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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三破局的变奏(2 / 2)




哎,算了——尽管嘴巴上数落著丢脸丢脸,丽华心里倒也不是完全在生气。无论如何,面对以前根本比不上的对手,至少她又占了一项优势。这代表连睡觉都嫌浪费而不停锻链的自己,是累得有价值的。



“哎,应该说你这样也算做得很棒了。”



丽华“哼哼”地挺胸开了口:“就像本小姐一直重复的,铁人三项是极为苛刻的竞技。一般来讲要跟在我后面,就连跟到半路都是困难无比的。我就夸奖夸奖你吧,青葱男。”



“啊哈哈……谢谢,我这样说对吗?”



“当然了。因为本小姐是在夸你,你就坦然感谢吧。因为是你才能跟到这种地步,要是换成——”



丽华朝真由瞥了一眼又说:



“要是换成了一年到头都只会啃书的人,大概在最初五分钟就会难看地喘不过气,之后不用多久就要送医院了吧?没有让那样的人参加,我觉得真的太好了。虽然本小姐也不是没想过要找青葱男以外的人参加……但幸亏没有找,我才不用多抱一份没用的罪恶感。”



一点都不腻地坐在路边(她在这里也是坐得端端正正)沉迷于读书的丫头,在这时微微拾起目光看了看丽华。



接著她又一声不吭地朝峻护的方向看。



“呃……”



峻护搔著脸颊问:



“你想参加吗?”



“…………”



“虽然我自己是不推荐啦。你不打消主意吗,真由?”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那你就参加吧,可是不要太勉强喔。”



点了头的真由站起身。



看到事情的发展正如所料,丽华的表情既满意又欣喜。总之月村真由身上备齐了话少、不爱理人、没表情的三要素,所以想法不太好理解,但她在根本上似乎是单纯又很容易激动的类型——这一点在丽华眼前正逐渐变得明显起来。特别是面对丽华的挑衅,月村真由常常会出现几乎立刻奉陪的反应。



找了峻护当见证人,两个人便立刻开始比赛了。



设定的赛程和正式的铁人三项比,只有数分之一的长度。然而这实在不是六岁或七岁的小孩能跑完的赛程。



话虽如此,这是指如果让普通小孩来参加的情况。



“你们准备好了吗?那么,比赛开始!”



最初的马拉松赛跑——



丽华在起跑的同时做出短程冲刺,迅速在劲敌前面占好了位置。



这个选择很像她的风格,行动中蕴含了苛刻而带有攻击性的积极企图。



(本小姐会像这样持续保持优势,然后一路直接冲到终点。我一次都不会让你超越,也一次都不会让你缩短差距!)



她和真由正好差距两公尺。彷佛量过一样,丽华持续保持著这样的距离。要是真由试著超前,她就会加快脚程:真由变慢的话,她就放慢速度。



丽华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彻底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将完美无缺的大胜利抢到手。



(短期间之内,这个话少的女人已经欠了本小姐好几笔帐。不让她加倍奉还,本小姐可不会罢休!)



这是个酷热的日子。



两位跑者都汗如雨下地闪耀著光彩,同时也一股脑地只顾在规定的赛道上持续奔跑。



“你们两个都加油/可是不能勉强喔/”



担任见证的峻护一边踩著脚踏车,一边发出了有点不负责任又语气轻松的声援。当然从丽华的立场来想,哪怕要勉强或者断手断脚,就算赌一口气她也想赢。



(话说回来这个丫头……还是一样气人!)



尽管丽华维持著优势,一面仍忍不住夹杂赞许的意嗯咂了舌。



跟在她后面的真由呼吸是变得急促了,但绝对没有乱掉。明明真由应该不会有参加铁人三项的经验,态度却沉著得令人恼火,而且在掌握步调时也很冷静。



赛程在两人互不相让的情况下,推进至接下来的竞泳项目。



“绝对不可以勉强喔。讲好了喔。” 在拿著游泳圈的峻护守候下,两名选手跳进河里。丽华一边游一边观察著真由的动向,但她仍没有落后的迹象。比赛到这里两人还是平分秋色。



(好吧,就在下一个项目做出了结!)



自行车竞赛。丽华与真由在街上冲的速度,其实超速相当多。在路上行人纷纷投以惊讶目光的注视下,少女们正展开每寸必争的较量。



(唔!真难缠!)



丽华这次的咂舌没夹杂其他意思。虽然她悠哉地盘算过,只要真由变慢,自己也就可以跟著降低速度。可是那丫头却跟得紧紧的。



这样看来,自己似乎又太过低估月村真由了——丽华不得不这么自觉。这个女人果然从各方面来说都会成为威胁。



(这场比赛好像会胶著到最后呢。)



丽华的预测命中了。一直到最后几百公尺,两人之间的差距都没有拉开也没有缩短。



(在最后关头做最后冲刺,这就是胜负的关键——)



会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真由才会采取行动?



只剩一百公尺。她究竟会在哪里加速?



丽华心急了。原本她就是喜欢主动的性格,并不习惯被动。



她先加速了。



丽华奋力踩下踏板,使出浑身解数做冲刺。



只比她晚了一瞬的真由也行动了。



剩五十公尺。



接下来已经没有算计的必要,纯粹比力气。



她们用惊人的速度在赛道疾驰。不过也因为用的是名副其实的“全力”,最高加速仅仅只能维持一瞬。



先行动的丽华两脚开始变慢了。



真由随即缩短差距。



但是离终点只剩二十公尺,丽华决意领先到最后——!



剩十公尺。



赢的会是丽华?



剩五公尺。 .还是真由?



两个人并肩冲过了冲点。



“哎呀,太厉害了!真是一场好比赛!”



峻护毫不保留地鼓掌,同时也朝两人走近。



“光看我就好紧张喔:心脏现在都还在猛跳呢。哎,不过这场比赛真的很棒。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与其……讲……这些。”



两手两脚瘫在马路上的丽华一边喘气,一边瞪著裁判问:“结果怎么样了?比赛的结果呢?”



“唔?我觉得结果根本不重要耶。你们比了一场这么好的比赛,我看就当成平手——”



“你快讲。”



丽华不容拖延的语气,让峻护把眼光微微转到了无关的方向。



“嗯,丽华你输了。”



忍住了转头的冲动,丽华直直地听著峻护宣判。



“只差两公分——不对,或许连一公分都不到喔。你们的差距就是这么微妙,不过输了还是输了吧。”



输就是输,说的完全没错。



北条丽华输给了月村真由。



眼前就只有这个无可动摇的事实。



峻护一开始刻意不明讲的体贴,现在也给不了多少安慰。



“如果……你…………”



从旁边传来了声音。



侧眼望去,那个话少的女人难得主动开了口:“有照自己的步调冲,结果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即使是她,现在也不得不一边喘著气,把话讲得断断续续。但是对丽华来说这当然算不上任何安慰。



“…………你这是……赢家的风度吗?”



丽华忍住冲动,将火焰反噬般的视线射向了赢家。



“虽然我想你也不可能有这种心,但如果要同情我的话,告诉你可以免了。我没有落魄到要接受这种怜悯——”



“不对喔,丽华,不是这样的。”



带著苦笑的峻护帮忙解释:



“真由那样说,是打从心里在称赞你。这表示她真正认同了你的实力。对吧,真由?”



“也不……完全对。”



话少的女人断断续续地回答。因为她把脸别了过去,丽华看不见她的表情。



能看得出来的是,平时总是冷静又冷淡得像座雕像的那个丫头,呼吸似乎比丽华还喘。



对真由来说,今天的比赛同样是一场激斗。



“哎,话虽这么说。”



峻护频频点头称是:



“丽华还有真由,你们真是一对好敌手呢。”



他的口气,就像在讲述一项经过了长年证明、毫无怀疑地步的事实。



反驳同时出现。



“敌手?开什么玩笑,谁跟这种不讲话的女人是敌手!”



“真是意外。我才没有把她当成敌手。”



“跩什么跩啊!我没道理被你讲成这样!”



“我也没有道理要被你这样讲。”



“哼,像今天的比赛,还不是因为本小姐凑巧状况不好!再怎么说我都已经跟青葱男先比过一次,把体力在那时候用掉了。要是再比一次同样的内容,本小姐肯定会赢!”



“不,无论比几次结果都一样。”



“你这句话我记清楚了!要不然再比一次吧!现在马上!”



“正合我意。”



“你们两个等一下!这样不行啦。都已经运动过头了,竟然还要继续比!”



两名少女没有理连忙制止的峻护,又准备站到起跑线上。



那是个热得像铁锅快炒的夏日。



在往后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较量里头,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幕。



X X X



——太阳下山了。



被黑暗入侵的房间里没有灯点亮,丽华正像尸体般地靠在真皮沙发上。



即使梢事休息过,疲劳根本没有消退的迹象。



这也是理所当然吧。发挥了感觉几乎要让脑袋短路的集中力,一连几天,她很明显地已经工作到超出身体允许的界限了。这不是两三下就能恢复的。



然而就算心里明白,丽华还是只能持续往前冲。



她只能持续地冲刺、持续地逃避。



因为停下来的话,她就得面对问题。



所以就算要逞强,丽华仍然会继续往前冲。由于逞强的关系,身体终于开始叫苦了,也发挥不出原本的效能。为了填补逞强造成的伤害,她就得更加拚命地冲刺。



这是由超载引发进一步超载的恶性循环。可是,即使知道也阻止不了。



就算没这么忙,她的疲劳也不可能消退。



“现在”的丽华是知道原因的。



“…………唔。”



丽华咬紧牙关翻了身。要是静静不动,她觉得自己会被某种漆黑的情绪给压垮。



(那时候,本小姐的世界明明是那么灿烂…………)



她想起十年前的事。



虽然当时每天都气得气血冲脑,自己尽是跺脚又老是皱紧了眉头。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她过得非常幸福。



在十七年的人生中只是短短一刹那,宛如幻梦般造访的、奇迹似的日子。



太短太短了——简直像北国的夏季,既虚幻又美丽。



嘻闹的稚子们那时还不知夏天结束后,会有漫长的冬天来临。



等到失去后才会发现,这是太过廉价,却又一再重演的过错。



丽华紧紧闭起了眼睛,她难过:心痛得好像身体快四分五裂了。



“…………必须接著处理工作才行。”



结果,丽华还是选择逃避。就像毒品侵蚀著身心般,尽管心里明白,却怎么也放不开。



从沙发上起身之后,丽华回到办公桌。



不对,她是打算坐回去的。



“…………哎呀?”



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半张脸埋进了长毛地毯里,丽华猛眨起眼睛。



奇怪了?为什么自己会睡在这种地方?不赶快回到工作岗位不行。



丽华打算用两手撑起身体。可是,这个想法始终只有停在想的阶段。



她起不来。



手脚使不出力气。不,是全身都使不上力。



靠著朦咙的意识,丽华烕受到有股凉意爬上了背脊。



自己终于到了极限。



她知道,这并非纯粹是体力的极限。



即使如此,丽华仍想抵抗这样的命运、抵抗这必然的结局。她咬紧牙关拚命抵抗,然而身体一点都不肯听话。



“…………唔。”



连发出声音都无法随心所欲,丽华的意识逐渐被拖进泥沼般的黑暗。



她也没发现,有某位人物正在北条家一角掀起骚动。



*



刚开始,并没有任何人觉得那名来客可疑。



众多寄居在北条家的佣人们就不用说了,就连常驻于土地各处角落的警备人员们也算在内,没有任何人觉得可疑。



不仅如此,甚至于每个人与那位来客擦身而过时,都会深深鞠躬表示敬意。



因为这名人物全身都散发著尊贵气息,又有值得别人付出敬意的高尚血统。更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十分堂而皇之。



她的态度是那么的自然而且自信,宛如从事情一开始——说不定是从老早以前、北条家宅第刚建好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人在这里了。



然而,这里是政经界龙头大老的根据地,绝不像到处开孔的竹筛一样,保全满是漏洞。



那名少女穿过广大的庭院,直直地走向上屋,这时候有个看了觉得不对劲的警备员开口



询问说:



“抱歉,这位小姐。”



“怎么?”



少女是给了回应,却没有停步也没回头,仍然朝主屋大大方方地定去。



“请您梢等……梢等一会。”



连忙绕到少女前面之后,那名警备员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少女的衣裳华丽得几乎有时代错乱的倾向,还留著一头金丝般的黄金色波浪长发。端正得像是工艺品的脸上,则摆著自信无比的表情。



眼前的人物实在太过绚丽贵气,简直像一只披著天堂鸟羽毛的掹禽。



可是就警备员的记忆所知,预定中应该没有这么显眼的人物会来访才对。



他一面追著毫不顾忌、持续迈步的少女,一面提高警戒问:“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若您不介意,我可以帮忙带路。”



“你是说,带路?”



金发少女只将视线微微瞥来,扬起了嘴角。



“这栋房子对待不法入侵者,还真是宽容哪。余记得用这国家的语言来说,这种情况就叫“遭了小偷还赏钱”吧?”



“您到底是……?”



“余是坏人。”



少女的口气威风凛凛,和她发言的内容一点都不相衬。



“余是没有事先约好的访客,不速之客。简单来说就是你该驱逐的敌人。”



“…………”



“怎么了?你还打算吸著手指头在旁边看?如果你想展露白领薪水的丑态,余倒是不在意。”



被说成这样,警备员心里还是有著迟疑。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这名要称为贼,威觉却又跟贼处于两个极端的人物。



然而就在他迟疑的时候,少女还是逐步在接近主屋。他只能做出决断。



“——失礼了。”



为了逮住这名自称可疑人物的少女,警备员风一般地行动了。



…………不用说,他正是北条家负责警备的人员之一。



提到北条家的警备员,可不是普通的保全人员,实际上说他们是私人军队还比较贴切。



当然这群人从干部一直到最底层的成员,全都是身怀高超战斗技术的行家。



因此他是有自信的。与其说是自信,还不如说是确信。与其说是确信,不如说一切都按照预定。



熟练的战斗技术持有者,以及年纪不大的少女。优劣胜败都太过明显,而且他的行动也没有任何迟疑。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办法相信。



为了逮人而行动的自己,竟会在不知不觉间趴在地上。这样的现实简直莫名奇妙。



“什——”



在些微的茫然自失之后,他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



少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走在远远的前头。



长年下来的经验,驱使他的身体动作了。要再经过一阵子,他才会发现立刻能动的自己完全没有伤、也不觉得痛。



而这名警备员两度尝试揪住少女,却都没有几下就失败。结果便像依循前例似地,用同样的姿势趴在地上。



这是在作梦吗——他怀疑起自己的脑袋。



在这个时候,少女也完全没止步。



警备人员们终于察觉到异变,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现身,打算阻止少女,随后又像剧目重演似地重复著落败的下场。



这段过程以时间来说,大约是一分钟。



“…………这一分钟内被甩到半空、或趴倒在地的人,简简单单就超过了二十个。那名少女是做了什么,才让我们遭遇到如此悲惨的结果,至今仍没人能理解。”



之后在警备员之间交流的日志上面,那天的页数是如此记载的。



“什么状况?”



锐利的一声,为混乱至极的现场带来了新局面。



从屋子各处众集而来的数十名警备员,一起把视线转向了新出现的人物。



北条家的女仆长兼警备负责人——雾岛忍,在瞥了现场一眼后便迅速察觉了状况。



“所有人回自己岗位,这里由我来处理。”



这句话让警备员们睁圆了眼睛面面相觑。



“听我的就对了,责任由我负。”



听到上司强调过的命令,这群人尽管不甘心也还是妥协了。



指挥的过程中,自称可疑人物的少女仍然继续往前走,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忍快步追到金发公主——希尔黛嘉德?冯?哈登修坦后头,一边问道:“…………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开口的她脸色为难至极。



“若您有意来访,至少请照程序来。只要先请人通知一声,我们就可以提供充分的礼遇了。”



“没什么,余只是玩玩罢了。”



希尔黛头也没回地笑了一笑说道:



“你们和凉子与美树彦正处于斗争状态,摆出的阵仗看来倒挺悠哉。余一时忍不住便起了恶作剧的意思,你就多担待吧。”



“您玩得太过火了。”



“呵呵,别这么说。余并不是你们北条派的敌人。”



忍不悦地噤了声。



希尔黛说的恐怕完全是事实。只看一眼就能发现,她一面剥夺在场警备员的反抗能力,同时却没有让他们受一丁点伤,能办到这种事简直就像特技。基本上,如果这位公主是认真来找碴的话,这一带可能早就化为焦土了。更何况她若是有意敌对,就绝对不可能只身来到这里。



(话虽这么说,真让人气不过……居然说我们“摆出的阵仗看来倒挺悠哉”?)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正因为事态如此,北条家最近布署的警备都是最严密的。这样还被人讲成悠哉的话,忍的自尊心就要扫地了。



简单来说希尔黛这次的行动是在示威,旨在昭示自己麾下的欧洲神戎力量,同时也是针



*



“——这样吗?我明白了,你们要郑重招待。还有在我抵达前,尽可能不要去刺激到她。懂吗?”



在开回北条家的车上——



切断和女仆长的通话后,北条义宣原本便显严厉的容貌,变得更加险恶了。



那位行事随兴的欧洲盟主在想什么,他到底还是猜不透。明明状况已经够乱了,现在出这种事只会令周围的人头痛。要是对方肯回欧洲的偏远乡下,乖乖地什么都不做,至少还让人觉得可爱点。



(除了北条、二之宫、月村之外的十氏族,动向仍然不透明吗?)



尽管义宣连睡觉都嫌浪费似地为了巩固桩脚和斡旋到处奔走,然而其他势力靠拢得并不踊跃。也许是因为二之宫凉子和月村美树彦掌握的“神精”情报更多;或者那两人对十氏族来说,意外地具有向心力?要不然就是希尔黛嘉德。冯。哈登修坦倾向二之宫与月村的形象已经固定下来了?



(……要是这样,应付那个金发丫头就得更加谨慎了。)



尽管希尔黛曾一度屏弃双方的同盟关系,但义宣也是个雄居一方的男人。只要能够利用对方,他就不会执著于过去的慽恨。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尽一切可能让希尔黛对北条家产生



用处——



这时候,男秘书再次表示有人来电。



听了对方的名字,义宣的目光又添了一股锐气。



“……是我。啊啊我记得,应该是满久以前在某个聚会上见过面……啊啊,果然是这样吗?那么今天是有什么事——”



义宣持续聊了一阵,同时脸上也浮现讶异的表情。



间隔一段考虑的时间后,他又开口:“我明白了,就在这阵子找个时间吧。之后我会再联络。”



如此答应的他切断通话。



“……呼嗯,该怎么看待这个动向呢……?”



喃喃自语的义宣,又陷入思考的深沼。



*



——此时,在某个地方。



“总算牵上线了……这下子终于没退路啦。”



“怎么现在还说这些,你也差不多该痛下决心了。”



少年带著苦楚的声音,和少女听似激励的声音交会著。



“还有什么决心不决心的?几乎都是你在硬逼嘛。就是因为你威胁说,本大爷如果不帮忙,你自己一个人也会动手,事情才会……”



“那才不是在威胁,我是认真的。佑不肯帮忙的话,我就自己来,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还他这个人情。”



“人情早就还了吧?你不是已经冒了很多险,提供他金发公主和其他方面的情报了?”



“我之前也说过,那样根本不够吧?而且你也想要奥城家当家的位子吧?既然这样,就要趁现在采取行动啊。”



“白痴,做任何事都有个顺序吧?本大爷是老么,想在这种讲究长幼有序的老家族里面以下克上,总得先巩固桩脚、做好该做的准备——”



“比起做事按部就班,更重要的是不要错失时机。现在十氏族这个圈子出现了这么大的动荡,你觉得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吗?除了趁乱将权势捞到手以外,没有别的路能够让你达成野心了。”



“你也拜托一下,原本我会想要奥城家当家的位子,还不是因为……”



“哎哟,你真的很不像男人耶。不讲这些了,北条家当家的反应怎样?”



“对方口气就像在问,奥城家的小儿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直接和他联络……色璃你不要扯开话题啦。”



“毕竟我们的行动跟奥城本家的意向无关,想必对方也很怀疑吧。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让你吃闭门羹,意嗯就是说……我们很有机会罗?”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不过还峻护人情,和帮不帮二之宫家和月村家是两回事。要是我们没处理好,可不是吃点亏就能了事的。好啦,接下来该怎么出一下步呢……?” .少年不快的叹息声,和少女一边沉迷思考,一边自顾自发出的嘀咕声重叠在一起,没两下便消失了——



*



场景再次转换到别处。



“……奥城家的那两个人似乎有了联络?”



“对啊,他们已经做过接触了。话虽如此,还停留在刚把线牵起来的阶段就是了,具体来说并没有谈成什么。”



这里也有一对男女在交谈。



“如果他们肯给予协助,那当然是欢迎,但就算不帮我们也没关系。至少他们站在峻护小弟那边,光这样就已经很够了。”



“话是这么说,如果行动时可以相互配合或协调步调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毕竟眼前的选顷多一点会比较好。看状况临机应变吧。”



“反正我们最后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你是这个意嗯吗?”



“就是这样。”



铿。金属问摩擦的声音锐利地响起。



女方一边仔细地保养爱枪,一边继续说道:“最后要把所有人拉到我们的舞台上决胜负,这个盘算北条应该也察觉到了。哪怕他再不甘愿,就算硬拖也要把他拖下水。一切照我们的规矩。”



“毕竟他对我们的评价,已经变成“表面上个性浮躁、搞不清楚会捅出什么事情,不过本质是冷静而深谋远虑的……”



“其实表面上的评价没有错,单纯来讲。”



二直以来在重要关头装疯卖傻,也算装得有价值了。哎,毕竟我们没想过状况会变成这样,而且也不觉得再装下去会有用就是了——话说回来,凉子。”



“怎样?”



“你觉得丽华会怎么出招?”



将实弹装进枪身的女方沉默下来。



“以前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和真由、峻护以及丽华站在同一边。还有最近你才说过,丽华也是我们的家人。虽然我的感觉跟你完全一样……但姐果她变成了我们的敌人,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锵。



锐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完成保养的女方把枪收进了枪套。



直到收好武器,她始终没说一句话。



*



这时候,在设置于某处的一问隐密居所中。



逃过一劫的二之宫峻护,已经平安回到钧特的保护之下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受挫的他,正因为自己的无力而咬牙切齿。



虽然峻护回来后便马上托人去确认,挺身保护他的井上和吉田安危如何,但两人至今仍下落不明。



他一个人光是被保护又什么都做不到,结果还劳烦到朋友,让他们也被卷进危机里。再这样下去,二之宫峻护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价值?



苦闷的峻护心里十分挣扎。



明明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却想马上冲到哪个地方去。



不过峻护克制住了。要爆发随时都可以,但自己还有该做的事,还有被拜托的事。



为了让过热的脑袋和身体冷却下来,他去冲了澡。



一边让冷水冲著全身,峻护闭上眼让心情平静。



现在他最优先该做的,或者该说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那就是尽可能正确地取回十年前的记忆。



现在形同无力的自己,如果还能对这混乱的状况有什么贡献,就只有从记忆中找出活路而已。



调整好呼吸、冲冷水让身体紧绷后,峻护的神经逐渐变得敏锐。



过去的幻象原本只形影朦胧地复苏了一半,现在他能亲身感受到,那些影像正逐渐取回鲜艳的色彩,连温度与气味都鲜明地恢复了。



还不够,峻护心想。



要回忆起更多,要回忆得更清楚,要回忆得更快。



即使内心安定下来,精神也变得敏锐,焦躁的意念却越变越强。 .没错,他很焦急。



每次回想到什么,悸动便会跟著提升。



再这么下去,会发生某种糟得不得了的事——这样的预威正渐渐成为确信。



有事情正在朝错误的方向发展。



等在前方的恐怕是破灭。结局将无法挽回。



所以要快。



快点回想起来,你应该能掌握到什么的,二之宫峻护。要抓住打破这危险状况的契机。



峻护一面这样告诉自己,一面拚命朝过往的矿脉深掘,浑然不顾超出允许受凉范围的身体——



*



另一方面,接待了不速之客的北条家正开始忙得人仰马翻。



为了用相应的排场款待贵宾,身为当家的义宣严格下令,要即刻摆宴欢迎。



原本这种招待必须经过细心的张罗。说起来这就像有人在你刚睡醒的时候,硬把你拖到正式的舞台上,还命令说:“好啦,该你上台了。拜托来一段风趣洗练的演讲,不准失败。”



刚入夜的月亮已升起,北条家的人们从管家到打杂的全都忙昏了头。



那情景可以说是一种恐慌。他们全像忽然被水淹进窝里的蚂蚁们一样地左来右往,只为达成任务而费尽全力。



也因为如此,没有任何人察觉悄悄发生于屋里一角的重大危机。除了一个人以外。



“——小姐。”



等保坂光流再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的主子已经倒在地板上了。



主子的手脚无力地瘫软在地,宛如断线的傀儡。



“小姐。”



缓缓蹲下的保坂出声唤道。



他十分冷静。



保坂并不是欠缺忠诚心或缺少危机意识。纯粹是因为,他知道事情迟早会变成这样。



“小姐。”



小心地把人抱起来轻轻摇晃后,他发现对方还有些微意识。



微微张开的眼睛,仰望了担任随从的少年。北条丽华坚强而美丽的身影已经连半点痕迹都不剩。



“你身体状况怎样?”



几乎没有反应。



尽管嘴唇微微动了,却没有声音。只有瞳孔的色彩宛如水面上的月亮般摇晃著。



换成是平时的保坂,应该会逗弄失态的主子几句,让严重的状况笑笑了事。但今天的他不一样。



他只是静静地发问。



“要我叫二之宫来吗?”



“……………!”



对方微微有反应了。



那是发现被少年随从看穿一切而显露的惊讶;也像被直指问题核心而显露的惊讶。



“我不确定他现在是怎么想的、又将怎么行动,不过要是知道你的危机,他肯定会赶过来,也一定会伸出援手才对。将消息告诉他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我现在马上就能实行。



你要叫他来吗?”



“要叫他过来,请他将精气分给你吗?”



这是决定性的一句。



丽华的嘴唇扭曲得彷佛她从未这么痛苦过——保坂看了会有这种想法,并非错觉。



“你应该能充分理解,也很清楚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是,现在的你的话。”



保坂颇为冷静、公正地继续把话说了下去,宛如宣读判决书的法官。



“你取回了过去正确的记忆,和自己孕育出的另一个人格完成了融合。现在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人了,而是所谓的神戎——梦魔。你和月村真由一样,是靠异性精气维生的人种”。”



“…………唔。”



“十年前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忘了什么、捏造了什么、从什么面前转过了头?还有最重要的,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你应该都已经想起来了。”



丽华什么也没说。就算体力和气力都足够,她肯定还是什么也不会说。



因为从保坂口中编织而成的话语,一字一句都是事实。



“从那天被迫想起一切、领悟一切之后,照理说你不能不自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以及内心的某种渴望、忍耐渴望到最后造成的消耗、还有现在自己的生命灯火即将熄灭的事实。”



“…………”



干金小姐别开目光,保持沉默。



保坂等了一会,但没有得到回应。



那应该不是因为衰弱过头才没有回答。



保坂很清楚事情不是那样。清楚到难过的地步。



“…………如果得不到回答的话,我会照自己的判断、依自己的责任以及愿望,做出我觉得最妥当的判断,请你见谅。”



他准备起身。



那并不是做个样子,也不是假动作。他只是说出事实,打算说到做到而已。



“…………不…………”



像蚊子般的声音传出——不,那小小的声音甚至可以当作是幻听。



“…………不……行…………”



“小姐。”



“拜托……你……”



就算声音没传进耳里,保坂大概也不能不理解。因为荡漾在主子眼中的,是绝对不可能错认的恳求。



只做完这点表示,少女便闭上了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全身缓缓地失去了力气——与此同时,就连温暖的体温也流失了。



北条丽华停止了呼吸。



说出愿望的小小声音,简直就像她灌注了剩余的所有生命,所做出的最后抵抗。



保坂停下了准备起身的动作。



数秒问,他静静地注视了主子在月光下的苍白脸庞。



与其说那段空档是犹豫或者迷惑,更让人觉得是某种深而无垠、用言语难以形容的感情表现。



然后少年悄悄地将嘴唇凑向了少女。



当然少年也有注意到目睹这幕光景,而快步离去的脚步声。



*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淡淡的月光。



那道光并不是从眼球的网膜直接捕捉到的,而是自己正在分享其他人看到的影像。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以前是被称为月村真由的存在。



这之后又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也想起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月村真由,而是第二个月村真由,也可说是虚假的存在。



这些全是模糊的认知。



漂泊的意识断断续续,蕴藏著可能因为一不留神,就会像泡沬般飞散消失的不安定性。



她在茫然问充分理解到,自己只是暂时从消灭中保留下来的存在,无论怎么挣扎,再过不久都得走向注定好的命运。



但她觉得自己还活著。



这并没有让她特别高兴。只不过既然还活著的话,就表示自己还有事该做。她光靠直觉与本能便领悟了这点。



趁还活著的时候,自己该做的事是什么?当她意识迷蒙地思考时,这次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谁在啜泣的声音。



和月光不同,那阵声音并不是现实的产物。那是和月村真由共有一副身体的另一个月村真由藉意识想像出的形象,可以说是一种内心描绘出的景象。



月村真由在哭。



另一个她默默抱着大腿,似乎正在无底泥沼般的苦恼中苟延残喘。



那对她来说,好像是已经无从挽救的苦恼。她明白自己绝对无法从中获得解脱,这也让她受到更深一层的苛责,哭得像是要从全身流出血一样。



要救她才可以,有个念头这么说。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获救?原本她应该拥有可以飞到任何地方的自由羽翼,长著羽翼的她却绝望到了这种地步。



啜泣的她,到现在还愿意让“另一个自己”的意识残留下来,理由只有一个。



因为她的身体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就这样而已。



原本的月村真由,以及误以为自己是原本的月村真由的月村真由。一副身体里却有两股意识。



啊啊,对了,她想到了。



她想到了自己现在非做不可的事是什么。



第二个月村真由非得为第一个月村真由做的事。



那就是尽可能存在久一点。



自己的寿命,大概就等于她的命脉。



因为只要自己的存在消失的话,肯定就没有人能留住她了。



直性子又过于洁癖的她,绝对不会原谅自身犯的罪。等待她的只有灭亡之道。



所以就算一分也好,一秒也好。



自己要尽量存在得久一点,能多延长一点点时间都好。



这样的话,之后他一定会帮忙设法的。



不过“他”到底是谁啊……这么想的时候,她连忙记起了自己担任的角色。



对啊,不能去想那些。要让月村真由的存在减少消耗,延后消灭的时间。守好自己这个角色的本分,做自己能做到的事。



在消灭前夕、形同风中残烛的这条命,要是能多少派上用场的话——最后这么想过以后,她的意识再度沉入了黑暗。



同时她也深信著应该来临的救赎,直到最后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