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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3



加梨津部姉子的一天,由早上的一碗牛奶泡饭展开。



诚如字面所示,就是在海碗里的冷饭上淋上牛奶,一口气吃完的「料理」。然而,她也不一定单单只吃「泡饭」,茄子有时还会放进纳豆,虽然她本人觉得超级无敌好吃,不过其它人却完全不能理解,也完全不想尝试。之前甚至还曾经因这奇怪的癖好而跟情人闹翻,不过不以为意的姉子还信誓旦旦表示:「未来的老公一定也得品尝得出这个中美味才行」下垂的嘴角透露出她坚定的决心。



姉子冲过澡、换上一如往常的白袍、骑上红白相间的摩托车,时间大概是八点过后。破引擎声喀啦喀啦地穿过沿海道路,一如往常地在最后的坡道熄火,然后再牵着摩托车走到郊外的诊所。不太一样的是钥匙放在信箱,而不是白袍的口袋里。



她打开诊所的窗户,让风吹进来。稍微简单地做完环境打扫、病历整理等例行工作后,姉子背上替代医药箱的登山背包,便出发前往拜访她的「老主顾」们。所谓诊所的「老主顾」,不外乎就是老人们。她骑着机车,到处去拜访老人家,替他们拔草、换电灯泡、喝喝他们泡的茶,有时候还跟他们下个将棋赚点外快。拜访的路线视每天的心情而定,登山背包里头装的东西跟一般医药箱差不了多少。



姉子一边碎碎念,一边把机车推上坡道的最后几公尺。她将摩托车脚架小心翼翼地立起,然后慢慢地放开把手,确认车子不会倒下后,点头说了声「好」便往回走。她在进入左吏部相馆前,突然想起:「不倒翁也会倒啊!」然后又再次回头确认车子绝对不会倒下。



叮咚、叮咚。



「早安!」



姉子走进摆满清一色黑白相片的店里时,看见喜久子从柜台探出头来。



「哎呀,这不是姉子吗?早啊。」



「咦?老爷出门啦?」



在这座岛上,直接称老年人「老爷」、「奶奶」是很稀松平常,因为语气里已经包含了敬意,如果叫「老先生」、「老太太」,反而让人觉得做作:不过要是叫得太亲密,称呼他们「阿公」、「阿婆」,又会让他们觉得不受尊重,还会抓狂生气咧!



「早就出门啰。最近他也不太下田工作。正时来了之后,那老头子可紧张得很。」



喜久子笑咪咪地说着,并带点疑惑地看着她。姉子紧张地摇摇头说:「没有啦。前阵子老爷来诊所找过我,说什么『最近肩膀痛得不得了』,我拿了几片贴布给他,现在顺道过来看看他有没有好一点。我还带了吃线来。」



「唉哟,他怎么都没跟我提过。不过那老头子的肩膀不是老毛病了吗?」



「嗯」姉子嘴角往下一撇,看着天花板回想着,然后说:



「那没关系,我就先把药放在这里。还有一件事,就是有关昨天正时」



「啊那件事啊。」喜久子的表情像是蒙上一层灰。



「是我刚才从高李部家老爷那听来的啦。听说昨晚的欢迎会上,正时被灌了酒喝了个烂醉,是真的吗?」



「是啊。那孩子真可怜,来玩的第二天就宿醉不醒哎呀!」



接着,喜久子一副识破诡计的表情。



「噢,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周五郎才急着赶去田里,就是怕被姉子骂呀。」



妨子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行哦,这样会把人家活活玩死啦!看来刚刚他们说的干杯大赛是真的啰?这是什么狗屁传统,简直太过分了!谁!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居然叫正时一起坐下来玩!到底是哪一家的白痴出的馊主意?」



姉子生气地盘问喜久子。喜久子犹豫了很久,最后只好乖乖地畑一露实情。



「有卖音响的、文太、飞车角兄弟,还有」



在这座岛,不管年龄差距、互相称呼彼此绰号是很普通的事。



「还有谁咧不过我想,邀正时一起加入的应该是飞车角哥哥吧。」



「是修一吗?待会儿要他好看。」



姉子气得咬牙切齿,接着又问:



「对了,正时现在在二楼吗?刚才我有回诊所拿些解酒药来。」



姉子走进了走廊,便从厨房前的楼梯「咚咚咚」地走上二楼。她把客房的纸门用力拉开,扯开喉咙大声喊道:



「早安啊,武田正时。」



六块榻榻米大的客房中间铺了一床垫被。鼓起的毛毯活像只濒死的虫般蠕动了几下。枕头边的托盘里头放了一锅稀饭和一碟酱菜。



「吵什么吵啊」



毛毯里传出像蚊子叫般地低嘟哝声。



「喂,起床了、起床了。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毛毯被硬生生拉开,刺眼的阳光让正时皱了皱眉,整个人缩成一团,像是被从坟墓里挖出的吸血鬼。从被窝里被挖起来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昨晚的恶梦,整颗头像破钟低吼般剧烈震荡,然而却无力抵抗。



「我是有准备点滴啦。还是你想打针?」



总觉得「点滴」听起来很可怕,于是选择打针。他朝姉子身边的东西瞄了一眼。



「那是什么?」



「葡萄糖跟维他命。来,把手伸出来。遗有我要跟你讲」



似乎不太擅长一面说话一面动手,于是姉子闭上嘴,小心仔细地下针。比起打针的刺痛,更让正时在意的是姉子没说完的话。



「来,打好了。你的血管真好找耶。要是在我之前待的医学院,你的血管一定超受欢迎,大家都会拿着针筒追在你后面跑哦!对了,我刚刚要跟你说啊」



真琴突然拉开纸门探出头来。



「咦?姉子医生!」



真琴走进房内,眼睛先看着正时,然后是姉子、针筒。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嗯,我们刚刚结束。」



站在门口的真琴退回走廊问:



「正时,这个是你的东西吧?昨天功夫帮你拿来的。」



真琴从拉门的影子里拖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原来是昨天傍晚跟功夫在港口分别时,忘了拿走的旅行袋。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啊,谢谢。放在那边就可以了。」



应该很重的旅行袋,真琴却脸不红气不喘地把它拿到正时的枕头边放好。看着白色旅行袋上的蓝色「adidas」文字,彷佛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印度深山里,好不容易遇上同胞似地,令正时觉得十分亲切。当真琴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姉子叫住她:



「对了,小琴,已经开始放暑假了吧?妳今年几岁了?」



「小正时一岁。」



真琴这么回答。接着朝姉子点点头,随即拉上纸门。穿着袜子的脚步声,轻轻地踩下楼去。



姉子回头一句:



「『小正时一岁』耶!」



她突然用手肘顶了正时一下,接着又说:



「惨了啦,正哥!左吏部家的特攻队杀来了啦!」



「妳在模仿谁啊?」



「你几岁啦?」



「十五啊。」



昨天检查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先不管这个。



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说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妳要跟我说什么。」



什么来着姉子双手抱胸想了好久,终于大喊:



「啊!想起来了!」



「什么事?」



「昨天你碰了我放在抽屉里的枪了吧?」!?



正时的表情回答了一切。当他想跟姉子解释清楚的时候



「哎哟!你不要紧张啦,我又没有生气。说起来也要怪我自已忘记上锁。如果是你碰那倒没关系,我还以为是附近哪个小鬼偷偷地在恶作剧咧!要是那样就太危险了。」



正时谨慎地观察姉子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在生气。于是正时小心翼翼地问说:



「那真的是真枪啊?」



「对啊。」



「妳到底是从哪弄到的啊?」



「那是我爷爷的遗物啦。」



这么说来,那把枪看起来的确有点年代。



「他是警察吗?」



「笨蛋!就算是警察也不可能把配枪留下来给我啊。我爷爷以前是这座岛的医生,是那时跟他交情不错的美国海军给他的。」



「美国海军?」



「因为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这一带的岛屿还是属于美国的领土。不过岬岛是这些岛屿里最边陲的小岛,因此没什么大港口或机场。『今天开始这座岛便属于美国领土。』噢,这样啊?』



我想当初大概就是这样变成美国的领土吧。尽管如此,曾经有一段时间,美军还是多多少少在这座岛驻扎了点兵力。」



「可是,这样不就违反了枪械管制条例之类的法律吗?」



「理论上是这样啦,但也不是绝对。所以不要跟别人提起哦!这座岛归还给日本政府时,本岛来的官员没收了所有的枪枝,但我家爷爷偷偷藏起来隐匿不报。不过我敢说,现在岛上持有真枪实弹的还大有人在。我还看过这么长的来复枪哦!」



正时脑中立即浮现宛如军事要塞般的港口。这么说来,功夫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到战后为止,这地方的海域一直有些人不怀好意地四处游荡,岛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保卫家园。



况且,无论哪位官员来,岛上的人也不可能将好不容易到手的武器放在地上,让那些官员带走。那时海盗也都武装起来,现在这里世外桃源般的和平景象,过去说不定是个我们无法想象的紧张世界。



「可是,子弹呢?」



枪看起来的确是颇有年代的东西,可是弹匣里头新得发亮的子弹,应该就不是遗物了吧。



「这个你也别跟别人说哦。你知道的,这里天高皇帝远,当然有一些上头管不到的东西。那些所谓的违禁品、管制品,在这里当然有一些门路可以弄到手!我是请一些朋友出海的时候,一起帮我挟带进来的,我还请他们顺便帮我带一些日本禁用的药品。至于其它人是用什么方法,我就不知道啦。不过一般也只是拿出来当作古董看一看而已,应该没人会真的开枪吧。」



「那姉子妳有开过枪吗?」



「常常用啊,闲暇的时候,我会带去森林抓蛇。」



「抓蛇?」



「嗯,那森林里可是有不少珍贵的蛇哟。有一种不知道正式名称的蛇,可是我们都叫它『斑头』。虽然不是毒蛇,可是大一点的大概有我的大腿那么粗。那种蛇就没办法徒手抓到,只好用枪在它头上开一枪啦!像这样『砰』一下。」



姉子用手指作势开了一枪。



「守人岛那里会有老人家抢着买,价钱不错哦!怎样?等一下要不要跟我去抓蛇呀?」



正时害怕地摇头。突然,那种头晕目眩的头痛又回来了,痛到连脚趾都不禁缩在一起。他一副拚命咬住嘴唇忍住疼痛的模样,让姉子看得哈哈大笑。姉子一边将东西收进背包,站起身来。



「我看现在是没办法去了,下次吧。」



姉子跨过正时身体,走出房间。听着她大摇大摆的脚步声,陷入宿醉地狱里的正时看着他的旅行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不是来念书的吗?



结果,正时就这样睡到下午。



电话就在楼梯正下方。与其说那是家用电话,倒不如说是在办公室里常看到的多功能朴素机种,速播键上写着几个像是老人家写的歪歪斜斜类似暗号的字,有「功夫」、「原始人」、「音响店」、「大佛」、「越共」



有几个正时还记得。从昨天欢迎会,正时发现这座岛上的人不分年龄、辈分,多以绰号相称。但不晓得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些字究竟会作何感想?闲晃的正时,不经意地发现一本薄薄的电话簿,里头写着许多正时没看过的外县市区域号码,和一堆奇怪的姓氏。很明显的,替代留言本放在电话旁的是真琴用剩的习字簿。



母亲立刻接了电话。



「正时吗?妈妈好担心你耶!到了就打个电话回家嘛!」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跟脑中的疼痛融合在一起,嗡嗡作响。



问下去才知道理香似乎是在正时搭的船出发后,立刻打电话回家向正时的父母解释这一切。我有些急事,没办法跟着去岬岛,不过正时可以自己去,我保证一切没问题,况且岛上的人都很亲切,那边也会有人去接他,你们不需要担心



正时暂时先告诉母亲,说他已经安全抵达,现在正准备开始好好地念书,所以不需要为他担心。至于理香怎么骗他上船、放他一个人来岬岛、守人岛的怪老头怎么骂他、晕船吐得快死、身体检查的时候被医生抓住那话儿、遭到南国妖怪的袭击,还有在欢迎会上他是怎么喝酒暍到不支倒地,他一概隐瞒。除了这些之外,岛民是如何使用暗号般的绰号称呼彼此、如何将美军撤退后留下的武器收归已有。如何崇奉他们口中所说的谜样护身符「回转神」,还有他们是如何地畏惧螃蟹的事,也都三缄其口最后正时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梦。



「你打算在那里待多久?」



正时没想过这个问题。想当初自己是跟着理香姊一起来,原本打算也跟着她一起回家。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想至少也要待上两个星期吧。」



正时斜眼看着墙上的月历,随便敷衍一下。



母亲惊讶地说:「要待那么久啊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快把电话给那里的人,好让我跟人家打声招呼。」



「可是我才刚醒来不久,大家好像都已经出门了。」



「那你把那里的电话号码给我。什么时候打过去比较适合啊?」



「我也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



「电话附近没有写吗?爸爸的记事本上是有写啦,可是他现在正在上班」



正时随随便便地四处看了一下,一无所获。找找看电话簿里的「左吏部相馆」,或许会有也不一定,但是嫌麻烦的正时翻了翻眼前的练习簿,试着找出这里的电话号码。



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



「喂,正时?找到了吗?」



正时回过神说:「啊,不好意思。我还是找不到。不过我觉得妳晚上再打来比较好,而且那个时间爸爸也该回到家了。」



之后母亲向正时发了些牢骚导师打电话来问他在哪一所补习班接受暑期辅导,让她很困扰:虽然开始熟识附近的三姑六婆,可是跟她们聊天的时候,话题老是围着补习班打转,这也让她头痛。正时心想:「跟我讲这些,我又能怎样呢?」不过为人母的,突然接到独子从遥远南方小岛打来的电话,多少都会放下心来想跟他多聊一点。正时婉转地告诉母亲,这是长途电话,不能再讲下去了,母亲便说;「下次你打对方付费电话嘛。」然后,正时将话筒挂上。



挂上电话之后,正时立即伸手拿起练习簿。



封面写着「国语」,上头还一有张海葵跟小丑鱼的相片。下方的姓名栏写着「三年一班」、「左吏部真琴」,字体歪七扭八就像小孩子写的。果然老人家都很珍惜资源,连广告内页的空白、撕下的月历纸、没用完的笔记本,都会谨慎地留下来当留言纸用。正时从封面开始一页一页地翻,每一页满满都是真琴用粗黑铅笔练习写字的痕迹。看来真琴大概写不了一会儿就放弃,导致这本习字簿只用了几页,剩下的页数都还空白就被拿来当做电话留言纸。



然后,在剩下的几页里,突然出现谜样文字。



那不像任何一种正时所知道的外国文字,不过却是用汉字练习相同浓黑的铅笔写下的。难道是小学三年级的真琴写的?不过看起来不像随便乱写,实在无法想象是一个小朋友的涂鸦或是凭空想像的产物。笔划比英文字母还要复杂,像是某种古老文明的象形文字,除了实用性之外,并没有强调艺术的复杂赘饰。虽写得很丑,但隐约可以感觉到字迹是经过长年累月的洗炼。



正时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手突然停了下来。



有老师用红笔批改过的痕迹。



这个文字似乎有固定的「笔划顺序」。



正时小学的时候,也用过跟这十分类似的练习簿。各个科目分门别类,数学有数学的、自然有自然的练习簿。要是上课时想来点不一样的时候,老师就会要学生从后面写回来。



很明显,这本练习簿的用法跟正时小学时一模一样。真琴用这本练习簿从正面那头练习汉字,背后那头则用来练习谜样文字。



正时阖上练习簿。



他凝视着封面上的文字。



国语。



「我回来了。」



玄关的玻璃门突然打开,周五郎回来了。正时挺直背脊,将练习簿扔到一旁,走回电话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啊,正时!你没事了吧。」



「嗯,已经没、没事了。」



周五郎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汗水,表情认真的看着正时。



「哎呀,昨天的事真是惭愧啊。我应该更坚决地制止他们才对。唉,真的很不好意思。」



周五郎头这么一低,正时一时慌了手脚。



「没有啦!是我自己任性。再说现在也已经没事了啊。」



周五郎走上走廊,往店的方向一直走,在停下脚步拉开门的同时,发现正时站在电话旁边,于是说道:



「对了!你还没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哦。」



「啊,真抱歉,刚才任意使用电话。」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都是亲戚嘛,电话随便用没关系。想要每天晚上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也可以。哎呀,忘记先跟你说。要是打了对方付费的见外电话,会有毒瓦斯从话筒里喷出来哦。」



正时听完之后笑了笑,可是心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想:「要是真的怎么办?」



这时,店口的门钤当啷作响。



周五郎嘴里说着:「好,我这就来了。」便走到店里去。



「这间店也太随性了吧。」正时心想。刚才爬起来的时候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而周五郎也才刚回来而已。这段期间门也没上锁,店门也没挂出「休息中」的牌子,连以前住过的乡下部比这里多一点警觉。



电话声响起。



正时吓得差点跳起来。毕竟这是老人家住的地方,铃声的音量当然比正时家的还要大。正时不知道该不该接,就算接了,也没有办法应对啊,可是现在周五郎正在接待客人,家里面也没有其它人了。



「喂,这里是桌历簿家。」嗯好像不大对。



『啊!是正时吗?』



原来是功夫。



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认识的人。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精神,这大概是所谓「先入为主」吧。



『老爷在家吗?我有要紧事找他。』



「是在家啦,可是现在好像有客人耶。」



『在这种时候?可恶,怎么这么刚好。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过去一趟?』



功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为了什么事十分着急。连正时这头的话筒,都可以听见功夫着急的踱步声。



「怎么了吗?」



『正时,你昨天也有看到吧,我昨天钓上来的鲷鱼绝对超过七十公分,对吧?』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啊。



今天一大早出海去的功夫,跟一个行事荒唐,绰号叫「厕所咖哩」的男人起了口角。功夫说他昨天钓到的鲷鱼绝对超过七十公分,可是那个叫厕所咖哩的人,却一口咬定功夫一定又在吹牛。功夫便回他:「我还放了把量尺在旁边,拍照存证。而且昨天欢迎会上我还把它拿去当伴手礼,大家都有看到,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不过厕所咖哩却也不遑多让,立刻回嘴:「光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钓得起那条超过七十公分的大鱼。」双方争执多时,迟迟没有结论,最后因船驶进港口无疾而终。但功夫却不肯罢休,原来功夫把底片跟正时的旅行袋一起给周五郎老爷了。如果照片已经洗出来,他就立刻来拿,要是还没洗,也希望可以赶快帮他洗出来,好让看了证据的厕所咖哩下跪认错,还要坐在他背上暍可尔必思。



真的很幼稚。



「可是现在正好有客人来耶」



怎么可以用这么无聊的理由,打断正在招待客人的周五郎,把他叫过来接电话?



『没关系啦。那个客人应该是带摄影作业来给周五郎看的中学生吧。』



「咦?什么摄影作业啊?」



『拜托你去帮我问一下老爷啦!拜托。』



真是够了。



正时因为不知道哪一个是保留键,便将话筒直接放在习字簿上,一路往店里走。他在门外侧耳倾听,隐约听见周五郎的谈话声,可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正时心一横,轻轻地拉开门。



「不好意思」



站在柜台里,正要接下客人所交付的底片的周五郎,突然以一副「是你啊」的表情盯着正时。占据整面墙的黑白相片也几乎堵住店面的窗户,白炙得彷佛在燃烧的阳光,从相片的缝隙射入,使店内略显光亮。客人背光而立,当他越过柜台,将底片交给周五郎时,才发现正时走进来。背光下,一半的身体都陷在阴影里,不过正时很快地发现,对方是一位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件白色T恤配上像是黑色,又像深蓝色的运动裤,个子虽然比正时矮一点,但手脚都十分修长,细瘦的高腰使她看起来有着令人羡慕的身材比例:发长及肩。总算能看清楚她的长相。



是那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