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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只有昨天的约定(2 / 2)




「宇佐见,那你为什么没有退社呢?」



「因为我并不讨厌演奏这件事情本身。」



「也就是说,你反对的是执著于晋级全国这件事啊。」



「去年有顾问老师的指导,社团人数也够,但即使如此还是没能脱颖而出。在这样的前提下今年也还要挑战,不过是社长的执著而已。那个人简直被诅咒了。」



「诅咒啊……」



在我的臆测中,或许是前任社长说著「明年一定要晋级」,并将这个社团交付到她手中吧。就算在社员一个个离开的现况之下,大石还是想守住这个目标。而宇佐见就将这称作一种诅咒。



「难道社团活动就必须在音乐大赛中留下成果,受到他人认同才行吗?想要乐在其中地演奏,并让我们自己满意就好,难道是一种怠慢吗?」



「不,没有这回事。乐在其中地演奏,并不等同于因为怠惰而选择轻松的那一方。所以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无论要追求在音乐大赛中留下成果,还是要定下除此之外的目标,都只是方针不同而已,并没有优劣的差别。



一如往常地练习,并进行演奏。只是那个成果并非交由他人来判断,光是这样也够辛苦了。不会说是一种怠慢。



「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就请相马学长去说服大石社长吧。」



「啊~结果是这样啊。」



我不知道中井妹妹是怎么跟宇佐见介绍我这个人。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为了阻断我的退路而唆使宇佐见来找我吧。就算是我,听了这种事情之后,也总不能半途而废。



但话说回来,无论中井妹妹还是宇佐见,似乎都觉得只因为我是大石的同学,就能轻松说服她的样子。



很可惜的,我既不是咒术师也不是祈祷师,因此没办法解决诅咒那种问题。



不过,我能想像得到越是拚命地活著的人,就越容易受到诅咒。



「麻烦你了。」



甚至还被很有礼貌地敬礼了。



如此一来我也该下定决心,找大石好好聊聊了吧。



放学后,我将入社申请递到走出教室的大石面前给她看。



「我会加入管乐社。所以你就请我喝杯果汁吧。」



「这是哪门子的交换条件啊?」



大石傻眼地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口渴。这是我想遍各种在大石去参加社团活动前可以留住她的方法,所得出的结果。比起煞有其事地用「我有话要跟你说」作为开场白,这样还能比较轻松地向她开口。



「真拿你没办法耶,买个饮料给你就是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穿我的目的,总之大石是答应了。



由于自动贩卖机位于校舍外头,离开教室之后,我们一起走下楼梯。放学后的学校里嘈杂四起,充斥著开朗的解放感。



会在这么快活的气氛中摆出一脸阴沉表情的家伙,想必是个相当的怪人吧。



「来,这样总行了吧。」



那个怪人大石将一瓶在自动贩卖机买的矿泉水朝我丢了过来。



「咦,好歹请我喝甜的果汁吧。」



「管乐社社员的身体也是乐器的一部分。要去参加社团活动之前,当然不能喝含糖的东西啊。」



我以前也有听说过,摄取了含糖的东西之后进行演奏的话,会对乐器造成不太好的影响。尽管糖分混著唾液一起进到管内确实是不太好,但也并非只是喝了果汁就会造成绝大的负面影响。也是有人不会在乎这一点。



但能肯定不会带来好的影响就是了。既然如此,彻底做到演奏前只喝水这点确实没错。



不过说穿了,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吹奏乐器,但现在要是把这件事拿出来讲会很麻烦,所以就先别提了吧。



「所以呢?你有事要跟我说吧?」



看来果真被她看透了。都被她发现今天早上我在一旁偷看她跟宇佐见起争执的样子,想必也知道我是要找她讲什么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既然要加入社团,我当然想要开开心心地参加社团活动。如果你跟学妹闹翻了,拜托尽早和解吧。」



「我知道。」



大石也给自己买了一瓶水,并喝了一口。



「相马,你也觉得要参加音乐大赛是不可能的吗?」



「我觉得要以晋级全国为目标还是太不切实际了。」



我们学校的管乐社晋级到全日本音乐大赛,跟进行三十六小时的演奏,还真不知道哪个比较实际呢。正确来说两者都不切实际就是了。



「其实啊,我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但社员减少,就连之前的顾问老师也离开学校了。」



说来悲伤,但高中社团活动并不是端看学生的努力就能拿出成果的事情。尤其是管乐社,跟其他文化性质社团相比,指导者更显重要的社团活动。感觉跟运动性质的社团有点像。



指导者跟设备。首先要具备这两者是一大前提。



接下来要备齐好几项优势条件,才总算能以梦想著全国大赛进行练习。然而现状是连这个前提条件都没有通过。



「我的意思也并非不以晋级全国为目标的管乐社就没志气,但我希望社团能有个目标。毕竟之前以音乐大赛为目标时,整个社团都上下齐心,度过了一段很充实的时间。」



我很明白大石所说的意思。



只要眼前有个该去做的事情,就会没时间去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事。这就是最大的好处。对我来说,清晨的打工正是如此,而对大石来讲,那应该就是社团活动吧。



宇佐见去年在管乐社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另一方面,大石却认为那是一段充实的时光。



在同一个场所度过同一段时间的两人,抱持了完全相反的想法,其实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会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一件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为了社团,我说不定还是早点退出比较好。」



大石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著。这句话可不能随便听听就算了。



「咦,那难道我就变成社长了吗?好耶。」



「怎么可能啊,笨蛋。要指名的话,我会交接给宇佐见。那样应该就能转变成感觉还不错的平稳社团,我也可以专心准备大考,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吧。」



看来,大石还满信赖宇佐见的。



不管怎么说,正因为信任对方,才能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意见全面提出来吧。有个可以放宽心吵架的对象是很宝贵的。害我都不禁羡慕了起来。



「其实我也想再更好好地放弃就是了呢。」



很少听见「好好地放弃」这种说法。这让我觉得有些在意。



「怎样才叫『好好地』?」



「你想嘛,我总不可能一直吹奏乐器下去吧?或许上了大学还会接触到,但现在也无法断言还会不会继续。所以想好好地走到一个段落再放弃。不然感觉就会有所留恋啊。」



她这个想法让我莫名认同。尤其是「好好地放弃」这个说法让我特别喜欢。没想到我竟然会有对于大石说的话感到佩服的一天。



「既然你说一个段落,那就不再执著于晋级全国了吗?」



「我刚才也说过了,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吧。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心知肚明。但我只是认为,就算不可能,以全国为目标还是有其意义才是。」



「确实很困难呢。」



我回答的话使不上力,长长地拖了个语尾。



面对失去的事物无能为力,办不到的事情就算竭尽全力也是办不到。像这样索然无味的现实在生活中处处皆是。



我自己的意见跟宇佐见比较接近。就算要执著于音乐大赛,我也不想太过勉强。



但是,我也不想否定大石的意志。



大石有著明确的目的,也为此做著她能办到的事情。先不论她的做法或是选择说出口的话正确与否,我并不想否定这件事情。



像是这种时候,如果是怀抱著信念或志向的人,应该可以果断地说出一些帅气的话,但很可惜我办不到。所以我要好好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



我感受到的音乐之美,在于不用强硬地分出胜负。



虽然也会有优劣之分,但这并不是不这么做就无法成立的东西。



确实会震摄于一流交响乐团的演奏,话虽如此,在河岸边听见的简朴演奏也十分具有魅力。没有必要替所有演奏及音乐强行分出胜负。



根据成绩及考试结果,身为学生的我们光是活著就会被分出优劣及程度的上下。



既然如此,做个不执著于胜负的事情也不错吧。



「我只是举例,如果有个不是音乐大赛,但感觉也不错的目标,你觉得如何?」



大石追求的是团结起来朝著目标前进的充实的生活。



而宇佐见追求的是不被他人评论的社团活动。



若是想同时满足两人的愿望,只要有个除了音乐大赛以外的目标就好了。不会受到世间的评论,但要是没有倾注热忱去做也无法实现的那种目标。



「你说的感觉不错,举例来说像是什么呢?」



「既有趣又史无前例,不但能让人拿出干劲,要是顺利演奏成功了,届时还特别有成就感的东西。」



「有那种东西吗?」



有。



但是,我本来不打算要今天说出来的。在我内心某处,也期望著中井妹妹的演奏计画会因为看不见实现的可能性而停摆。



然而现在别无他法了。



「……其实有一首名为〈真空中听见的声音〉的合奏曲。是至今都没有任何人演奏过的独创曲,而且演奏时间更是长达令人惊异的三十六小时。」



这个提案一定会顺利通过。无论说出口的时机点还是说出这件事的对象,所有条件都太完美了。以我来说,是表现得太过能干。



听完我这么说的大石双眼渐渐亮了起来,而我的心情就跟她成反比地渐渐暗沉下去。



「那么,三十六小时的演奏后来怎么样了呢?」



结束了清晨的打工。



回家路上的河岸边总是会遇见的那个身穿黑裤袜的少女,在演奏告一个段落之后开口这么问。



「你还记得啊?」



「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很难忘记吧。而且,之前话也才讲到一半而已。」



的确,昨天话才讲到一半,太阳就升起了,也因此无法好好聊下去。今天的时间就比昨天还更充裕了。



「我之前是想问问你觉得如果要演奏三十六小时的合奏曲,该怎么做比较好呢?要凑齐怎样的条件才有办法实现?」



「真是有趣的假设呢。」



跟她聊天时,有件事情要留意,那就是不过度深入。



我从不提起名字、家人或校园生活的事,也不论及她究竟是不是幽灵的话题。对方也是一样,都不会向我问起个人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要重视这样的距离感。



所以关于演奏时间长达三十六小时的〈真空中听见的声音〉,在跟她谈论时,我也只当做一个假设的问题。



「如果是大人,还是有钱人的话,或许可以简单实现呢。」



「啊,那也太狡猾了。」



理论上,只要包下一个音乐厅,并组成一支数百人规模的演奏团队,就有可能三十六小时进行演奏吧。虽然不知道那究竟需要多少费用,但光凭我的打工收入感觉是杯水车薪。



不过中井妹妹希望现在这个时机点进行演奏。因此也只能在身为高中生的我们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实现这件事才行。所以,我在这个假设里多加上一个条件。



「那就当作几个普通的高中生要靠自己去演奏好了。这样还会有什么方法呢?」



「既然是合奏曲,就要先从可以一起演奏的人开始招募起。找管乐社来帮忙应该是最妥当的吧。」



「我也是这么想。」



现在正好是执行了这个方案,并刚向前跨出一步的阶段。



昨天放学后,大石听完这件事情,立刻就把我带回音乐教室,向社员们提案了。结果大家很乾脆地通过了这项决议。就连那个宇佐见都表示赞成,让我只能感到惊讶不已。



我对于那番光景感到一阵晕眩,就没有继续参加后来的社团活动,早早就回家睡觉了。接著起床打工,直到现在人在这里。在河岸边度过的这段时光,对我来说是一种疗愈。



整件事情一如中井妹妹的计画统整了起来,大石心情大好,宇佐见也没有任何不满。



但想实现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还是有很漫长的一段路程要走。



「那要是管乐社的人数非常少,该怎么办?」



「这……伤脑筋,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解决办法了。」



「抱歉,条件设定成这样有点太乱来了吧。」



话虽如此,但我面临的现实正是这么乱来的状况。



确实是朝著实现演奏向前迈进一步了,但我根本不愿去数距离终点还有几步。



「不,我觉得满有趣的。而且也对长达三十六小时的曲子产生了兴趣。那么长时间的演奏固然辛苦,但听众也会满辛苦的呢。」



「就是说啊。」



靠意志力努力的话还是可以维持清醒,但三十六小时可不是能让人专心听一场音乐的长度。



说穿了,恭介一直以来都只做几分钟长度的独奏曲而已。那恐怕是因为恭介他自己可以乖乖坐著倾听一段音乐的时间,几分钟就是极限了吧。



这样的他,最后做的曲子长达三十六小时,而且还是合奏曲。



恭介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遗作呢?他真的有想要给人演奏的意思吗?就算真的演奏出来了,任谁都听不到最后的曲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全是一些怎么想都不明白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作曲的人有什么意图,但没有任何听众的演奏,总觉得有些寂寞。」



她说出口的话,像是融入了黑暗之中一般轻细,能听见的人恐怕就只有我而已。



早上我一到学校,就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号乐声。



在操场练习的运动社团的呼声,混著较早到校的学生及老师充斥在校园各处的脚步声,小号的音色低调地流泄著。



或许之前也一直都有人在吹奏,但今天还是我第一次留意到。我的双脚下意识就朝著乐声的方向找去。



随后我抵达的并非教室,而是音乐教室。虽然门关著,但乐声还是传到外头来了。



小号在演奏的曲子是〈鸽子与少年(注2)〉。这是最适合在早上吹奏的曲子了。我还记得国中的时候,跟管乐社里同部门的同学像是在较劲般勤加练习这首。虽然后来被当时的学长姊骂「去练习指定曲啦」就是了。



现在能听见的这段演奏,音阶都十分准确。比起节奏感或演奏气势,更加著重于吹出正确的音。比起有好几只鸟儿一口气振翅高飞,更像是一只只整齐地列队在空中翱翔那般,让人觉得一丝不苟的演奏。



我从门上的小窗探视进去。



正在吹奏的人是宇佐美。



乐器会随著吹奏的人不同,而产生不一样的声音。尤其小号的差异在我听来格外显著。



宇佐见的乐声一板一眼又认真,跟我清晨在河岸边听见的演奏又截然不同。恐怕跟我以前的演奏也不一样吧。



要是她们都演奏起恭介做的曲子,那家伙会怎么想呢?这样的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逝。



宇佐见的演奏结束,并放下了拿在手上的小号。她的视线完全转向我这边,我也只好认命地打开了教室门。



「演奏得真好。」



「晨间练习时,我一定会吹这首曲子。总觉得这样就能完全清醒过来。」



「这倒是。」



总觉得我也跟著清醒过来了。



「其实我应该昨天就要说的,但回过神来才发现学长已经离开了。关于社长的事,请让我现在对你说声谢谢。」



宇佐见用一样完美的敬礼对我道谢。



「多亏了相马学长,让社团有个这么有趣的目标。」



「你跟大石已经和解了吗?」



「昨天午休时就已经和好了。是大石社长向我道歉的,所以我们之间也没有心结。」



她说昨天午休,就代表是在宇佐见跟我第一次说话之后,立刻就跟大石和解了。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那家伙向你道歉了啊?」



「是的。她跟我说了『今天早上我说话的语气可能不太好』喔。」



「那真的算是道歉吗?」



「光是特地跑来找我,就已经是诚意十足了。」



「宇佐见,我觉得你太宠大石了。」



「或许吧。不过我还满喜欢一心想著要如何带领整个社团的社长。」



没想到她还满受爱戴的。



大石无论好坏,就是个单纯的人,我也有点能明白无法讨厌她的那种心情。



「但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三十六小时的演奏提案会被正式采用,也吓了一跳。」



「这样听起来,感觉就像相马学长不想参与演奏似的呢。」



宇佐见浅浅一笑,但对我来说这可不是玩笑话,而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人就是会对于「独一无二」之类的词没辙。像是期间限定或是数量限定那种。我自己也的确很喜欢就是了。



「我原本以为宇佐见会反对呢。」



「才不会呢。我并不是不想努力,只是不喜欢执著于不切实际的事情。」



「三十六小时的演奏也够不切实际了吧。」



「需要通宵演奏这点确实如此,但如果是要从早演奏到晚,感觉也是办得到的事。以音乐大赛为目标进行练习那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练习量。甚至还曾集训过喔。」



可怕的管乐社。



跟其他文化性质的社团相比,有在锻炼肌肉就是不一样。为了演奏乐器就是需要消耗这么多体力,这也无可厚非,但即使如此还是很可怕。



「而且轻松跟乐在其中是两码子事,对吧?」



的确是听人说过这种话。是谁说了这么帅气的名言来著?啊,就是我。



总之,多亏了大石,管乐社决定要在校庆上演奏恭介做的〈真空中听见的声音〉。



然而,现在就要认定已经得到管乐社的协助,应该还言之过早。现在还有其他尚未解决的问题。



「啊,相马。你在这里正好。」



这时,大石进到音乐教室来了。我原本以为她可能是在其他空教室进行晨间练习,然而她手上现在没有拿著乐器。



「欸,我跟你讲。」



大石感觉怒气冲冲地吊起了眉。



「三十六小时的演奏,被顾问老师驳回了。」



我就知道。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要是说出口感觉就会被骂,我还是别说比较好。



既然管乐社是学校社团活动的一环,无论如何就会需要顾问老师的许可及协助。



但顾问老师是大人。通常大人都会比我们还更加受到常识的长久洗礼。



对这样的人说「我们想在校庆进行三十六小时的合奏」会得到的什么样的结果,可说是洞若观火。



大人不会因为「感觉很有趣」这样的理由就采取行动。



要说服顾问老师,可就不会像大石那时一样顺利了吧。我甚至连要好好说明事情原委的方法都没有任何头绪。



这让我觉得,要演奏〈真空中听见的声音〉,果然还是一件无法实现的事。



注2 动画《天空之城》的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