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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2 / 2)




身穿子鹿色军服的人们如同遭到暴风横扫的树叶一样,伴随着惨叫声被卷至高空。现场只闻阵阵凄惨哀号,肉体的碎裂部位夹带自切断面垂流而下的血液,朝四面八方飞散开来。



敌人的肉体已彻底再生完毕,随心所欲地发挥出正常的攻击力。一般人的战斗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连钢铁都能砍断的斩击,一网打尽集结成群的兵员。这就跟砍伐杂草没啥两样。路面转眼之间就被流出的鲜血及滚落的内脏所埋没,同时窜出一股由悲鸣、惨叫及斩击声交织而成的浓烈死亡气息。



第一列狠狠地被打进剑林地狱之中。



「快离开,赶紧远离那家伙!」



启一郎的号令声插入哀嚎声之间。然而士兵们就算想逃也会立刻被追上,随着来自背后的斜肩劈砍而魂断沙场。蕴含于每一个动作之中的强大力量、速度及精准度都有着令人绝望般的差距,叫人既无法应战也无从逃亡。



牛丸陷入忘我深渊,他无从理解眼前这幅光景所代表的意义。正因自己未能确实诛杀敌人,才导致我方战友接连喷出暗红色的鲜血并丧失生命。



那是——被我害死的同伴。



怱见一道身影,自全身僵硬的牛丸面前飞掠而过。



那道身影如同老鹰一般,高高跃向天际,随即倒转军刀刀尖垂直向下,一击刺穿发出狂暴咆哮声的敌方特进种头盖骨。



「四个。」



一句简短的沉吟。



转瞬,敌方特进种的头部幻化成红石榴。



内容物自破碎的头盖骨内侧缓缓溢出。



这具还留有鼻梁及下巴的可悲尸骸,就此瘫倒在洒落一地的自身器官上头。



纵使拥有再生能力,一旦头部遭受到如此严重的破坏,势必再也无法动弹。经过片刻寂静之后,总算理解发生何事的第一列掀起阵阵欢呼咆哮,震得整座残破城镇嗡嗡作响。



「换我们回敬了!进攻,全军进攻!」



启一郎发号施令。第一列两百多名士兵跨过友军的遗骸,沿着湿滑的染血道路奔驰,朝沙包堆积而成的障碍展开突击。而由纪当然也跟着冲锋陷阵。她从仍旧一脸茫然的牛丸身旁呼啸而过,同时开口叫他一声:



「阿牛,快跟上。」



「啊,知、知道了。」



总算回神的牛丸也动身追赶由纪的背影。在大马路尽头,可以清楚看见躲在沙包墙后方的敌军已陷入一片混乱。



向前奔驰的由纪脚跟迸射出光之粒子。



转瞬间,由纪已远远甩开原本跑在前面的友军,越过沙包冲进敌阵当中。白河兵满脸惨白的表情随即映入牛丸的视线。



——绝不要去想像。



牛丸脑海中突然闪过由纪在开战前所说的那句话。尽管并非光听就立刻能办得到,但牛丸也能够理解那是自己非这么做不可的事。



牛丸决定不再思考。他紧握铁杖,边聆听第一列士兵们的咆哮声边不断往前冲刺。



头上,只见独眼鸟群一边发出沙哑叫声,一边盘旋于被高楼大厦切割开来的狭隘盛夏天际。它们嗅到鲜血气味,出声呼叫同伴前来。双头鹰及变异鹫的庞大身影也混杂于其中。



不单只有鸟类。在淹没小巷道的杂木林中、横倒路旁并锈蚀成植物苗床的大型汽车后面、完全朽坏且遭蔓草覆盖的高楼大厦阳台、外墙与屋顶……到处都有猫狗及蜥蜴类怪物屏住呼吸躲藏于暗处,受到血肉气味吸引而微微蠕动鼻子。战场同时也是怪物们大快朵颐的飨宴会场。在胜负揭晓之后的遗骸处理工作,大概都会由它们出面负责搞定吧。



军刀刀尖横掠而过,只见脸部遭砍的敌兵以双手捣住伤口,痛得仰天咆哮。自伤口涌流而出的深红色沿着指缝分成数条血流不断溢出。敌兵被自己的鲜血呛着,惨叫声逐渐化作彷佛在水中吐出气泡的浊音。



消除掉这阵浊音的,是由纪的突刺。贯穿肋骨间隙的刀尖一举刺透肺部。根本用不着引爆练气,在抽出军刀之后,敌人随即昏倒在地,边痛苦打滚边吐出暗红色的鲜血。



半空中的老鹰及鸶立刻俯冲扑向伤兵。纵使战役尚未落幕,这类大型猛禽也会毫不在乎地伸出利爪开始贪食重伤士兵。只见被由纪贯穿肺部的敌人伤口遭到数只老鹰竖爪刨抓,眼球活生生地被那尖锐弯曲的鸟喙啄掉,脸部伤口的肌肉也被翻搅挖出,伴随着喉结部位在惨叫途中倾泄出来的呼呼风声逐渐死去。



由纪虽对这种由怪物执行的凌虐行径也抱持着生理层面的厌恶感,但若举起武器加以恐吓,反而会引来怪物们的反击,因此她也感到十分为难。她说什么都不想在应付怪物们之际反被敌人杀死,也只好冷眼旁观这种活生生的鸟葬场面。



由纪轻移她那带有一丝寂寞的翡翠色双眼,望向敌方军团。



大半敌兵已在遭受由纪这波突击之后转身逃回后方,不过却仍有十几名勇敢的士兵留下来包围由纪,手上的短枪枪尖也笔直对准前方。



由纪身上那袭在战前洁白无瑕的衬衫早已染上一片血红。脸颊及头发也沾附着已经凝固的黑蔷薇色血液,血珠更是源源不绝地白军刀刀尖滴落。



那道过于凄惨的身影,不知为何竟美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愈是鲜血淋漓,这名少女就愈是显得光彩夺目。



满身鲜血的天使轻敔朱唇,冷然对包围成圈的士兵们说道:



「我不想滥杀无辜,退去吧。」



男子们面面相觎。可以看出他们的表情带有一抹迟疑。他们都露出其实也想撤退,但似乎是惧怕会在逃亡途中遭到来自背后的袭击,因而迟迟不敢抽身的样子。



「回去转告阿久泽一松。叫他趁早将所有特进种派至前线,就说我久坂由纪会单枪匹马在此候教。」



虽然想也知道阿久泽绝不会照做,但得到「带口信回去给市长」这个名目的男子们提心吊胆地收起短枪,转身背对由纪朝向后方阵营拔腿就跑。



其实由纪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杀光他们才对。



但——她的意志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单方面屠杀那些明知无法取胜,却依旧扭曲面容、拚死挺身抵抗的敌人之举,已使由纪的精神发出抗议。



随后,启一郎率领的第一列众士兵跨越了沙包赶抵由纪身旁。所有人均因前哨战的胜利而兴奋不已,每个人的表情都毫不掩饰内心的高亢情绪。



弥漫的死臭、延烧始终不见止息的高楼大厦外墙藤蔓、袅袅窜升的煤烟、堆满整条道路曾经为人类的断肢残骸、大口吞噬那些肉块的怪物们、以及那股不属这个世界的战场热气——上述所有的事物彻底麻痹了在场所有士兵的脑髓。



启一郎那双扬起的高傲目光,笔直射向逃离现场的十几名男子之背影。



「追,别让他们逃了,快点追!」



启一郎显然变得比往常更为凶猛。



血肉、火焰及钢铁的气味。隐藏其中的战场魔力渗入士兵们的体内,使他们精神显得更加亢奋。现场再也找不到任何冷静沉着之人。



「追、给我追!」



马鞍上的启一郎口沫横飞地发出檄令,亲自带头拉动繮绳,猛蹴马钟。



第一列众士兵发出「哦哦哦」的咆哮声,随后快步往前冲剃。



由纪虽然面露僵硬神情,但她也不能独自一人留在原地。接下来还有诛杀许多特进种的任务在等待着自己去执行。若不完成任务,友军将会死于非命。于是她硬逼自己那几乎快要丧失动力的双脚跨向前方。



——不要想像。



今天她已数度在心海深处沉吟过这句用来说服自己的话语。身旁的牛丸也面无血色。由纪非常清楚他的烦闷情绪。但如今纵使留在现场同情自己、互舔伤口,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前进吧。」



她对身旁的牛丸如此说道。一双显得怯懦且憔悴的眼睛微微仰望着由纪。



「前进吧。」



由纪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再次讲出同样的一句话。



前进吧、前进吧。现在无暇自怨自艾、没空悲伤落泪。现在只能勇往直前。



白河军第二阵好像设置在离第一阵相当遥远的后方,迟迟未见第二阵的踪影出现在道路彼端。他们看似布下间隔极大的阵形,却无从揣测其真正意图究竟为何。



追着追着,武藏野军队第一列轻而易举地踏进新宿陆桥。陆桥的上行斜坡阻挡在启一郎面前。尽管在开战前预测此地将会是今天战况最激烈的地带,没想到现在居然连半条敌影都没看见。



启一郎的干燥嘴唇微微上扬。



——对方必定是惧怕我率领的第一列众士兵,而解除阵形拔营撤退了。



这阵声音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使马鞍上的单薄身影意气风发地挺直胸膛。启一郎的军刀刀尖高高指向上坡顶端。



「动手攻占这座陆桥,跟我走!」



第一列三百名士兵毫无异议。军靴纷纷踏上平缓的坡道,肃然谨慎地向上攀登。



途中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第一列众士兵甚至感到相当扫兴地轻轻松松就登上了拱门形的陆桥顶端。



「哈哈哈,真是有够愚蠢的敌人啊。你们瞧,他们居然在坡道底端等着我们。」



启一郎的讪笑声响彻整个新宿车站南方出口。负责打头阵的由纪及牛丸一抵达启一郎身旁,随及转眼望向启一郎所指的陆桥桥墩。



正如启一郎所说,敌人不知为何竟驻扎于坡道的正下方。



最前排是人及马都身穿漆黑板金装甲的重型武装骑兵,目测数量约为一百名左右。背后约有三百名手持长枪的步兵,在步兵后方则有将近一百名长弓手。虽是理所当然的编队阵形,但却无法理解敌军为何决定放弃陆桥。而他们背后就是预测应为本营所在地的新宿御苑。



「我想等第二列士兵抵达后再发动攻击。久坂,你有什么想法吗?」



「要视敌人的特进种数量而定。但若能加上第二列那两个人,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体内的练气还有剩。虽不知正确的剩余量是多少,但若就下气海的感觉而言,目前处在只要别击发会耗费大量练气的气弹,大概就还能再奋战一段时间的状态。因此,由纪判断只要有玉、斋藤及牛丸的援护,便可游刃有余地面对敌军。



「不愧是久坂。这下子本次战功第一名的宝座就非你莫属罗,我就勉强收下第二名的头衔吧。」



曾几何时,启一郎的笑容已掺杂骄傲自大之神色。战场的魔力深深侵蚀着他的精神——就是那样的一抹笑容。所谓的「欲罢不能」,肯定就是形容启一郎目前的状况吧。



由纪转头望向她们方才行经的道路。



第二列士兵如今总算抵达敌人最初布阵以待的沙包墙附近。我方军队则呈现出第一列特别突出,与第二列间隔相当遥远的阵形。



就在此时——一阵恶寒突然透体而过。



由纪抬头往上看。



只见一条水泥铺设而成的联络通道,横跨于望眼欲穿地等待着第二列到来的第一列士兵头上。



过去将新宿车站二楼,以及隔着甲州街道耸立于马路对面的土产店二楼串连起来之空中回廊,虽然已遭到蔓草覆盖而呈现一片翠绿的风貌,不过却仍旧坚毅地维持着原本的建筑构造。



然而——



如今却见两名全身鼓胀的肌肉纤维系特进种分别屹立在桥梁两端。



握在他们那有如成人躯体一般之粗壮手臂上的,是一支几乎跟他们身高一样高大的特大号铁鎚。伫立于马路两侧的两人,配合练气高高举起手中的巨大铁鎚。



「快逃啊!」



由纪放声大叫的同时,两支铁鎚已分别猛然轰向联络通道的桥头。



现场发出一阵响亮的「霹哩」声之后,桥架根部立刻冒出如同龟甲般的裂痕。



位在第一列最后方的士兵们抬头观看联络通道的下方,纷纷发出尖叫声。



桥架就这么维持着横向一字状的完整结构,朝着士兵们的头上笔直坠落。



「呜哇!」



刚好位在正下方的不幸士兵们之惨叫声,就在即将脱口而出之际硬生生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吨重的水泥块猛然撞上柏油路面的沉重崩塌声、鸣动及地震声响快速扩散开来。



遭到联络通道猛烈撞击的新宿陆桥本身,则是上下剧烈晃动,桥墩并未因此崩塌堪称侥幸。现场扬起的灰尘、砂砾,以及漆黑的污垢纷纷飘降至幸存的第一列士兵身上。袅袅窜升的乌黑霞霭之中,则混有被压死的士兵们之血雾。



视野遭到封锁,兵列立刻心生动摇,陷入一片混乱。士兵们直到方才还骄傲地夸耀胜利的表情,全都在转瞬之间丧失血色。



再加上——



只见目前位在残存的第一列左侧,也就是新宿车站南边出口已有一道生锈铁门降下,再也无法进入车站大楼当中。而陆桥右侧本来应该是通往以前的南方出口广场——如今却被一面连由纪也未曾看过,高达五公尺多的水泥障壁彻底堵住。这恐怕是白河军在战役开打前所设置的玩意儿吧。



无法后退,左右又动弹不得。除了前方以外,陆桥上再无任何退路可走。



在这种场合,最可怕的就是——



由纪抬头仰望与新宿车站东侧相连的七层楼高车站大楼屋顶。过去曾经容纳多到快装不下的流行家俱、服装饰品、点心零食类产品,并有大量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出入的这栋建筑物,如今里里外外都早已被湿黏的蔓草所覆盖,在壁面上端的彩绘玻璃也布满裂痕,往日的华丽风貌已不复见。



而最要命的想像则化作现实出现在大厦屋顶。



「是火箭!有火箭要飞过来了!」



约五十名长弓手并排于屋顶,拉满弓弦搭着火箭。高低差约二十公尺、水平距离约十公尺。由于间距偏短,因此每名弓兵都将紧压箭身的左手往前采出,直接瞄准武藏野军队。



「举起盾牌!」



由纪放声大叫的同时,新宿南方出口顿时飘起一阵带火的箭雨。



数十支箭在盛夏天际划出一道道烈火轨迹。



手持盾牌的重装步兵举起盾牌,没有盾牌的士兵则躲在盾牌组成的防护伞后方。手中有剑的士兵则专注地瞪视着天空,准备挥剑打落飞射而来的火箭。



但这阵灼热箭雨锁定的目标却并非针对第一列士兵。只见射线跨越士兵头顶,朝士兵们的背后,也就是刚刚才掉落的联络通道疾飞而去。



由纪回头望向背后,凝神仔细观察。在崩落的通道里面,塞满了当成障壁用的水泥块,以及可作为燃烧材料的稻草束。接着一股微弱的柴油气味窜入鼻腔黏膜。



由纪顿时睁大她那双翡翠色的眼瞳,眼中充满了绝望神色。



「立刻远离通道!」



叫声为时已晚。



爆风将刚刚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免于被崩塌之联络通道压死的后列士兵们高高地炸向半空中。



红莲烈火直冲天际。



事先充分浸泡过柴油的稻草束一被火箭射中,立即引爆联络通道的水泥侧壁。飞散的碎片贯穿第一列士兵的背部,再由胸口透体而出。



遭爆风刮向天际的士兵、身体被轰出大窟窿。双眼圆睁仰望天空的士兵、以及背部着火,边哭叫边试图哀求邻兵帮助的士兵——身为战斗体系的第一列已不复存在。如今现场只剩一群彻底陷入混乱,不知自身所处状况究竟代表什么意义,慌张纷乱、悲惨哭喊的人群。



背后这条燃烧炽盛的联络通道,斩断了第一列与第二列之间的联系。左右两侧都无路可逃,又有超过多达两倍以上的敌兵在前方严阵以待。第一列至此完全遭到孤立。



为寻求命令,由纪抬头仰望启一郎。



这种节骨眼正是轮到指挥官大展身手的时候。冷静判断状况,鼓舞众人并激发战斗意志,正是启一郎在这个场合所必须扮演的角色。



「我受够了!住手,求求你们,不要再攻击了——」



但启一郎的尖锐哭喊声,却无奈地贯穿了由纪的耳膜。



「我输了——!算我输就是了,求你们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也不知先前那股欲罢不能的气势究竟是跑哪去了,只见启一郎露出牙龈猛挥双手,不断对着屋顶的长弓兵放声大喊:



「够了!我愿意放弃战斗!我可以给你们钱!只求你们千万别杀死我啊——」



弓兵们搭起第二支利箭对准敢一郎。这次的齐射才是真正直接冲着士兵们而来。在这种混乱状况下所面对的箭雨实在过于棘手。就连并排在陆桥桥墩的敌方军团,似乎也打算就此依靠弓箭持续削弱进退维谷的第一列士兵战力。只见位在最后方的一百名长弓手举起箭镞对准中高空地带,同时伸直左手拉紧弓弦。由于启一郎陷入精神错乱状态,导致第一列士兵根本无法离开原地。而在指挥官丧命或受伤的状况下,负责承接指挥大权的人选早在开战前就已事先选定。



第一列指挥权第二顺位——久坂由纪。第三顺位则是真冈牛丸。



「久坂前辈,请你指挥作战!」



一旁的牛丸大声叫道,不过由纪却心生犹豫。毕竟启一郎既未丧命亦未受伤,他只是暂时陷入混乱状态罢了。只要情势有所改变,他或许就能再次恢复冷静也说不定。



「阿牛,这边交给你顾守。我去收拾屋顶那群弓兵。」



「是!」



尽管她并没有特别作出什么指挥的意思,牛丸却以面对长官的答话方式来回应由纪的请求。由纪虽仍感到不知所措,但还是先使练气凝聚至脚跟底下,蓄势往上跳跃。



车站大楼屋顶离地表约有二十公尺高。由纪先降落在高度约三公尺左右的南方出口购物中心顶端,接着透过使用练气的助跑来增加劲势,以右脚脚尖捕捉到弓兵所在的大厦侧壁。



光粒子迸射飞散。藉由练气的反弹,由纪就这么沿着墙面蛇行,顺着垂直方向往上直奔,其奔跑的劲势不见衰竭。由纪如同飞驰于水面上的豉虫一般,反覆以双脚吸附、大步跨出、再度吸附的方式,一路沿着七层楼高的大厦侧壁往屋顶攀登。察觉此事的弓兵,连忙将箭镞的狙击目标由第一列转移至由纪身上。



由纪挥动军刀劈落垂直射下的利箭。愈是接近屋顶,就愈能清楚看见敌人的焦急表情。紧接着,敌兵脸上已布满畏惧神色。



由纪早已下定决心。



一旦手下留情,调布新町的士兵会全数惨遭杀害。用不着动手杀人的自我满足,将会换来导致许多友军丧失生命的结果。



只管诛杀跟自己作对的敌人。不夹带任何想像,全力进行破坏。这就是自己的职责所在。



攀登至侧壁顶端的由纪,最后再一次纵身跃向高空。



驻守屋顶的五十名弓兵,纷纷露出喉结昂首仰望上空。数顶头盔掉到地上,喀啷喀啷地弹跳了好几下。每一张脸都因恐惧及惊愕而扭曲变形。



由纪宛如俯冲轰炸机一般,对准兵列降落,挺出肩口扭转身体,将军刀刀尖收至腰际后方。



敌人已无路可逃。到了下一刹那,所有人都将命丧黄泉。但不须为此而宽容留情。



由纪紧咬嘴唇,像是抽打长鞭一样,猛然挥动军刀。



刀尖行经的轨道瞬间迸裂。



淬链而成的气化作实体物质。这团耀眼物质如同金黄色的龙一样,对准长弓兵扬起颈项。



紧接着——光龙连根铲除了车站大楼的顶楼部位。



过去倍受欢迎之搞笑剧场所在的最顶楼,彷佛遭到炮弹凿穿似地应声爆裂,使得建筑构造随之撼动,并朝四面八方吐出大量黑尘。



七层楼高的整栋大厦因震动而摇摆。气弹的冲击力导致钢筋骨架为之扭曲。数千数万片破碎的细小瓦砾飞舞于湛蓝的盛夏天际。煤烟及尘埃受到火焰的煽动,化作一抹朝向新宿天空扩散开来的暗淡色彩。建材自破碎部位倾泄而下,坍塌完全不见任何止息的迹象。



屋顶空间有三分之二被彻底炸毁。由纪的双脚先一度踏回碎裂成锯齿状的侧壁上,接着再度往后方跳开,翩然降落在勉强保留住的一小块屋顶空间上。



破口窜出阵阵火舌。透过并未喷火的其他缺口往下俯瞰,只见剧场观众席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地板翻卷掀起,而在断裂散落一地的夹板残骸当中,到处都可看到被烧成焦黑状、叫肢均扭曲成反常角度的士兵尸体。



幸存的敌兵连一个也没有。所有人通通都被气弹所蕴含的灼热高温烤成炭化物,变成灰烬回归大地。



成功排除了自屋顶发射弓箭的敌方集团——



由纪只认识到这个事实。若要改用再正确一点的说法,那就是她尽可能地努力试图这样思考。否则她的双手、双脚都会很不中用地开始发抖。



『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夺走,那就夺走对方的东西。不想看到自己珍爱的人被杀害,那就杀光对方所有人,这就是规矩。一条非常单纯,但也非常残忍无情的规矩。』



脑海中浮现出玉在多摩川堤防上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想保护这座市町就别手下留情。能杀多少人是多少人。对方可不像你这么仁慈。』



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是一段彷佛事先就看穿由纪目前所处状态的发言。



而她终于可以认同这段建议。



她能够心领神会地理解这段令人感到悲哀的冷酷言词。



两次、三次,深深吸口大气,再缓缓吐出,等待心情恢复平静,再确认自己的状态。



——练气剩没多少。



光凭下气海的感觉便可明了。由纪很不擅长拿捏气弹的射出量,刚刚那一击又过度耗费了原本积蓄于体内的练气。



她从离地表二十公尺的高处转眼观看下方。



位在陆桥桥墩的长弓队正不断放箭攻击孤立无援的第一列。尽管我方士兵个个都还勉强抵挡得住攻势,但棘手的是破坏掉那座联络通道的两名肌肉纤维系特进种已抛下铁槌,改持双刃剑跳回地面上。目前虽有牛丸负责对付他们,但以一敌二的他似乎显得十分吃力。此时,第二列的友军战况映入了准备赶紧折回地表驰援的由纪眼中。



她倏然回头望向甲州街道。因为联络通道遭到破坏,导致她方才完全无从得知后方友军的情况,但由她目前所在的位置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怎会这样……!」



只见第二列士兵在烈火狂窜的联络通道的另一侧,也就是西新宿的马路上被迫展开一场人马交错的大混战。漆黑军服与八王子兵的市街地迷彩服在大马路上混成一团,蒙蒙烟雾当中绽放出朵朵红色鲜花。



大概是先隔开第一列士兵及第二列士兵之后,事先埋伏于某处的白河军才现身发动袭击吧。



敌军人数看起来明显占有优势。我方人数明明就已经够少了,又因遭到陆桥区隔而变成更小的集团,此时。由纪清楚看见第三列约有一百名援兵正火速赶往第二列驰援的场景。此举致使本营的守备变得较为薄弱。假使敌人又派出其他分遣队绕道潜行,而这支小队趁机突袭本营的话——势必会演变成最要命的局面。



由纪用力咬紧嘴唇,将目光移回第一列士兵这边。单独面对两名特进种的牛丸目前屈居下风。来自陆桥桥墩的箭雨也依旧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持续削减这一边的己方士兵数量。首先必须设法重整第一列的态势才行。



由纪毫不犹豫地从屋顶往半空中跨出一步。只见她那鲜血淋漓的纤细躯体,呈头下脚上的姿势朝向新宿陆桥坠落。翡翠色的双眼之中,带着一抹寂寞的平静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