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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亮的夜晚于焉黯然(1 / 2)



「你今天翘掉晨间练习了吧。」



午休时的教室里,大石用一脸吓人的表情瞪著我这么说。



「我睡过头了啦。你也知道我上课都迟到了吧。」



我知道为了准备校庆的演奏,管乐社开始进行晨间练习了。当然我也是有打算要参加。



不过今天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超过九点了,于是不慌不忙冷静地在第二节课的时候到校。来不及的时候只要一个焦急,通常事情都会更加恶化。既然睡过头了,首先就要冷静应对。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直接警告你啊。晨间练习也很重要,但要是太常迟到会影响到在校成绩,你还是小心为上。我们毕竟还是应届考生耶。」



「这么说来确实是呢。」



这件事我都忘掉一半了。



「你可别拿社团活动当藉口,要认真念书喔。要是成绩太差被迫课后辅导而缩短练习的时间可就太难堪了,而且顾问老师八成还会跑来说教一番。啊,你可别忘了准备期考跟功课喔。要是等到考试结果出来才在后悔就太迟了。」



以大石来说这个意见非常正当。



但我现在什么事也不想做,因此一边摇晃著椅子答覆她。



「有没有什么不用后悔的方法啊?」



总是都难以克制自己去想「早知道当时怎样就好了」。不只是失败时而已,就算是成功的时候,一有点契机就会涌上后悔。



「那当然是凡事都尽全力去做啊。但你是怎么啦?以相马来说,这个回应未免太正经了吧?啊,该不会跟中井同学晨间练习请假有关吧,你们吵架了吗?」



她胡闹地用手肘戳了过来。这跟平常我们之间的立场相反。现在大石是捉弄人的角色,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



这样啊,早上优子没有到管乐社露脸啊。我不认为原因就出在深夜谈的那番话,但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才更可怕。



比起平常,今天一大清早就发生太多各式各样的事情了。而且全是即使稍微睡了久一点,也不会睁眼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些事情并不是突然间才发生的。我总有一天非得面对优子的目的。明知如此却还是一直敷衍过去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河合的事情也是。我应该要事先好好设想过自己这番不负责任的话,可能会招来什么样的结果。而且没有比在这个状况下却看不见止者还更雪上加霜的事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大石,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努力啊?」



疲惫感让我不禁说出这种无聊的话。



「我们过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在那之后无论管乐社会变成怎样,反正都没差了吧。还是说,你是那种想留下辉煌功绩再毕业的人呢?」



「你莫名地咄咄逼人耶。换作平常我就会生气了,但看你好像很伤脑筋的样子,我就正面回答你吧。」



大石坐上我的桌子,扭过半身回头直视著我。



「我并不是想替自己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我不想留下任何像是社员不足之类,那种会造成问题,也一种重担的事情。就像我自己接下烂摊子那样。」



「话是这样说的吗?」



这对昏昏沉沉的脑袋来说,是思考起来有些沉重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对我做出的反应感到不爽,只见大石皱起了眉间。



「我之前就在想了,你是不是其实不想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啊?」



「咦,看起来像这样吗?」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明明是你自己提议的,看起来却不怎么积极的样子啊。但又确实有为了实现演奏而提出点子,是怎样啊?你究竟是想演奏还是不想,讲清楚吧。」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耶。」



我确实一步步地协助实现这场演奏至今,也决定要吹奏小号了,但要说起这是不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么说来,那是中井同学的哥哥所做的曲子对吧。我知道了,你们吵架的原因应该跟这件事有关。不过,我是不会继续追问下去啦。但唯有一件事我要明确地告诉你。」



大石凑到我眼前这么说:



「就算你不演奏,就算中井同学不演奏,我们还是会在校庆上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那已经是我们的目标了。」



大石最后又补上了一句「你们快点和好吧」,并像要替我打气一般留下一抹微笑。



「所以我不就说过了,社团内部禁止谈恋爱啊。」



放学后,我人一到音乐教室,宇佐见就皱起了一张脸。



「到处都在传言说你跟中井是情侣吵架喔。而且人家今天还请假没来上课。」



「事情还变得真不得了啊。」



不知不觉间谣言就径自满天飞了。



但话说回来,没想到优子并不是翘掉晨间练习而已,还请假没来上课啊。那会让臆测谣言满天飞也无可厚非。



「好不容易得到顾问老师的协助,现在才正要忙起来的时候,发生这种争执会让人很伤脑筋。中井还是编曲组的成员之一,要是没有来参加,就会延宕到各部门乐谱的制作与分发进度,如此一来也会造成练习时间减少喔。」



虽然决定要在校庆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了,但考虑到管乐社的现况,不可能就此直接照著恭介留下来的乐谱进行演奏。



说穿了,那家伙也只留下总谱而已。



若是想要演奏就得经过将这份拿去誊谱,再做成各部门乐谱的这道程序。而这件事情以优子为首,是由几位音乐造诣较深的社员一同进行编曲。



与此同时,社团还是必须持续去招募帮手,因此显得非常忙乱。在这边发呆的人就只有我而已。



「请你再努力一点。」



「我也是有干劲啦,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努力才好,才正觉得伤脑筋呢。」



我是不是应该再找优子谈谈呢?还是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专注于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呢?或者乾脆就不要演奏那首曲子了?



还有河合的事情。要是可以再见到她,并再跟她交谈的话,我究竟要跟她说些什么才好?应该要为了自己做出干涉过度的发言向她道歉吗?还是应该坚持认为离开这个城市比较好呢?



我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才能继续前进下去。



「真拿你没办法呢。那我来当你的听众就是了,请跟我说说你的烦恼吧。有些事情如果可以向别人说出口,心里会比较轻松喔。」



「我很不擅长做这种事耶。」



只要将沉淀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吐露出来,或许确实就能感到比较畅快。但我不是想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比较轻松。如果可以办到,那我早在四年前就这样做了。



「好吧。不然,就不要再去想了吧。放手大玩一场,尽情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挑个喜欢的电影来看,再去睡觉就行了。」



「但这样问题也没有解决吧。」



「别担心。时间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那样还不行的话,除了相马学长以外的人应该会就很机敏地去解决了。这世上其实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很豁达耶。」



但这或许也是某种真理。



会用我想不到的利害方法,引导优子跟河合迈向美好结局的超级英雄。那或许是某一个人,也有可能是时间这个万灵丹。



视状况而论,有时仰赖这种期望般的幻想也是一种正确解答吧。



「这是个很棒的想法。我很喜欢这样。可惜这次的状况没这么单纯。」



「为什么呢?」



「这……我也很难说明。」



在我内心某处存在著只有自己可以斩断优子的执著这样自以为是的想法。而河合的事情又让我一厢情愿地想著帮助她是我的责任。



无论优子还是河合,还有恭介的事情也是,能让所有事情做个了结的机会,就只有现在而已。



「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多亏有你,让我明白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这样就能踏出一步。



无论那会是向前还是往后,我都已经没时间继续呆站在原地了。



「那就太好了。既然如此,就请你好好练习。」



宇佐见还是一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话说回来,宇佐见,你为什么会想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呢?」



「这个嘛,若要用一句话来解释,就是饯别。我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曲子,可以赠送给这么照顾我的社长,以及总是要人关照的学长了。而且这对我自己来说,应该也会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想必是会成为一段深刻的回忆。



「当然,前提是要能顺利演奏成功就是了。」



看她一脸正经的样子说出这种话,让我不禁感到害怕了起来。



「喂~~社长跟各部门组长在吗?」



这时,顾问原老师在音乐教室现身了。



「关于指挥的分配……呃,怎么啦,相马?在密谈吗?」



「是宇佐见在替我打气啦。」



「哦。你平常总是那么开朗,难得意志消沉啊。啊,我知道了。你是被之前那个我看到的女朋友甩了吧。学生时代也是会发生这种事的,别放在心上。」



「咦?学长,你之前有女朋友吗?对方是怎样的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不是那样啦。」



原老师随口说说的话,让宇佐见马上就紧追不舍地问下去。平常都淡然处世的宇佐见,只要一讲到恋爱话题,常常就会莫名兴奋起来。她应该是很喜欢这方面的话题吧。



看样子原老师依然误会了我跟河合之间的关系。



这么说来,原老师也看得见止者。



仔细想想,我还是觉得看得见止者的条件很令人费解。



我跟优子,还有原老师之间应该没有太大的共通点才是。顶多只有每天会到同一所学校上课,而且一样住在这座城市当中,这点程度而已。



今天,我看不见止者。这应该视作今天有著什么跟平常不一样的事情才对。



不过回头想想,我打工前绕去儿童公园那时,是还看得见止者的。如果有产生什么变化,应该就是在那之后发生的吧。



首先是我跟优子起了争执。接著就是在打工时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啊。」



我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为了确认这件事情,我向原老师诘问了一番。



「这么说来,老师你住在哪里?」



「住在市区。但我不想再说得更详细了。要是被你跑来狂按电铃,我会很伤脑筋的。」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不然只告诉我方位也好。」



「大概是在那个方向。」



原老师指向西边。



「但你会在鸭川的河岸边慢跑吧。」



鸭川位在比学校更偏东边的位置。跟原老师手指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会开车到附近再去跑。因为市区里很少有一大早可以爽快跑步的地方啊。」



「你会跨越堀川通吗?」



「会啊,通常都会经过一条通。但那又怎样?你可别在那里堵我喔。」



「就说了我不会做那种事嘛。谢谢老师。」



已经确认到想知道的事情了。虽然还无法肯定,但也只能到天黑之后才能验证。



当太阳还高挂空中时,我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那我这就去拿乐谱了。」



首先,就再跟优子见个面,好好谈谈吧。今天的第一步就从这点开始。



「好一阵子没见面,你长大了好多呢。」



「好、好久不见。」



傍晚五点过后。



原本是鼓起干劲离开学校的我,现在正难堪地缩著身子。因为紧张的关系,声音还有点颤抖。



眼前的一切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无论是宽敞的客厅中那张大大的桌子,还是那里有著四张椅子的摆设,全都跟那一天一模一样。



只是隔著桌子坐在对面的那位女性的身影,在这四年当中似乎老了一点。



「你突然跑来,吓了我一跳呢。」



脸上没有挂著一点笑容,老师用平淡的口吻这么说。



这个人既是教导我小号的老师,也是中井兄妹的母亲。她从以前开始讲话就是这样的态度,让当时年幼的我感到很害怕。仔细想想,最近的优子感觉跟老师很像。



我之所以时隔数年又跟老师面对面,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原委。



当我到访中井家并按响门铃之后,老师就出来应门了。若要说明起来也就只是因为这样,但对我来说是非常出乎意料的事态。之前听优子说过,老师会到外面教小号,所以我才会以为这个时段应该没问题,因而松懈了。



「你是来给优子探病的吧。」



「是、是的……」



另一个出乎意料的状况,则是优子真的感冒了。我还以为是因为跟我起了争执才会请假。真是丢脸。



我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买了要讨优子欢心的东西过来。老师似乎误以为是要来探病的伴手礼。



「但别担心。本来就只是有点发烧而已,中午的时候已经退烧了。」



「那就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听说你要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对吧。」



当我想只放下伴手礼就要回去时,听到老师这么说,正要起身的我又坐了回去。



她让我进到家里来,我当然也有预料到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但这么开门见山地直接切入话题,还是让我不禁到抽了一口气。



「抱歉。虽然这也不是藉口,但我直到最近才发现优子有跟你见面。那孩子一直瞒著我没有说。」



她应该是从来没有想过,优子想让我演奏恭介的遗作吧。而且,我并没有跟老师说自己去念了哪一所高中。要察觉优子的目的才是强人所难。



「我才该向老师道歉。是我毁约了。」



国二冬天,当我离开才艺班的时候,跟老师做了一个约定。而我现在就正在毁约,因此实在没有脸见她。



「那件事就算了。但如果你是为了要陪那孩子而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我劝你还是收手吧。那不是做来让人演奏的乐谱。」



从她这句话当中,让我产生了一股确信。



「我刚才对优子说了。要她别再继续执著于恭介。」



「她同意了吗?」



「连一句话都没有回我呢。」



「我想也是。」



就算退烧了也依然窝在房间哩,果然还是在闹脾气吧。然而那个原因似乎不在我身上,而是跟老师吵架的样子。



短短半天内就跟我还有母亲两人起了争执,优子也是满可怜的。



「那我也想拜托老师一件事。请准许我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



老师挑了一下单侧的眉毛。好可怕。



「智成,我还真没想过你会说出这种话。如果你是在顾虑优子的想法,那才真会造成反效果喔。」



「但为了忘掉一切而强迫自己一味地疏远也不是办法。我也是直到最近才发现这件事。」



一边回想著我白费的这四年,我对老师说:



「我觉得让心中不要留下任何留恋,反而还会比较好过一些。」



「而那就是要演奏最后的那首曲子吗?」



「至少优子很执著于那首曲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智成。虽然我不想这样说,但那怎么想都不是可以拿来演奏的东西。」



「我知道曲子难度很高。但是,只因为这样就能果断放弃的话,我也不用这么劳心伤神了。」



我不知道恭介是抱持著什么样的打算,才会创作出那首演奏时间长达三十六小时的合奏曲。事到如今也无从得知了。



「而且,那已经不只属于我或优子的乐谱而已。现在有许多人为了实现这场演奏而在努力。那首曲子是合奏曲,所以已经无法说停就停。」



大石他们跟止者要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这首曲子的理由各有不同。即使如此,那使曲子还是预计在许多人投注了各式各样的想法之下演奏出来。



老师沉默地紧盯著我的双眼,这才总算傻眼地叹了一口气。



「你从小就是会很积极地想去演奏恭介写的曲子呢。好吧,随你高兴。」



「谢谢老师。」



我深深低头致意之后,便站起身来。



「在回去之前,我可以去跟优子说点话吗?」



「可以啊。如果她有回应你就好了呢。」



我再次向老师行礼之后,便走上楼梯。恭介位于二楼的房间隔壁,就是优子的房间。无论现在还是过往,我从来都没有进去过。我通常都是泡在恭介的房间,不然就是地下室的隔音室而已。



我敲了敲房门。



「优子,你醒著吗?」



「我在睡觉。」



马上就传来回应了。



「我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我头发很乱,也没有洗脸。而且还穿著松松垮垮的睡衣。」



「我不在意啊。」



「我想也是。但我会在意。」



之前都径自跑来我房间了,站在相反的立场她似乎不让我这样做。



「那我就站在这里说吧,老师同意我演奏了。」



「无论妈妈怎么说,我本来就打算演奏那首曲子。比起这个,可以请你跟我说你是和妈妈做了什么样的约定吗?」



「约定?」



「你们刚才在客厅有讲到这件事吧。你说自己毁约了什么的。」



「难道你在偷听吗?」



「请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在去上厕所的时候偶然听到而已。」



那时机还真是刚好。



「所以说,你们约定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也别想要蒙混过去。」



优子的声音中带了点急躁。感觉就像散发出杀气一般。照这情况看来,我也只能死心了。



「四年前,老师拜托我不要再跟你见面了。她说只要跟我扯上关系,优子无论如何都会回想起恭介的事情。」



四年前的优子无法接受恭介的死,因此心神憔悴了好一阵子。我到现在还能回想起她像是呓语般喃喃地说著恭介会死都是自己害的那副模样。



我再也不想见到她那样的身影了。



所以我才跟老师立下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