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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1 / 2)



爱新伯颜



诞生於帝国北方,乾燥辽阔的



草原地带,在那群游牧的骑马民族之间,



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字。



「爱新伯颜」——翻译成帝国的语言,



也就是「黄金的满月」之意。



一华都夜暗



浓密厚重有乌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夜空,几十星辰与月亮依旧在另一边闪烁着光辉,但仍然无法穿透这层障碍。



远离人们彻夜狂欢的喧嚣与嘈杂,来到这壮丽豪奢犹如波涛般栋栋相连的宅第后,四周才完全被暗夜与寂静所包围。



这座拥有广阔庭院的宅第一隅,突然出现某个黑影,如同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般滑落,无声无息地蠢动着。



体型纤细的那个人影——若要譬喻的话,就像风飘荡的柳叶,让人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对方以身轻如燕的动作,毫不费力跳上高墙。



人影灵活的脚步在屋瓦上发出窸窣的轻微响声。所经之处瓦片却完好如初,仅仅产生犹如蟋蟀鸣声般的轻微噪音,由此可知其身法之精巧与高明。



接著,纤细的黑影再度蹲身做出令人吃惊的一跃,跳上宅第的屋顶正上方。



同时,月儿终於从乌云的缝隙间偷偷露出半张脸。



人影暂时停止动作,抬头仰望夜空。就像想在月光下隐藏一身漆黑的自己般,急速地伏倒



在同样是黑色的屋瓦上。



「——」



这位不速之客穿著全黑的衣裳,脸部也以黑布覆盖,仅留下一对眼睛见光。能如此轻易融



人暗夜的装束,正是其企图避人耳目隐密行动的证据。



如果有谁察觉出此人的存在,想必会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有小偷!」或「什么人!」之



类的反应吧。总之,那身打扮实在是太启人疑窦了。



黑衣怪客持续伏倒於屋瓦上,等待随风飘动的乌云再度遮掩月光,同时屏息观察宅第的情



况。



室内不见半点灯火,想必其中的人们早已就寝了吧。在这夜半时分,并没有半个人影依旧



醒著或四处走动。



黑衣怪客悄悄跳人中庭,好似一阵风般蹑足飞奔而过,最後来到宅第深处某个房间的窗



边。



房间里传出轻微的鼻息声,里面大概睡了一个、顶多两个人吧。以房间所在的位置评估,



此处应该是宅第的主卧室不会错。



黑衣怪客确认房间内的人睡得很沉後,便移动至房间面对中庭的入口,并从怀中取出一只



仅经素烧的小壶。壶栓「砰」地一声打开,黑衣怪客把其中的液体倒在房间入口的门铰链上。



该液体看起来颇为黏稠,似乎是油一类的物质。利用滴油的方式,门铰链便可不发出半点声响



地被撬开,拥有这种技巧的黑衣怪客,或许真是梁上君子之流。



此时,黑衣怪客拔出插在腰问的短刀,伸入门缝。利用短刀的刀刃,将内侧落下的门闩轻



轻推起。



黑衣怪客谨慎地移动短刀,好不容易才将房门完全打开。接著便迅速将手滑入门缝内,把



快要滑落地面的横木紧紧按住,手法十分熟练。



终於,黑衣怪客无声地成功潜入主卧室,小跑步通过有顶的床前,最後立於房间的角落。



此人似乎拥有完全无视於光线明暗的视力。面对架子上大大小小并放的木箱以及抽屉,黑



衣怪客地毯式地翻动著,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物品。连这种动作都令人惊讶地没发出半点声



响。



检查完架上物品的黑衣怪客持续转动脖子,环顾房间内的摆设,或许是没有找到想得手的



物品吧。



这是一问宽阔得丝毫不逊於豪奢宅第的卧室。



不过里头的家俱除了这架子外,就只剩那张有顶的大床、三脚凳子、梳妆台,以及放在门



边用来遮掩床铺的屏风而已,少得令人戚觉有些空旷。



黑衣怪客双腕交叉思索了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便走向睡著这问宅第主人夫妇的床边。



他跪在地板上,以右手伸入床底下摸索。



叩——



尽管眼前只隔著一张半透明的绫罗绸缎帐幕,里头就睡了两个人,黑衣怪客依旧胆大包天



地将藏在床下的箱子拉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打开上盖。



箱中放著几册装订精美的书籍,以及另一只收藏在紫色袋子中的小木盒。崭新白木所发出



的香气在暗夜的空气中窜人鼻腔。既然会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所睡的床铺底下,想必是极为贵



重的物品吧。



「——」



在一片昏暗中,从黑布底下透出的那双眸子眯成一线。



黑衣怪客把紫色袋子解开、取出小木盒,将其中一个淡绿色且闪闪发亮的物体抓在手上,



这才迅速离开床边。虽然不清楚那个在夜色下还能发出淡淡光芒的东西是什么,但应该是这位



不速之客的目标没错。



黑衣怪客离开卧房并关上门,来到不知何时又露出脸的月色下,并将右手所握的物体举了



起来。



就在此时——



黑衣怪客的视线突然转向宅第屋顶,那里似乎出现了与自己目的相同的人影,於是迅速将



手伸向腰际的短刀。



「你是哪条道上的——?」



屋顶上的贼人不只一个。他们全是体型比黑衣怪客壮硕许多的大汉,一共有五到六人。刚



才所发出的质问虽然没有恐吓对方的企图,但依旧隐藏不住那群人所散发的粗暴气息。



黑衣怪客没有理会男人的问题,缓缓地向後退了几步。



「同行吗?看起来不像啊——」



终於,男子们毫不畏惧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看见黑衣怪客右手所持的物品後,他们顿时



语塞。



「那、那是——!」



惊呼声还没结束,男子们便反射性地朝黑衣怪客一齐飞奔而去。同时,还有几道银色的闪



光从暗夜中破风而来。



那些是锐利的飞刀——也就是投掷用的匕首。



黑衣怪客用左手的短刀将划破夜色袭来的飞刀弹开,并灵巧地向後一跳,问不容发地闪过



了男子们随之而来的攻击。黑衣怪客以水池畔的造景石为踏台,一口气翻回宅第的高墙上,并



深呼吸一口气。



「什么……!」



正当男子们也想跃上高墙追逐黑衣怪客的瞬间,不知为何,黑衣怪客从蒙面布底下,将刚



才用力吸入肺中的空气一股脑儿倾泄而出,发出尖锐剌耳的口哨声。



哔咿咿咿——!



口哨的声音简直就像一把割开夜幕的锐利短刀,让男子们顿时停下脚步。然而,他们很快



就察觉出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不由得气忿地咋舌。



「啐!」



被这夜半突然出现的口哨声惊醒,不知足家犬亦或是野犬,附近的狗儿们一起跟著鬼哭神



号起来。随後,住在宅第附近的人们也纷纷被惊醒,当然,这座宅第中的主人也不例外。



「醒一醒啊,相公……」



从主卧室中,传出了妻子正在努力摇醒丈夫的说话声。体格强壮的男子们立刻跳回屋顶,



想寻找站在高墙上的黑衣怪客踪影。



「唔……!」



然而该处已空无一人了。趁著刚才那一阵骚动以及男子们暂时分神的片刻,黑衣怪客早已



逃得不知去向。



「……撤退吧,得回去报告头目这件事才行。」



男子们紧咬著黑布底下的嘴唇,顺著刚才的来路二沿著屋顶朝东方飞奔而去。



月光黯淡的夜色下,吹起了对夏季而言过於冰冷的凉风。



二华洲之夏



未若春夜花明媚——



未若秋暮戚伤怀——



未若冬夕寒刺骨——



过了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正午後,太阳的角度开始微微倾斜,要说是傍晚却又有点太早的现



在,是琥珀最喜欢的时分。



过了这个时间点可能会下雨,也有可能半滴雨都不下就直接入夜。但是无论下不下雨,琥



珀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欢这种与春、秋、冬都截然不同,充斥著夏季气息,或者该说气氛——



总之就是如此戚觉的空气。



这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忍受之前天气很久的缘故吧。



琥珀大概是整间学校宿舍里最坐不住的少年,而潮湿的梅雨季更令他深恶痛绝。所以,当



梅雨季总算告终,进入艳阳高照的真正夏日後,他的心情也自然而然跟著跃动起来。



如果华纱知道此事,或许又会以「你不是一年到头都这样莽莽撞撞的吗?」来损他吧。不



过不光是琥琯,世上大多数人都讨厌下个没完的雨。等到这个终於可以不打伞就在外头行动自



如的季节降临,人们的脚步也会理所当然地轻快起来。



当然,在这座华洲城中,即使不考虑季节因素,还是充斥著其他许多引人好奇、让人跃跃



欲试的新鲜事物与热闹活动。



而此处正好就是华洲城的缩影。



玉叶河是一条将离华洲城外数公里的大川——华江——引入市镇中的人工运河。东西向贯



穿都城的这条运河两岸,除了是从南方溯华江而上的船舶停靠处外,还是华洲城中屈指可数的



繁华闹区。客船载运著蜂拥而至的富有商贾,针对这些有钱人开设的店铺也栉比鳞次,更少不



了为了做买卖而川流不息、运送货物的货船——总之,就在这种群众效应下,玉叶河畔成了都



城中最喧闹嘈杂又充满活力的场所。



如果想在美人的服侍下饮酒作乐,只要沿著运河再往北行驶一两条水道,就可以抵达装饰



得金碧辉煌的花街柳巷——琥珀好友龙童的老家『欢春苑』亦在其中——但,如果想要放荡不



羁地喝酒胡闹,或许去玉叶河上南柳桥附近的区域会更自在。



今天这一带依然回荡著人们充满朝气的喧嚣。摊商们的叫卖自不必说,天色还没暗呢,就



已经有酒楼传出客人们举杯划拳、酪酊大醉的吵闹了。来自远方的异国流浪艺人们也不甘寂寞



地唱起充满异色的曲子。



「……肚子简直快饿扁了。」



琥珀一边闻著从两旁饭馆酒楼中飘出的菜肴香气,一边在人群中漫步。本来总是陪伴在他



身旁的好友龙童此刻却不见踪影。



今天是武术院的休假日,照惯例傍晚後琥珀应该会被龙童请到『欢春苑』大快朵颐一顿,



但今天龙童因为有想要买的书,先一步单独前往书店了。如果是别的店琥珀还有兴趣一同前



往,但只要想到龙童手中那密密麻麻满足字的玩意,琥珀就完全提不起劲来。



总之,两人已经约好在南柳桥上碰头的时间,在这之前,琥珀只能独自一人於附近的闹区



闲晃。



「该说跟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嘛……」



琥珀小时候以偷盗为业的生活也是在这附近度过的。虽说是以偷盗维生,但所窃取的顶多



只是食物罢了。即便如此,现在还是有很多餐厅老板或摊商老板娘会手上拿著菜刀、满脸怒气



地看著琥琯从街道经过。



琥珀心想,这些人之所以到现在还余恨未消也是理所当然的。会在这里摆摊的人们,虽说



比无依无靠的琥珀要好上一点,但也绝非什么有钱人。对於这种勤俭度日的市井小民来说,即



使是一个偷拿肉包的小鬼,也像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一样。



因此,自己现在会被人恶狠狠地瞪著也是莫可奈何的。



随年龄增长,琥珀也逐渐理解人情世故,在过去那段四处偷食物的岁月中,最照顾他——



应该说遭受损伤最大——的店不是其他,正是华纱老家所开设的小餐厅。要说小餐厅好像还太



抬举这问店,或许该说是大众食堂才对吧。那家店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在这附近市场工作一天



後,饥肠辘辘的男人们。至於所谓的上流阶级,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踏人这种小店一步。



华纱的父亲是一位手艺很好的厨师。即使不是用餐时间店内照样高朋满座。当时琥珀经常



趁著店内忙乱的情况下混入,偷吃端至客人面前的料理,甚至是溜进厨房从蒸笼中窃取刚蒸奸



的肉包。



而琥珀这种行为被华纱发现後,遭她以弹弓追杀简直是家常便饭。如果运气差一点,还会



遇到华纱那强壮的老爸拿秤杆出来一阵乱打。



总之,对琥珀来说,华纱老家所开设的这间餐厅是一问渊源颇深的店——



「唧!」



琥琯头顶上的银河突然抖了抖胡须并竖起尾巴。



「喔?」



正在回想当年往事的琥珀,这才发现华纱家里的餐厅已被人群围了起来。难道为了想一尝



那位会被误认为武术家的健壮老爹手艺,客人从门外蜂涌而至吗——看来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在这群看热闹的人墙另一头,传来了粗野的恐吓声以及琥珀耳熟的少女说话声。



「那不是华纱吗?」



琥珀把银河揣入怀里,挤入看热闹的人群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到观众席的第一排,琥琯才看见身著围裙、咬牙切齿的华纱,正瞪著眼前那两名体重起



码是她一倍以上的男子。从外观判断,男子应该是在这附近打零工的劳动者吧。那双从衣服肩



口处大剌剌伸出的粗壮胳臂,明显有著长年日晒的痕迹。



相反地,对著这两人怒目而视的华纱体型可就娇小多了,好像只要被这两个男人打一拳,



就会摊平在後面墙壁上;至於躲在她腰後不停发抖的,则是总有一天会继承这问餐厅的华纱弟



弟。



「原来如此。」



琥珀竖耳偷听四周人群的窃窃私语,看来,那两个家伙似乎不满意华纱的料理,但不知为



何,华纱孔武有力的父亲竞没有在这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现身。或许那两人从一开始就不把华



纱这样的小女孩放在眼里,所以才敢在这里撒野吧。



男子们方才桌前的碗盘几乎都已被吃得碗底朝天,现在竞还口出二逗么难吃的东西也敢收



钱」以及「简直是赚暴利嘛!」之类小气巴拉的抱怨。



华纱默默忍受著这两人的恶行恶状。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无言以对,而是由於愤怒过度所以



才说不出半句话。根据琥珀自身的经验,华纱火山要爆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不过,华纱单独一人要对付这两名男子未免有些吃力,虽说她毕竟是雷星武术院的乙类学



生,真要动起手来胜算很大,不过,想要毫发无伤地取胜困难度却很高。况且,她还要一边保



护躲在自己身後的弟弟,想必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



琥珀注视著一手轻轻放在弟弟头上,一手紧握拳头还不停发抖的华纱,又看了看围在四周



的好事之徒。



有些人纯粹抱著事不关己的态度露出看笑话的神情:有些人则对华纱投以同情的目光。不



过,却没有半个人敢站出来为华纱说话。



这种情形让琥珀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当然不会强求附近完全不懂武艺的阿姨、大婶或小朋友站出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然而,



在场还有不少成年男性,却没有半个人敢对那些无赖发出正义之声。



琥珀胸中不禁燃起一股无名火,等他察觉时,自己已重新绑奸手套,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飞



奔而出。



「喂,你们这几个大叔。」



「啊?」



「这里可是卖吃的餐厅啊。像你们这样的庞然大物傻傻地伫在门口,教别人怎么做生



意?」



说完後,琥珀便对转过身来的男子右膝内侧使出一记力道不大但速度极快的下段踢。



「——!」



男子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倒下。虽说这是破坏力不怎么大的一击,但突然吃下这么一



踢,不论体格多么壮硕的人也会顿时腿软。琥珀在面对体格比自己魁梧很多的对手时,经常使



用这种攻击技巧。



只要对手失去平衡、膝盖著地,不论原先身材有多么高大,上半身也会进入琥珀的踢技攻



击范围内。



「吃完别人的东西就赶快付钱吧!」



他轻轻跃起,接了一招回旋踢,正好命中男子的侧脸。



「咕喔——」



对方发出奇特的呻吟後便一屁股摔落地面。



「臭小子!」



另一名男子的视线这才从华纱转到琥珀身上。



但就在同时,华纱看准了身後的弟弟不会涉入危险後,趁机对准男子的屁股踢出一腿。



「哇喔!」



男子因这个出人意表的攻击而不由得向前踏出半步,然後下颚又刚好被琥珀的手掌向上一



打。接著,琥珀迅速绕到对手背後,以全身的重量再追加一记飞踢。



「噗咕喔——!」



「咕啊!」



就这样,重蹈刚才已被打倒的夥伴命运,第二名男子向前俯卧於地面。



一旁看热闹的群众这时响起了喝采。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鼓噪的。」



虽然对这些现实的群众很不爽,琥琯依然不放松地与好不容易才勉强爬起身的男子们对



峙。



像这种以为自己胳臂粗就蛮不讲理的家伙,最讨厌在众人的面前出糗。比起其他事物,毫



不值钱的面子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东西。



所以他们也没有因琥珀略施惩戒便逃之天天,反而满眼通红地露出「我要把你打个半死」



的恐吓表情,打肿脸充胖子地瞪著琥珀。



如果此时琥珀身上穿著武术院的练拳服,这两人或许会出现不同的反应也说不定。不过因



为今天是假日,琥珀只穿著便服,两人才完全没有察觉出他武术院学生的身分,也没发现双方



实力上的差距。



「这个臭小鬼——!」



男子抄起手边的折凳挥向琥珀。



「华纱!带你弟弟退下!」



面对男子惊天动地的突击,琥珀丝毫没有半点动摇,脸上甚至还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就琥珀的观察,这两名男子虽有蛮力,却缺乏武术训练,打架的经验或许丰富,但大概没



遇过真正的学武之人吧。像这种自恃孔武有力、边发出怒吼边冲来的对手,就某个角度而言或



许才是最好对付的;只要利用对手冲刺的力道稍微施予一点小技巧,就可以转化为对其本身的



伤害。



所以琥珀只是睥睨著从正面冲来的男子,身体连一动也不动。



「这种平凡的招式……太难看了吧!」



等距离够近後,琥珀才轻巧地闪身并扯住男子的腿。



「呜喔——」



琥珀以手按住正用力向前倒的男子後脑杓,顺势推向地面。



「噗思——」



男子发出低沉的呻吟,捣著自己的脸在地上痛得缩成一团。看起来虽然出手重了些,但根



据琥琯的经验,面对这种体型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对手时,戚觉出手稍重一些其实才算刚好。毕



竟相形之下身材较对手瘦弱的琥珀,若是光被这种壮汉的身躯一压,就有可能受到致命的伤



害,所以绝对不可因仁慈而手下留情。



「我要杀了你!」



另一名男子这时也挥拳向琥珀攻来,但他只是略略一蹲便闪过这击,还趁势抓住对方的手



臂来了个过肩摔。



「咕啊!」



「这样还不够吗?」



琥琯装模作样地拍拍手,俯视著再度倒地的两名对手。



「混、混帐……」



这两个家伙现在才亲身体验到,光是凭自己胳臂粗、力气大,就想要打赢眼前这名少年,



绝非是件易事。两名男子的脸上露出既痛苦又郁闷的表情,踉踉舱舱地爬起身,一边推开四周



的群众,一边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虽然男子们逃跑时还一面大喊著「给、给我记住!」如此老旧的台词,但当琥珀整理好自



己的衣服坐到餐厅的椅子上时,刚才那个被自己过肩摔的男子脸孔,早就从记忆中彻底删除



了。像那种无赖或小流氓的报复宣言,哪有空闲去记呀——琥珀脑中突然响起华纱在这种情况



下可能会说的话。



结果,琥珀最後又以威吓的表情环顾四周,暗示这些冷漠的看热闹群众退散後,才若无其



事地开口对华纱说道:



「先上点什么菜来吃吧。」



「刚才又不需要你鸡婆,我自己也能处理那两个家伙呀。」



她一脸不悦地交叉双腕,瞪著琥珀并如此说道。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在嫌琥珀爱管闲事。



「我也不是因为想帮你才出手的啊……只是不知为何,愈看就愈不爽。」



说完後,琥珀再度回身朝後望了一眼。虽说琥珀的眼力应该还没有如此逼人,但刚才还团



团围住华纱家餐厅的群众,现在已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似乎没有人对之前发生的事依旧保持关心。



华纱静静顺著琥珀的视线望去,哼了一声後才俯瞰著他说道:



「……这里可不准白吃白暍唷?」



「我才没有那么穷呢。」



琥珀从口袋里抓出数枚铜钱,搁在桌上。这是他藉由贩卖武术院厨房偷来的馒头给其他学



生,以及打架时帮忙出力所赚来的一点小钱。



「这点钱顶多让你吃凉面吧。」



「总之能垫底的东西就行了,我也不是想来这里大吃一顿。」



「反正等一下你会去龙童家吃晚饭吧。」



对於琥珀假日时的行动模式,华纱似乎知道得很清楚。她下令弟弟帮忙收拾刚才被打乱的



东西後,便钻进餐厅的厨房里。



「——对了,你家老爹呢?如果刚才他在的话,那两个小流氓应该就不敢乱来了。」



「我爸?因为又有人要举办宴会,所以被请去帮忙了,说是要讨论宴会的菜单,我妈妈也



跟他一起。」



「是喔,所以只剩下你看店吧。」



华纱得意地点点头,琥珀则注视著正小心翼翼将餐厅桌椅复原的华纱弟弟。



话说回来,自己并不清楚华纱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他看起来似乎还不到十岁,与好胜的华



纱刚好相反,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似乎是个不怎么有自信的孩子。



对方察觉到琥珀的目光後,偷偷看了他几眼,又赶紧将视线撇开,但原先复原桌椅的动作



已明显别扭起来。



大概是被自己眼珠的颜色吓到了吧,琥珀心想。



琥珀虽然不知道华洲城内住了多少人,但却从没听说这里有人跟他生有相同颜色的眸子。



此外,对於住在都城内的大部分居民来说,琥琯这种琥珀色的眼珠,并不是一种让人看了会舒



服的事物。



所以这孩子才会因为跟琥珀四目相交而完全乱了方寸。



当然,琥琯早已习惯旁人的这种反应了。只是稍微被吓到还算好的,毫不掩饰心中厌恶而



想把琥珀从眼前赶走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吓我弟弟做什么啦?」



砰!一声巨响後,一只大碗公出现在琥珀面前,旁边还多了一小碗冰凉的莲酒,那应该是



华纱请的吧。



「我才没有吓他哩。」



琥珀拿起长筷对凉面下手。



虽说姊弟俩的五官很相似,但个性却恰好相反。华纱是个既积极又主动,想说什么就毫不



保留、坚持自己主张的少女:但弟弟看起来就很多愁善戚了,平常大概也很少开口吧。琥珀觉



得,弟弟只要有姊姊一半倔强就够了——有时候华纱的脾气连琥琯都受不了。



不过,华纱的弟弟刚才并没有卷入那场火爆的纠纷中。对厨师这种职业而言,个性强硬或



冲动都是没必要的。就这点来说,或许弟弟将来真能顺利继承家业也说不定。



仔细想想,拿华纱来当比较对象似乎不太妥当。一般餐厅的招牌女服务生,应该不会狠狠



地在动粗的客人屁股上一踢,也不会对准想来偷吃的可疑份子投掷沉重的中华炒锅才对。



「——原来你在这里,琥珀。」



琥珀随便吃完凉面,并以冰凉的莲酒润喉之後,腋下夹著一个紫色包袱的龙童现身了。



「喔,是龙童。」



因微醺而戚到身心舒畅的琥珀,对走向前来的好友挥挥手。



「真有你的……已经超过约定碰面的时间了。」



尽管语气中夹杂著叹息,但龙童看起来并没有真的动怒。他坐在琥珀对面,从怀中取出碎



银子,对二芳的华纱说。



「真抱歉,华纱。琥珀今天又给你惹了什么麻烦吧?」



这口吻简直就像琥珀的监护人一样。华纱也夸张地耸耸肩膀,接过龙童递来的碎银子,并



把一只大葫芦放在餐桌上。



「幸好也不是什么大麻烦,他只是吓唬我弟罢了……真要说的话,今天或许还欠了他一个



人情呢。」



於是华纱将今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龙童叙述一遍。龙童听完後,看著脸颊微微发红并



哼著曲子的琥珀,咧嘴说道:



「难得你这么机伶啊。」



「对吧?」



「不过,随便放对方走未免太轻敌了。」



龙童略过杯子,直接从葫芦中饮了几口酒,接著又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琥琯的脚陉。



「……那些人是你刚才修理过的无赖同夥吗??」



「嗯?」



经龙童如此咬耳朵後,琥珀才回头一望。果然,有一群流氓正一边大逞威风,一边招摇过



市。那些人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确实跟自己刚才击退的男子很相似。



「啊啊……应该吧。」



「大概是认为对手只是个嚣张小鬼,所以就找了一堆人手想报复。」



龙童把琥珀手中的空酒碗倒置在桌上。



「你喝醉了可以打吗?」



「是喝醉了没错,不过还不到东倒西歪的程度。」



琥珀咧嘴一笑,将方才躲在怀中的银河搁在餐桌上,把双手的手套重新戴好。



「华纱,这些东西可以暂时先托你保管吗?」



「可以呀,不过拜托你们不要在店里打唷?」



「知道了。你只要专心守著这问店跟你弟弟就行了。」



龙童将紫色包袱与心爱的横笛交给华纱後,便将长发缠绕在脖子上,与琥珀一同步出店



门。



他们两个故意大刺剌地站在街道上,迎面走来的男子们,似乎也因察觉到两人的存在而停



下脚步。那些人集中在琥珀身上的视线,充满了强烈的恨意。



「金色眼珠的臭小鬼……就是你吧。」



两只手臂满足刺青的其中一名男子,一边瞪著琥琯一边碎碎念。仔细一瞧,刚才被琥珀打



翻的两人就站在这名男子的背後。



「竟有这么不死心的人,真让我威到佩服啊。」



琥珀眯起眼睛,将手指的关节折得啪啪作响。被那些家伙瞧不起的金色眼珠中,开始燃烧



起炽热的火光。



「你出手可不要太重喔,琥珀。」



「既然对方没有带家伙来,我也会徒手接招的。」



琥珀对著小心提醒自己的龙童竖起大拇指,并再度将目光转向主动找上门的大队人马。



原本在附近的行人或店家,都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赶紧速速逃开或收拾店面。如果



是在华纱家店里的打斗,无关之人或许还可以当作有趣的热闹来看,但倘若是发生在大马路



上,就不知道会不会被不长眼睛的拳脚波及了。



「啐……真受不了那些人!」



与这群男子对峙的同时,琥珀还不忘出言损一下附近的店家与行人。接著,他便摆出应战



的架式。



「其实我也有点受不了你啊。」



与紧握拳头放低重心的琥珀刚好相反,龙童轻轻叉开双腿、伸直背脊,将左手搁在腰後,



形成一种极为特殊的姿势。如果琥珀是属於「动」的一方,那龙童就是「静」了——以最小的



动作配合对手攻击模式进行反击,极力避免所有不必要的体力消耗,这就是龙童的作战方式。



男子们按捺不住这两位少年的逼视,终於抢先动手了。



「赶快把他们解决吧,我想早点尝到伯母亲手做的料理。」



「是啊。」



露出满不在乎的微笑後,琥珀与龙童同时出招。



三胖嘟嘟出圆脸



按照原先的预定,琥珀与龙童应该会在傍晚时分抵达『欢春苑』,坐在漂浮於店铺後方运



河上的画舫——也就是船屋——中随河水摆荡,并享受著冰凉的美酒与精致的料理,等到收假



时问再返回武术院。



但事实上,两人目前所在之地并非『欢春苑』或画舫,而是个只有一桌一椅的冷清房间。



当然,桌上也没有美酒或美食,更没有那些精心打扮的美丽青楼大姊。



这个房间里,只有令人难耐的沉重空气而已。



「……我不是提醒过你出手不要太重吗?」



龙童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啪喳啪喳地摇著手中的扇子。他侧目瞪了琥珀一眼,琥珀则回过



头对好友说道:



「啊啊!难道那是我的错吗?」



「至少我很克制,顶多让对方瘀血而已。」



「我也很克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啊。」



「看来我们的观念差异很大。」



龙童重重地叹了口气後闭上眼睛。



跟能够冷静压抑自身情绪的龙童不同,琥珀是那种既冲动又不知收手的人。所以这回虽然



已经事先被龙童提醒过,但真的打起来时他根本就忘了克制为何物。



被琥珀修理的那群男子中,有人鼻梁骨被打断,也有人骨折。跟龙童的略施薄惩相比,琥



珀明显出手过重了。



「谁叫那些家伙死不认输。」



琥珀仰望窗外夜空中闪烁的星斗,不悦地如此抱怨。银河似乎也听到了这句怨言,从他怀



中探出了小小的头。



「……真是的,那些家伙平常大概尽是欺负一些比自己弱小的人吧。」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不过,你认为观察会听你这套吗?」



缉捕观察——简称观察,也就是俗称的捕快,是负责维持街道治安的官差。在附近居民的



通报下,与壮汉们打成一团的琥珀及龙童分别被赶来的观察们绑了起来,并押解至官府。虽说



现在绳子解掉了,但两人已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好几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放出去。



远方依稀传来每个时辰固定响起的钟声,看来,现在已经超过武术院的收假时间了。



「惨了……该怎么对老师编藉口比较奸?」



「光是在闹区打架惹事被捕这点,就已经知道编什么藉口都没用了。」



龙童看著天花板,口气平淡地回答琥珀。此刻他心中所挂念的,想必并非之後会如何遭悟



道老师斥责、处罚,而是在『欢春苑』中枯等,因自己迟迟未归而担忧不已的母亲身影吧。



这时,两人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上逐渐接近。



「……该不会要把我们打人大牢吧?」



「没那回事。」



「你怎么能确定呢?」



「如果真有那个必要,一到官府就可以把我们送进去了,把我们锁在这房间里几小时毫无



意义。」



「话是没错……」



琥珀蹙起眉,注视著房门口的方向。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停了,朝两边对开的房门也被打开。



「——两位好。」



一位似曾相识的男子态度温和地打著招呼,并步人房内。男子的身材中等——不,或许应



该说略胖,不过并没有胖到难看的程度,反而因此散发出一种态度沉稳、平静的气质。



「很抱歉,让两位在里面等了这么久。」



男子边擦汗边说道,龙童也阖上扇子并插回腰带内,向对方深深一鞠躬。



「哪里,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不,舍弟才是经常受二位照顾,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教我该如何报恩呢!」



琥珀看著眼前这两人的一来一往,脑中总算「啊!」地灵光一现,并忍不住击掌。刚才他



就觉得对方很眼熟,原来这个人长得跟琥珀的室友——明宝很相似。



「所以说——难道,您就是副市长大人?不会吧?」



「你就是琥珀君吧!初次见面,我常听明宝提起你呢。」



跟明宝一样有张胖嘟嘟圆脸的这个男人——也就是华洲城的副市长·高明才,正微笑地对



琥珀点头。



琥琯不免有些紧张地低下头。他一边回礼,一边对好友偷偷咬耳朵。



「你认识他啊?」



「既然是华洲城的副市长阁下,当然有光临过我家的店罗。」



龙童低声回答,脸上浮现出完美无瑕的笑容。



「……当我们被逮到这里的途中,我就已经偷偷对其中一个捕快表示,我们可是副市长大



人弟弟的朋友。」



「你这家伙……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想起这个。」



琥珀愣愣地思索著,龙童真的跟自己同年吗?他傻傻地望著好友的侧脸,不免开始佩服起



对方来。



「不过——我应该想办法早点让你们出去才对。」



在明才的催促下,琥珀与龙童离开了软禁两人的房间。



「——只是,没听过对方的说辞前,官府也不能轻易把你们放走就是了。我还有堆积如山



的工作呢,真没想到他们把你们留得这么晚,抱歉。」



「所以……真的可以吗?就这样让我们回去?」



「嗯?可以啊,当然可以。不是对方先出手的吗?」



「不,其实……先出手的人是我。」



「我已经听说了,你是因为女性友人被对方找麻烦,所以才会忍不住出手的。」



本来在两人面前悠然走著的明才,这时回过头注视著琥珀笑道:



「——类似打架这种事,官府一向习惯两边都处罚。你们已经在房间里关了半个晚上,脑



袋应该冷静下来了。况且,对手是十名以上的壮汉,既然他们都没被打进大牢,又怎么有关你



们两个未成年人的必要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等等,所以说那些家伙完全没受惩罚罗?」



「要关他们几天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他们都被打得这么惨了,我想也已经够了吧?」



明才说到这再度一笑。



「在这座都城的闹区里,打架之类的事情可说是层出不穷。如果每个闹事者都要关人大牢



的话,那官府大概没多久就要被流氓给塞爆了吧……对我们来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必须



处理呢。」



跟个性懦弱的明宝不同,身为兄长的明才虽然毫无武艺,不过看来应该是名极为干练的优



秀官吏。



「——对了对了。」



明才很客气地一路送两人来到官府大门口,这才像是临时想到似地补充一句。



「你们所救助的那位女性友人,刚才好像来过这里想帮你们伸冤喔。」



「华纱来过?」



「她说错不在你们,是那些无赖不好,拜托官府饶了你们二位。那孩子也是武术院的学生



吧?回去後或许顺便向她道谢一下比较奸喔。」



「我明白了。」



龙童机伶地点头答应,明才又说了些以後拜托两位多照顾舍弟之类的话,便转身返回官府



扣厂。



琥珀目送著对方看来似乎相当疲惫的背影,喃喃说道: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官果然不是好当的。」



「当官的确不怎么轻松,尤其最近更是特别忙碌。」



「为什么?」



「你应该或多或少也有听说吧,最近的窃盗案件?」



「啊,原来足那件事。」



「负责统领观察的人并非市长,而是属於副市长的职责。最近这些层出不穷的盗贼宵小,



想必连明宝的兄长也戚到相当头痛。」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小偷,但最近好像愈来愈频繁了。你家的店应该没问题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在夜色下步行於返回武术院的道路上,龙童此刻不禁抬头仰望自家所在方向的天空。他微



微蹙著眉,让外表原本就美若少女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幅画。



「要是能通知母亲大人我们平安无事就好了。」



「伯母一定很担心吧……真是抱歉。」



琥珀满怀愧疚地对龙童低下头。



「你用不著对我道歉吧?如果今天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坐视华纱的处境不管。」



「是、是啊……毕竟大家都同学这么久了。」



「那这样好了,明天下午再设法溜出去向母亲大人说明原委。况且,我等下还得处理悟道



先生那里的问题。」



「……对喔,还有这件事。」



想到还有另一个大麻烦,琥珀就忍不住垂头丧气地叹息。



在低俗而喧嚣嘈杂的夜晚闹区中,响起了陌生的外国曲调。



一名自头顶以黑色斗篷罩住全身的年幼少女,正吹著在帝国中罕见的奇妙笛子。配合著她



的旋律,还有数名男子在二芳敲打不知是以何种动物皮革制成的鼓,以及金属盘状的打击乐



器。



这是来自遥远异国的一群街头艺人。



不过,聚集在他们周围的、这些暍到脸红的观众,对耍弄著异国乐器的乐师丝毫没有投入



半点注意力。



而被他们直直盯著,几乎连眼珠子都快凸出来的目标,则是另一名配合著异国曲子轻快舞



动身躯的美女。



美女的肌肤显现出充满异国风情的艳丽褐色,毫无遮掩的四肢修长到令人称奇。此外,她



还拥有如柳条般纤细的腰肢,以及丰满得不成比例的胸部与臀部——美女脖子以上的部位虽然



覆著黑色面纱,但能拥有如此火辣身材的女性,想必是个美人不会有错。或许这种猜测是出於



男性自以为是的观点与妄想,不过在场观看的男性都对女子的姿色深信不疑。



此外,拥有如此傲人身材的女性,却只以面积极小的布料遮住重要部位,如此诱人的装



扮,配合著奇妙笛音所跳出的舞蹈,更让二芳的男性们看得是如痴如醉。



姑且不论满脑子色欲的男性观众,即便是同为女性,目光也很难不被这名女子华丽的动作



牢牢吸引住。女子一举手一投足,套在她手腕与脚踝上无数只闪闪发亮的金环,就会发出锵啦



锵啦的清脆撞击声。那就像是某种咒语般,让人听了不自觉连呼吸或眨眼都忘却,只一心三思



专注在她身上。



终於,所有打击乐器同时发出砰然巨响,跳舞的女子也配合著在原地蹲下。观众们这才好



不容易从漫长的束缚中解放,对表演者报以满堂彩。



「嘿嘿……赏金请放这里——」



刚才一名负责敲鼓、脸上有伤疤的男子,露出卑微的笑容并伸出一只大碗。虽然有少数人一听说要打赏,就溜也似地散去,但原本沉迷於街头艺人表演的观众们大多数还是心甘情愿地一一将赏钱投入大碗内。



只要发现刚才那位跳舞的美女还依旧蹲在原地、调匀自己的呼吸,就知道大多数男性观众



为何没有马上散去的理由了。经过刚才那场激烈的舞蹈後,美女的肌肤被汗水微微打湿,在夜



晚昏暗的灯火下,反射出油亮的光芒。那副妖艳的姿态让男性忍不住要咽下口水,简直就像有



什么能勾引起男性欲望的浓烈香气,正从女子所在之处不停冒出来一样。



「……」



收起笛子的少女,将与自己身上相同的一袭黑斗篷披在美女肩头,这才让在场男性观众体



认到今晚的表演已然告终,纷纷四散而去。



「——等一下。」



乐师们正将刚才所用的草席卷好,并要从桥边离开时,一名男子对黑衣美女叫道。



「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大胆出声相问的男子,从穿著打扮判断似乎是某户大商贾的少爷。年龄看起来虽然才三〇多岁,但身材却已显得饱满肥胖,光是走几步路就会满头大汗。想必是由於家财万贯,每天山珍海味所造成的结果吧。眼前这位少爷似乎还暍了不少酒,脸上冒出陶醉的红晕。



这位带著随从的重量级少爷,朝著轻轻向自己欠身回礼的美女走去。



「今晚我家宅第要举办彻夜的宴会,但很遗憾缺少了能助兴的美人。不知你意下如何?可



以来我家,再表演一次刚才的舞蹈吗?当然,赏钱之类是一定少不了的喔?」



少爷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向美女脸上的面纱。



「您别说笑了——」



美女将被拉开的面纱重新戴好,但那么一瞬问,脸孔的下半部已经露出来了。少爷看见美



女柔软而充满光泽的嘴唇後,原本一双醉眼瞬间亮了起来。



「喔喔喔……果然如我所料。为什么要遮住脸呢?简直是太糟蹋了。这么一来,更要让你



来我家一趟了——」



「真不好意思。」



面对如此擅作主张的有钱少爷,女子回答道。



「——如果您对我们的歌舞有兴趣,请明天再来此地赏光……不管是白天或晚上,我们都



会在这里表演。」



「不,我想要在家里更轻松自在地欣赏你的舞蹈啊。」



「很遗憾,恕难从命。虽然我们只是在街头表演的艺人,却已经有照顾我们的老主顾



了……」



「什么,你是说你已经被包养了?」



「并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如果我们要在室内表演,就只能限定在那位老板的府上而



已……事情就是这样。」



「唔喔喔喔喔……」



美女愈是客气地推辞,少爷的火气就愈来愈大。在美女背後那群咧嘴讪笑的乐师们更是气



得火上加油。看来,尽管他的身体因美食而过度膨胀』/心胸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宽阔。



「到、到底是哪个家伙包养你的!我得好奸教训一下他才行!这么一来他就不敢阻挠我了



吧?」



「是的,照顾我们的老板,就是居住在都城东北区域,位於东华门街的蔡家。」



「东华门街姓蔡的是吧!很好,你们在这里等著!我马上就去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用力喘著粗气的少爷,说到一半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又急忙向女子追问:



「你、你说东华门街?」



「正是。」



「那附近只有几问壮观的豪宅而已喔?你、你应该没说错吧?」



「没有错,正是东华门街的蔡家。」



「东……东华门街的蔡家,难、难道是——」



「……正如您所料。」



女子不慌不忙地低头致意後,便转身背对这位少爷。



她领著这群乐师以及吹笛的少女,态度悠然地离去。然而,有钱少爷并没有出声阻止这群



人。他双膝似乎一下子失去力量,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上,幸好有两旁的随从自左右撑住其硕大



的身躯。少爷在原地失神地喃喃自语著。



「啐……不知道谁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脸上有伤疤的乐师回头望了还在不知所措的少爷一眼後,轻蔑地吐出这句话。



「说到这,无尽,你还没找到任何线索吗?」



女子的说话声跟方才截然不同。如果刚才与少爷的对答可用宛若银钤来形容,那眼前的语



气简直就像刺骨的冰刀。虽然两种都算清澈透明,但先前的娇媚与人情味已完全消失,转化成



一种完全排除情戚的冷冽声音。



「这个嘛……」



脸上有伤疤的乐师屈著身子点点头。



「我四处打听了好久,总算找到可能的目标了。」



「那就好……交给你去办吧。」



「嘿嘿嘿……」



美女将视线从露出鄙俗笑容的男子脸上栘开,抬头望向夜空。



一旁的少女也跟著仰望正在注视无月之夜的美女。



几乎到了午夜时分,琥珀与龙童才缓缓返回武术院。他们拜托警卫打开侧门,表情肃然地



走向舍监室。



如果真要做,两人当然可以偷偷翻越武术院的高墙溜回宿舍房间,不过,关於琥珀干下的好事,官府大概早已派人通知校方了吧。现在即便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学校,也不会减轻这件事的处罚。所以,琥珀跟龙童才决定直接找悟道老师认罪。先将身段放低,让老师明白自己的反省之心,这么一来或许损伤——也就是直击脑门的铁拳——会少挨几下也说不定。



结果,在舍监室一直末就寝等待两人返校的悟道,心情却出乎琥琯意料地好。老师似乎还喝了点酒,桌上放著小小的酒壶,大概是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才会小酌一番吧。



「——思,大略的事情经过我已从华纱那听说了。」



悟道摸摸冒出稀疏胡须的下颚,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这只是单纯地打架闹事,就算有副市长大人说项,你们也得在大牢里反省两、三天



才行。不过既然是为了保护华纱跟她的弟弟,那我也不罗唆了,甚至还应该褒奖你们才对。至



於没有遵守收假时间一事,我就放你们一马吧。」



「嘎、啊……」



事实上,琥珀已经做好不知会被槌几拳的心理准备了。平常如果遇到悟道做出如此宽大的



处置,琥珀应该会戚到高兴才对,但现在不知为何,自己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其实,那是因为当他恭敬地站在悟道面前时,一直戚觉背後有道冰冷的锐利目光正不断逼



视自己。



琥珀在尽量不朝後看的姿势下偷偷对龙童咬耳朵道:



「……喂,老师在这里就算了,为什么那个人也会出现啊?如今不是早就已经到了学生们



就寝的时问了吗?」



「以她的立场而言,学生出现重大问题时当然不可能悠闲地人眠罗。所谓的学生总监,就



得肩负这种角色。」



「比起老师,她的这种眼神更可怕啊……」



「——老师,这样子真的妥当吗?」



就在琥珀与龙童交头接耳时,立於舍监室门口的那道白色身影,故意用力咳了一声後才开



口问。



「怎么了?难道你想说,身为学生总监的你无法容许这种事吗?」



「我还没有僭越到那种程度。」



这位就是雷星武术院中人人尊称为「玉面公主」的郭翠凤——她以一袭雪白的练拳服,背



上缝有精致的翠绿色凤凰刺绣,再加上过人的美貌,走近并肩站立於悟道桌前的琥珀与龙童背



後,嘴角边还浮现冷冷的一笑。



一——这两名学生在闹区大街上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结果虽然延误了收假时间,但毕竟



是为了守护家中开小餐厅的学生华纱。正如老师所言,或许应该要褒扬他们才对。一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说的是,这个肉包小偷未免也太不中用了。」



「耶耶!那、那是在说我吗?」



本来以为要接受褒奖,却迅速急转直下被对方形容为不中用。琥珀不禁回头望向翠凤。



「我、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也、也对啦,出手是重了点,这我承认——一



「刚好相反。」



翠凤打断拚命想要为自己辩解的琥珀,以手中鞭子的握柄戳了他的额头好几下。



「……既然要修理对方,为何不做得彻底一点?」



「痛痛痛……可、可是,如果让对方受伤太重的话,後果不就难以收拾了吗?」



「本人并不是要你把对方打得半死。而是在合理的程度内彻底教训对手,让他们不敢再生



报复之心。如果你的武艺做不到这点,身为学生总监的本人就必须斥责你。等到你学会了如何



控制力道後,才准你下次上街打架。」



「请、请不要开玩笑了!」



琥珀按著自己的额头叫苦道。龙童也就罢了,要冲动的琥珀学习如何巧妙控制出手力道,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翠凤当然也很清楚这点。



她将鞭子收回腰际,原本脸上冰冷的笑容梢梢多了些暖意。接著,又对正在一旁拚命忍住



偷笑的龙童瞥道:



「——你也是,既然如此,当时为何不设法在不被捕快逮到的情况下安然脱身?除了肉包



小偷外,本人也必须斥责你。」



「……下次我会改进。」



当翠凤的矛头指向自己後,龙童这才突然端正姿势,朝学生总监深深地鞠了个躬。



「我想说的话到此为止。」



翠凤手中拿起重新点亮的灯笼,就这样步出舍监室。



龙童目送著她道:



「……翠凤学姊该不会放假都待在学校吧?」



「嗯?是啊,她似乎很少回家。」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别问我啊。」



悟道用力倒著酒壶,想将其中最後一滴液体注入杯中,接著他便扬起下三白眼,注视著琥



珀等人。



「随便打听年轻女孩的私事可不是一种有礼貌的行为。琥珀就算了,没想到龙童对女性的



隐私也这么有兴趣?」



「我并没有邪恶的念头。只不过举凡一般男性都会对美丽的异性产生好奇而已。」



「耶耶!龙、龙童,你这小子,果然对学姊——?」



「别搞错了。我只是很想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样的人,以及是如何教育她的而已。」



龙童耸耸肩膀,露出若有似无的淡淡笑容。



四宵夜出代价



真令人难耐。



意外躲过了悟道的体罚,并返回绿云阁自室的琥琯,对这种戚觉异常地难以忍耐。



「——你怎么了,琥珀?」



龙童发现好友眉头深锁後,不禁轻声询问道:



「呃,该怎么说……我简直快受不了了。」



「快受不了?受不了什么?」



「肚子饿啊。」



琥珀摸著自己的腹部苦笑。



琥珀、龙童,还有明宝这三人所住的宿舍房间中,灯火虽然都已熄灭,但只要习惯了黑暗



并凝神注视,便可以发现明宝已躺在床铺上悠闲地呼呼大睡。他昨天放假一定又是返回老家,



大吃大喝了一整晚吧。现在他还舒服地张开嘴,嘴角流著一条口水呢。



「结果,我昨天只在华纱家吃了一碗凉面而已,伯母的料理连半点都没尝到。」



「话说回来,这个房间里可是什么也没有喔?」



雷星武术院基本上禁止学生将外食携入宿舍·虽然明宝的家人会偶尔将食物偷偷包裹在送



来的衣物内,但在孑然一身的琥珀以及与母亲相依为命的龙童身上,并不曾发生过这种事。



琥珀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仰望著夜空。



「你要去吗?」



「出去?去哪里?」



「我想,从刚才的情况判断,悟道老师应该直接睡了吧。趁现在我们偷溜出去吃宵夜如



何?」



「……就算是机警的翠凤学姊,应该也料不到我们胆子大得敢马上又偷溜一次吧。」



「就是啊!」



「好吧,那就出发。」



龙童正拔下发簪将长发解开。难得他会如此轻易地赞成琥珀违反武术院校规的提议。跟在



华纱店里吃过凉面垫底的琥珀不同,龙童从中午以後就没吃过半点食物了,会饥肠辘辘也是理



所当然的。



但是就在琥琯跟在龙童背後要离开寝室时……



「……呼啊?」



刚才还幸福地沉醉於梦乡的明宝,一边揉著惺忪的睡眼一边爬起身。



「啊……你们两个都回来啦……」



「抱歉,吵醒你了。」



「咦……?你们还要出去啊?」



「嗯?是啊,要出去一下。」



琥珀正尴尬地一脚跨在窗框上,所以只能以模棱两可的语气回答对方。如果这时据实以



告,比琥珀还贪吃数倍的明宝铁定会一边抖动脸颊的肥肉,一边嚷嚷著「我、我也想去!我肚



子也饿了!」之类的话。



然而,明宝原本还一片朦胧的眼睛中,此刻却突然射出了锐利的目光。



「啊!该、该不会你们两个,要上街吃什么好料的吧?」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你愈敷衍就愈可疑!扔下我不管就偷偷出门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也想去嘛!」



平常明明那么迟钝,听见跟食物有关的事,却又突然机伶起来了——琥珀在心中吐槽著。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以「好,带你一起去吧。」来回答对方。即使是身轻如燕的琥珀与



龙童,也很难在带著明宝这个大包袱的情况下,不被翠凤或悟道察觉,轻松地翻越武术院的高



耸外墙。



「我们会买点心回来给你,今晚你就先乖乖等我们吧。」



龙童如此劝说道,但明宝却丝毫不退让。



「不依不依!我也好想吃串烧小丰肉喔!」



「谁说要去吃那种东西了——」



龙童忍不住咋舌。他拉拉琥珀的辫子,边叹气边悄悄地说道:



「简直跟闹起床气的小朋友没两样嘛……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想要叫他乖乖待著他也不会听吧?还是再让他睡一下?」



说完後,琥珀将紧握的拳头举至龙童面前。这个无情的动作代表他想狠狠打晕明宝後,再



趁机溜出宿舍。龙童见状不禁苦笑。



「即使打晕他,第二天他也会泄漏我们偷溜出去的事。难道你真的那么怀念悟道老师的铁



拳吗?」



「……也对。那我们该怎么办?只能饿著肚子躺在床上睡大头觉——」



「看来是没法子了。」



龙童与琥珀相视点头後,便将还在晃动双臂肥肉、表达内心不满的明宝嘴巴给塞住,附耳



说道。



「好啦,带你去就是了。」



「真、真的吗?」



「不过,如果快被翠凤学姊或门口警卫发现,我们可是会直接逃跑喔?届时你得自求多福



了。如果办不到这点的话就休想叫我们带你去。」



「嗯嗯,没问题!就算我被逮到,我也绝不会供出你们两个人的事!」



「好。那我们出发吧,龙童。」



「嗯。」



於是琥珀与龙童便带著明宝离开寝室。



「——对、对了,我有件事。」



明宝藉由两位同学之力好不容易翻越高墙时,早已是气喘吁吁了。他停下脚步,双手撑在



膝盖上休息,好不容易才想到似地开口说:



「有、有件事,要跟你们两个商量一下。」



「商量?」



「嗯、嗯。」



稀疏的星光清楚地将明宝的身影投射在白色石板地上。龙童与琥珀的身影都很纤细,只有



明宝一人显得浑圆无比。



「我们边走边谈吧,明宝。先离开武术院附近再说。」



「啊呜呜……」



虽然三人已顺利翻过武术院的外墙,但如果持续在附近徘徊,还是有被人发现或通报的可



能。况且最近都城内夜晚宵小不断,这条街道上也经常有观察来回巡逻。



琥珀与龙童一左一右拖著明宝步向御街。



所谓的御街,就是指南北贯穿华洲城中央的那条大街。这条街道一路从南大门笔直通向皇



宫,总长超过两公里,可说是华洲城内最重要的一条干道。



白天琥珀等人引发一阵骚动的南柳桥附近,因为有运河流经,所以形成了物资集散的繁华



市场与闹区:但这条御街的热闹程度,并不会输给南柳桥周边。



尤其是从南大门至御街中段的地带,有很多广为人知、不分昼夜完全不打烊的店铺。因



此,即便现在并非热闹的祭典时节,在这通宵达旦的夜市人潮依然络绎不绝。



「——你家遭小偷?」



没被熟面孔撞见的琥珀等人顺利来到御街两旁的夜市,并且马上在摊商买了串烧羊肉大快



朵颐起来。琥珀一边吃,一边再次重复明宝刚才的话。



「你家遭小偷了吗?」



「嗯。」



明宝也尽情发挥完全不逊於琥珀的好吃本色,嘴角甚至还因肉中的油脂而闪闪发亮。只有



龙童一人以郁闷的表情转向二芳。



「我昨晚回老家时,母亲是这么告诉我的。」



「思,你家在都城内也是屈指可数的有钱人嘛。已经向官府报案了吗?」



说到这,琥珀才发现问题毫无意义。毕竟那些在都城内接受民众报案的捕快们上司,就是



明宝的兄长——明才嘛。



「……昨晚被你兄长搭救时,我就觉得他奸像很累,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琥珀继续追问道,明宝默默地点头同意。明才身为指挥观察扑灭盗匪的副市长,自家竟然



遭了小偷,这种事想必不能大声张扬出去吧。如果不小心泄漏,以後想要继续担任相同的任务



可就难了。



龙童买了一袋炒银杏,似乎觉得很无趣地一粒粒放入口中。接著,他突然蹙眉问道:



「……该不会,连上头部不知道这件事吧?」



「嗯。」



明宝的脸色似乎变得很凝重。然而另一方面,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在其他摊商买了照烧雉鸡



腿,果然不愧雷星武术院美食王这个封号。



「你们也要吃吗?」



「喔,那我就不客气了。」



相对於在明宝劝说下将手伸向照烧雉鸡腿的琥珀,龙童摇摇头婉拒对方。



「——话说回来,这个话题好像很严肃,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可是,这种夜市哪有能安静谈话的场所呢?」



「不需要去什么店,随便找棵柳树下就行了。当然附近如果没有人会更好,对吧明宝?」



龙童远离御街的喧嚣,走入沿著运河而行的僻静小道。人们发出的嘈杂声与热气逐渐自耳



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潺潺的流水及晚风拂过柳树枝叶的宪翠声。



龙童靠在柳树上,以扇子对准自己微微出汗的颈项扬风。



「这里应该就行了吧?」



「啊,我还想买点什么。」



「等等、等等,像你这样的小少爷单独行动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龙童,你就梢等



我们一下吧。」



「嗯。」



龙童目送琥珀与明宝再度闯入夜市的人流之中後,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己也跟著返回夜



市。随後,他才在腰际挂著一只装满酒的小葫芦回到柳树下。



「——咦?怎么了龙童?难道你等不及我们自己先去找酒暍吗?」



紧接著回到柳树附近的琥珀双手捧著一大碟装有各家店铺美味料理的盘子,此外还在头上



顶著一只酒瓮。经过严格武术训练的他,拥有如此精巧的平衡戚一点也不奇怪。另一方面,明



宝就只捧著一盘烤乳猪而已了。对这位贪吃的少年来说,这已经造成相当程度的体力负荷,还



让他冒出满身大汗。



「你们还买了真多东西啊。」



「你不是根本没吃晚饭吗?而且明宝也说要请客。」



两人将装满佳肴的盘子一股脑儿放在柳树下。琥琯盘腿坐著,敲著好像瘦了一点的明宝肩



膀开心取笑。



「等等你可不要後侮喔。」



「嗯?你说什么,龙童?」



「没有,没事……对了明宝,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嗯、嗯。」



「以副市长大人的立场,的确很难向上头报告自家遭窃这件事。不过你家毕竟是都城内赫



赫有名的大商人吧?虽说我不知道到底被偷了多少东西,不过应该还没有到要躲在棉被里偷



哭、或是动摇家业的程度吧?」



「呃……是啊,如果真的那么严重,父亲就会向上头报告这件事了。」



「啊?所以,其实根本没被偷走多少东西罗?」



琥珀擅自把酒瓮的封条揭开,用杓子舀起酒,就这样直接灌入口中,眉头完全不皱一下。



坐在他膝盖上的银河也喀哩喀哩地啃著烤得恰到好处的乳猪耳朵。



「——总之,对有钱人来说,被偷那么一点不算什么,但对一般小老百姓可就是天文数字



了,没错吧?到底被偷了什么呢?」



「呃……那东西差不多这么大吧。」



说到一半,明宝拿起盘中以竹叶包裹的粽子。



「约略这么大的一颗珠子。」



「珠子?难道只被偷了一颗珠子?」



「不要小看那颗珠子,对我来说可是十分要紧的宝物呢。」



明宝有点忿忿不平地咀嚼著粽子。听见被偷的东西只有一颗珠子,不只是琥珀,任何人都



会有一种被要了的戚觉吧。尽管那颗珠子再怎么昂贵,对明宝的老家而言,所拥有的资产绝对



超过那颗珠子数十、数百,甚至数干倍以上。



为了安抚不太高兴的明宝,龙童以沉稳的声音接著问道:



「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又是为什么?」



「嗯,那是之前父亲从认识的南方商人手中购得的,预备要在我结婚时赠送给对方——」



「等、等一下!」



琥珀忍不住喷出口中的酒,慌忙打断明宝。



「你、你这小子,刚、刚才说什么?」



「咦?我说要赠送给对方——」



「不是!之前那句!」



「呃……我结婚时?」



「结婚!谁要结婚?」



「不是说了,我结婚时……」



「那个『我』是指谁?」



「就、就是我啊。」



明宝以形似小香肠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脸,突然脸红起来。



「你要结婚是什么意思!」



琥珀扯住明宝的衣领,粗暴地任意摇晃著。



「啊呀呀呀呀……」



「喂,住手阿,琥珀。」



龙童赶紧压住琥珀的手。



「——明宝毕竟是高家的次子,在这个年纪就已决定好终身大事也不奇怪啊。」



虽然龙童很没礼貌地用了「毕竟」这两字,但他所言确实没错。类似高家这样的名门望族,几乎都在孩子小时候就替他决定好结婚对象了。这可说是理所当然的习俗。



「不,可是……我的脑袋虽然能理解……」



好不容易恢复冷静的琥珀将脸色苍白、快要晕倒的明宝衣襟整理好,接著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啜饮起手边的浊酒。



「总之……明宝的父母已帮他决定好终身大事的对象了……对吧?」



「正是如此。」



龙童以银杏佐酒,浅尝几口後苦笑道。



「——然後,要拿来当结婚礼物的什么被偷走了?」



「啊,对喔。」



好不容易将话题导回正轨後,明宝再度拿起另一颗粽子。



「就是类似这么大的珠子。」



「既然是高家次子的结婚对象,想必是门当户对的资产家吧。要拿来当这场婚礼的赠品,



非得用价值不菲的宝物才行。」



「嗯。」



据明宝所言,要拿来当结婚赠礼的东西当然不只这项。不过,其中最显眼的这颗珠子却被盗走了。况且,那颗珠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得的宝物,除了尺寸有粽子或鸡蛋那么大外,还是颗上头具有精致雕刻装饰的夜明珠。



「夜明珠啊……那可就值钱了。」



「那是啥?很稀有的宝物吗?」



「没错。」



龙童代替明宝向著对这类发光石头毫无兴趣的琥珀解说道:



「这种珠子只在遥远的异国出产,在帝国内几乎挖不出来。可以说是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



买到的珍品。」



「耶……连这样的小孩都可以拿这种宝物来当结婚赠礼,真不愧是高家啊。」



「哪里,过奖了。」



「我又不是在夸赞你。」



琥珀瞪了开始脸红、忸忸怩怩的明宝一眼後,将包有软骨的鸭肉丸子放入口中。



琥珀并不是在羡慕明宝已经有了订婚对象,只是对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单独一人几乎无



法在世上生存的小朋友竟抢先一步抛下自己,步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心中感到有些复杂而已。



「——不过,为什么你要把你家遭小偷的事告诉我们哩?」



「啊,那是因为我想拜托琥琯帮忙找回夜明珠啊。」



「……嘎?」



由於明宝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琥珀一下子无法理解对方话中的涵义。



「要我帮忙——为什么哩?」



「因为——琥珀对这类社会的黑暗面不是比较熟悉吗?说不定有办法偷偷找到犯人并取回



夜明珠也说不定。」



「等一下。」



琥珀将好几颗肉丸塞入口中,一边面有难色地交叉著双腕,一边用力嚼著口中的食物默默



思索著。



终於,他碰地一下拍了自己的膝盖,接著又满脸微笑地在明宝的额头上用手指弹了一下。



「啊,好痛!」



「你说的话还真有趣啊!」



琥珀看著捣住额头身体缩成一团的明宝,继续啪哩啪哩地啃著炸河虾。至於二芳的龙童,



则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独自暍著闷酒。



「——搞清楚啊,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你刚才说的话我当玩笑听听就算了——」



「我、我又不是在开玩笑!拜托你嘛,琥珀!」



「你再纠缠不休我可要生气罗!」



琥珀皱著眉头,把泪眼汪汪的明宝从自己身边推开。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无所不能哩?什么叫『对社会的黑暗面比较熟悉』啊,简直是天大的



误会嘛!」



「耶耶?可、可是……琥珀在进入武术院之前不是小偷吗?」



「唔咕——」



被提及过往的难堪经历时,一瞬间有股怒气从胸口直冲琥珀的喉咙。霎时,他真的很想用



力朝明宝挥几拳。



不过,明宝说这些话应该不是为了讽刺或批判琥珀吧——如果他真的有上述意图,琥珀早



就二话不说动手打人了。从明宝脸上的表情判断,他大概只是很单纯地认为,琥珀因为有过去



那些经历,所以对社会不为人知的一面比较熟悉——如此而已,因此他才会口无遮拦地说出刚



才那番话。



琥珀用力叹了一口气,放开紧握拳头的手,摇摇头说道:



「……拜托,虽然我当过贼,不过也只是吃霸王饭或偷店家东西吃这种程度而已喔!况且



那都是我小鬼头时代的事了。总之,你说的那些社会黑暗面,我也跟你一样完全不了解啊。」



「怎、怎么会……」



「没什么好争的了。」



琥珀嘟著嘴,以浊酒配著最後一颗粽子送人胃袋中。



虽然对明宝有些过意不去,但琥珀认为对方对自己的期望未免太高。假如是要帮忙打架的



话自己当然是义不容辞,但如果是要寻找被窃走的夜明珠,那很遗憾根本是爱莫能助。



「——总之,要寻找被偷走的宝物这种事还是交给官府吧?虽说可能会让你兄长的面子挂



不住,但那颗珠子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不、不能拜托他啦//」



琥琯敲敲明宝的肩膀,没想到他竞用双手捧著自己胖嘟嘟的脸颊,开始哭了起来。



「如果这件事泄漏出去的话,她一定会更讨厌我的……一



「嘎?她?哪个她?」



「呜呜呜……因、因为我很胖,所以她一直对这门亲事不是很甘愿,如果宝物被偷的事情



又泄漏出去——」



「等、等一下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呜咕咕,咕咕……呜哇啊啊啊!一



明宝终於按捺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可能是多暍了一点酒的缘故,音量比平常练习武术被



打时还大了三成左右。



「啊~~!别哭啦!我根本搞不懂你在难过什么啊!」



琥珀以完全不输给明宝大哭的音量出言安抚对方。在御街上往来的路人心中大概对这两位



少年都会浮现「那两个小鬼在搞什么?」的疑问吧。



「呜噗,咕咕咕……咿、咿咕——呜咕咕咕咕……」



等明宝终於冷静下来,才开始呜呜咽咽地将想说的话重新整理一遍。这位圆滚滚少年方才



所提及的『她』,就是指跟他订有婚约的那位少女。少女名为茉莉,住在帝国第二大城南洲,



是当地的富豪么女。



龙童独自暍著闷酒,似乎是为了驱除脸上的热意而扬著扇子。



「——所以,明宝因为很中意那位叫茉莉的姑娘,才会进入武术院习武,对吧?」



「……」



明宝无言地点点头,再度将筷子伸向料理。



「你认为你瘦下来以後对方就会喜欢你吗?」



「……她曾暗示过不喜欢肥胖的人——所以,我才会为了瘦下来,请父亲大人——」



琥珀早就知道明宝是为了减肥才会被父亲送进武术院,但没想到背後还有这层理由。不



过,一边嚷嚷著要减肥,又一边像这样大吃大喝,就算再怎么练习武术也瘦不下来吧。



「明宝的体重问题就姑且不谈了——经你一说,或许确实是如此。」



「龙童,你想说什么?」



「如果订婚对象是南洲的大富豪之女,那就不只是单纯的结婚而已了,而是双方家长打过



算盘後的决定。如果两边能变成亲家,在商业上的利益应该很可观吧。」



「类似政治联姻吗……」



琥珀搔搔鼻子,想起春天时与趟家小姐私奔的勇仁学长。



「正是——所以,如果对方听说高家遭了小偷这件事,就会对高家的实力产生怀疑。」



一般像明宝他们家这种富豪的宅第里都会豢养许多食客以备不时之需。而这次的窃盗事



件,就代表高家的安全机制完全没发挥作用,才会让宵小长驱直入。跟这种连自家安全都无法



保护的商人结亲真的妥当吗——对方会有这种顾虑一点也不奇怪,甚至可说是理所当然。



琥珀望著边啜泣边继续吃东西的明宝,抚摸著银河的头说道:



「是喔……那就麻烦了。即使不顾兄长的面子,也不能随便把这件事抖出去啊……」



「不然的话,明宝怎么会特地拜托你帮这个忙呢?」



龙童啪地一声收起扇子,悄悄在琥珀耳际说道。



「所以,你打算如何?」



「如何……当、当然是爱莫能助罗!我哪有办法做官府该做的事哩!」



「话说回来,对方请你吃这么多东西,你总不好意思拒绝吧?」



「咦!你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其他意思,不过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而已。」



「龙童,你这家伙……你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才完全不碰这些食物吧?」



「我不是提醒过你等一下不要後悔吗……说话小声点。」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说清楚一点嘛!我又不懂得察言观色!」



「至少你得到一个教训了吧?」



龙童咧著嘴,对琥珀投来的责难目光相应不理。



琥珀瞪著好友咬牙切齿了半晌,才终於重重地叹了口气。



「……去,真没办法。既然你的兄长也帮过我们,就该『受人点滴定当泉涌以报』吧。」



「耶?」



听见琥珀不太甘愿地答应後,明宝的脸色瞬间二兄。



「琥珀,你答应了吗!」



「先说好,我只是答应帮忙喔?可不要期望我一定能解决这件事喔?」



「嗯、嗯嗯!我知道!」



明宝口头上虽然说知道,但眼珠子早已透出充满希望的光辉。看来,即便没有任何根据,



他也十分坚信琥珀能帮忙解决这个难题吧。



龙童轻轻点著琥珀的肩膀笑道:



「孩子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对吧?」



「话说回来。」



琥珀把银河放在头顶,站起身俯视著龙童说:



「——你这家伙也没有学乖嘛,该说我们是半斤八两吗?」



「?」



龙童听了琥珀的话不由得蹙起眉,片刻後他才恍然大悟,「啊!」地瞪大了双眼。



五狂暴的北风



文武百官齐众一堂的朝议场合上,有个理性——也可说是用事务性且毫无戚情来形容——



的男性说话声正在发表高见。



全场的官员皆寂静无声。



不论是文质彬彬的文官、表情严峻的武官、白发的老臣与壮年的重臣,还有坐在最里侧宝



座上的皇帝,有些人愕然失声,有些人则毫不掩饰地扬起眉尾,对该名男子的发言不知如何回



应。唯二个面不改色的人,就只有像座雕像般立於皇帝二芳的护龙卿——雷王武而已。



站在朝廷中央的那名男子瞥了护龙卿的表情一眼,便将目光重新转回皇帝,垂下头表示敬意。



「请容微臣再禀奏一次,皇上该考虑增加白银十万两与丝绢十万匹做为赏赐给鲁贡的岁币



——」



「呼……!」



当男子打破沉默再度发言後,众朝臣才一同脱离了不知如何应对的窘境。



「副宰相大人!」



一位穿著华丽甲胄的武官口沬横飞地大声质问道:



「我朝已每年赏赐给蛮族银廿万两及丝绢十万匹岁币!如此沉重的负担下,副宰相大人还



想增加赏赐吗?」



「一点也没错,秦将军。」



蔡泰君——这位年方卅五便实质掌握帝国权力的干练副宰相,与满脸通红粗声粗气的秦将



军刚好相反,以平稳的表情轻松点点头。



「只要能避免无益的战争,这一点赏赐简直是太便宜了。不管是银十万两或百万两,对我



朝来说都是九牛一毛。我朝是如此富庶——」



「俺想说的不是这个!」



留著大胡子的将军打断蔡泰君,转向皇帝屈膝奏道:



「——皇上!臣虽不才,但只要皇上下令,微臣愿率领百万带甲勇士前往北方边境清剿蛮



族!不必再付有辱我朝的岁币!」



所谓的岁币,就是帝国以赏赐臣子的名义,每年对周边诸国赠与金钱与布匹。不过,名义



上是皇帝赏赐下属,实际上只是安抚周边蛮族不要攻入帝国的贿赂罢了。以帝国的立场,只能



以「皇帝恩泽四海」这种口号来自我安慰。如此一来,帝国至少能保持名义上的诸邦共主地



位,而位於帝国四周的异民族,也能因此获得实质上的好处。



依这位秦将军认为,帝国没有继续支付此一岁币的必要。



「思……」



听了这位表情严峻的壮硕臣下奏言,以俊美青年来形容也不为过的清瘦皇帝,脸上的表情



更加忧郁了。皇帝不经意以手撑住脸颊。



「百万带甲勇士……吗?」



蔡泰君顺著将军的语尾冷冷一笑。



「有、有何不妥吗?就算是副宰相大人,也不能在朝廷上愚弄本官吧!」



「我没有那个意思。将军大人一族前後三代侍奉本朝,可说是一门忠烈,这是众所周知的



事实。」



不过——蔡泰君眯起眼注视著将军。



「秦将军似乎对事实有所误解。」



「误、误解?」



「正是……我想反过来请教将军,我朝目前真的拥有百万雄兵吗?」



「唔——」



将军刚才的怒气瞬间结冻了,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百、百万只是一种,呃……形容词而已!」



「那,实际上到底有多少兵力?」



「这个——」



「八十万?五十万?再怎么夸大,也不会到百万这个数字吧?况且,其中能称为勇士的劲



卒为数也不多。」



副宰相那尽管五官端正、但却充满冷酷之情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嘲讽之色。所谓的伪君



子恐怕指的就是这种人。



「将军大人与其他诸位重臣都不愿面对现实啊……本官就老实说吧,我朝根本没有足以称



为勇士的部队,仅有六十余万老弱残兵而已。真的能打仗的劲旅,只有守护都城、直属皇上的



三万禁卫军罢了。」



「副宰相大人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本官不容许任何人侮辱我军!」



「不,我只是道出事实罢了。回顾过去卅年,我军与以鲁贡为首的蛮夷交战,没有取得过



任何一场胜利……边境的都市被掠夺,当蛮夷要扬长而去时我军才姗姗来迟,这种情况下军队



以击退蛮夷来粉饰太平的例子亦不胜枚举。」



蔡泰君摇摇手上的黑羽扇,毫不留情地点出军方的胆怯与怠战。



其他群臣们则瞠目结舌地观望著副宰相与秦将军问的争论——只要观察朝议场中的气氛,



便可大略理解这些人的立场。



这些群臣中约有半数是鸽派,对副宰相所说的话言听计从。相对地,赞同秦将军的鹰派则



大约占了全体的四成。剩下一成左右则是墙头草两边倒,不过大抵偏向副宰相那方。



总之,如今帝国的朝廷对於外交政策已很明显地分为两派。



「——考虑我军的实际情况,容微臣大胆说一句,面对逐渐并吞其余蛮族、意气风发的鲁



贡,还是避免兵戎相向为宜,尽量以增加岁币的手段来安抚对方——一



「那只是失败者的推托之词!」



秦将军用力踏了一下地板高声奏道。



「过往的战事抛诸脑後,微臣自从受皇上托付掌管兵马主权以来,军中已毫无庸将冗兵!



如今正是倾全国之力平定北方鲁贡,安定天下的时机啊!」



「就算将军勇冠天下,手下的老弱残兵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脱胎换骨。锻链士卒之事非一朝一夕,不必我这个文臣说明将军也应该很清楚。」



蔡泰君说得很有道理。即使领导者换人,之前连一场胜仗都没打过的残兵败将,也不会在



瞬间内变成精悍的战斗部队。当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不过那种改变还是需要时间。



「呃,这……嗯。」



强调精神论但却缺乏实例佐证的将军,终於在副宰相的辩才无碍下哑口无言。鹰派与鸽派



的人数虽然差距没有那么悬殊,但在领袖的个人能力方面,鹰派的秦将军与鸽派的副串相差异



可说是天差地远。或许因为秦将军是武人之故,只知一味力争,相反地,蔡泰君却能以华丽的



辩论大大增加鸽派的说服力。



「我朝首先得锻链士卒,这点还必须仰仗将军之力。此外,包括甲胄、剑戟、粮食的储



备,後勤兵站的建置等等,先待上述条件都预备好了,再静观鲁贡自行出现破绽。一



蔡泰君轻轻摇了一下黑羽扇後,继续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要与鲁贡一决雌雄,所须消耗的金钱绝对超过每年付出的岁币数倍之



上。况且,在战场上丧失性命的将士也无法复生。所以,打仗除了要求胜之外,还得求如何在



最小的损失下获胜才行,不是吗?」



「那我都明白……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出兵讨伐的时机呢?」



在一阵滞重的沉默後,将军忿忿地反问道。



「我想——五年之内,一定会有机会。」



「副宰相大人,五年这个数字有根据吗……?」



「当然有。」



面对鹰派文官的质询,蔡泰君斩钉截铁地回答。



「未来五年内,鲁贡的内部必起大乱。那才是最适合我们起兵的时机。」



「……贤卿。」



一直默默无语的皇帝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鲁贡为何会起大乱?」



「微臣以前就派遣了值得信赖的密探潜入鲁贡内部,根据该员的回报,鲁贡之王(帕格



塔)已年近古稀,在北方乾冷的寒风吹袭下应该活不了太久。而且,帕格塔并没有子嗣,只生



了十几个女儿……」



「……帕格塔一死,鲁贡就会发生内乱……?」



「鲁贡并没有立女性为帕格塔的惯例。在此一情况之下,应该会从那些女儿的丈夫中找出



实力最坚强者担任下届帕格塔。然而,那些女婿们似乎也不怎么成材。如此一来,鲁贡内部就



会因争夺王位而开始分裂。」



「若此事当真,那还真是天赐良机——」



「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



泰君以黑羽扇指著自己的脖子,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不用多久,鲁贡的帕格塔就会死亡,而鲁贡国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大混乱。」



「……既然贤卿都这么说了。」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秦将军。



「如何,将军,我朝还是静观其变吧?」



「微臣不敢……皇上既已下了裁断,微臣自当遵从。」



秦将军深深地低下头。



看见鹰派退让後,皇帝才松了口气似地颔首道:



「那今早的朝议就到此为止。众卿都退下吧。」



「遵旨——」



皇帝从宝座上站起身,泰君以下的百官纷纷折腰恭送皇上退朝。



「——护龙卿。」



在返回内殿的途中,皇帝询问身旁如影随形的这位武者。



「你认为副宰相如何?」



「微臣不才,对国政不敢发表意见——」



护龙卿垂下皱纹满布的脸,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以琉璃瓦铺设而成的回廊,在绿意盎然的御花园中笔直通往内殿。同样在皇帝所住的宫殿



中,以此回廊为界,南边是刚才举行朝议或接受谒见的公共场所,北边则是属於皇帝与皇族居



住的私人区域。在没有获得皇帝许可下,即便是重臣们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进入这座回廊



与御花园。



皇帝在回廊附近一座被莲叶覆盖的池塘畔停步,先环顾四周後才再度开口道:



「这里只有朕与护龙卿两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那微臣就僭越了——」



护龙卿在皇帝背後跪下并低声奏道。



「当今朝廷上,确实没有其他重臣比副宰相更熟悉政务,微臣认为他是名非常优秀的人



才。」



「优秀吗……」



「不过——」



「不过?」



「副宰相已失之骄纵、傲慢了。关於方才早朝的上奏,副宰相所进之策的确有八成为真,



但,微臣斗胆以为副串相仍有所隐瞒。」



「他想隐瞒朕什么……?」



「那只是微臣的直觉罢了。」



「……」



池塘水面倒映出皇帝陷入沉思的脸孔,过了一会儿,他才戚叹道: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就此罢去泰君之职。我朝熟於政务的人才确实不多,如果能多一点



像你这种忠肝义胆之士就好了——」



「属下不敢,如果皇上有意——」



一天的武术训练结束後,龙童并没有礼让甲类的学长们,便迳自进入澡堂沭浴。之後,他



换上以便服而言未免过於高级的订做服装,将长发高高绑起并插上青玉发簪。



在龙童身边观察他换装的琥琯故意吹了声口哨。



「果然这种衣服穿在你身上就是不一样。」



「别开玩笑了。」



龙童整整衣襟,满脸不悦地叹了口气。



「你还没觉悟啊?」



「别再说了,王武。」



皇帝直呼护龙卿之名、打断其进言後,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如今多说也无益……到此为止吧。」



「遵旨——」



护龙卿低下头,恢复原本的沉默。



这时,池塘中刚好有一尾金色的鲤鱼从水面下跳了起来。



非常明白好友此刻心情的琥珀,敲了敲对方的肩膀大笑道。跟刻意华丽打扮的龙童不同,



此刻琥琯穿的还是平常那身便服。



「从一开始你就该知道啊,不管对手是谁,一旦我被卷了进去,你也难逃一起上贼船的命



运,对吧?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甘愿,在我动手吃明宝请的美食前,你就应该直截了当地阻止我



才对。」



「就算明宝没请客,你最後还是会答应帮他吧?」



「也是啦,毕竟明宝的兄长曾帮过我们的忙啊。」



「所以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也欠他一份人情。」



龙童脸上的不满总算转为笑容。接著,两人便朝武术院的正门走去。



除了琥珀等人以外,许许多多的武术院学生也都换上了外出的服装,朝正门迈去。夏季因



为白天较长,所以就寝之前的自由活动时间会延长一小时。如果下定决心要自己花钱去外面吃



美食的话,到门禁时间为止的五个小时都可以在闹区或夜市度过。



「两位!」



白海、阵、烈这三人组,以小跑步从旁边赶上两人。



「你们也要出去吗?」



「是啊。你们打算去哪?」



「你不知道吗?从今天起昆明园会举行祭典喔!」



「在去玩之前,我们要去场子试试手气!不先赚点钱的话要怎么尽情享乐哩!」



「我是不觉得有哪间赌场会好心到让小鬼赢钱啦……不过算了,随你们高兴吧。」



「喔!」



「我们先走啦!」



真是一群闲不下来的家伙。琥珀与龙童目送著加紧脚步跑开的那三个同学後,不禁相视苦



笑。



「——咦?」



正当两人走出正门向右拐弯时,琥珀却发现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又是你们。」



听见琥珀的惊呼声後对方转过头,原来她正是品学兼优的学生总监——红科甲类郭翠凤。



「学姊也想上街轻松一下吗?」



「不,本人今天要回老家。」



「咦?为什么不趁放假日回去呢?」



「……那天晚上,本人奸像在舍监室跟你们两个碰过面吧?」



当初自己在闹区打架被逮去官府的糗事被学姊提出来嘲讽,琥珀听了不由得苦笑。



「学姊想必不是为了我们才不回老家的吧?应该有其他理由吧?」



「本人是很少回去,不过那并不代表跟家里相处得不好。」



对於琥珀这没什么礼貌的质问,翠凤依旧以一如往常的冷静表情回答。



虽然不管是男学生、女学生、高年级或低年级,武术院的众人都很仰慕这位玉面公主——



郭翠凤,但事实上,她是个严以律己又严以待人、个性冷淡且很难轻易攀谈的对象。能大胆对



这位高高在上的翠凤提出如此直接的问题,也只能「归功」於琥珀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



吧。或许翠凤本人也对如此率直的学弟在心中戚到奸笑也说不定。



「话说回来,今天你们两个还敢出去?上一次惹的麻烦还不够?」



「我也不是故意要惹那些麻烦的啊。」



「因为上次放假没去成,所以今天又约了琥琯到我家吃晚饭。」



「……你的老家就是鼎鼎有名的『欢春苑』吧。」



翠凤以锐利的视线侧目瞥了龙童一眼後,意味深长地点头说道。



「或许这不是本人该管的事,不过你还是尽量不要让令堂挂心吧。不论你的武艺有多好,



在令堂心中你永远只是她的孩子。」



「这个我明白。能保护母亲大人的也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有自觉就好。」



翠凤轻轻一叹後,再度叮嘱两人务必遵守收假时间,接著便在途中拐向其他街道了。



「我还以为她一年到头都住在红风阁哩,原来真的会回家啊。」



「很少有人像你这样以校为家啦。」



龙童拍拍琥珀的肩膀,再度迈开脚步。



虽然表面上对白海等人以及翠凤学姊那么说明,但事实上今晚琥珀与龙童并不打算前往『欢春苑』。



两人一边警戒著不要被武术院的熟人撞见,一边朝聚集著书画古董店、随时都飘散著陈旧



纸墨气味的宣德寺一带前进。



其他闹区总是在太阳西下後才显得更为人声鼎沸,但根据所交易的商品不同,也有像宣德



寺附近这样入夜後就冷冷清清的场所。类似琥琯这种年纪的少年在这里更是几乎看不到。一些



比较没生意的店铺,到了这个时候或许都要拉下门帘打烊了。



经过此处的某间店前方时,琥珀悄悄对龙童说道:



「就是这里。」



「……看起来很普通嘛。」



「那当然,如果看起来很可疑的话要怎么做那种买卖?不,其实我也不确定这里是不是真



的如此啦。」



「总之,就是会引人怀疑的程度吧。」



「确实还只是谣传,实际情形我并不清楚……不过,我也是动用了小时候的一些关系才奸



不容易找到这里的喔。」



琥珀接受明宝的委托後,在这几天练习完武术後便会马上飞奔至街上,寻找被盗走的夜明珠去向。但话说回来,琥珀当然没办法模仿宫府的调查方式,只能尽量搜寻一些可能收受赃物的商店而已。或许盗贼会把珠子拿来这种店变卖,不然至少也能问出一点线索吧——这是琥珀的想法。



「总之,现在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的直觉上了。」



龙童啪叽啪叽地扭动颈骨,深呼吸一口气,接著便转身走向古董店。



打扮华丽的龙童,以及外表穷酸的琥琯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很像哪家有钱少爷携奴仆一起出游的组合。



「……琥珀,等一下你可千万别出声喔?」



「我知道啦。」



龙童如此叮咛琥珀後,便跨过了古董店的门槛。



这家店的空间并不宽敞,里头杂乱地堆积著满是灰尘的壶、琴,以及挂轴等物。店内并没有其他客人,这想必不是因为接近黄昏之故,大概一直都是如此冷清吧。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里会门庭若市。



不过,琥珀并没有说出上述戚想,只是专心倾听误以为龙童是有钱少爷而满脸笑容的老板



与好友对话。



「欢迎欢迎……这位小少爷想找什么宝贝呢?」



「最近,我家那已经出嫁的姊姊生了孩子。」



龙童拿起一方砚台,吹了口气。顿时灰尘漫天飞舞,他故意装出嫌恶的样子,接著又以装



模作样的口气继续说道:



「想送点什么礼物过去——不过普通的东西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想找罕见的宝物。你这里



有好东西吗?」



「有的有的……这幅画如何?」



年约四十开外的矮小店主人,把原本就很小的眼睛眯得更细。他将一幅山水画从白木箱中



取出,展示给龙童看。上头描绘著鹤、麒麟,以及白胡子的仙人,的确很适合拿来当作祝贺用



的礼物。



然而,龙童却以扇子掩口,缓缓地摇著头。



「还不错,不过太普通了。况且书画之类的玩意,我家里就有一大堆。」



「小、小少爷说得是啊……」



龙童的这番话让店主人睁大了眼,对方想必更肯定龙童是哪里的富家贵公子了。



事实上,刚才那幅画究竟值不值钱,琥珀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不过,『欢春苑』的墙壁上



的确到处挂著类似的玩意,所以龙童所说的也不算谎话。



随後,老板又拿出壶、木雕、香炉之类,看起来就很陈旧的东西,龙童则每次都以「太普



通」一句话加以回绝。



「对了……」



龙童故意放著表情开始不耐的店主人不管——其实依旧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将目光转



到角落的碧玉上,接著又装出灵机一动的模样说道:



「——对,还是送珠子奸了。」



「珠子吗……?」



「既然是生孩子,就送代表希望小孩长寿、过了百年依旧不失光彩的美丽宝珠,你不觉得



最为妥当吗?」



「既然要珠子的话——」



「等等、等等,太普通的珠子我可不要喔。」



龙童制止想伸手拿取碧玉的老板,咧嘴笑道:



「——你这里有没有夜明珠啊?」



「耶?」



霎时,店主人的指尖颤抖了一下。琥珀并没有错过这个徵兆,当然龙童也留意到了。这是



对方露出来的第一个破绽。



「夜晚会发光的珠子,也就是夜明珠啊。」



龙童以若无其事的语调继续强调。



「我想整座都城内大概也没几颗吧,如果不是这种稀少的宝物就没意思了。毕竟这礼物是



要送给本少爷的外甥啊。」



「虽、虽然您这么说——」



开始支支吾吾的老板,额头上冒出了先前没有的豆大汗珠。



「目、目前敝店……」



「没有货是吧?还是说你能想办法弄到手?」



「咦?啊,这个,呃——马、马上要找到夜明珠大概很困难,不过如果您愿意等的话,只



要一有货敝店就会立刻通知您。请、请告知您的大名——」



「那怎么能告诉你。我过一段时间会再来看看。」



龙童打断店主人的话後,随即转身回到已是一片昏暗的大街上。



「我喜欢在每间店四处闲逛。况且,这附近类似的古董店多得是。再多找几家店,说不定



就会有夜明珠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笔生意已经吹了。说完後,龙童便与琥珀离开古董店前。



「……你刚才有看见吗?」



「有。那里的确很可疑。」



琥珀对走在前头的龙童小声答道。



「那种破烂的店竟然能一直经营下去,光是这点就很奇怪了。如果没有偷偷摸摸收售赃物



的话,一般来说早就倒了吧。」



「这种猜测虽然有些大胆,不过那里确实有可能跟盗贼挂勾。」



龙童将原先紧紧扣上的领口解开,深呼吸一口气说:



「——我听说这世上有很多人即使知道东西是赃物也愿意出钱购买。盗贼想把偷来的物



品换成钱,就必须透过那种店才行。大体来说,几乎都是看起来很不显眼,只做熟客生意的



店。」



来到离古董店距离很远的运河畔後两人才停下脚步。琥珀交叉著双臂,抬起目光朝龙童望



去,低声问了一句。



「……要干吗?」



「什么?」



「就是今晚啊。偷偷溜入刚才那问古董店……先说好,可不是进去偷东西喔。」



「但如果发现了明宝家的夜明珠,你就会把它偷回来吧?」



「那怎么能叫偷,是物归原主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们搞错对象那就糟了吧?」



如果能证明那间店跟盗贼挂勾也就罢了,假使这一切都是琥珀与龙童的误会,那两人就会



变成预谋潜入窃盗的犯罪者了。这么一来,琥珀就完全违背了悟道老师想让他在武术院中改过



自新的期望,龙童也会使母亲大人伤心欲绝。



不过,此时琥珀却耸耸肩,轻松地一笑。



「如果没找到东西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们先回武术院一趟吧。反正得等到半夜才能出动,不如先去填饱肚子,甚至小睡一



下。」



「还要换套衣服。得找些能避人耳目的服装才行。」



「对喔……至少不能穿你这套。」



琥珀拉了拉龙童宽松的衣袖,藉著便迈步而出。



太阳才刚下山,西方的天空还残存著些许赤红色。等下次琥珀与龙童回到这里,应该已经



算明天的事了吧。琥珀按住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总觉得今晚会是个漫长的一夜。



六成人的恩怨,孩子出决心



明月从云层的缝隙问探出头,在池塘上倒映出鲜明的金黄色分身。



当近六百名学生纷纷就寝後,此处——雷星武术院的中庭——终於恢复成完全的寂静。



担任绿云阁舍监的悟道,奸不容易才从看管淘气孩子的职责中暂时解放出来。他坐在池畔



的凉亭下啜饮著酒。白昼蒸腾的暑气到了夜晚总算变得凉爽不少。穿越莲花而来的晚风吹拂在



身上,让微微出汗的肌肤戚到舒适无比。



悟道请自己常光顾的餐厅送来料理,配上今晚静谧的月色,一个人独自在户外饮酒。红科



的女学生虽然经常暗地笑他「明明还没结婚却像个糟老头似的」,但这却是悟道最难以割舍的



一点嗜好。



「……又快要决定秋季对抗赛的出场名单了。」



悟道吐出充满酒气的叹息後自言自语道。这种休息时间应该想想别的才对吧,结果一不留



神又将心思回到了武术院的学生上。悟道不禁对自己的行为报以苦笑。



拥有「笑面虎」这个奇异浑号的悟道,在雷星求学时代就已挤身知名武术家的行列。当



然,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毕业後会投身宫廷护卫官的工作,而事实上,也有很多朝廷要人主动找



上他。如果他顺利人宫的话,或许将来也能慢慢高升上护龙卿的位置吧。



不过,悟道不知为何拒绝了所有类似的邀约,选择留在武术院担任教职。



当然,武术院的教师也是很有名望的职业,但倘若跟朝廷要人的贴身护卫相比,社会地位



跟收入还是远远不及。在许多朝思暮想企图成为要人护卫却不得其门而人的同学中,最有希望



走上这条路的悟道却选择留在武术院当老师,其背後的原由没有人知道。据他本人解释,「比



起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护卫来说,每天跟小鬼相处的教职较为安全,工作也比较轻松」。不过,



凡是跟他熟识的朋友,都知道这番道理只是他的推托之词而已。



不管理由为何,拒绝出仕朝廷的悟道从毕业後这十年来,都一直坚守著在武术院中指导後



进的角色。他就像学生们心目中值得仰仗的大哥一样,几乎已是武术院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悟道老师。」



当葫芦快要见底时,原本在正门值夜的警卫突然来到凉亭下的悟道身边。



「有客人要找老师。」



「有客人……要找我?」



「是的。」



警卫点点头後,继续低声说道。



「对方是个看起来年约五十、外表威严的男子。他自称是这里的毕业生,不过却不肯透露



姓名……如何?老师觉得可疑吗?」



「五十岁左右,外表威严的男子……啊。」



悟道眯起眼,蹲在池塘边用池水洗脸。



「该怎么办,老师?」



「我应该认识那家伙。告诉对方我在这里等他。」



「啊、啊……既然老师这么说的话——」



「放心,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悟道用手巾擦乾脸,将衣服整理好後重新坐回凉亭桌前。



过没多久,一名穿著朴素黑色练拳服的男子便在警卫的领路下现身了。



「……这间武术院里不认识你的人也愈来愈多了。」



等警卫离去後,悟道请男子就座,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对於个性豪放磊落的悟道而



言,类似的表情很少出现在他脸上。



「对我来说那更好。」



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直接坐在悟道的正对面。



「——那么,你今天造访武术院有何贵干?」



「唔思。」



男子抖了抖嘴边的胡须,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悟道面前。



「虽然有些迟了,不过这是上次『狮王争霸』时,贵院获胜後赢得的奖品目录。」



「……这种东西有必要让你特地送来吗?」



悟道打开信并快速扫过一遍後,目光又重回男子脸上。悟道的声音很冷漠,眼神也极为冰



冷。假使琥珀等人在场的话,一定会对跟平常判若两人的悟道老师大戚困惑吧。平日的悟道老



师是不会对年纪比自己大的长辈如此无礼的。



「你当然不是为了这种小事吧?以你今天的地位,竟会在半夜偷偷造访这里,一定有什么



不可告人的理由?」



「……」



男子默默接过悟道递来的杯子,一口气暍乾。



「……那两个人。」



「啥?」



过了好一会儿,男子终於再度开口。悟道听了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哪两个人啊?」



「上次舞狮的那两个学生。不是有两个乙类的少年帮助学长私奔?就是戴青玉耳环的那两



个——」



「你是指琥珀与龙童?」



「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你问这个有何打算?」



「乙类学生有那种身手,不出几年就可以从这里毕业了吧。我对他们两个将来的出路有些



兴趣。」



「……难道,你想把那两个学生拉去当宫中的护卫官?」



「保护皇上的人手自然是愈多愈好。况且既然是悟道你培育出的学生,不管武艺或品行都



应该足以信赖才是。」



当男子以「悟道」亲切地直呼其名时,悟道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横眉竖目地瞪著男



子。



「……那两个学生的将来由他们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他们。如果你真的想把他们拉去宫



中,就直接告诉五大老,等白天的时候光明正大地过来谈吧。」



悟道刻意压低的嗓门中隐含著对男子的敌意。那个大方不羁的悟道老师竟会释放出如此强烈的憎恨——如果平常跟他朝夕相处的学生们在场,铁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不过,男子对悟道近乎苛责的发言却毫不退让。



「我也想过把你跟那两个学生一起请入宫中。当然,这是指如果圣上同意的话——」



「……你今晚是为了说这些才刻意造访的?」



悟道的眼睛眯得更细了。简直就像是一把利刃一样,射出冰冷的光芒。



「那件事我在好久之前就拒绝了。」



「悟道——」



「护龙卿大人。」



悟道打断男子的话,以手指著正门的方向。



「您身负守护当今圣上之责。况且近来宵小横行、世局不稳,您更应寸步不离圣上之侧才对……请回吧。」



「……你说得对。」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回桌上并站起身。



「——不过,起初的那个问题我倒是可以回答你。」



「那两个学生的来历吗?」



「思。」



「琥珀是什么出身我不清楚。他不到十岁就在市场以偷窃维生,最後才被我逮回武术院



里来,之後就一直住在校内。因为他的眼珠子颜色很罕见,所以不知何时起就被众人唤作琥



琯。」



「另一个学生呢?」



「我想你应当听说过那位名妓『华洲绝华』吧,龙童就是她的独生子。」



「就是『欢春苑』的——是吗,那位少年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意思?你认识龙童?」



「不,只是跟他母亲有过一面之缘。」



男子微微摇头後便步出凉亭。悟道目送著对方的背影,双手不禁紧紧握拳,还略为颤抖



著。



「近日我还会再造访。」



听见男子最後说出的这句话,悟道很冷漠地回答:



「最好是别再来了。」



看准月儿被乌云遮蔽住的时机,琥琯与龙童趁隙从一栋栋房屋的屋顶上飞越而过。



这种事对两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简直就像直线跳过一条街道般轻松。不过,眼前最重要



的是千万不能引人耳目。光以距离来说,就算是丙类学生应该也能轻易在屋顶与屋顶之间跳



跃,但假使要更进一步要求落地时不能踩破一砖一瓦,那就连甲类学生也没几人能办到了。琥



珀与龙童能像呼吸一样轻松达成上述条件,便足以证明两人的功夫在所有武术院学生中已属佼



佼者了。



两人身著可以融入黑暗的藏青色服装,朝著傍晚曾造访过的古董店移动。时间刚过午夜,



如果是位於闹区或夜市,现在肯定还有许多混杂著酒气、料理香味,以及脂粉味的人们在街上



四处闲晃,但在宣德寺这附近的店家却都早早打烊了,附近的住户也几乎都在安然的沉睡。



所以相对地,琥珀等人的脚步声得更安静一点才行。最近因为晚上有凶恶的盗匪在都城内



横行,所以官府加强了巡逻工作。倘若不小心发出声音吵醒入睡中的居民而引发骚动,很有可



能会被误认为盗贼的同夥。



琥珀扯了扯包得密不通风的衣襟,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这么热的夏天还能穿这种衣服到处跳来跳去,盗贼还真是了不起啊。」



「你用不著佩服盗贼吧?」



龙童如此吐槽著。他的额头上也浮现微小的汗珠。平常就连打架都冷静、轻松异常的龙



童,在这种装束下毕竟也很难保持凉爽。



「赶快把事情办完吧,回去我想好好洗个澡。」



龙童低声抱怨道。接著,他便静悄悄地跳下那间古董店的後巷。



耳边的声响只有微弱的风声以及虫鸣而已。远方闹区的喧嚣虽然在此处也能依稀听见,但



反而更彰显了这一带的寂寥。



「——喂。」



琥珀随後也从屋顶上跳下,按住正要打开古董店後门的龙童肩膀。



「怎么了?」



「……有臭味。」



「什么臭味。」



「血腥味。」



琥珀不论是暗处的视力或嗅觉都很敏锐。即使目前不是位於下风处,他也能清楚戚受到从



古董店内阵阵飘散出的闷热血腥味。



龙童听了琥珀的话後便停止动作、闭口不语,只是微微扬起细致的眉尾。



「……里面有其他人,大概四到五个。」



龙童的视线盯住琥珀的侧面,表情似乎在询问琥琯「现在该怎么办?」。



不过既然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不可能空手而回。况且他们也很好奇今晚店内究竟发生了什



么事。



琥珀轻拍龙童的臀部代替回答,接著就向前一步将古董店的後门推开。



「——」



两人穿越布置得饶富趣味的後院,好不容易来到古董店店铺的後方入口。



墙上那扇门不设防地半掩著,而且还可以看见有人倒在室内的地上。



倒地的人正是老板。



琥珀与龙童不禁屏住呼吸,分别朝那扇门的左右两侧移动。



「……没搞错吧。」



琥珀差点就想如此惊呼,但又慌忙用力捣住自己的嘴。他瞪大双眼,注视著倒在地上一动



也不动的店主人。对方倒卧在地板上,脸部朝侧面。在夜色中,对方的身体下方缓缓流出像是



黑油的液体,在附近形成一个小水洼。如果现在这里有足够的光线,一定可以很快看出那是一



滩血吧。



琥琯并不是第一次日睹死人。以前他在市场偷食物苟且度日时,就有许多处境跟琥珀一样



的同伴,因为没有偷东西的力气最後静静饿死。此外,因病而死的例子他也看过很多。



不过,像店主人这种死状,琥珀是首度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对方并非饿死或病死,而是经



他人之手杀害,且凶手很明显带有恨意。



琥琯全身不由得冒出与夏季暑气无关的不快冷汗。



此时,龙童轻轻摇著琥珀的肩膀。



龙童的脸色也发青了。因为他是妓女所生之子,所以从小就经常受他人欺侮,跟琥珀一



样,他是个历经困难处境长大的坚强少年,即便如此,他以前也没看过被人杀死的尸体。



「要进去吗?还要找吗?一



龙童的嘴唇微微一动,重复问了两遍。



琥珀握住龙童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用力点头後迅速站起身。



有一种足以将刚才身上冷汗蒸发的热意,正在琥珀内心深处蠢动著。琥琯这辈子最厌恶不



可理喻的暴力,而上述那种戚觉正是他对此事的愤怒。



他以眼神对龙童示意,便将通往後院的门用力踹开,一口气冲人室内。确定狭窄的厨房内



没有任何人,再蹑手蹑脚地走近通往更内侧的另一扇门。



琥珀可以很清楚地戚受到,在另一边有人类活动的气息。



「——你们这些混帐!」



琥珀怒暍一声後把门踹开。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仓库或是工坊,中央摆著一张类似大型作业



台的桌子,四个方向的墙壁则几乎都被棚架给遮住。架子上放著许多陈旧且大小不一的箱子。



那些全身黑色装束的贼,正旁若无人地在这里翻箱倒柜。龙童瞬间扫过一遍,人数一共有



五个——大概是因为琥珀突然闯入之故,所有人都被吓得一动也不动。



於是琥珀与龙童便趁这个大好机会展开攻击。盗贼身上一定有带武器,为了不让对手有反



击机会,琥珀等人一口气逼近与对手问的距离。



「暍!」



他迅速朝盗贼们跨步并挥出手肘,距离最近的一名男子心窝马上被击中。



「咳,喔——」



男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向前倒下,琥珀随即跳过去,以右膝顶了男子的下颚一脚。



「咕噗!」



就算琥珀是名个子瘦小的少年,以全身重量加上速度所使出的膝盖踢威力也绝对不可小



觑。被对手以绝佳角度及时机命中要害的男子,此刻正露出大概是这辈子以来最难堪的表情,



砰地一声倒在地上翻白眼。



这时,另一名男子也挥舞著刀刃约二十公分的短刀突刺而来。



「……!」



在烛火微弱而摇曳不定的照明下,琥珀干钧一发之际闪过攻击。此刻他脑中又快速闪过刚



才店主人倒在地上的凄惨死状。



不过,琥琯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止。他以激昂的斗志粉碎让人腿软的恐惧戚,甚至更加快



了身体的移动速度。



「呼——」



弯身躲过对手的短刀後,琥珀以膝盖朝男子的正面一踢。



「再来啊!」



接著,琥珀钻人身体失去平衡的对手怀中,以背部撑起对方的姿势,将男子用力摔了出



去。



「喔,咕,唔,啊啊——」



男子的背撞击墙上的棚架,从架上落下的无数个箱子,又刚好砸在他的脑袋上,让他不由



得发出一连串惨叫。看样子那些箱子里应该装有重量不轻的壶或砚台吧。



这时,正在与其他盗贼对峙的龙童,突然发现什么似地高声叫道:



「琥珀!」



「!」



定睛一看,在箱子与陶器的碎片里,有个微微发出淡绿色光芒的物体混杂在其中,并滚落



在地板上。物体的大小跟鸡蛋差不多,似乎是一块上头有雕刻的石头,其所发出的光芒既冰冷



又让人戚到不可思议。



「那、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琥琯!」



「嘎?」



「那就是夜明珠啊!」



「耶?啊,喔,好!」



在龙童的高声催促下,琥珀急忙伸手想去抓那颗珠子,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威觉有股恶寒



一路从尾椎直上後脑杓。



「!」



琥珀反射性地缩回身子,脸颊霎时浮现一道血痕。同时,对面的墙壁上有把附带坠饰的短



刀刺人墙内。如果刚才自己多踏半步出去,那短刀刺中的就不是墙壁,而会深深插入自己的侧



脸了。



「先失陪了!」



趁琥琯停步的同时,一名盗贼捡起珠子便朝向後门狂奔。



「啐——可恶的家伙!」



「琥珀,我们快追!」



奸不容易也解决掉两名盗贼的龙童,一边按著自己的左手肘一边跑近琥珀身边。



「!你受伤了?」



「不,只是衣服破了而已。你呢?没事吧?」



「只是一点擦伤。」



琥珀与龙童轻轻朝店主人的尸体合掌後跨越而过,追到古董店之外。



「——喂,刚才那真的是夜明珠吗?好像有一点发亮……」



「就是因为会发亮所以才叫夜明珠啊。虽然不知跟明宝家被偷的是否为同一颗,但大小刚



好吻合……只不过……」



「只不过?只不过什么?」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戚。」



在月亮沉下天色更加黯淡的建筑物阴影下,有个全身漆黑的人影在前方奔跑。不过,对方



与琥珀等人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近,照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吧。



琥珀以手背擦擦偶尔发出刺痛的脸颊伤口,望向在自己身旁的龙童道: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预戚?」



「那个盗贼,该不会想跟其他同夥会合吧?」



「还有其他同夥吗?」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没有的……你刚才也看到那个人投掷飞刀吧?」



龙童将飞刀展示给琥珀看,这是他刚才从被打倒的盗贼身上所取下。



「刀身很细,後头附有坠饰。这种武器叫飞刀,也就是说,那些家伙可能是——」



正说到关键处,龙童突然打住。原本朝东北方逃窜的那名盗贼,於运河上所架设的桥梁前



停下脚步。



「!」



琥珀与龙童见状也不禁停步。



缓缓描绘出一道拱形的小桥上,伫立著一个纤细的人影,对方身著与盗贼一样全黑的服



装。然而,这人就连脸部都彻底地以黑布缠住,几乎没有半点部位出来示人。



「同夥?」



琥珀以为龙童猜测的情况成真了,於是立刻压低重心摆出作战态势。



「不对,等等……他们的样子有点奇怪。」



「咦?」



经龙童这么一提,先前那个盗贼的反应的确不像与同夥遭遇。男子并没有走近站在桥上的



黑衣怪客,也没有出声叫唤对方,甚至还握紧了手中的短刀,交互警戒著眼前的人影与背後的



琥珀等人。看来,那名黑衣怪客似乎不是盗贼同夥。



「……啐!」



在蒙面布底下咋舌一声的盗贼,似乎单纯以人数来计算实力,於是便放过琥珀等人不管,



直接朝前方的黑衣怪客砍去。



不过,黑衣怪客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两手轻松地下垂著,只是紧紧注视著单手挥舞短



刀袭来的男子而已。



「!」



但下一秒钟出现的景象,却让琥珀与龙童都忍不住瞪大双眼。



简直就像随风飘荡的柳叶一般——随著全身充满杀气的男子冲入攻击范围内,黑衣怪客立



刻向後一滑、退下。盗贼的攻击因此扑空,短刀只能空虚地划破夜色。



趁此空档,黑衣怪客则间不容发地发动反击。



「唉呀!」



黑衣怪客的掌根朝盗贼的右肘外侧像铁勾般削去。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力道,但男子的右手



臂却因此骨折,往正常情况下无法弯折的方向弯曲。对於黑衣怪客的眼睛丝毫没错过男子挥刀



後出现的破绽这点,琥珀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奇。



接著,黑衣怪客又扯住男子骨折的右手臂,将对方拉近自己,对准男子的心窝以膝盖一



踢。当对手忍不住因此向前倒下时,最後再藉由双方的高低差,朝盗贼的後脑杓使出下足踢。



「唔——」



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道,让男子的头部用力撞向桥面。或许一瞬间他有发出痛苦的呻吟吧,



不过那也被撞击时发出的巨响给掩盖过去了。男子就像被车轮压扁的青蛙一样趴在桥面上,一



动也不动。



「了、了不起……!」



看见黑衣怪客一连串毫不留情的攻击後,琥珀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



「现在可不是戚动的时候啊!」



龙童举起刚才插入腰带中的短刀。



「咦?——啊!」



琥珀这才发现,原本被盗贼揣在怀中的夜明珠,现在已经换到了黑衣怪客的右手上。



「你的目标也是那个吗!」



不知是否为了要防备龙童的短刀,黑衣怪客并没有转过身,而是一边警戒琥珀等人的动



向,一边慢慢朝後退。



不过,琥珀当然不能轻易放对方逃跑。他也不敢大意地摆出架式,朝黑衣怪客步步逼近。



但——



原本这二对一的紧张对峙空气中,突然被旁若无人的明显杀气大肆压倒了。原来,又有其



他身著黑色装束的男子们,从黑暗中一个个现身,将琥珀以及龙童,还有黑衣怪客对峙的这座



小桥从前後团团堵住。



「这些家伙是——」



「他们应该才是刚才那盗贼的同夥。」



看见男子们手上露出凶光的短刀,龙童如此喃喃说道。



「——」



原本与琥珀面对面相互睥睨的黑衣怪客,这时竞将无防备的背部转向两名少年,而将注意



力放在从桥梁北端逼近的盗贼上。虽然黑衣怪客还是不发一语,不过琥珀已经可以理解对方的



意图了。



「先跟那家伙休战吧。」



琥珀说完後也转身背对黑衣怪客,开始与堵住桥梁南端的盗贼们对峙。



「——嗯,总比一句话不说就拿飞刀刺人的盗贼要好一点。」



龙童有气无力地叹息道,只能先将注意力集中在盗贼之上。琥珀此时的态度既不虚张声势



也不畏惧对手,就跟每次打架时龙童总是在自己身边一样,光是这样就能带给他十足的勇气。



当月光再度消失时,盗贼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发动攻击。



「啐!」



琥琯拔出悬挂在左右腰问的笔架叉,将盗贼们射来的飞刀弹开。



其实握在对手们手上所使用的短刀并不好操纵,只有投掷出去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所以



这种武器才会被称为飞刀。看来眼前这些家伙都对使用这种兵器相当熟练。



假使这里是没有任何障凝物的大街,琥珀等人可能会一下子陷入危机吧。四周被几十把飞



刀包围、且同时朝自己射来的恐怖,不必多加思索也能够理解。



所以,琥琯等人能在桥梁上迎击盗贼,就这点来说应该算是幸运的。从这里几乎不可能遭



遇左右两方的攻击,况且桥面也不宽,所以对手无法全员同时射出飞刀。即便双方的人数悬



殊,但也只要先专心对付正面的敌人就够了,不会落入被夹攻的劣势。唯一的问题就在琥琯等



人的体力能撑多久而已。



「幸好平常有咬牙苦撑过悟道老师的魔鬼训练!」



「咿——」



琥珀弹开来袭的飞刀後,巧妙地旋转笔架叉反击,朝眼前的盗贼大腿用力刺去。虽说笔架



叉的尖端并没有刻意磨尖,但只要利用原本细长的棒状造型使劲,也足以深入人体内部了。像



这样狠命刺进去,即便无法造成致命伤,对手势必也会痛得唉唉叫。



琥珀一脚把难以忍受疼痛而发出惨叫的盗贼踹人河中,还偷偷瞄了一眼背後的黑衣怪客战



况。



跟琥珀拥有龙童这位战友不同,黑衣怪客必须独立对付桥梁北端的盗贼。况且,黑衣怪客



不像琥珀一样手握擅长的武器,也不像龙童已从敌人手中抢过飞刀使用。对於朝自己射来的飞



刀,黑衣怪客只能从怀中取出手巾打落,并以赤手空拳对付逼近的贼人。



虽然琥珀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不过从对方这冷静而精准的动作,可以推测出黑衣怪客应该



早就身经百战了。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与报时钟截然不同的钟声。那奇妙的声音不断持续著,还可听见大批



人潮引发的骚动。仔细一瞧,南方的天空正冒出红光。



「失火了!」



当琥珀察觉那钟声是火灾的警告时,又顺手将另一名盗贼踹人运河里。他眯起眼睛望向南



方,失火的方位正是古董店那一带。



「该不会是这些家伙——」



「喂,琥珀!」



龙童大喊一声後拉回了琥珀的注意力,原来,一一将盗贼打倒後的黑衣怪客此刻正飞越最



後一名敌人头顶,打算逃之天天。



「唔喔!等一下,给我站住!」



「惨了,琥珀!这下子变成我们被前後包围了!」



「可恶!亏我还以为可以信赖那家伙——」



琥珀与龙童纷纷踹开眼前的盗贼,转身朝桥梁北侧的人墙进行突破。



不过,他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追逐抢先一步逃跑的黑衣怪客,而是避免自己被敌人追上。



在今晚的夜色掩护下,黑衣怪客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况且背後那些不死心的盗贼残党依旧对两



人穷追不舍。说时迟那时快,又有好几把飞刀伴随著强烈的杀气朝两人射来。



「等一下啦,龙童,我们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想办法故意绕路吧!」



於是两人为了躲避追兵,便冲入一旁狭窄的暗巷里,每当看见转角就急急忙忙地拐个弯继



续逃窜。如果傻傻地直线奔跑,铁定没多久就会被盗贼们射来的飞刀插成剑山吧。



在暗夜的街道持续逃命途中,琥珀对龙童说道:



「……不过,这么多盗贼都想夺取那颗珠子,看来那颗夜明珠一定是明宝他家失窃的



罗?」



「假定真是如此,那事情就变得更不可理解了。那颗被偷走的夜明珠为何会出现在古董



店?况且,那些盗贼怎么看都像是强行闯入店内的。」



「啊,对喔……」



「此外,我也对那个带著重要珠子逃走的黑衣怪客很戚兴趣……幸好我们至少能确定,那



人跟使飞刀的盗贼并非同伴——」



当两人快要跑不动时,已不知穿过了多少条暗巷及捷径,最後,他们终於来到了闹区的附



近。



两人用力深呼吸一口气,回头张望。也许那些盗贼不死心地一路追到这,只不过暂时躲在



暗处罢了,不过既然是脸上蒙著黑布的宵小,想必不愿在人声鼎沸的闹区下现身吧。总之,在



琥珀他们的视野中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人影。



琥珀把罩在便服上的藏青色外衣脱掉,拭去额上的汗水。



「……接下来呢?」



「我看,我们先找点冰凉的东西暍吧。」



一向衣冠楚楚的龙童,现在也跟琥珀一样满身狼狈。



这时,琥珀发现好友左手上抓著一条手巾,不禁歪著脑袋问。



「那是什么?」



「啊,这个啊,是黑衣怪客逃跑时遗落的。」



龙童摊开手巾轻轻挥了几下。大概是因为之前弹开无数把飞刀之故,手巾上出现许多裂



痕,如果再脏一点的话,那就跟抹布没啥两样了。



「你为什么要把那玩意捡起来?」



「你自己闻闻吧?」



「?」



龙童把手巾按在琥珀的鼻尖上,琥珀便再度深呼吸一次。



「……这是什么?花香吗?闻起来很像茉莉花——」



「你的鼻子虽然很灵,但毕竟认不出没闻过的东西啊。」



「捡这个有什么用呢?」



「追逐黑衣怪客的线索啊……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找东西喝吧。」



龙童把手巾放入怀中,敲敲琥珀的肩膀并迈开步伐。



七你也不是什么好束西嘛



在离皇宫不远的左京一角,可以看见蔡泰君所拥有的广大宅第。



这是数年前他就任副宰相一职时所建的。蔡家的祖屋位於华洲城郊外,因为假使一发生急



事,副宰相必须马上赶入宫中,所以才会在此建立豪华的别馆。不过,上述只是表面的理由罢



了。实际上,这栋建筑物的存在是为了夸耀副宰相的权势。



蔡泰君把原先住在这区的官人与豪商半强迫地赶走,并把那些人原本的住宅与庭院毫不留



情地彻底拆毁,从一片全新的平地开始建筑这栋豪宅——能够旁若无人干出这种蛮横举动的,



除了当今这位傲慢的副宰相外不会有第二人。



基本上,在帝国中,想要出仕为朝廷官员就得参加科举考试,即使没有财富与家世,也能



利用苦读的方式出人头地,成为帝国的菁英官僚,拥有大放光明的前程。



但话说回来,虽然副宰相这个职位很重要,泰君却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他之所以能登上



今天的地位,全凭其先父在宫中势力极大之故。说明白一点,泰君的亲姊姊就是当今圣上的妃



子。假使这位妃子能生下继承王位的皇太子,那泰君就会成为下任皇帝的舅舅了,届时蔡家的



权势将会更加不可动摇吧。



总之,他就是依赖父亲的庇佑与姊姊的裙带关系才能爬上这个位置,所以在背後偷偷批评



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就算有这几层助力,想长久保持自身的地位也不是件容易事。泰君之所以能长年担



任副宰相这个职位,当然主要还是凭藉自己的实力。



泰君在深夜才返回豪宅。简单地吃过饭後,便钻人了自己的房间内。虽说他的财富足以负



担起任何山珍海味,但他本人却对美食没什么兴趣。他认为,在吃饭这档子事上花太多心思,



简直是浪费时间。



在他宽阔的房间中,摆设有各式各样的无数装饰品。在烛火的照射下,有反射著耀眼光芒



的白瓷器,也有看来冷艳无比的青瓷盘子。此外,还有嵌入奇妙装饰的金属器皿与外型极为朴



实的素烧壶等。这些装饰品到底是以何种基准聚集在他的房间中,艺术方面的外行人恐怕根本



搞不清楚,不过,件件都是极为高价的稀有艺术品这点应该不会错。



拥有强大权力与莫大财富的蔡泰君,其最大嗜好就是收集这些艺术品。这个房间只是用来



放置壶、盘类的东西罢了,其他还有专门用来展示书画的房间,以及宝石的房间等等。



事实上,泰君之所以会建筑这栋豪奢的别馆,要说是拿来展示个人所收集的大量收藏品也



不为过。况且,现在还有许多缺乏空间展示的艺术品正沉睡在後院的仓库里呢。更进一步来



说,这整栋经过缜密计算才建造出的别馆与庭园本身就是一件巨大的艺术品了。



在这人工打造出的自然美景中,泰君正处於僻静的一室,擦拭著穿越西方沙漠、自异国而



来的琉璃杯,并透过烛火检视其美丽的色彩变化。这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享受。



「大人——」



今晚家族们都远在城郊,只有泰君一人待在收藏室内以手把玩著琉璃杯。但就在这时,庭



园中突然传来女子细微的说话声。



泰君停止手上的动作,眯起刻薄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是夜叉吗?」



「是。」



回话的声音就位於面对庭园的门附近。



泰君把杯子放回桌上,站起身,将漆成朱红色的门推开。眼前有一座能为这僻静房间带来



凉意的莲花池,上头还仔细架著一道筑有屋顶的小桥。小桥的屋檐下挂著许多灯笼,为广阔的



庭园四处内投射出明淡不一的影子。



女子在阴影下一动也不动地蹲著,姿势就奸像靠在池畔边那形状奇特的岩石一样。



「你真了不起,竟然能闯进这里。」



泰君察觉到女子的存在後,因戚佩而瞪大了眼,接著又露出了苦笑。



蔡家的宅第占地非常广阔,而这问收藏室又位於宅第的最深处。泰君还雇用了许多功夫高



强的保镖在此待命,一旦有事发生,那些人就会马上赶到。



不过,这名女子却完全没有引起那些保镖的注意,成功潜入此处。假使对方没有主动出声



的话,那大概连泰君自己都不会察觉有人混了进来吧。



「……戒备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你突破,或许我该找一些更管用的家伙来当保镖才行。」



「即使您这么做也是没用的。」



女子轻笑道。她的用词遣字虽然算客气,但语气中对这位掌握国家政治实权的副宰相似乎



完全没有尊敬或畏惧的意味。



「不管找来几十个功夫普普通通的保镖,也无法阻止我潜入这。毕竟我『飞天夜叉』的称



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可惜我没办法为这种事夸奖你。不过,算了,毕竟是我花钱买来的女人,当然不是泛泛



之辈罗。」



泰君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影响,再度拿起琉璃杯抚弄著。



女子来到敞开的房门旁,不过并没有登堂入室。她只是再度低头跪在屋檐下。



女子身上仅以面积极少的布料遮掩住重点部位,其上再罩了一层透明的绫绢。从她所露出



的褐色肌肤判断,外型就跟那名来自异国的舞者完全相同。



但,从女子可以避过众多保镖耳目而潜入此处的能力判断,她绝非一名单纯的舞者。不



然,她又怎么会获得「夜叉」这种骇人的称号。



泰君轻轻将琉璃杯放回桌上,对女子问道:



「话说回来,这么晚了你还跑到这里,应该是有好消息要向我报告吧?还是说,事情搞砸



了,你想要亲自向我解释?」



「很遗憾,事实是後者。」



夜叉若无其事地答道,泰君此刻终於浮现不快的表情。



「……你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怎么抱歉啊?」



「副宰相大人对我们要求时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啊?」



「的确没错,不过你这么说未免也太直了。」



「那还真是抱歉。」



夜叉作势低下头,接著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小杯子,放入房间的门槛内。



「……为了表达歉意,在此献上副宰相大人一直在寻找、成对的另一只琉璃杯。」



「嗯。」



泰君见到这只杯子後,原本难看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确实,这与现在桌上的那只琉璃杯



是出自同一名工匠之手,只不过在配色上有巧妙的不同。



「这是从西方商队手中取得的,请大人笑纳。」



「……即使如此,原本那件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喔?我在郭家快要没落前就已经看上那件



宝物了。」



「这点我非常清楚。」



夜叉扬起目光望著泰君,鲜红的嘴唇向上一扬。



「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下一次在这里出现时,想必能将那件宝物献给大人;—」



「我连那些武官都惹恼了,如果东西没拿到手,就等於白费工夫……关於岁币增加之事皇



上已经同意了。付了那么多钱,你们可要好奸工作,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是。」



夜叉无声无息地站起身,将摺叠於二芳的黑布展开,从头顶罩住全身。原本闪闪发光的诱



人躯体就这样被能融入夜色的黑色装束所包裹。夜叉再度对泰君深深行了一礼。



「那今晚就先告辞了……」



「为了大家好,你们可要好奸干啊。」



「……」



夜叉无视於泰君略带嘲讽的最後一言,只留下宛若一阵微风拂过的声响,便从原地消失不



见了。



泰君刻意走出室外先窥视庭园内的情况,接著才将对方留下的杯子拾起,关上房门。



「——老爷。」



庭园的不速之客才刚离开,这回又有人从面对走廊的门外出声了。对方是个男的,声调非



常低沉。



「是罗光吧,进来。」



「是。」



一名手脚修长、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後便走人房间。男子的脸色很难看,不过那



并非因为身体不好,而是整个人的气质本来就很阴沉之故。他似乎光是无言地站立著,就能让



四周的空气为之一变,让人感觉到杀气腾腾。



名为罗光的这名男子抬起头,以炯炯有神的目光将房间内扫过一圈。



「怎么了?」



「……方才似乎有人来过?」



「你的戚觉还是很敏锐嘛。」



泰君将原本那只杯子与今夜才人手的杯子并排於桌上,心满意足地欣赏两者的光彩,接著



又指了指房间面向庭园的那扇门。



「刚才夜叉来过,不过事情好像还没成功。」



「结果那女人也没多行……不过属下并没有资格取笑她,看来等一下回去得好好斥责那群



饭桶了。竟然这么容易让宵小之辈潜入宅第的内部,简直有辱保镖的身分。」



「假使你也在的话,能察觉到她的入侵吗?」



泰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罗光听了後只是默默垂下目光,轻轻地点头表示肯定。



「呵呵呵……真不愧是罗光,对那种小姑娘当然不能轻易认输。」



「只要老爷一声吩咐,就连那些让官府都头痛不已的盗贼们,属下都能率领部众上街缉



捕,十天内将他们押解回来。」



「很好很好。我并不是在怀疑你的实力……不过那个小姑娘现在还有用处,就暂时容忍她



一下吧。」



泰君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了笑,接著又马上正色道:



「——对了,你已经查获那对老夫妇的去向了吗?」



「是的。」



「人在哪?」



「他们现在已洗手不干,隐居在南洲城郊的一栋小屋里。属下已派人过去监视他们了。」



「嗯。」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



「我想当面跟他们谈谈……对了,你可以直接把他们带来这里吗?」



「请交给属下去办。」



「很好。虽然你才刚回来,不过还是要请你再跑一趟。」



「遵命。」



罗光有礼地低下头,接著便静悄悄地离开房间。不管是刚才的夜叉,还是现在的罗光,这



群众集在泰君身旁的家伙,似乎都是一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



「……收了成对的琉璃杯後,就突然很想要一组琉璃茶具或酒瓮啊。」



罗光离去後,泰君又再度爱不释手地赏玩起那两只杯子。



一天严格的武术训练结束後,琥珀与龙童赶紧吃完晚饭,接著马上返回寝室。同为室友的



明宝,想必此刻还待在大食堂中舍不得离去吧。既然琥珀已先行离席,就没有人会跟他争夺木



桶中的白米饭了。



「中午睡了那么久,现在眼皮还是抬不起来啊。」



「这几天的生活作息确实被打乱了。」



龙童对琥珀的抱怨如此回答道,接著便把寝室的窗户打开。



窗外吹进仲夏夜特有的风,虽然并不怎么凉爽,但至少能将房间内恼人的湿气给赶跑。



琥珀褪去了上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事情的发展真是令人无法想像。」



「现在说这些不嫌太迟吗?」



龙童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轻笑道。他手上依然握著那把附有长坠饰的飞刀。



「事情都是从你答应帮忙明宝开始的。」



「唉,那时候我也不知道现在会演变成这样……况且口头上不答应他一下又觉得他很可



怜。」



「不论如何,我们现在要抽身也都来不及罗?」



「是啊,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可能的选项有三个。」



龙童一边大胆地耍弄飞刀,一边说明下去。



「——第一,装作不知道此事,在风头过去之前,我们晚上都不要出门。如此一来,即使



那些盗贼记得我们的长相,或许也能平安拖延过去。」



「这样对明宝很过意不去哩。」



「没办法,我们可是有性命之危啊。」



「话是没错。」



如果拿明宝的婚姻大事与自己的小命相较,那很抱歉,琥珀当然觉得自己的性命比较要



紧。况且,这件事虽然是因为自己吃了明宝请的食物所以才变得难以婉拒,不过当晚吃到的东



西也没值钱到需要拿命去换的程度吧,所以龙童所说的第一个选项也不无道理。



「——第二种选择,就是我们去找明宝的兄长,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这



虽然也打破了跟明宝的约定,不过至少风险比较小。」



「那就这么办罗?」



「……很可惜,我并不想这么做。」



龙童将飞刀扔上空中,再巧妙地以手指夹住,接著又叹息道:



「假使我们对官府和盘托出,一定得接受严密的侦讯,事情会变得相当难以收拾。这回即



使是副市长大人,大概也不能轻易让弟弟的朋友全身而退了。」



昨夜返回武术院之前,两人曾混在看热闹的群众中观察古董店的情况。原本他们与盗贼交



手的古董店不知被谁纵火,瞬间就被火舌给吞灭。其中的老板尸体与大批古董也付之一炬了。



琥珀与龙童虽然认为那是盗贼为了湮灭证据所放的火,但如果傻傻地主动跑去官府,说出「昨



晚的火灾其实是……」之类的话,官府是不可能随便放两个人回来的。运气差一点的话,搞不



好还会被当成纵火的嫌疑犯。



「况且,如果我们被官府缠住,我们所做的事势必会传人母亲大人耳中。」



龙童望著窗外的夜空,那是他最极力避免的後果。琥珀虽说是孑然一身,但也能了解好友



不想让母亲瑠珠挂念的心情。



「那选项不是只剩最後一个了吗?」



琥珀咧著嘴,半自嘲地说道。该怎么做他已经不必再问龙童了。反正既然不能装作没这回



事,也不能跑去报告官府,唯一一条路,就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可是,就算我们想自行解决,也缺乏线索啊。」



「线索已经有了。」



「嘎?在哪里啊?」



「这就是其中一个。」



龙童将手上的飞刀展示给琥珀看。



「——这玩意应该是祸蛇党所有的。」



「祸蛇党?」



那是最近在都城内猖獗的盗贼团之名,琥珀也略有耳闻。本来横行於华洲城内的宵小人数



就不少,但其中最为可怕的,就属这个祸蛇党了。



「——那个专挑有钱人下手的残酷祸蛇党,据说旗下所有成员都会耍弄飞刀——应该就是



我手上的这把武器。」



「不过,那也不能确定昨晚我们遭遇的就是祸蛇党吧?难道祸蛇党以外的盗贼都没人会要



飞刀……」



「你说得也有道理。况且,假使从明宝家偷走夜明珠这件案子是祸蛇党干的,那又产生许



多不可解的谜了。本来祸蛇党就习惯强行闯入被害者的屋内,作案的时候更不会手下留情。」



意即,如果犯人是祸蛇党,就不会只拿一颗珠子而已,一定会把高家宅第内的金银财宝搜



括一空。而包括明宝双亲在内的高家一家老小恐怕也不会毫发无伤。



琥珀从床上跃起,疑惑地眯起眼。



「所以说……起初从明宝家偷走珠子的人不是祸蛇党罗?」



「不管这把飞刀的主人是谁,你说得应该都没错。」



「那、那个黑衣怪客呢——?」



「我是这么推测的。像黑衣怪客功夫那么奸的人,要单独潜入明宝双亲的寝室,且在不被



人察觉的情况下盗出夜明珠,并不是不可能。不过,这颗珠子之後反而成为了祸蛇党觊觎的目



标。」



「所以他们才会闯入古董店抢夺珠子?只不过没想到声势这么浩大,竟会被两个小鬼搞



砸?」



「当时如果你决定掉头就走,我也不会抢著冲进古董店。」



琥珀耸耸肩,龙童则将那把飞刀砰地一声扔向他面前。



「——不过,你现在还不想放弃调查吧?」



「那当然。」



「既然如此,你今晚再出去绕一圈好吗?你不是说因为日夜颠倒好几天,晚上都睡不著



吗?」



「是啊,不过你要我去哪里绕呢?」



「把这玩意儿带著,先去明宝的老家一趟。」



「明宝家?」



琥珀瞥了房门一眼,便将飞刀以手巾裹住,塞入怀中。即使是武术院内食量最大的学生明



宝,现在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琥琯反射性地压低音量追问:



「为什么要去明宝家呢?他家里我只认识先前帮过我们的那位兄长而已喔?要去拜访他们



家还是你去好了。」



「不,我并不是要你从前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而是偷偷潜入,将这把飞刀放在容易被人



发现的地方……不,或许插在某扇门上的效果会更好。」



「嘎?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这把飞刀到底是不是祸蛇党的东西,副市长大人一定能很快查出来。假使是的话,就变



成他们在进行犯罪预告的挑衅了,明宝家应该会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吧。相反地,如果明宝家



没有任何异样,那就代表飞刀不属於祸蛇党,而我们昨晚遭遇的那些家伙,自然也不是祸蛇党



的人。」



「啊……原来如此。」



「在你潜入的时候,我要回『欢春苑』调查一些东西。」



「调查什么?」



「等我查清楚以後再告诉你。」



「你这家伙,又在对我隐瞒什么了?难道没确定之前就不能对我说吗?」



「那关系面子问题。」



龙童面露苦笑地回答。



对脑袋机敏的龙童来说,要比琥珀看得远并非难事。不过,他却经常因为「怕猜错丢脸」



这个孩子气的理由,而忍住不将自己的推测向琥珀说明。



「——琥、琥珀!」



时候也到了——正当两人这么想的时,果然有个人从房间外走进。对方踏著如地震般的沉



重脚步声,口中大喊琥珀的名字。



「你、你奸过份喔,琥珀!」



明宝一边闯入房间,一边晃动著全身的肥肉朝琥珀冲了过去。最近这几天,他老是对琥珀



追问「喂喂,那件事到底办得怎么样了?」,而琥珀每次都随便敷衍他,因此,就算明宝的个



性再怎么胆小温和,也似乎对毫无进展的事态开始戚到不耐了。



「不是说好要帮我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唔、呃,这个嘛——」



「都已经过了奸几天哩!琥珀,你真的有帮我奸奸调查吗?」



「明宝,你声音太大了。」



龙童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安抚脸色大变的明宝。



「——连平常那么温和的你都会变得如此急躁,据我猜测,你那位订婚对象荣莉,应该是



个稀世的美少女吧。」



「咦?哪、哪里,你太过奖了……啊,不对,她、她当然是位美少女罗——」



听了龙童的话,明宝原先对琥珀的怒气,就像气球一样咻噜噜地……消了下去,而且还开



始脸红害羞起来。真不愧是龙童,不论对方是男是女,他都能处理得服服贴贴。如果只有琥珀



一个人的话,想必会被明宝惹恼,大骂「吵死人了!我一开始不就说不要抱太大希望吗!」接



著把明宝摔出房间外。



龙童对终於松了一口气的琥珀眨眨眼,接著又把一只小葫芦递给明宝轻声说道:



「我跟琥珀已尽一切力量展开调查了。难道你都没察觉,最近几天夜里我们都偷偷溜上街



吗?」



「这、这个……思,其实我也有发现。」



「那就请你耐心再等一阵子吧。我们前一晚才好不容易发现到线索。」



「真、真的吗!」



「是啊,没错……你先暍一口这个,放松一下心情。」



「嗯、嗯。」



在龙童的劝说下,明宝拔开葫芦的栓子,啜饮一口其中的液体。



「——」



他那长了一圈赘肉的脖子,经过一阵蠕动後,突然变得更加涨红,接著明宝就一屁股瘫在



地板上了。



「明宝?」



琥珀惊讶地唤著室友,但对方只是以蒙胧的眼神望向天花板发呆,没有任何回应。琥珀还



故意在明宝的眼前挥挥手,最後才转向龙童问:



「你到底给他喝了什么?」



「酒啊。」



龙童将葫芦的栓子塞回去,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原本是拿来消毒伤口用的酒,或许对明宝来说太过於醇烈吧。」



「他刚才从食堂一路跑回来,情绪又很激动,难怪暍下这个会一下子醉倒——」



「反正先让他安静地待著吧——喂,琥珀,帮我一个忙,总不能让他睡在地板上。」



「是啊。」



於是琥琯跟龙童两人协力将明宝搬回床上。



虽说在闹区打架时,琥珀摔过也踹飞过体重比明宝还重的成年人,但眼前这个喝醉酒无法



自行站立的同学还真是有够重。听说全身无力的人扛起来戚觉会比平常重好几倍,这点似乎所



言不假——琥珀想起以前悟道老师教导过的小常识,不禁擦了擦额头上微微冒出的汗珠。



「……竟然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浪费力气。」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反正我们也得等熄灯以後才能行动。」



「思,那就先假寐一下好了。」



琥珀跳上双层床的上铺,翻身躺了下去。



学生宿舍熄灯约一小时後。



龙童把原本只想假寐却不小心睡著的琥珀叫醒後,一起悄悄溜出房间。



「——你不是说因为日夜颠倒所以晚上都睡不著吗?」



「哈哈,倒头就能睡的人将来才能成功嘛!」



琥珀强忍著哈欠,完全不会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明宝那家伙还真是能吃能睡啊,简直是太逍遥了。就算夜明珠平安找回来好



了,他的婚礼真的能顺利举行下去吗?我是很怀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