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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银之风,吹来死亡(1 / 2)



那一夜,月光苍白,带着些许寒意,圣堂包覆在一片静谧中。



外头没有行人的踪迹,这座圣堂原本就座落在闹区外的一座小山丘上。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位年老的丁字新教牧师,此刻他正奉「国王之命」外出中。原因是为了调查建筑物的强度而必须撤出一晚。在莹国,国王同时也兼任新教教主。对此牧师并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没有半点怀疑。



但其实,这道命令本身就是个幌子,与原本的目的大相径庭。



圣堂里,十几个炼术师正在黑暗里忙碌地进行作业。



伊帕西·特特斯站得远远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语地工作,不由得偷偷叹了口气。他背靠着圣堂的墙壁,双手环胸,有点紧张的咬着嘴唇。



年方十九,成为炼术师时日尚浅的他,和住在匍都里其他的年轻炼术师一样,都怀抱着极大的野心。对这一次的工作全神贯注。



换言之,就是想以这次的工作为踏板,希望能更上一层楼。



伊帕西出生在距离匍都三百公里远的北部农村。那里的贫脊土地除了黑麦和马铃薯之外什么都长不出来,也没什么特产。原本就穷困的村庄,在炼术所带动的产业革命爆发前——就是距今二十几年前,除了长男之外,会把生下的孩子全部扼杀;而如今,则变成把孩子们送到匍都或南部矿山里工作养家。



进到匍都的孩子,通常就是在纺织工厂里工作。



工厂里没有日夜的分别,以炼术作为动力的机械齿轮不停回转,没日没夜地纺织纱线。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劳动者们必然得一直沐浴在炼狱毒气里。



只是让机械运转的炼术当然很微弱,散发出的毒气也并不浓烈。就算是抵抗力较差的人,健康状态也不会立刻受到影响——这是指雇主对那些劳动者、那些孩子们还抱持些许仁慈的状况。



一天平均十六个小时,不分昼夜,给他们的就只是黑面包的碎片或发酸坏掉的葡萄酒,睡觉的地方是在铺着草蓆的小屋里。孩子刚满十二岁就会立刻被送去工作,再加上环境恶劣,就这么从抵抗力较弱的一个个开始生病、倒下。



炼狱的毒气会一点一滴侵蚀人体,首先是肺,接着是内脏,最后危及生命。



大约经过半年左右,会开始出现慢性感冒的症状。一年后,咳嗽会开始夹带血丝,然后喉咙、肺部会跟着腐烂,超过两年还能活下来的只剩半数,能履行三年工作期约的不到三成。



听说南部矿山更严重。为了让挖掘用的机械运转,炼术规模远比纺织工厂更为强大,除了毒气之外,石灰粉也会在呼吸间不断侵袭肺部。



这么一想,伊帕西还算是幸运的了。



首先他去的地方不是矿山,而是在纺织工厂里工作。在劳动的同时,也对炼狱毒气产生了不错的抵抗力。



活着完成工厂劳动的孩子们都会被迫做出往后的人生抉择。是要回到故乡、或是在匍都找一份正经的工作猢口、还是成为炼术师的弟子。



被毒气侵袭以致健康恶化的人,会拿着报酬回到故乡度过余生;只是寿命被缩短的人,则会留在匍都等身体恢复后再找一份新工作。



伊帕西两者都不是。从十二岁到十五岁的三年间,他的内脏及肺部没有发生过任何病变,而且还保持健康。也就是说,他是个对毒气有极高忍受力的孩子——在百人之中只会出现一个或两个——具备了炼术师的素质。



「炼术」。



在二十三年前被实用化,并作为产业革命的基础。



炼术的发源是在更早之前的两年,也就是要追溯至二十五年前。



某个学者在偶然间发现了在这个世界的下一层,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正确来说,是发现了连系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的洞穴,也就是将异世界的「大门」开启的方法。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那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草木、岩石、任何生物,就连天地也不存在。至少双眼见证不到那些存在。因为那个世界甚至没有光芒,倾泻流出的只有带着花香的奇妙大气。而且那种大气中还蕴含毒性,长时间吸入更会导致丧命。



就普通的思考逻辑来讲,那就跟岩石表面的瓦斯洞穴一样,只会对人类带来危害。将其开启不但无用,也是毫无必要的发现。但——学者没多久就立刻注意到了,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个异世界并非空无一物。相反的,那里存在着所有一切。



盈满异世界的大气,带有其特异的性质。



换句话说,那些馥郁香气能引发外部剌激和干涉人体的意志,变化出森罗万象。想要草木即生出草木,想要岩石就会出现岩石。甚至于包含金银在内的各种矿石。不仅如此,还有光、有火、有风、有水,想造出生物也不无可能。



人们的眼睛突然为之一亮。这不就表示,那里有取之不绝的金矿吗?



只要许下心愿,就能得到一切。岂不是梦想中的美好世界,简直是黄金乡啊。



——当然,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就像异世界的大气会对这个世界的人们带来毒害,同样的,这个世界的大气对异世界来说也是种毒物。换言之,从异世界带回来的大气所创造出的事物,不论是有机或无机,有生命或没生命,在现世中只要放置一段时间便会烟消云散。到头来,这种东西还是只能被称为幻想物质。



经过数年,终于研发出能将幻想物质在现世里固定住的技术,但想造出一克金子就必须花上三十克金子的生产费用,实在难以得到实质的利益反馈。



但就算只是暂时性的幻想产物,能随心所欲的创造出力场与物质仍是相当有用且美好的技术,这个道理还是不变的。总之只要在消失前使用完毕就行了。



毒气会对人体健康产生危害是一大缺点,从道德伦理或宗教的观点来看也在社会上激起了涟漪,但到头来人们还是接受了这一套技术。



于是促成了产业革命。比其他国家捷足先登更早一步,莹国是世界上最先从事开发的国家。



人们并没有因此将异世界称为黄金乡。



横亘于现世与地狱之间,在筑起现世与天国往来桥梁的那个地方——名为:炼狱。



浑沌与混乱,无穷尽的起始形成一圈圈的漩涡,知识与恶梦之都。



将炼狱取出的毒气制造成天地间各式各样的东西,即为炼术;使用炼术的人,一般称为炼术师。



炼狱的大气对所有生物来说都带有毒性,但是对于毒气的忍受度却因人而异。有些人光吸进一点浓郁的毒气就十分难受,也有像伊帕西这种在工厂劳动三年却仍然健康的人。当然,伊帕西并不是其中的佼佼者。容忍度比他更强的人在炼术师的世界里比比皆是。容忍度的强弱并不是通过训练培养的,可以算得上是种与生倶来的才能。



所以从二十三年前开始,炼术师的数量始终不多,也正因如此,这是个很赚钱的工作。



伊帕西在十五岁时成为炼术师的入门弟子。过了四年——终于在半年前开始独立,得以自由承接来自同业公会的工作。他的自我期许是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想要发大财。



只要成为炼术师,就可以接到源源不绝的高收入工作。



以工厂为首,那些维持国民生活所需的各项设备的管理工作等等,企业雇主们给的薪水都很不错;若可以培训后辈,公会也会给出优渥的薪资;有办法参与研究炼术的话,甚至能被国家提拔为商人贵族。



但是,要能胜任那些工作的,非得是炼术师中的翘楚不可。



在企业中逢迎拍马屁的处世能力;强大到足够招收弟子的力量;聪明到加入研究团队的头脑——不管从事什么工作,最重要的都是得有作为炼术师的经验。炼术师们为了到达那个境界,或者该说,就是因为到达不了那个境界,最终只能把自身的技术沦为暴力使用。



譬如受雇于企业的保镳、负责治安败坏区域的警卫、或是更直接一点——杀人,然后演变成互相残杀。



就结局来看,运用在和平上的炼术充其量不过一小部分。让机械齿轮运转的炼术是基本中的基本。大部分的炼术,其精髓都发生在战斗之中。



自从发明了炼术后,整个国家也有了极大的变动。



在产业革命之后,企业取代了贵族。以发生在二十年前的市民革命作为先驱,让长年统治国家的国王只徒具威严,丧失实权,也加速了翻腾时代的洪流。



宗教也是一样。厌弃了将炼术视为邪魔歪道的法王厅,政府另外创立了新教派。



在这段期间,炼术确实也与血腥屠杀一同发展。贵族与企业之间、右派和左派之间,在宗教改革一事上——相互争夺倾轧背后所追求的,首先就是杀人的方式。到了这个地步,和平的技术发展不过只是副产物罢了。



许久没和其他国家掀起大战的原因,单纯因为莹国是座岛国。能藉由争斗来得到利益的,已经不再是骑士,而是炼术师。但就像过去那些骑士的所做所为,根本没有人会把「堂堂正正」这句话当一回事。



于是——



「喂,年轻人。」



在圣堂中央描绘着炼术阵的其中一名伙伴停下手边的动作,朝这边走了过来。



「闲得没事做吗?」



那是个年约三十岁左右,一脸精焊蓄着髭须,有着一身黑褐肤色且笑容可掬的男人。



「嗯……算吧……」



伊帕西点了点头。事实上,他确实闲得发慌。



这座圣堂内内外外加起来,共有二十名炼术师。但只有自己没被分配到任何工作,才会演变成这种清闲不已的状况。好歹也把我派去外面巡逻警备嘛。



「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又没办法进行这个炼术阵。」



明明是在圣堂里,他却拿出一根手卷菸草,含在嘴里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伊帕西不禁瞠大了双眼。



这反应还不算失了礼数。男人没拿出火柴棒,而是用炼术点燃香菸。



这招估计是「灼水(Siena 6)」吧。对冲击产生反应而燃起火焰,是一种创造出带有黏性液体的燃烧式炼术。」



虽然是种基本的炼术,但问题就出在男人的举动。他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仪式就完成了点燃火焰的炼术,这种事并不常见,由此也可窥知他应该具有相当程度的能力。



所有的炼术,都必须先从开启炼狱之门开始。也就是要与在现世开了一道口子的异世界相互连结的事前作业,这时若能有个称之为「键器」的机械辅助就再好不过了。所谓的「键器」,多半都是指武器——由炼术师所擅长的刀剑、手杖或弓箭之类的——组合而成。想知道炼术师有多少本领,端看他将开启异界之门时涌泄出的毒气转换成假想物质的过程便可得知。



毒气虽拥有依照人的意念产生反应并幻化出预想中模样的性质,但这可不是什么心灵相通。那一边仍是异界,自然有着和这个世界不同的法则。必须将自己的想法用最容易理解的方式翻译传达给变化莫测的物质明白才行。



例如经过吟诵的咒语;例如描绘出炼术阵。例如动作。



方法五花八门。若想有个统一的说法,大概就类似异国语言吧。炼术的力量,端看如何靠「异国语言」——将术式做最大的发挥。换句话说,该怎么做才能更迅速、更单纯、更确实地创造出自己所期望的幻想物质。



在这一点上,眼前的男人可说是十分干练的老手了。



若是让伊帕西做相同的事,想来少说也得吟诵三到四段咒语吧。但眼前的男人却用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单纯动作完成了这项仪式。



「我想也是。」



若被这样的男人指出自己还不够成熟,大概也无法回嘴反驳。



「和你相比的话,我还只是只菜鸟……真庆幸你不是我的敌人。」



「哈哈,你挺坦率的嘛,真是让人开心的家伙!」



男人愉快地笑开了,吐出一口裊裊烟雾。



「好了,你也用不着那么谦卑。再练个十年,这种小事就跟家常便饭没两样了……不过,也要你能活到那时候啦。」



男人说得没错。



炼术师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杀人。既然会杀人,不知何时也会被杀。



伊帕西在这半年内已经杀了十五个炼术师。幸亏是没和师兄弟兵戎相见过,不过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吧。



不用说,做这种事他从来不曾感到后悔,更不会有罪恶感。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那种高尚的价值观。在那种能把多生的孩子心平气和掐死的村子里长大,在工厂时不时就看到朋友一个个倒下死去,所以他对杀戮并不抗拒,也做好了随时会被杀掉的觉悟。



况且若在日常生活中频繁地使用炼术,身体长期不断承受炼狱的毒气,就算有再强的容忍力,寿命会被削减这一点仍然不会改变。男人会用自嘲的语气说出「要是还能再活十年……」这种台词也是那个意思。



把差不多快抽完的菸头丢到鞋底踩熄,男人夸张地耸了耸肩头。



「而且不管在施术上再怎么灵光,一旦遇上战斗,可就另当别论了……你应该是被招来保护我们的吧?炼术就先别提了,论起实战,你的本领应该比我大得多哪。」



「……谁知道呢。」



嘴上虚应着,但的确是这样没错,伊帕西心里也如此认定。



男人的体型虽然精悍,但赘肉也不少。拿在手里的键器还是根手杖,应该不是前锋而是后卫吧。远距离攻撃先不提,来场近身厮杀的话,自己应该不会输才对。一个优秀的前锋,比起精通炼术,更重要的还是熟练剑术。



「唔,照我看来呢,这次应该是暗地里的活动吧。」



男人抬高下颚朝背后指了指,那几个工作伙伴仍是不发一语只顾着在地面上描给——正如男人所说,那是伊帕西所无法理解的——复杂的炼术阵。



那些男人跟女人,看起来比眼前的男人更不适合战斗。那种瘠痩的体型和略带神经质的脸孔,俨然就是一副学者的模样。那几个人一定是研究员吧。愈是擅长构筑巨大复杂的炼术阵,在战斗方面愈是一窍不通。



而这个男人不看外表的话,硬要选边站应该也是属于「那一边」吧。



包含自己在内的前锋炼术师共有五人,其他四个人正在外面监控戒备,自己负责的范围则在建筑物内。话虽如此,也不晓得到底会不会有必须摆出架势应战的对手出现呢。



也许是男人看起来真的很亲切,伊帕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出心底的疑问。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伊帕西的视线悄悄瞥向正在描绘炼术阵的炼术师们。



「你是什么意思?」



「公会那里什么都没告诉我。」



反正也没必要隐瞒,伊帕西就直接了当地问了。



自己所接下的这份委托工作,算得上是就以往的经验当中最教人无法理解的一次。



委托的内容就只有「以护卫的身分加入某场作战」而已。当时一听公会的人这么说,伊帕西就明白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再说到事成后的报酬金额,若不是包含封口费在内,绝不可能高到那么出奇。但他还是在指定的时间,来到指定的场所和其他人碰头',然后被带到这座圣堂直到现在——脑海里的疑问就如雪球般愈滚愈大。



伊帕西猜测,应该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吧,也许是跟政治有关的,或是宗教方面。



因为搞不清楚真相,心里怎么也无法释然。就算是担任护卫,但现在根本无事可做,只能呆愣愣地站在这里,实在让人觉得很不踏实。尽管知道若是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完成工作也能收到一大笔酬庸,但那样的金额与自己无所事事的作为根本无法兜到一块儿。毕竟,这次的酬庸可是足够让自己整整一个月都爽快地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啊。



于是伊帕西开始对男人解释其中原由。他尽可能压低了声音,还一边注意着在圣堂中央进行作业的那群人。



听完伊帕西的疑惑后,男人抱着胳膊出声道:



「公会一直以来不都是三缄其口的吗?那些家伙只是把接到的委托,左手进右手出的帮我们进行中介罢了,而且也有保密的义务要遵守嘛。」



「是啊,不过瞒得这么彻底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说这件事,我是指这一次的工作……会不会连公会本身也对委托的内容不太了解呢?」_



「原来如此。」



男人笑了出来,象是对伊帕西感到佩服。



过了一会儿,男人又再次拿出菸草点了火,悠悠哉哉地开口。



「你观察得挺入微嘛,小子。」



伊帕西又一次瞠大了双眼。



「我们只跟炼术师公会说了『工作内容是负责护卫任务』。除此之外,就是我方开出的条件——唔,象是年纪啦、技术之类的——要是有符合条件的家伙就看情况送过来,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



条件如此不透明的委托案件,公会居然还会帮着斡旋真是教人吃惊,想必是因为有高额斡旋金入帐的关系吧。说不定进到伊帕西口袋里的,不过是只能媲美面包渣的一丁点小零头罢了。



「所以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下一秒——男人突然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



「你确实什么都没被告知。但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身为雇主的我们也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么执拗地想一究真相,又是什么意思?准确达成雇主的要求,那才算行家不是吗?」



「你说得对,的确是这样子没错。可是……说老实话,我实在没办法为了无法信任的雇主舍身战斗。」



尽管感受到男人刻意释出的压迫,但伊帕西并不退让。



「……你挺敢说的嘛。」



男人瞇细了双眼,好像挺满意的样子。



「真是年轻,不过我并不觉得反感就是了。」



所以伊帕西也跟着笑了。



「对一个年轻人说年轻,可不算是种赞美喔。」



看起来很是从容不迫。



那份从容不迫,来自于力量上的差距。事实上-若真有个什么万一,要杀了在那头孜孜不倦工作的研究员或眼前这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样的自信,才让伊帕西的态度显得强硬。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告诉我吗?你们现在描绘的这个炼术阵,到底会发动怎么样的炼术?还有……选在这里发动那个炼术的目的。」



近乎逼问的语气让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冻结。男人隐去了脸上的笑容,伊帕西同样抿紧了嘴巴,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好一会儿,男人才以双手环胸的姿态深深吐出一口气,准备接着开口。



但是,才刚起了头——



叽!



耳边传来吱嘎作响的声音,然后圣堂的大门被打开,破坏了现场那一片静默。



伊帕西忍不住轻轻啧舌。兴致都被打乱了。还以为终于能听到什么内幕消息呢,那几个在外面看守的家伙到底有什么事啊——伊帕西这么想着同时望向大门口的方向——



「……嗯?」



下一秒却不由得蹙起眉头。



出现在那里的,并不是担任守备工作的同伴们。



触目所及只有两个人,而且还是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



少年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左右,看起来比伊帕西还小几岁。有着贵族阶级的特征,但身上的衣装却很朴实。怎么看,他都不像自己是贫民出身,但若被贵族看见他的穿着打扮,恐怕只会招来不屑的嗤笑——少年就是这么一身不伦不类、不上不下的装扮。



可以窥见他的腰后方悬挂着类似剑鞘之类的东西。换句话说,是武装状态。



但比起少年的武器,更吸引伊帕西目光的,是站在少年身旁的少女。



估计她应该比少年还要年轻,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吧。



从窗户投射下来的月光和门口边上燃烧的篝火映照中,她的身影彷彿飘浮在黑暗里。那一头再深的黑暗也浸溶不了的灿烂银发和彷彿身染疾病似的纤痩手足,竟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协调感,只是那张小脸蛋也太缺乏表情了。



她那一身异样的服装也格外显眼。



宽大的裙襬有着细腻的花纹装饰,使用的布料也相当高级,应该是哪家的贵族小姐吧,不过与那身奢华衣裳的做工背道而驰的,是裙面上竟缝着朴素的金属护腰铠甲。以舞会礼服为雏型所制造出的铠甲——用这种方式形容或许比较正确。



相对来说,包覆住她上半身的布料则很单薄。只有类似内衣的无袖上衣紧紧服贴她的身体,连件外套也没披上。做工和裙襬一样别出心裁的长手套覆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就算增添了几分艷丽却根本没遮住什么。



完全没料到会忽然冒出这两名人物,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换言之,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搞……搞什么啊?」



其中一名研究员忍不住颤抖地开口。



「你们是什么人啊!」



回应那声质问的,是少年严厉的逼问:



「希吉·卡迪斯,站在一起的都跟你是一伙的吧?」



伊帕西完全不知道希吉,卡迪斯是指在场的哪一个人,但现场气氛明显僵持不下。少年也没多作确认 ,只是礼貌的告知。



「我们是王属炼术师,你们明白这倘意思吧?」



就在这时——



「小子!」



旁边的那个男人发出彷彿要划破夜晚空气的巨大音量,嘶声吼道:



「那些家伙们……是敌人」



就因这句话,伊帕西抽出了悬在腰际的佩剑。这是身体在经历过四年训练和半年的实战经验后产生的反射行为。将身体压低摆好架式,双眼睨视着远处的两人。



剑的握柄中暗藏着键器,伊帕西悄悄把手指移到那个按钮上。使劲压下去后,键器便发出在启动时特有的尖锐声响,伴随而来的是令鼻子发痒的花朵香气。



键器里的炼狱大门已经开启,并开始散发出毒气。



伊帕西接着快速呢喃出几个单字。



「赤╱焦痕╱帐╱纠缠╱!」



从伊帕西嘴里吐出的,便是咒语。



炼狱的毒气对那几个单字产生反应,开始有了变化。没多久已形成具有黏性的蓝色液体,悄悄爬上伊帕西握住的双手剑,缠绕在那厚实偌大的刀身上。



身旁的男人也使出将菸草点燃时同样的炼术——第六冠术式「灼水(Siena 6)」。冠位虽低,但杀伤力可不一般,这也是炼术战斗的常规。将其涂抹在剑身上,进行斩击同时发动火焰,变成能砍杀烧伤对手的刀刃。



同一时间,站在旁边的男人也启动了炼术。



男人高举的手杖周围,并排飘浮着五块前端极其尖锐的冰柱。这是第四冠术式「冻矢(Ain 3)」。此种攻击方式也恰如其名,意思是将冰柱当作箭矢发射出去,是相当高等的法术。



「上吧!」



男人简单的喊了一声。



几乎有成年男人手臂粗的五根冰柱同时往那头的少年与少女飞去。对应该已经年过三十的男人而言,就算对手只是没几岁的孩子却一点顾忌也没有。他的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任何踌躇或恻隐之心。姑且不论他作为一个人类究竟如何,但以炼术师来说,可以说他的觉悟实非常人所能及。



伊帕西也握紧了剑,压低身子。要是他们无法及时对「冻矢(Ain 3)」做出反应又不想被贯穿的话,应该会想办法避开才对。只要趁这个时候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将其砍杀烧毁即可。



距离被冰柱击中的时间已经剩不到十分之一秒,但对方两人却完全没有任何动作这次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吧,当这个念头浮上伊帕西的脑海时——



「咦……?」



伊帕西……不对,是在场所有人全都不敢置信地瞠圆了眼睛。



「哼……」



少女轻轻地,彷彿对此感到无趣般,从鼻间哼出一声。



这个小动作看起来虽可爱,同时也有些面目可憎。



但伴随而来的,是相当惊人的尖锐声响。少女和她旁边的少年面前——本该是锁定他们凌空划去的冰柱,就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高墙而被迫停下飞行轨迹,转眼已碎成一地。



是第七冠术式「障壁(Ehrle 2)」。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将具有物理防御力的透明舄出来的炼术。



可不管是那个少女或站在她身旁的少年,根本没看到他们做出半点象是仪式啊。发动「障壁(Ehrle 2)」时,必须将壁面的强度、规模或是厚度详细地定义过才行。这一招炼术的冠位虽低,所需要的仪式却相当繁琐复杂。这跟利用少量的「灼水(Siena 6)」来点燃菸草完全无法相比。可是,他们到底是怎么——不对——先等一下。



伊帕西心里满是疑惑。



话说回来,这两个小鬼打一开始就「没有启动键器的动作」不是吗?



「小子!你还愣着干嘛?」



冷不防地,身旁的男人发出迫切的叫声:



「快点接着攻击啊!」



「……啧。」



心底的疑问被随之而来的焦躁逼散了。他们挡下了攻击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就不得不赶快再出招了。伊帕西将抹上「灼水(Siena 6)」的剑重新握紧,同时跨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