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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海(1 / 2)







来自瑞典、乘着北风而来的沙粒侵入口中,在艾力克的舌头上化开。



这虽然让他不舒服,但是跟目前的处境一比,这种程度的不舒服根本不算什么——在十一月的夜晚、寒风飒飒作响的波罗的海海面上,艾力克两手被捆绑住,倒在单桅帆船的甲板上。



甲板被海水打湿,即使穿着寒衣,那股冷冽的湿气依然穿透了身体。月光被厚厚的云层所遮蔽,要说有任何光线的话,也只是一盏似有若无的灯火,火光微弱得让艾力克甚至看不清站在一边俯视他的人。



“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做。”



声音的主人名叫布鲁诺,他本是这艘船上的舵手,是辅佐艾力克的船员——不,应该说曾经是,直到刚刚他用橡木棒狠狠的敲打艾力克的后脑勺为止。



伤口隐隐作痛,贴在头上的血块使得艾力克的头发变得硬邦邦的。与其此刻清醒地知道凶手是谁,不如在被偷袭的当下就一命呜呼,说不定还比较平静。



“哎呀,人间真是无情啊!你还活着可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反倒是一种悲哀啊。不过只要你活着,就得认命承受这一切。既然这是我被赋予的责任——把我的亲密好友兼上司的你绑起来丢进冬天的波罗的海——我就不能逃避。”



和艾力克比起来,布鲁诺显得十分享受目前的状况,至少他还有余裕来上这么一段台词。在幽黑的光线下看不到他的表情,说不定他的双眼中正燃烧着嫉妒和恶意的熊熊火焰。



“唉,其实你并不坏,发生这样的事情,问题绝对不在于你的存在与否,所以关于这一点,你倒是可以不用太过苛求自己。”



布鲁诺滔滔不绝地逞着口舌之快,另外两个男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背后。一个是浑身肌肉的马格鲁斯,另一个身高中等、一身肥肉,看起来游手好闲的则是梅特拉。艾力克一样看不清他们的五官,但是光从体型来判断就知道是他们错不了。他们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站在这里的啊?



“不过,你有一点可是值得非议的哦,艾力克。你怎么会这么冥顽不灵、不知变通呢?要是你能接纳我们的建议,今后我们将会更顺利的说。”



艾力克终于开口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舌头并没有失去应有的机能。



“谁会附和背叛船东、占领船货这样的行为?这是重罪!以后不管到汉萨同盟的那一个都市去,都不会有容身之地的!”



“哎呀呀!这究竟是你与生俱来的性格,还是你从小生长的环境太差的关系?你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懂得反省,只知道责怪别人。就是因为觉得你没有悔改的希望,所以我才放弃帮你的。艾力克,你的死最终是你本身的性格缺陷所导致的,可别回过头来怨我们哦。”



艾力克没有反驳,一般凌驾恐惧的愤怒从体内窜升上来堵住他的喉头,使得他发不出声音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不但要死在叛徒手里,甚至还落到得听对方说教的地步。



全长三十八琉伯克·艾雷(约长二十三、一八公尺)、宽十二琉伯克·艾雷(约长七、三二公尺)、载重一百拉斯特(约两百吨)的大型单桅帆船持续前后晃动着。布鲁诺和马格鲁斯稳稳地站在艾力克面前,而左手拿着灯火的梅特拉虽然用右手扶着舷侧,但是仍然显得颤颤巍巍,勉强才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没错,梅特拉是个根本没办法稳稳站在船上的家伙,是艾力克可怜他,雇用他上船工作好让他能糊口的;而梅特拉的回报却是加入布鲁诺的阵营,将艾力克捆绑起来,待会儿就要将他丢到海里去。至于马格鲁斯……这家伙打一开始就不得艾力克的缘,他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到海中央一点的地方比较理想吧?”



冷冷的声音从马格鲁斯口中传来,布鲁诺转头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



“那还用说吗?万一尸体被海水拍打上岸,让人发现他两手被绑住的话,再怎么愚蠢的官员也会发现这是一桩谋杀吧?”



因为担心事迹败露,马格鲁斯很在意是否把艾力克丢到大海中央。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布鲁诺的语气中不是单纯的赞赏与同意,还夹杂有揶揄的味道,似乎有意让艾力克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马格鲁斯的意见。“虽说要尽量避免引起官方注意,可是我怀疑哪个官员会管这种事?那么假正经的官僚比不肖之徒更怕麻烦。再说照潮水的流向来看,从海面上丢下去反而更可能漂流到瑞典去——这种小事我当然有想到啊,马格鲁斯!”



“哦,我知道了。”马格鲁斯冷冷地回应道。



这时梅特拉首度开口了,他带着几分畏怯的声音举起手上的灯火,刹那间,他那和身体同样松弛的脸庞浮现在火光当中。



“有灯光,有其他船只接近了!”



布鲁诺没有回答,只是踏着甲板来到船舷边。在船上仅能靠肉眼视物——望远镜是在距离这一天超过一世纪后才被发明出来的。



“怎么样?”马格鲁斯问道。



“挺大的。船体的高度比海面高出二十艾雷,不,好像更高,我想可能是三桅帆船吧。”



“会不会是丹麦或瑞典的军船?”



“天色那么暗看不清楚。唔,就算是军船,也不足以左右这个年轻船长的命运……我看该是做个了结的时候了吧?”



布鲁诺对着待会儿就会被抛到海中的年轻男人笑了笑——好个开怀的笑容,宛如在冬天依然灿烂耀眼的南意大利太阳一般。



艾力克感觉自己的胃部一带窜起一股寒意。他本以为是亲密好友而且又是值得信赖的同事,竟然是一个背叛或杀害他人时绝对不会犹豫的人。难道在发生这件事之前自己都没有机会发现他的真面目嘛?是不是应该有很多机会,自己却因为太过迟钝而没有看出来?



我真是太愚蠢了。



这种自觉比波罗的海的海水更让人难过,深深地渗入年轻船长的心里。



隶属于汉萨同盟的上船总数大约有几千艘吧?有多少船只就有多少船长,而艾力克才刚刚成为当中最年轻的船长之一。他的处女航——前往立陶宛收购琥珀的回程航行——会成为他的最后一次航海吗?他自己可能会失去生命和未来,而拔擢他的船东将会被夺走几千马克的财产,或许会走上破产的境地。



“古斯曼先生大概会恨你入骨吧,艾力克?”布鲁诺因为兴奋而喉头咯咯作响,艾力克整个人被拉了起来,“因为他出于好心将默默无闻的你拔擢为船长,没想到你竟然强夺了船上的琥珀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真是个不知羞耻,恩将仇报的背叛者。”



“你……”



“哎呦,说不出别的话吗?就个人遗言来说,你也太令人失望了。”



艾力克被强行拉到完全看不到灯火的一侧船舷去,不到五步远的地方便是不停晃动的甲板尽头,没有人问他会不会感到恐惧。这时他的手腕部分好像触到什么东西。



“请好好活下去船长,船长。”



一个刻意压抑的声音传进他耳里,艾力克猛然一惊,正想掉转视线一探究竟,然而男人们的手立刻压住了他的脖子并抬起他的脚。飞沫溅上他的脸,然而一直暴露在寒气当中的脸庞现在根本已经感受不到冰冷的寒意了。



黑压压的海面占据了艾力克整个视野,他忍不住想尖叫出声,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像倒栽葱似的从船舷落了下去……



这种事情发生与公元一四九二年冬天的欧洲一角,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件。这一年,新登基的西班牙国王攻陷了格拉那达,将回教势力驱逐出境,统一了伊比利亚半岛;此外,一个意大利出身,名叫克里斯多夫·哥伦布的怪异男子,宣称他率领着贫弱不堪的船队“经由西行航道抵达了印度”。和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相较之下,发生在艾力克身上的事情,只是一件连占据年历表的一行都不够格的小事。







汉萨同盟。



这个称呼其实并不完全正确。汉萨的原意应该是“士兵的集团或部队”,但是后来被用以形容“商人的团体或组合”。所以中世纪的欧洲,在西北部一带的各地早就存在大大小小好几个汉萨了。然而历史上以斗大的文字记载下来的汉萨只有一个,这个汉萨是世界史上最大的都市联盟,以波罗的海和北海的沿岸为中心,从公元十三世纪延续到十七世纪,势力横跨欧洲北半部的商业、水陆交通、矿业,甚至国际政治。



公元一二二六年,神圣罗马帝国(德国)的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授予琉伯克市“帝国自由都是特权状”,这是一切事情的开端。一二五九年,琉伯克、维斯马尔、罗斯托克三大都市缔结了协定——之前这几个大都市彼此之间也有大环境下自然发展出来的关系,但是此时法律上的盟约才明确成立。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协定呢?其实就是确保陆路和海路安全的协定。对中世纪的商人而言,最大的困扰就是交通上的安全问题,海上有海盗,而陆地则有强盗出没,一些美其名是领主或骑士之辈不但没有保护通过领地的商人的安全,甚至以课税权为名,或者直接挥舞着武器强夺商人们的商品。这种情况下,商人,也就是都市的居民们,只有联手自卫了。



后来还有其他都市相继加入了这三个都市之间的协定,包括汉布尔格、不来梅、纽尼布鲁克、肯尼西斯布鲁斯、可隆、韦斯皮、斯特拉鲁敦特……多达二百二十个城市,从波罗的海到北海一带串连成一条巨大的项链。



汉萨的势力范围扩展至欧洲的外缘,在伦敦、布鲁基、诺布格诺德、贝尔干等地设置了所谓的四大商馆,成为汉萨商人的活动基地。从俄国北方的诺布哥洛德商馆“出击”的汉萨商人,经由莫斯科等内陆地区沿着窝瓦河或第聂伯河而下,来到里海或黑海,河亚美尼亚共和国送行交易。



无论是立陶宛的琥珀、挪威的鳕鱼和鲱鱼、波兰的木材、瑞典的铜铁与石灰岩、弗兰德的毛织品、纽尼布鲁克的盐,还有各地的小麦、葡萄酒、毛皮等等货物,都是经由汉萨商人进行买卖,送到欧洲各地去的。他们驾着一眼就可辨识的矮胖单桅帆船渡海后,花三天的时间在港口进行买卖,然后又出海前往下一个港口。商人都是早上出港,当天晚上就抵达下一个港口,所以基本上不会有连续几天没有上陆的远洋航行。那么,万一在一天航程的距离之内没有港口的话怎么办呢?只要建个港口就成了,所以在波罗的海沿岸也有几个由汉萨建盖而成的港口都市。



然而也有一些王侯并不喜欢汉萨的繁荣和经济上的优势,他们经常向汉萨挑起海战,但是三个世纪下来,从来没有打赢过一场仗。



有一则有名的故事:十五世纪时,丹麦国王因为贵重的军船被汉萨击沉而震怒,遂派遣使者前往琉伯克兴师问罪。使者质问汉萨,他们明明是商人,却透过战争手段来守护自己的权益,这算什么?结果市长回答道:



“真是抱歉了,这简直就是挑衅。我们汉萨是商人的共同体,是和平主义的集团。”



“什么和平主义,我们已经听腻了!”



丹麦国王的使者愤怒的指着窗外,山丘斜坡上交辖着琉伯克的市街,举目皆是面对着特拉维河的港口和停泊在港口的船只,使者指着甚至称得上壮观的三桅帆船说:



“看看这个!上头光是大炮就有四尊,而小炮不也搭载了二十多门之吗?你们洋洋得意的让那种装备的军船浮在海面上,还叫什么和平主义?”



市长不疾不徐的回答道:



“说得是啊,使者大人,我们汉萨不折不扣是和平主义着集团,证据就是……”



“证据?”



“证据就是我们汉萨一艘军船也没有。”



使者大为光火,用力的踏着擦得发亮的橡木地板。



“那么我指的那些东西是什么?难道你要说我看到了幻影?”



“啊,那只是刚好堆放了一些炮的商船而已,并不是军船;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市长的意思是,那不是军船,而是武装商船。



使者看着市长若无其事的表情,已经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了,但是又不能说市长诡辩或撒谎,因为汉萨是有武装商船,但是没有军船。



在这个时代说到海战,德国人的战力还远胜过英格兰(现今英国)人,汉萨曾以仅仅两艘武装商船击破十艘英格兰的军船。至于英格兰在海上称霸则是在多年后,于公元一五八八歼灭了西班牙的无数舰队之后的事。



丹麦国王的使者狠狠地瞪着市长。



“很好,那么你把那些武装商船什么的拉到渡特兰海面上去,让我领教一下你们的本事!”



市长起身,郑重其事地目送着用力踩踏脚步忿忿离去的使者。



以上这则故事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是真的是史实吗?谁也不敢说,毕竟故事中的丹麦国王和琉伯克市长都没有明确指名道姓。



十五世纪后,丹麦、瑞典和挪威就形式上而言虽然是不同的国家,但是国王却只有一个,三个国家组成一个称为“卡尔马鲁会盟”的君主联合团体,所以这则故事中提到的丹麦国王,可以说是瑞典国王,也可以说是挪威国王。



此外,琉伯克市长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有两位,一个负责市内的行政或司法,另一个负责对外掌管外交或军事,一旦发生战争时则担任军事司令官——不只是琉伯克军的司令官,而是汉萨同盟军全军的总司令官。



汉萨就是以这种方式存续,在形式上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为君主,但是和丹麦、瑞典、挪威、英格兰、荷兰、法国、波兰等国时而进行交战时而进行谈和,甚至更高举红色和白色的旗帜进出远方的亚美尼亚共和国、西德诸岛和北极海,直到十七世纪后期,汉萨的荣景才消退。







布洛丹断崖位于宁道尔夫河和特拉维河两河口当中,耸立于波罗的海的南岸,根据后世丈量出来的数据显示,断崖长度为四公里,高度为十八公尺。一到冬天,黑压压的海面和天空会不断的刮来强风,在断崖后方扩展开来的森林会持续发出呼呼的声音,细小的树枝被强风吹断,在半空中飞舞着,粗大的树枝也随着风势上下左右摆动。



不过森林中就比暴露在半空中的断崖边缘要好得多了,茂密的树木阻断了风势,鸟兽也拥有屏息静待风势稍止的余裕。强风只能仿佛嘲笑着这些孱弱生物似的在它们的头顶上咆哮着。



靠近布洛丹断崖附近,有一栋房子在森林当中无声无息的耸立着,附近部落的人们——说是附近,其实走路也要花上一个小时——都把这栋房子称为“霍琪婆婆的家”。这些已经迈入中老年的居民从懂事以来就知道霍琪婆婆住在那里,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她都顶着一头灰色的头发和略微肥胖的身躯急匆匆的四处走动。



霍琪婆婆深谙药草和香料,也懂得占卜之术,甚至还能说异国语言,因此有人怀疑她是个魔女;不过即使那些贪得无厌的领主或是狂热的圣职人员,也都没有人敢打扰她。关于她的传闻多不胜数,有人说她以前是可隆大主教的情妇,有人说她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同父异母姐妹,也有人说她是德国骑士团总长的奶妈。在那个时代一旦被称为魔女,就会面临惨无人道的痛苦折磨而死去,但是霍琪婆婆却可以过得平安无事,因此人们都深信她应该有相当有利的后盾。



前去霍琪婆婆那边求购伤药或春药的人们总是假装不经意地探询她的背景,结果霍琪婆婆理都不理,最后他们只能抱着更深的疑问无功而返,因为万一太过执拗追问,可能会惹得霍琪婆婆不高兴而不卖药——不,人们害怕的不只是这样……



“之前霍琪婆婆来市场贩卖的那只小猪,跟去年失踪的汉斯长得好像。”



“汉斯那小子喝醉酒的时候,曾经扬言要去抢霍琪婆婆的银币。”



这样的传闻在人们之间口耳相传,在中世纪末期那种封闭的田园生活的人,都对霍琪婆婆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因为霍琪婆婆给人的感觉还算正派,因此也不至于为人们所惧怕或排斥。



必要的时候,霍琪婆婆也会在强风中外出。在强风的吹袭下,霍琪婆婆几乎有一半是被风吹这走的,但是照她的说法,风势从海面上吹过来的,所以不管风势再强,也不用担心会掉到海里面去。



当天凌晨十分,当风势稍微停歇的时候,霍琪婆婆站在断崖上。



“放着不管可是会死人的。”



霍琪婆婆说话的对象是在她脚边的一只黑猫。黑猫抬头看着婆婆的脸喵了一声,婆婆将两手搁在橡木拐杖的握把上点点头。



“是啊,虽然不是什么悲伤的事情,但是万一被别人看到尸体,将来可能会更麻烦。可是就算现在救他一命,万一他最后还是死了的话,只怕会后患无穷……”



她的拐杖前端戳者的不是地面,而是一个人的身体。这个人全身湿淋淋的,散发出海水的味道,衣服扯破了十几处,脚上没有穿鞋,手脚上满是伤痕并且黏附着血水,有的手指上指甲甚至是半剥落的。他的头发散乱,发丝之间隐约可见黏附在上头的血。这个完全不省人事的人看起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大概是撑着一口气爬到这边来的。”



霍琪婆婆喃喃说着,探看着断崖底下。波浪撞击在岩石和岩石之间破裂成白色的水沫。



早晨到来天就亮了——所谓“亮”也只是和深夜比较起来。天亮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但是灰色的云层低低地笼罩地面,阴郁的气息并没有随着天亮而消失。云层如此浓密,人们的头顶上就好像压着一望无际的雪原一样。



云层下面,霍琪婆婆将绳子绑在意识不清的男子身上,粗鲁地在枯地上拖行着——她认为,如果这个男人就这样死了的话,那表示他打一开始运气就不好。



霍琪婆婆的房子里面很阴暗。



在这个时代,不管是照明或暖气设备,只要一个不小心都会引起火灾——在欧洲的冬天里,没有其他事情比火灾更可怕了,纵火犯通常都会被判死刑——所以一户人家多半都只有一间有暖炉或围炕炉的房间。此外为了提高暖气的效率,房间往往都没有窗户,所以因为脏污的空气而损害健康的例子多不胜数。



艾力克睁开眼睛时,当然还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处,他躺在满是药草味的房间里,意识清醒过来的瞬间,各种疼痛、沉重的感觉也同时涌上他的四肢:钝痛、尖锐的疼痛、沉重的疼痛。他浑身赤裸着——当时的民情,睡觉时依然穿着衣服的只有圣职人员——全身都绑着绷带,不过人倒是裹在干爽而清洁的草垫子里。



“哟,你活过来啦?生命力倒是挺强的”霍琪婆婆一打开门走进来,就说了这么一句“有人情味”的话,“你本来应该溺死三次,冻死四次了,没想到竟然还活下来了。是魔法啤酒生效了吗?如果是一般人,早因为肺炎而死了,看来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这是什么地方?”



“那还用说吗,是你救命恩人的家啊,艾力克。”



艾力克想了一下,狐疑地说:



“我提到过自己的名字吗?”



“霍琪婆婆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喂,小白,不要躺在被子上,勉强来说有个伤患躺在上头呢,我说勉强说来。”



艾力克挪移了一下视线,只见被子上蜷缩着一只黑猫,听到霍琪婆婆的声音正待起身。



“为什么叫它‘小白’?”



“你连这个都不懂吗?看了就知道了呀。”



浑身漆黑的猫凝视着艾力克。它的眼珠子是漂亮的琥珀色。艾力克心中窜起一股刺痛感——堆放在他的船上,本来应该送到遥远的威尼斯去的那些琥珀!



“你好像有话要说。”



“嗯……谢谢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