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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澄女子中学校2-C 佐伯沙弥香(1 / 2)



“沙弥香妹妹。”



我听见在学校甚少出现、直呼我名字的声音后回头。



是合唱团的学姊。因为我都称呼她柚木学姊,所以尽管我可以马上说出她姓什么,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她却能如此轻易喊出我的名字,而且还加上了妹妹。



我有点抗拒,听起来挺不自在。



“什么事?”



“呃,没有,因为看到你,所以叫了一下而已。”



学姊那剪齐到还不及肩膀的头发轻轻摇晃。



她清爽的笑容没有表里之分,应该真的只是随意喊了一声而已。



她的模样让我想起游泳班的景象。



这种状况下,该如何回应是好呢?



若只说“这样啊”感觉有些太淡漠。是否该当作很多事情都没发生,暧昧地笑笑就好了呢?我试着报以微笑,学姊瞬间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



“你要去社办对吗?”



“是的。”



她彷佛以态度表示要一起走般来到我身边。要说我和柚木学姊算熟吗,其实有点奇怪……但要说她对我满好的,好像又不太是……在一年级的四月入社以后,她身为大我一届的学姊,我们会在同一间社办活动,具体也就这样而已。即使放学后去别的地方也都是跟同学一起,并没有和学姊在学校以外的地方碰面过。



不过,她和其他学姊又不太一样,我觉得我俩之间有这种类似感觉上的关系存在。



“话说,你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今天从窗外洒入走廊的阳光平稳,是个舒服的日子,感觉手脚都变得轻盈起来。



湿度不让人觉得是六月会有的。



“沙弥香妹妹将成为下任社长喔。”



撤回前言。对学姊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话题,让我身体稍稍沉重起来。



感觉胃底硬了起来,好像要被打算往前的身体抛弃。



“为什么是我?”



尽管我提出疑问,但内心多少感受到多半会是这种结果的气氛。



“沙弥香妹妹很可靠啊……”



“才没有……”



实际上,我对社团活动的贡献并没有大到可以用可靠形容。



合唱团的学姊们其实都相当可靠,不曾出现那种我觉得自己必须率先采取行动的气氛,但这也在今年夏天会结束。



柚木学姊比较算是柔软的悠哉类型,主要表现在说话方式和行为举止上,给人一种若是一阵强风吹来,她就会像棉花那样散开的印象。这所学校里面还满多这种人。



校内气氛也和入学前的印象有些出入。



“我也仰赖着沙弥香妹妹喔。”



看她面带可人笑容这么说,自然不会觉得不舒服。我正打算同意,但又觉得不太对,踩了煞车。



“我是学妹喔。”



当学姊的态度这样不好吧?学姊“嗯──”了一声,柔和地游移目光。



“可是我也只是早你一年出生,关键在于怎么度过那多出来的一年吧?”



学姊一个人嗯嗯有声地接受自己的说法,我略有种我们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



可是,她很轻松地喊我沙弥香妹妹。



或许因为这里是所谓的千金学校吧?用名字加上妹妹的方式称呼学妹的情况并不罕见,但我无法习惯这样的气氛,所以会用姓加上同学的方式称呼学妹。虽然我也担心从学校的氛围来看,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特异独行了,不过目前为止似乎没问题。



除家人之外,目前还没出现可以让我以名字互相称呼的对象。



总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人吗……不过暂时应该是不可能。



毕竟这里是初、高中直升的女校。



我与淡淡地倒映在窗户上的自己对上眼,感觉若低下头,也会与小学时的自己目光交会。



我升上中学了。



时光流逝,按顺序长到十三岁的我在这里,就读离老家三站距离的友澄女子学园,身上穿着本校的制服。彷佛成了大人般一脸平静地走在走廊上。



搭电车通学比我想像中痛苦。



之所以避开老家附近,选了有点远的学校,是因为遵循了家人的建议。



我有种遇到一场及时雨的感觉。



我多少有些抗拒在中学与那个女孩再会。



“…………………………………………”



原本上的许多才艺班,也趁着上中学的机会几乎都停掉了。还继续上的,只有基于祖父母意向留下来的插花。父母接受了我说想把时间用在学校课业上的说法,这当然是出于真心,同时我也觉得要在许多方面持续保持优异成绩是有极限的。我学会了分辨自己可以胜过他人或者无法后,再来提升自己,并知道不可以没有深思熟虑就一股脑地往前。



这究竟是拓展了视野呢,还是变成只是因为看不见远方而死心了呢。



小学的我会满足于现在的自己吗?



我们来到作为合唱团社办的音乐教室,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打开门,发现社员们正在将桌椅挪到左右两边。正在附近做事的学妹向我打招呼,我于是简单回应。



“沙弥香妹妹,你果然可靠。”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我“哈哈哈”地稍稍笑看学姊的玩笑。



之所以选择合唱团,是因为负担不大,不需要乐器,只要人在就可以参加。而且我虽然学过钢琴,但没有什么练习唱歌的经验,即使不用像小学时期那样紧绷,但经验多总不是坏事。



因为我们稍微慢了点到,所以今天所需的准备几乎都已完成。



“能在这里遇见沙弥香妹妹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呢。”



学姊看着桌椅搬开后空出的空间说道。



然后凝视着我。



“学姊?”



这样近距离下投来的目光让我困惑,感觉说出这话的学姊也不知为何好像有些困扰般眯细了眼笑了。



“加油吧。”



“好的……”



觉得声音听起来有些平板,彼此都是。



学姊或许其实想说别的,但这时候的我无法想到她其实想说什么。有些事情就像数学那样,若没有学会公式,就无法解题。



合唱团约有二十名团员,三年级占了一半,有三个一年级,若考虑两年后的状况,合唱团本身能否存在都有点危险。顾问老师说,合唱团一路以来好像就是这样反覆消失与复活,在我毕业的时候说不定又会消失了。



我觉得合唱还满新奇的,与小学时上的那些只需提升个人能力的才艺班所要求的完全不同,即使不愿意,也会被迫意识到与周遭人之间的协调性。目前社团的方针是不需要太紧绷地参加活动,因此我只有注意自己不要太认真,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边接受顾问老师指导,边大家一起练唱今天课题的声部。我抓着空档机会观察社员们的脸孔,以同年级与学妹为主确认一轮。途中与柚木学姊对上眼,她对我微微一笑,我尽管觉得有些尴尬,还是在心中确认。



社长啊……逐渐接近我的重责让我偷偷叹了一口气。



“佐伯同学也来吗?”



放回音乐教室的桌椅,简单打扫的途中,同期社员来约我。



“要去哪里?”



“今天比较早结束,想说去吃点东西。”



社员回头说“是不是啊”,另一位社员以目光回应。



我回想到前一次我拒绝了她们。



“好啊,一起去吧。”



我先回覆之后才看了看钟。



“不过因为我要搭车,可能会中途离开。”



“啊,没问题没问题。”



我跟同年级生一起放回桌椅,拍掉手上的灰尘后,呼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带钱包来学校变成不是坏事了。



我看向窗外,从中午便持续着的晴朗青空目前仍未中断,随着日子增加,日照时间变长,觉得季节之幕正渐渐拉起,夏天就要造访了。



“沙弥香妹妹也要去啊。”



“哇。”



突然被搭话害我吓了一跳,学姊不知何时来到我斜后方。



我完全没有发现她靠近过来,这种现身方式害我差点以为她是从底下长出来的。



“真意外──我以为沙弥香妹妹是个更正经八百的人。”



“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嗯,确实我觉得自己小学时代是太正经了点。



“嗯──这样啊──沙弥香妹妹也要去啊。”



“学姊?”



学姊“嗯嗯嗯”地嘀咕着,然后以不像年长我一岁的态度抬眼看我。



“我也可以去吗?”



“学姊吗?”



我知道自己因为这出乎意料的提案睁大了眼。



“不行吗?”



“没有……只是有点意外。”



“看,沙弥香妹妹也对我抱持奇怪的印象。”



她手指着我说我们半斤八两。不是这样,我只是意外学姊竟然会想跟学妹们一起而已。若没有特殊状况,这种事情多半都是分学年约,实际上从平时的状况来看也大多是如此。



所以与其说意外,用少见比喻比较恰当。



“得问问其他人意见,但我没问题。”



学姊的表情立刻亮起来。



“嗯,谢谢。”



明明还没确定,学姊就带着好心情回去收拾了。



因为我去所以学姊也来……为什么啊?



之前也遇过这样的女孩……不会吧。



“柚木学姊说她也想去。”



我跟刚刚来约我的同年级说,她也睁圆了眼说:“学姊吗?”



“有点意外。”



“大家是不是都太意外了?”



“还以为学姊更大小姐一点。”



同年级生说“毕竟平常都那样软绵绵的”,我倒是同意这印象。



如果有学姊加入同年级生活动,难免会出现一些隔阂或顾虑,但柚木学姊该怎么说,因为气氛悠哉的关系,会让人觉得应该没问题。如果今天是社长或者比较严肃的学姊说要来,同年级生应该也不太愿意吧。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难得地与学姊一起在放学后去玩。



平常都是从校门直直往车站过去,一旦要走向不同方向,就有种视野开阔的错觉。白天的镇上、持续前来的镇上、不习惯的景色,我大概会在几乎不熟悉除学校之外地点的情况下,度过中学、高中时光吧。



行动范围比上了很多才艺班的小学时还要狭小。



果然,要搭三十分钟电车通学真的很久。



不过大人去公司上班也是要通勤,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学姊走在我身旁,我侧眼看她,知道我俩的视线高度一样。



入社时的身高差距已经大致追上了。



转角的包子店今天门口也冒着热气。同年级生转过这个转角,穿越马路,往右手边的速食店过去。之前也是来这里。



以前只有少许座位区,但住在这里的同年级生说后来重新整修之后连二楼都增加了座位。上二楼途中,我不经意地看向学姊,发现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眼中混入了不安,目光转动得有些可疑。



“怎么了吗?”



我抱着该不会是想起忘了东西吧的推测询问。



“啊,不,没什么,没有。”



她顾左右而言他般摇头,虽然我看起来不像没事,但总之先进入店内。如果有什么烦恼,还是进去坐下,平静下来之后再问她就好了吧。总觉得这不像对待学姊的方式,有点好笑。



明明还不到七月,但店内冷气已经开得很强,通往店内柜台左右两边的位置已经半数有人,并且正好有穿着其他制服的学生往二楼去。



虽然我来过好几次,但耳朵还是不大习惯吵闹的部分。



我想说学姊不知怎样了而往旁边看。



“……学姊?”



学姊有些瑟缩,主要是缩着脖子。好像被震慑般东张西望。



“沙弥香妹妹,那个啊。”



明明就在隔壁,但学姊对我招了招手。到底要多靠近才够呢?



“借一下耳朵。”



“喔。”



我照小声说着的学姊指示把耳朵凑过去,学姊以被不安压溃的小声说道:



“我第一次来速食店。”



“……呃。”



我想那我抱持的就不是奇怪的印象,而是正确答案啊。



难怪她会显得这样不安。



“该怎么做?”



“这个,就很普通地点餐……”



“普通是怎样的?”



“去那边点餐,付钱之后取餐。”



我小动作指了指柜台。同年级生站在不前不后的位置等我们跟上。



“跟书店和便利商店一样……有去过吗?”



“这些好歹去过啦。”



学姊或许因为闹别扭而使声音有些沙哑,看她稍稍嘟起了嘴的样子有点可爱。



不过我也是上了中学之后才来过。



一开始跟现在的学姊一样心情。



同年级生或许是等得不耐烦而折了回来。



“我们想说一起点,点薯条跟饮料就好吗?”



“嗯,拜托你。”



“柚木学姊也一样?”



“麻、麻烦了。”



学姊动作僵硬地总之先点头应允,看她这充满新手感觉的样子,让我有点害羞,心想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是否也是这样看待我。



不知道同年级生们是没说还是不说呢,或许该称赞一下她们的性格。



学姊又小声地跟我确认。



“薯条是马铃薯?”



“嗯,马铃薯。”



忍笑好辛苦。



过没多久,接下托盘的学姊看着柜台嘀咕:



“要先付款呢。”



“嗯?”



“啊,没什么。”



学姊带过话题坐上座位,因为对面的位子被两个同年级生坐走了,所以我必然得坐在学姊旁边。哎,这些人之中与学姊最熟的是我,这样也合理。



我和学姊隔着彼此的书包坐在隔壁,学姊先是直直盯着纸袋中的薯条一会儿后,才有些戒备地将之送进口中。她边嗯嗯有声地咀嚼着点头,吞咽之后才嘀咕了句“味道很普通嘛”。是可以有哪里不普通啊。



尽管有这些插曲,但和乐的对话展……不开。同年级生、我和学姊之间的共通话题不多,即使聊课业也因为有学年不同的学姊在,话题会有些对不起来。这么一来,所有人都能参加的话题只剩下合唱团相关的事情了,而合唱团又因为大家不是这么认真地参与,可以聊的内容并不多。



我在想,说不定聊其他社员的坏话可以活络气氛。



但讲这些也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我们自然就会演变成跟隔壁的人聊天。两位同年级生因为彼此熟识所以聊得很开心,但学姊和我……到底有没有那么熟有点尴尬,不过也不是不能聊。



“沙弥香妹妹常来这种地方吗?”



学姊很明显表现出新鲜的态度不断张望店内。



“一个人的话不太来,说起来我很少外出。”



“喔……假日都会做些什么?”



“做什么呢?总是在不知不觉间结束。”



我会在搭电车通学的时间看书,不会留下可以在假日阅读的份。



我拎起一根薯条,学姊也跟着我拎起薯条送进嘴里后,用纸巾擦了擦手指。她可能有点洁癖,只要手指一弄脏,就会马上擦拭。



“沙弥香妹妹没有上才艺一类的吗?”



“以前上过很多,现在只剩下插花了……”



“插花啊。啊,上课要换穿和服吗?”



“不,不会每次都要换。”



大概只有正月第一堂课需要换穿吧。学姊一副有些遗憾的态度叼住吸管,到底有哪里值得遗憾呢?



“那沙弥香妹妹……”



她接着问了我很多事情,好像在接受审讯一样。我虽然也想到几件事情想问学姊,但她不给我空档开口问。



仔细想想,这或许是我第一次和学姊聊了这么多。



至今都只有在社团活动碰面、打招呼,简单交谈而已。



“佐伯同学,你时间没问题吗?”



同年级生顾虑我而跟我确认,我瞥了店里的挂钟一眼,回答“还没问题”。



学姊看我们这样互动,表现出“啊,对喔”的态度。



“沙弥香妹妹是搭电车通学嘛,有大人的感觉呢。”



“感觉吗……?”



至少在这里的学姊没有这种感觉。



“习惯之后只会觉得麻烦而已,因为必须站在人群之中。”



“就是这个觉得麻烦的感想有大人的感觉。”



我不禁歪头心想,会吗?即使小孩也会觉得很多事情麻烦吧?确实有。



“沙弥香妹妹偶尔看起来很成熟。”



“是这样吗?”



“如果跟你同年就更能依靠你了呢──”



“哈哈哈……”



我顺应学姊说笑轻轻笑了,但学姊没怎么笑。



“如果能跟沙弥香妹妹同学年就好了……”



学姊吐出稍纵即逝的微小声音。



……我有点在意若我跟她同年,她会怎么称呼我。



尽管不太有年长的感觉,但学姊确实是三年级。



三年级会在暑假前引退。按照传统做法是不会参加大赛,配合其他社团结束活动。



所以我只剩下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能在音乐教室见到柚木学姊。



以我来说,顶多觉得音乐教室会因此变得宽敞许多吧。



至少这时候还只这样觉得。



在那之后我又受到学姊的连环提问轰炸并回答她,时间就这样过去。虽然我想过为什么会这样,但似乎也没有其他话题可以拿出来说。首先,我们都太不熟悉对方了。就算想开始做些什么,也因为不理解对方而无法开始。



学姊最后一个站起来,观察了我们收拾的方法之后,才照着做。



我看着她,她察觉我的目光后稍稍鼓起了脸。



“有事吗?”



“没有。”



我转向店门口,笑着说“没有喔”。



虽然没有问学姊什么,但这是知道她可爱一面的一天。



“庆功宴吗?”



在七月中,结束社团活动后,社长这样来找我说话。



主要是说为了纪念三年级引退,准备举办庆功宴。



我不记得去年三年级引退时有办过类似活动,可能不是社团传统吧。



“要做什么呢?”



“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去吃个饭唱KTV一类。”



“唱KTV……”



因为我们是合唱团吗?虽然我知道KTV是什么,仍不禁有些戒备。



“如果放学后去会造成晚归不太好,所以我想约星期六或日,但佐伯你是电车通学对吧?你要来吗?”



“唔……”



如果是我这一届的引退活动就算了,毕竟是学姊们的庆功宴,让我有些犹豫。社长看起来也没有要勉强我来的意思,只跟我说“明天告诉我结论就好”就结束这个话题走掉了。我边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边想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沙弥香妹妹也来,我会很高兴。”



“哇。”



虽然没有前一次那样惊吓,但又是惊喜登场的学姊。



“要不要一起来玩?”



“……学姊,你该不会──”



总觉得好像体验过类似过程。



“因为……啊。”



学姊支吾其词,接着悄悄说话的声音也有种既视感。



“沙弥香妹妹,其实我──”



“也没去过KTV对吧?”



因为先被看穿,学姊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不过在那之后叹了口气。



“是啊。”



“有哪些地方是学姊去过的?”



虽然我是开玩笑地问,但学姊却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目光游移。



“便利商店?”



“那就没问题了。”



大概。其实我也没去过KTV。



“如果沙弥香妹妹也来就好。”



学姊露出笑容,以微笑当武器阻挡我。



“这句话刚刚说过了。”



“因为我怕嘛。”



她现在的态度差一步要拎起我的制服袖子恳求了。



有我在一起就不怕了吗?我有点在意学姊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不过总觉得问了之后应该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真相,所以我的话在喉头停住了。



“去KTV就是开心地唱唱歌而已,跟练合唱一样。”



我也没有经验过,所以说得有些不明确。我知道店家在车站前面,偶尔会看到穿着制服的学生们走进去,但我认为那是跟自己没关系的地方,因此不太在意。我想学姊可能也是类似状况。



“啊,我想跟沙弥香妹妹一起唱歌。”



学姊彷佛看到救星,突然开朗起来。



“我们不总是一起唱歌吗?”



“但也快要结束了。”



学姊挺直稍稍向前弯的背部,身高略略超过了我。



“这可能是能跟沙弥香妹妹一起做些什么的最后机会了。”



“…………………………………………”



我心想,这张牌打得真狡猾。



人总是无法抗拒“最后”这个说词,没有什么动机可以比不会再有下一次更优先了。



如果打算无视,会从心里产生某种东西剥落的焦躁与抗拒感。



“如果家里没事……”



我没有肯定回覆,尽管表现出些许内心软弱,仍算答应了。



仔细想想,除了麻烦这个理由之外,也没有不参加的意图。



如果只是被这种消极的理由扯后腿,那么为了学姊采取行动也不是坏事。



我在学姊请托之下,决定参加庆功宴。



浅浅睡着时,感觉好像听见什么洒落的声音。我闭着双眼仔细聆听,听出那是雨声,茫然地顺从接收到的情报心想“下雨了喔?”接着猛地起身。



下床拉开窗帘,看到雨水正用力拍打在庭院的树木上。



“好大。”



偏偏在我要出门的日子下这种大雨。



打开电视新闻收看气象报导,得知这雨应该很难停,不禁觉得腰部沉重了起来。



我还没摸,就有种浏海和睫毛都被雨水湿润了的错觉。



那种原本已经扫去,觉得很麻烦的消极想法死灰复燃。



我叹了口气,猫咪从纸拉门另一边的走廊探头看了过来。因为它看着我,所以我也回看着它,不过猫似乎很快就没了兴趣,离开了我的房前。



如果是小学时代的我,应该会立刻追上去,但现在我会目送猫咪离开。人长大了之后,多少都会有些改变吧,时间让我产生了变化吗?



我茫然看着窗外景象,心想下雨天出门还是跟以前一样痛苦哪。



即使如此我还是做好准备,穿上鞋子。



“你要出门吗?”



在玄关,抱着猫的祖母这样问我。猫咪只要跟祖母在一起,就会很乖巧。



它们或许明确知道谁才是饲主吧。



“嗯,社团那边有活动。”



“不要太晚回家喔。”



“嗯。”



祖母说出像母亲那样的叮咛。我从架子取出雨伞说“我出门了”。



今天是星期六,加上下雨,路上行人并不多。手边感受不到通学时的书包重量,制服的领巾也没有在胸前摇晃,时而溅到脚踝上的水滴有些冰冷。季节特有的闷热感渐渐包围身体,增加了不快。



在伞下与伞外,雨声听起来像是不一样的声音,外头的雨声强势,里面显得宁静。



好像从中一分为二走进瀑布内一般。



我一如往常利用月票通过车站剪票口,搭上刚好驶入月台的电车。乘客比平日的通勤时间少上许多,加上车内空调够强,让我安心了点。我已经很久没在早上搭车能有位子坐了。



我打开携带的文库本,消磨到站之前的时间。



好像在小学毕业旅行之后,就没有参加过团体活动了。



我回想着当初去了哪里,结果书本内容连一半也没看进去。



在我全部想起之前,电车便已抵达了目的站。我阖上书本收好,下车。



我穿过剪票口,心想虽说在车站前集合,但在哪里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沙弥香妹妹。”



学姊挥着手通知我,女学生集团在粗壮的四方柱子旁集合。



我点头示意,身穿便服的学姊稍稍走过来迎接我。学姊的笑容就像只在等我一个人那样,让我以为就这样走过来的她,是否要顺势抓住我的手。



“哇,是穿便服的沙弥香妹妹。”



学姊笑开了整张脸庆幸着……庆幸?总之是高兴。



“第一次看到。”



“学姊才是。”



白底衬衫上面印着可爱的英文字,但我看不懂手写体。



“不是穿制服感觉又更像大人了。”



学姊的态度不知为何好像看到某种值得炫耀的东西一般,我边想明明不是她准备的衣服,为什么会这样啊?边回她同样一句话。



“学姊才是。”



如果现在她谎称自己是高中生应该会有人相信。我感受到这股氛围,重新认知道学姊果然还是较我年长。我跟学姊一起和大家会合,集合地点不光是三年级,也看得到同年级生和一年级学妹,结果大家都来了。



如果只有我没来说不定就尴尬了,是学姊救了我。



“人都到齐了,我们走吧。”



社长带头,我们以三年级为首,按着是二年级、一年级,大家都很规矩地分别列队一起走着。学姊虽然走在三年级的群体里面,但有点独自落单在后方的感觉。有时候我会跟回过头来的学姊对上眼。



“我们要去哪里?”



我问了问隔壁的同年级生,她边拨开挂在耳朵上的头发边说:



“说是KTV附近的家庭餐厅。”



家庭餐厅喔?我想像起看过太多的金光闪闪看板。



从车站走到家庭餐厅的路上当然仍下着雨,我们各自撑着的雨伞颜色并不统一,连图案都各式各样,从上方看下来应该很像百花齐放吧。而这些花朵正排着队伍往前移动,想来应该是很吓人的景象。



家庭餐厅在离车站走路不用五分钟的距离,车站这一边是跟学校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也是第一次来。餐厅入口有些狭窄,感觉好像位在走上楼梯后的大楼间空隙内一样。



就在大家收了伞,三年级和二年级陆续进入店内时,学姊脱离了人流来到我身边。



“沙弥香妹妹,那个啊。”



“没有对吧?”



“没有。”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学姊露出害羞的笑。我大概知道了为什么学姊给我一种年纪小的印象,觉得学姊就是一种把对于千金大小姐的想像化为现实而诞生的人。



还有我也在内心说了“没有”。



双薪的父母鲜少一起在家,所以我家不太有家族一起外食的机会。



总之,我注意不要比学姊还东张西望地上楼。



店内灯光明亮,彷佛与阴雨天隔绝开来。隔间座位紧密地排开,我差点要因为跟电视上看到的迳向一样而张望起来,急忙自制。



窗外的景色是一整片灰色、萧条的大楼及下个不停的雨。



看起来就像贴在玻璃上面那样。



太过明亮的灯光给我一种没有空档的感觉,反而静不下心。我们分学年随意坐在空位上,但学姊却在我身边,“分学年”这种做法似乎与她无缘。



学姊对着正想说些什么的我柔和地微笑,让我无法开口。



接着战战兢兢地点完餐,当然要努力地不将戒慎态度表现在外。我们合唱团成员大概占去了这家不算大的家庭餐厅半数座位,或许因为如此,从周围传来的声音大多较高亢。学姊的声音则与这些高亢杂音有别地传了过来。



“沙弥香妹妹家里有养猫啊?”



“一只玳瑁、一只乳牛,共两只。”



话题不知几时聊到我家的事,学姊很喜欢问我话。



“猫可爱吗?”



“嗯,它们比之前更亲近我了。”



冷漠的时候也有冷漠的可爱之处就是了。



“喔。”学姊的反应有点难以形容,像是在想些什么般往左边看去。



“你讨厌猫吗?”



“嗯──不知道耶……我好像不是太习惯动物。”



“不习惯?”



“或许因为不知道它们在想什么才敬而远之吧。”



学姊这么说,她本人明明这样悠哉,让我有些意外。



“不过若是沙弥香妹妹家的猫,我会想摸摸看。”



“这样吗?”



“我想应该跟你很像,是乖小孩啊。”



……学姊眼中的我到底有多善良。



猫也不是我养的,实在很难觉得相像。



我回想着自家猫咪,苦笑着说“是这样吗”。



我们就像这样在家庭餐厅度过一段时间。与其说跟大家,不如说是跟学姊。



接着要移动去KTV,我打算撑伞的时候,学姊说“好像没有很远,我们一起撑吧”。我低头看了看张到一半的伞,看着上头残留的雨滴往下流去,接着将之收起。



“打扰了。”



我钻进学姊撑起的伞下,学姊露出满脸笑容说“欢迎”。



即使让学姊撑伞也没有不方便之处,我因此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



KTV真的不远,走不到一分钟就到了。



正在收伞的学姊噘起了嘴抱怨“太快了吧”。



店员直接对我们这一大团介绍包厢,我很惊讶原来KTV的包厢塞得下二十个人,我以为是更狭小的单间包厢。



大伙接连塞进红色座椅。包厢内有些狭窄,坐在最里面的人要出来应该挺辛苦的。还没开唱,室内便已经以大音量放着音乐,加上灯光格外明亮,跟家庭餐厅一样让我不太能平静。学姊似乎也有同样感想,目光不安地游移着。



我们分别打算点饮料而拿起菜单看,这时社长行动了。



“我想藉这个机会宣布──”



突然拿起麦克风的社长在开唱之前就先走了过来,抓住我的手。



“咦?”



“下任社长就决定是佐伯沙弥香了!”



我还没起身站好,就被这出其不意轰炸。



之前一次也没听说过。



“那个,社长,请问?”



“前任社长喔。”



社长笑眯眯地要我站起来,把麦克风递给我,很干脆地坐下了。



“请发表就任感言。”



“呃──不,为什么是我?”



我透过麦克风提出疑问,但获得热烈鼓掌回应。我傻眼地心想,根本对不起来啊。



“我们社团的传统就是社长给二年级中成绩最好的人担任。”



社长终于说明了,我直勾勾地盯着这样说的社长瞧。



“怎么了?”



“你真的成绩最好吗?”



其他社员听到我的问题笑了,社长气噗噗地说“你这小混蛋”。



“当时是最好没错啊,现在可能有点那个了就是。”



尽管态度忿忿不平,气势却不是很够。



“我也可能成绩衰退,请容我辞退。”



“那个也是什么意思啦,那个也。”



“……虽然我很想这样说,但如果我拒绝了,大家可能会困扰……”



我无视社长的声音,觉得无可奈何地放弃挣扎。其实多少有预料到这个状况了。



深吸一口气,背景音乐和社员们的声音都渐渐安静下来。



“虽然没有自信可以做到最后,但请各位多多指教。”



我表现出妥善的态度。其实我的真心话更是激进,但还是将之压下了。



以自己的意志表现出这种场合所真正需要的态度。



我并没有这么任性。



社员们也随着场面气氛报以热烈鼓掌。



无论视线还是关注都投射在我身上,有种心痒痒的感觉。



我归还麦克风就座,学姊对我说“恭喜”,但我不怎么开心。



“没想到竟然真的当上了社长,虽然我并不想当。”



“这也是没办法。”



“怎么说没办法?”



“我想我们社上就属你最漂亮。”



学姊压低声音这么说……我因“最漂亮”三字困惑。



“跟长相没有关系吧?”



然后学姊你怎么这么轻易说出这种话。



我慢了半拍才觉得有点害羞,偷偷看着学姊微笑的侧脸。



……学姊也长得满漂亮的啊。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最漂亮吗?眼前很多张脸孔并排,但我不太确定。



只是心想,对学姊来说,我最漂亮吗?



脸颊有些发烫。



离开KTV的时候,学姊有如依偎着我般在我身边。



我时而看着这样的学姊,有时又没看她。



夏天就这样过去,秋季之风也造访了音乐教室。



放学后的温度变得宜人,应该不只是学姊们离开后致使空间变得宽广之故。制服换成冬季版本,家人说这件黑色水手服制服比较适合我。我拎起袖子心想是这样吗?并低头看了看制服,如果真的适合就好。



因为成绩好就被拱上社长位子的我,这天也在音乐教室把桌椅挪到左右两边。既然社员减少,每个人得负责的工作量自然会增加。如果明年招募新社员的工作不顺利,合唱团也可能因此解散。



这也算是社长的责任吗?一定算是吧。



父亲也说过,所谓有地位的人的工作,就是负起责任。



不过要增加入社的社员,具体来说该怎么做啊?



我边想着这些,边把抬起来的桌子往墙边靠。



“沙弥香妹妹。”



“学姊?”



柚木学姊正往音乐教室里看。夏天结束后再也没见过她,所以我有点意外她出现在这里。总而言之,既然她叫了我,我就先停下手边工作走去教室门口。



“好久不见。”



“嗯。”



学姊先点了头,才“啊”一声将手指抵在下巴上。



“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沙弥香社长比较好?”



“拜托,不要。”



听起来很不上不下,要这样起码用姓称呼吧。



“你是来看看状况的吗?”



前任社长来过好几次。或许是因为解脱了吧,她看着我们练习,悠哉地说了真是辛苦啊之类的话就回去了。学姊先“啊,嗯”地暧昧回应后,凝视着我。



我觉得之前似乎也感受过类似这样的目光。



那不是发自学姊,而是更之前。每次回想起来,都想加以忽视的记忆。



我感觉到假想的、混在水里的氯气气味。



“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先等你练完社团。”



话?我不禁歪头,难道是在这边一言难尽,有点长的话题吗?



我心里完全没有底。



学姊不知为何别开了眼。



“结束之后可以来中庭吗?”



“我是无所谓……”



接下来就要开始社团练习了,学姊应该要等上好一段时间,这样好吗?



“嗯,等等见。”



学姊简单说完便离开,也没有看音乐教室里面。我看着她难得快步离去的背影。



我边嘀咕着“要说什么呢?”边回去继续搬桌椅。



不知是否因想起过往,坐立难安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即使结束社团练习,我也不可能立刻离开音乐教室。除了有收拾工作之外,我还得负责将音乐教室的钥匙还回教师办公室。我以比平常焦急的心情完成这些任务后,奔向中庭。我想起入学以来,除了打扫工作之外,我似乎没有去过中庭。



换穿上鞋子后,沿着校舍墙壁绕过去,马上就发现了学姊的身影。她站在中央喷水池后面,凝视着水静静地涌上。双脚整齐地并拢,双手彷佛要消除空隙般重叠着。



“学姊。”



我一出声,学姊立刻面向这边。她正垂着手等我,我绕过喷水池到她身边,影子随着夕阳西下渐渐拉长。影子比真正的学姊更深沉地立于大地之上,学姊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影子就像要赶开我那般大幅度移动。



“辛苦了。”



学姊出言慰劳我,然后双眼逃避似地转向喷水池那边。



“不好意思。呃,其实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



我心想不是有话要说?但因为只是小细节罢了,所以没有特别追究。



“学姊,事情是……?”



我先瞥了天色一眼才问道,如果弄到太晚,电车就会变得很挤。



学姊看到我的态度,往前走了一步说“很快就会说完,很快”。



从学姊手臂伸出的影子,像是覆盖我的脸部般穿过去。



“沙弥香妹妹,那个啊。”



学姊抓起我的手,以双手将之包住。



她的手像是染上了秋色般有些冰凉。



她说了。



“我喜欢你。”



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的告白如此直接。



没有任何矫饰,很有学姊的风格。



想到这里,我有些茫然,无法聚焦。



直到背后虽冒着冷汗但开始发热为止,花了一段时间。



我感觉自己忘了眨眼,双眼干燥。



她说了喜欢我。



我有种后脑勺被丝线勾住的感觉,迟了一会儿才理解。



看到学姊脸颊不只因夕阳照耀而泛红,让我理解了她口中喜欢的意义。



“…………………………………………”



我甚至连要发出一点声音都觉得犹豫。



一开始只觉得奇怪。



因为学姊是女生,我也是,很快就撞上了同性这道墙,感觉好像鼻子撞在比教室墙壁还要坚硬的东西上。我觉得被学姊的手包着的手渐渐发热,究竟是谁的手比较热呢?



“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跟我交往。”



学姊更向前了一步。我的心彷佛想询问他人该如何是好般左右张望。



当然,这里没有人帮助我,如果有其他人来了反而困扰。



蕴含傍晚气息的清风,有如带走脸颊上热度般流过。



交往、交往就是指,那样对吧。



我也要喜欢学姊,要喜欢?这种表现方式让我觉得不太对。



我沉默不语,学姊的眉毛因不安而垂下。



我必须说些什么才行。



接受吗?



还是拒绝?



要立刻决定?



不要说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好吗。



“……可以让我稍微想一想吗?”



脑中思绪不停打转,光是说出这句话就用尽我的全力。



学姊“嗯”了一声承诺,有些担忧地垂下眼笑了。



她似乎害怕着出现空档一般,肩膀看起来很不可靠。



“那么,我先失陪了。”



那么是那么什么,话虽然是我说的但我不禁傻眼。在一片混乱之中,我笨拙地一行礼之后,动作别扭地离开中庭。觉得关节好难弯曲,手脚彷佛等不及关节弯曲般急躁地动着。



尽管我自负本身个性和紧张不太有缘,但这可能是我自己误会了。我知道不合秋季天气的冷汗正从手中冒出。



连我都不熟悉的自己正暴露在风的吹拂之下。



回过头,学姊举着手在脸旁轻轻挥着。



然后或许是被我别扭的笑感染了一般,嘴角稍稍放松。



我的脸一口气烫到耳朵,急忙转回头去,在膝盖无法顺利弯曲的情况下快步离开。



这是我第一次接受他人告白。



不知道该考虑些什么才好。



……直到今后不经意地回顾过往。



不禁认为第一位向我告白的对象是个女孩这点,说不定是一种命运的暗示。



我在回家的电车上差点坐过站。



差点因为没有注意已经下完楼梯而跌倒。



平常总觉得疲倦的归途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完,似乎无法允许我等之后再行思考,让我不禁仰望家门,感觉门顶比以往更接近自己的视线高度。如果这样一直看下去,可能会永远动弹不得,我于是决定什么都先不想,总之进门。在玄关脱鞋的时候,跟祖母擦身而过。



“你回来了啊。”



“我回来了。”



声音滑过喉咙这段筒状空间的感觉,简直不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祖母似乎察觉了什么般看了过来,我一副像是要隐瞒不该被发现的秘密那样别开目光,急急忙忙离开,带着只有头部轻飘飘的错觉走过走廊,勉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我凝视着没有灯光的房间中央,眼前好似一阵天旋地转。



这样不行,这样真的不行。我深吸气,接着吐气。



这是绝对不想让家人察觉的动摇。



先等平静一点之后才放下书包,顺势坐上椅子。



深深呼气之后,觉得紧绷的肩膀好像缩小了。



我抱着双腿,在椅子上微微地前后摇晃。虽然我发现自己还没换下制服,但我没有力气起身。这么一来,不用多久脑中就浮现了学姊。她说着喜欢我的声音重播,我有自觉耳朵又变得火热。



心脏“噗通、噗通、噗通”地轻快跳着。



尽管我无法很有自信地说跟学姊很熟,但我想她不是会拿这种事情来捉弄人的人。希望是。毕竟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她是认真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握住的右手,摸了一下,发现手心仍发烫着。



我不知道学姊的热度是否还残留于此。



回想起学姊的脸孔。



回顾一下自己是否曾像那样看待过学姊。



“…………………………………………”



当然不可能有,因为我不觉得自己跟她特别亲近。



虽说我会跟她搭话聊天,庆功宴也玩得很开心。



但我认为这是学姊与学妹之间那种和友情不一样的关系。不过在那个时候、还有之前等许多时候,从学姊的角度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一样吗?



“呃啊……”



我不禁摇头,虽然不至于是隔着一层薄纱,但没想到身边就有另一种世界。



或许因为室内一直紧闭着,觉得空气彷佛停滞没有流通,气温有些上升。我静静地吸入空气、吐出,安抚持续焦躁着的心脏。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仍觉得脸上热气缓缓地从下往上窜,好像把头浸泡在看不见的热水里面。



整个人茫然。



我曾听过传闻提到这样的现象。在教室里面听过一些对他人恋爱状况有兴趣的同学,聊着那些不知从哪来的传言聊得很开心。隔壁班的谁谁谁在校内跟同年级的女生牵手、十指交扣、接吻之类的。因为我不认为这些人会在可能被看到的地方做这些事情,所以我一概不信。



我一直这样认为,但我也在刚刚被学姊握住了手。



原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变得并非不可能了。



这件事不仅有点影响到我,甚至让我满脑子都在想这个,无法思考其他事情。实际上,我可以等多久之后再回覆呢?尽管是自己说的,但我很后悔用了“稍微”这种暧昧的说法。



如果让学姊等上一星期,学姊会生气吗?不过这问题我甚至想好好思考一个月。



我完全不懂这个,但无法靠上才艺班学习,也不可能用学校的课业补强。我只能接受,并自己思考,做出选择。无法先行做过任何练习,一上场就是正式演出。



老实说,我很不擅长这种事情。



订立目标、加以努力、得出结果。



尽管我自豪擅长这么做,但突然要我拿出成果只会困扰。



或许大家都是这样,但偶尔还是会碰到。



即使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能够大概应付过去的人。



我不是这种人,所以觉得学姊很厉害。



竟然能够开口说自己喜欢一个人。



过去她也有对其他人告白过吗?



虽然有点天然的感觉,说不定其实恋爱经验丰富。



学姊说喜欢我,我只聚焦在这点上,自然而然忍不住把脸埋进膝盖里。



“……原来是这样。”



她之前看待其他学妹与我的角度并不相同,目前也是。



觉得我很好。



觉得我哪里好呢?长相?还是举止、氛围、发型?只有学姊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我有点想问她看看,不过如果她当面仔细地说给我听,我真的能确实听完不会逃走吗。



‘我喜欢沙弥香妹妹的长相,因为很漂亮。’



呜。



‘沙弥香妹妹很优秀,即使小我一届,仍总是走在我前面。’



不。



‘为了理想而努力,还有端正凛然的态度、外表……都很喜欢。’



行。



竟然擅自想像然后被打败。还是说刚刚这些都是因为偷看了我的内心所呈现而出的呢?



也就是说,这样的人是我理想中的对象?



我想起学姊,加以比较。长相……是很漂亮,但其他方面呢。



我突然惊觉自己竟然认真思考起来了。



“……我,不会。”



如果讨厌这样的关系、首先感受到的是厌恶,就不用烦恼了。



没有要立刻拒绝的念头,代表我也。



我想像着,趴在膝盖上。在一片黑暗之中,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



隔天,我出现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不想去学校的心情。应该已经睡醒了,但头还是茫茫然地浅眠着,觉得很压迫。结果,昨晚根本没有念书。



尽管昨天可谓无暇顾及课业……但这种说法也让我非常困扰。



虽说发生了很严重的状况,仍不可以怠忽提升自己。



“伤脑筋……”



没想到学姊一句话,竟如此撼动我的生活步调。



我自认充分理解“力量”这个词的字面与意义,但觉得直到现在才体会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我努力表现出不会让家人可疑的态度,在玄关换穿鞋子。途中,乳牛猫彷佛来送我出门般现身。我觉得这两只猫分别有点像祖父母,动物或许真的会被照顾者的个性影响。



这只猫比较像祖母。举止俐落,眼神锐利。



像是要用双眼射穿已经被自己看透的对象。



“……我走了喔。”



我跟猫打完招呼后离家,猫默默目送我离去。



之前虽曾希望搭乘的电车快点来,但今天是第一次希望车能够延迟六个小时之后再来。学姊当然会来学校,不过我们不同学年,加上学姊已经退出社团了,若不是想要刻意见她,就不至于碰到面。



“如果学姊特地来找我该怎么办……”



我只能在心里祈祷我和学姊所认定的“稍微”不要有太大差距,看着外面。



天空不受我的情绪影响,一片晴朗。



即使进入教室,不安定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我变得有些在意周遭同学是否认为我与平时不同、或者用不同以往的眼光看我。不过若要进一步确认是否有这种状况反而可疑,于是我只能努力假装不知道。



我低着头抄写板书,学姊的声音忽地重播。



学姊现在也抱着同样心情上课吗?



正忐忑不安地等待我的答覆吗?



或许这样的心情就像等待考试放榜。我想像起这样的学姊,觉得不可以拖延答覆太久。虽然我很想晚一点回覆,但不可以。



我钻牛角尖地往前趴,整张桌面填满视野。



我一惊,重新坐好。



即使在课堂上,只要一个恍神,我就会想起学姊。老师在黑板前上课的内容,我连一半也没听进去。



我不禁愕然,这不是已经沉浸在恋爱之中了吗?



我轻轻甩头,想先暂时忘掉学姊,但我当然没有这么灵巧,只能看着笔记本的角落,一直思考着同一件事情。



当第一节、第二节课都持续着这种状况时,我变得更是不安。



我根本无心上课,这样下去肯定会影响成绩。



一直以来不断要求自己要做一个优秀学生的准则即将崩塌。



得想点办法补救。



不过,我想怎么办呢?



不协调感、不安、困惑,难以说是正向的情绪混杂,扰乱我心。



结果,这种状况持续到放学,或许唯一幸运的是学姊并没有来找我。尽管我无心参加社团活动,但我也不能请假。今天我已经没有好好上课了,要是连社团那边都请假,我会觉得自己严重退步。所以我只能甩开一切烦恼般站起来,离开教室。



我边祈祷着不要遇见学姊边前往音乐教室,注意表现得像平常的自己那样。说实话,合唱团的社员们看向我的时候,我心里确实有所警戒,心想她们是不是知道学姊跟我告白了这般说来不可能,但仍不禁担心的事情。明明没有人说这些啊。



不过,原来柚木学姊的笑容之下,藏着无法想像的情绪。



我原本以为只是日常布景、关系不深的对象看起来都带有特别的存在感。偶尔会看到一种说法是恋爱使人改变。恋爱的明明不是我,是学姊,却连我看待事物的观点都受到影响。



说不定冥冥之中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发生作用。



如果这种强大力量一口气填满校舍之中,是否连地平都能够扭曲呢?



我想像着这类可笑的状况。



结束社团活动之后,我迅速搭上返家电车,并且因为刚好有位子可坐而安心。如果现在的我要站着搭车,很可能因为一时放松就跌坐在地。



我有如放任自己随着电车摇晃般,身体摆动得比平时更明显。



阳光从驶出的电车的另一边车窗照射进来,开始西下的夕阳带着些许橘色光芒,宣告日落已渐渐提早。秋色渐浓,再过不久冬天便会造访。



今年冬天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想像学姊在我身边的样子,脸上带着我所熟知的笑容。



若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变化,她会表现出不同的一面让我看到吗?



“…………………………………………”



有点想看看。



在混乱之中,这样的心情有种给我带来一线曙光的感觉。



却立刻被叹息抵销。



类似徒劳、类似失意……总之失落。



一天就要在总是想着学姊之下结束。



只是因为多了一件恋爱相关的事情,就变得无法平静下来,看来自己意外并非冷静之人。尽管我原本有自信可以更顺畅地应付许多事情,这样的想法也开始动摇。



倾斜的头部正好正面接下射入的阳光。



从车站走回家的路上,也同样想着学姊。



主要是扪心自问,我真的喜欢学姊吗?



如果能弄清楚这点,我就不需要烦恼了。



像是一个个捡起河底石头那般,拆解问题。



抗拒同性吗?



老实说,冷静下来后会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问题不在这里,而是这之间有些纯然的什么。



也就是说,我和学姊之间的关系才是重点。



我并没有看清这些。



说不定,我还不懂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状况。



如果询问学姊,能够得知其真相为何,知晓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正当我如此自问的同时,影子伸长、城镇染红,我到家了。



穿过大门,发现右手边有一道人影,祖母正抱着乳牛猫望向庭院。祖母的视线前方是庭院的树林,还未变色的枝叶正在风儿吹拂下舞蹈着。祖母立刻发现我回到家,目光变得柔和一些。



“欢迎回家。”



祖母催促似地摸了摸猫的背部,猫咪也叫了一声看过来。



“我回来了。”



我想,我应该回应得比昨天更自然一点,接着也轻轻对猫咪挥手。



我原本想要直接走进家里,但祖母又出声喊我。



“碰到什么问题了吗?”



“咦。”



我因为突然被看透而停下脚步,祖母和猫一样一脸平静的表情。



她为什么知道呢?



“你都表现在脸上了。”



简直像是内心被看穿那样说破,我焦急着心想要隐瞒起来。



如果连学姊的事情都被看穿就糟糕了。祖母抱着猫,往我这边走过来。祖母那直直地走过来的身段,即使上了年纪也依然不变。



“有了喜欢的对象吗?”



这虽未中但相去不远矣的猜测,让我惊讶祖母的眼光竟如此准确。



“我就读的是女校。”



“确实呢。”



祖母难得露出像是恶作剧被发现后般兴奋、青春的表情抖着肩膀。



“上学开心吗?”



“呃,嗯……算是吧。”



“你真是罕见的孩子。”



我的答案对祖母来说,或许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我在个性上不觉得念书很辛苦,所以不会讨厌学校,只是觉得搭电车通学有点累。



“我不讨厌念书。”



“我孙女怎么这么优秀呢。”



祖母轻佻地表示感动,我也很难因此觉得自豪,只能像方才的祖母那样仰望庭院树木,这些树看起来和种在学校中庭的树木有些相似。阳光从树叶另一头洒入,使我眯细了眼。不至于刺眼到需要别开视线或闭上双眼的黄昏阳光正覆盖着我。



“我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我觉得你可以像过去那样尝试看看。一旦长大成为大人,就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开始挑战新事物了,要就趁现在。”



祖母的忠告混入夕阳光辉之中,像是被清风吹起的窗帘边角抚过脸颊那般。



“因为大人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会变得胆小。”



很多事情。



女孩子爱上女孩子。



若正面回覆学姊,学姊会开心、充满正向的气息。然而。



在那之后,会有令人变得胆小的结果等待我们吗?



“所以我只会一直看着庭院,爷爷只会一直追猫。”



祖父那个不是单纯喜欢猫而已吗?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因为活到这样的年纪,祖母的声色之中才有着明确的肯定。



这样的肯定像水滴那样,打在我淤积的内心表面。



“原本还在聊学校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边呢?”



“啊,那只是开场白。我偶尔也会想跟孙女好好聊聊,现在就是这样啰。”



祖母说得平淡,我原本心想她不总是会跟我说话吗?不过仔细想想,除了打招呼和抱怨以外,我们交谈的次数或许减少了。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祖母可能也觉得寂寞了吧。



包含不在这里的祖父在内,我觉得我们之间比以往更有距离。



这是随着我成长无可避免,一定会产生的内心空档。



等到察觉这空档存在,才会像这样想将之填满。



“我也觉得能说说话很好。”



虽然不算受教,但有种被推了一把的感觉。



诚如祖母所说,无法得知结果将是如何,也无法将之归咎于任何人。即使如此,能够听到他人给予的建议,对于原本以为孤单的心灵仍是一大帮助。



祖母稍稍缓颊,温柔地抚摸猫咪背部。



我与祖母与猫。



两人一猫都很平和地、渐渐地增长年龄。



只有包容在夕阳之中的自家景象,延伸出了过往容貌。



当天晚上我烦恼完,得出了答案。



想趁这答案还没动摇之前,传达给学姊。



只觉得天明时分竟是如此遥远。



我边在前往学校的电车上摇晃,忽地想起。



我还不知道学姊的电话号码。



知道的事情应该是少数。



所以才想要拉近彼此距离、接触,并熟悉她吧。



到了学校之后,我犹豫要不要一早就去找她。以我的立场来说,虽然想立刻回应,但仍需要顾虑学姊的状况,说起来学姊也很有可能还没到校。



于是乎,我仰望着楼梯停下脚步。



只不过我也能够想像,若没有说出口,我又会因为很在意而无法好好上课。



所以还是去。



我下定决心登上楼梯,走在三年级教室并列的走廊上。这是我第一次为了委员会工作以外的事情来到这里,在一片不熟悉的面孔之中,时而可见合唱团的学姊。一对上眼,学姊们都对于看到我而表现出“哎呀?”的狐疑态度,我也只能每每报以“嗯,有点事情”的暧昧笑容。



我想着我也不知道学姊是哪一班,边走边看着门牌,有种失去目标而徘徊的感觉。当我脚下彷佛要被河川冲走那样不稳定时,就听见有人用“沙弥香妹妹”喊了我,差点整个人跳起来。我边察觉自己停止了呼吸,边直接往左一转。



柚木学姊就在教室入口处。这是我相隔三日再次见到她,却没有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感觉。



甚至有种我们才刚刚在中庭道别的错觉。



“早安。”



总之我先道早,声音有些高亢,看来需要再控制一下。



“早……找我有事吗?”



这问题之中混杂的期待与不安,究竟哪一方较多呢?



“是、的,我是来找学姊的。”



经过的学姊们是怎样看待正互相凝视的我们呢。



学姊“嗯”了一声颔首,因略显紧张而表情僵住,等着我说话。



不过我看了看周围,觉得这里不是很理想。



“我们去中庭好了。”



我以眼神询问“如果方便的话”,学姊立刻回以“就这么做吧”表示同意。



“不过时间上不是太充裕……”



学姊似乎有些在意上课时间,回头看了一下教室。



“我会很快说完。”



好像曾经看过这样的互动。学姊来到我身边,我们并肩走着。



我刻意尽量不要看学姊。



学姊也保持沉默,我偶尔感受得到视线。



等能够看到外头景象之后,学姊就没有与我并肩,而是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位置上。至今我几乎没有机会利用中庭,但今后或许会变成充满我与学姊之间回忆的场所。



走在铺设砖瓦的中庭里,觉得脚步声与心情相反,显得高亢。



学姊的脚步声也像种重叠上来般接在后面。



早晨的中庭,喷水池这边当然没有人影,不过已经成为充满阳光、枝叶摇曳的舒适场所。若没有与学姊相遇,我将会在从未感受过这样风景的情况下毕业吧。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会创造出崭新时光。



来到喷水池前,我停下脚步后回头。学姊惊慌地“哇”了一声,连忙止步。



学姊将手举到胸前,掌心朝向前方,低调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我可以说了吗?”



诚如学姊所说,时间不多,彼此都没有余力做好心理准备。



“请说。”



学姊挺直身子,像是个后辈一样回应我的话。



这有点好笑,让我也跟着不再紧张了。



“首先,有一点我必须明确地说清楚。”



“嗯?嗯。”



我像是要制造落差那般先说出明确的前提,不知这前提是否没有影响到学姊,她的反应有些淡薄。



“我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喜欢柚木学姊。”



接着补上一句“尽管烦恼了很久”。学姊有些抱歉地垂下头。



“对不起,你当上社长之后应该很忙的。”



“呃,这部分确实是。”



学姊的脚稍稍调整了位置。



我尽可能想掬起因为前提而稍稍沉重下去的气氛。



“不过,接受学姊告白本身,我……不觉得讨厌。”



“觉得”这种说法是骗人的,我完全没有讨厌的部分。



我想知道喜欢一个人之后,将有什么在未来等待。



“所以,用试试看的说法虽然有点怪……但我想若跟学姊交往,能多体会一些事情也很好。”



相对于学姊的告白,我的回答不甚直接,是否有点卑鄙呢?



不过我想表达的意思似乎传达给了学姊,她的眼睛像开花那样添增了色彩。



“沙弥香妹妹。”



声音带着滋润。不过还是加上了“妹妹”啊,这种称呼让我觉得心痒。



我觉得有某种黏腻的感觉混入早晨的清爽空气之中,席卷在喉咙与下颌之下的那个是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让我心想:原来这就是情侣之间的气氛吗?有种不甚安定的感觉。



……是我太急躁了吗?



不过我回应了,接受了学姊告白。



为了能喜欢上学姊而要先交往,觉得顺序好像错了。



但又不能现在才要当成没这回事。



学姊握起我的手,彼此彷佛要十指交扣,尽可能地缩短了距离。



传闻又有一项得到证实。



学姊的脸颊淡淡地泛红,祝福彼此的一切。



“我很羡慕这种的。”



“……这是什么意思?”



学姊以不明确的笑容回答我。



“虽然说请多指教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沙弥香妹妹,请多指教。”



“……好的。”



伫立着的我回答有些压低。



被学姊呼唤名字,耳朵感到一阵骚动。



但这感觉与过往不同,充满着淡淡的热气。



当天夜晚,我翻阅字典,查找了“交往”的意涵。



确认了之后,暂时无法入睡。



“沙弥香妹妹,久等了。”



翌日午休,先抵达的我等待着学姊到来。地点是与昨天相同的中庭。



无论地点还是时间,都是昨天道别之前学姊指定的。



我仰望阴霾天空,学姊并不显得慌张,平稳地前来。



“等很久了吗?”



“嗯,等了一下。”



“对不起喔。”



“不会,毕竟学姊的教室离得比较远。”



而且我根本无法想像学姊在走廊奔跑的模样。



学姊先在喷水池边的长椅坐下之后,才像再也忍不住那般乐开怀。



“我很想体验看看约碰面呢。”



那是一个像塞了棉花糖般,软绵绵的笑容。



啊,原来她向往这样的啊,连我都不禁要跟着笑起来。



“不觉得秘密的关系很棒吗?”



“啊哈哈……”



尽管说是秘密,但选定的地点倒是相当开放。从四面八方的任何角落都能看见我们。



我觉得班上同学什么时候开始说起我的传闻都不奇怪了。



“沙弥香妹妹喜欢阅读什么类型的书呢?”



她与她之间的对话于是展开。虽然我没有经验,只是基于想像,但觉得学姊切入话题的感觉很像在相亲。



“我满常阅读评论类书籍。”



从周遭的角度来看,并肩坐着的我们看起来像什么关系呢?社团里比较亲近的学姊学妹?还是如学姊所希望的情侣?我边回答,边思考着我与学姊之间的关系,与昨天不同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要探查似地,在近距离凝视学姊。



“那一类的啊。”



学姊露出略显困扰的笑容,让我在意起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我想说你平常都会看哪一类的小说。”



啊啊,原来是要问这个。学姊让我知道我哪里误解了,对她来说书就等于小说。



不过我先是别开了目光,心想该怎么办。照实回答比较好吗?



还是要配合学姊才对呢。



犹豫了一下,我决定诚实回答。



“我不太看小说……”



不局限于小说,电影、电视剧之类的虚构内容都不太吸引我。我并不是要否认创作的价值,只是觉得即使接触这类作品也有种离自己很遥远的感觉。



不过学姊似乎不是如此,暧昧地笑了。



“我之前看完的小说很有趣,想说要不要推荐给你。”



啊,原来是这样。我又像刚刚那样理解了关键。然后,这次回答起来并没有那么犹豫。



“我也想看看,可以告诉我是哪本书吗?”



“也想看看”这个说法有一半是骗人的,但我认为有一半是真心的。



我抱持着应该要透过书本理解学姊的念头。面对不同于朋友、家人立场的对象,我心里怀抱着一种不可太过无知的焦躁。



听了我这么说的学姊很开心地开始说明,我想这样就好。



当天回家路上,我下了电车之后立刻转往书店。那是一间在蔬果店旁边,不算太有规模的个体户书店。或许因为时间带的关系,比起书店,蔬果店的人潮还更多。



“欢迎光临。”



进入书店后,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出声招呼我,柜台里面则坐着一位婆婆。不知道这位婆婆是眯细了眼睛,还是原本就眯眯眼。我稍稍环顾了店内,烦恼了一下是否要询问店员书本的位置之后,决定自力搜寻。



尽管知道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曝光,但我想尽量隐瞒与学姊之间的事情。



我有如反刍着学姊的声音般,回想起出版社与作者名。



“作者记得是,林……”



我用手指着书架,确认按照作者姓名排列的书本,找到第三层的时候便来到我想找的姓氏。



有了。我指着作者名。林炼磨。其着作排列在架上,因为我孤陋寡闻的关系所以今天才第一次听说这位作者的名号,但看起来是位相当受欢迎的作者。我接着发现学姊介绍给我的那本书,从架上抽出之后,整齐的书架上便出现了一个小空洞。



如果我的书架上出现了空间,很快就会填满。



若不这么做,我就会有种无法平静的感觉。



我带着书本来到柜台结帐,负责结帐的婆婆以比我们家的俐落祖母略显缓慢的动作帮我结帐。我等着婆婆结帐时,听见一道女孩说“我回来了”的声音后回过头去,就看到女性店员正随性地跟穿着制服的女生搭话。从她们之的距离感来看,我发现女孩应该是这间书店家的小孩,大概跟我一样就读中学吧。



个子看起来有些娇小,年纪可能比我小。



女孩跟在结帐的我对上眼,先点个头示意之后就钻过门帘进去里面了。我结完帐之后离开书店,边往外走边心想:书店家的小孩是不是有看不完的书呢?



“不过那些都是店里的商品,不至于吧。”



而且身边都是书本,并不代表就会喜欢书。



书店的小孩都会注重些什么而生活着呢?



我有点在意这个。



回到家后,或许因为搭乘的电车是同一班,所以门前的景象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过因为今天去了书店一趟,所以能感觉太阳更是西下了一些。在白天的天色之中,开始混入略带点黄的光芒进去。



虽然只是微小的细节,但若没有与学姊交往,我就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我茫然地与那样的景色相对。



回到房间后,瞥了床铺一眼。昨晚不太好入睡,尽管身体略显疲倦,但今天应该也不太好睡吧。尽管我满脑子想着学姊,结果仍是连什么答案也得不出来。



我放下书包,换好衣服后,立刻拿起方才购买的书本。



在写作业之前先打开了学姊推荐给我的小说。



阅读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惊觉似地抬起头。



我慢了好几拍才惊讶于自己竟然比起学习,先选择了阅读小说。



明明没有别人在,我却好像突然觉得很丢脸一般环顾左右。熟悉的房内看起来比平常更是明亮,我有点不知该看哪里才好。幸亏猫咪不在房里,让我稍微安心了点。



我思考着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若都将学姊放在第一顺位,会怎么样。



有点可怕。



因为那样的我会与现在的我判若两人。



冷静下来之后,我重新戴好眼镜。曾几何时,我在家变得会戴上眼镜了。不经意地垂眼看到的自己手掌大了些许,椅子也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大小。



所以也能有情人。



“情人……”



我边低语边按着眼头,重新实际感受到这种不熟悉的关系。



即使变成了老太太,我也会跟学姊在一起吗……好像想得太早,也想得太深入了。不过若有朝一日将要分手,我现在为什么要如此努力呢?一想到这里就有种被深沉黑暗的洞穴绊住的感觉,于是中断。



比起想一些遥远将来的事,更应该关心现在该做的事。



所以我又打开小说,继续阅读。



一开始只是抱着轻松的心情读过,却渐渐被内容吸引,更是热中且深入地阅读。



小说内容并非温柔的爱情剧,也不是爽快的青春群像剧,而是血淋淋的推理作品。



硬派的文风充分写活了各式各样人生,书中角色将毫不留情地死去、背叛、受骗。偶尔会对这样凄惨的故事抱持厌恶,就是因为作者描写的功力高超之故吧。



“真意外。”



一开始的感想比起针对书本内容,更像是对学姊的喜好感到意外。毕竟学姊的声音甜美,整个人软绵绵的,原本以为跟这类故事的气氛完全无缘。我擅自认为她是看着远方的某个人幸福后会觉得羡慕的类型。



原来实际上她是会推荐这种书的人啊。



相当出乎意料。



我好像幻觉到柚木学姊柔软的发梢诡异扭曲的样子。



接着隔着晚餐时间之后,我在快九点的时候终于整本看完了。后记只写了简单的近况报告和答谢词,看不出作家本人的形象。有种搭配文风而刻意写得一板一眼的感觉。



我阖上书本,伸展一下往前弯的背部和手臂。房内灯光对刚读完整本书正显疲劳的双眼也略嫌刺激,我从椅子上起身,就这样躺到床上。



一旦仰躺了之后,就更能清楚明确地感觉呼吸正贴近骨头。



每呼一口气,都能意识到肋骨的存在。



回想起刚读完的小说中小刀深入骨头的描写,我知道自己绷起了脸。



学姊意外喜欢刺激呢。



喜欢上我或许也是一种刺激。



因为想要刺激而喜欢上我,这样的学姊感觉有点像玩咖。



……也许她意外地就是这种人?



了解学姊、怀疑学姊。不,应该说我心目中的学姊形象变得可疑起来。



我知道了学姊的一面,所以我又多喜欢了学姊的一个部分吗?



我在心中自问,是这样吗?好像在一片漆黑之中排列形状漂亮的石头加以确认一般。



有意外之处嘛,嗯,是满好的。



好像在解应用问题那样,想要找出答案来。



而在找到答案之后,能够找出真正的学姊吗……咦?那么平常看到的学姊是假的?我跟假的学姊开始谈起了恋爱吗?总觉得心情有些躁动。



我知道,表现在外的形象其实与真正的自己相去甚远。



我也是这样。之所以会表露真心,就是因为我缺乏人情味。



不过两方都像这样拿出虚假的一面,就是所谓的恋爱关系吗?



……我不明白。



但我也无法与祖母或家人商量,只能自己找出答案。现在才十四岁的我,不是已经知道很多事情答案的大人,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摸索。



我想,这就是成为大人的经历。



尽管是非常困难的事。



太多事情不理解,连身体都变得轻飘飘。



好似想起了过往只是漂浮在平稳水面上的那一天。



“我看完学姊推荐的那本书了。”



隔天,我与学姊见面之后立刻打开这个话题。学姊有点惊讶。



“真快。”



“我刚好有事去书店一趟……”



我说了谎,为什么想要隐瞒呢?



是觉得要老实说明自己因为想多了解学姊一点而想说尽早入手就去买了很不好意思吗?当然很不好意思。



“那这就派不上用场了呢。”



学姊从书包里取出一本文库书本。跟我昨天买的书是同一本。



“因为你说想看看,我原本想说拿来借你的。”



“啊啊……”



看样子是我太急了。



“学姊的心意我收下了。”



“就这么做吧。”



学姊收好书,重新调整情绪后,问起我感想。



“好看吗?”



如果这时候我回说“很无聊”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跟学姊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很干脆地结束。情侣之间的关系真的这么脆弱吗?



“很有趣呢。”



听到我这普通的感想,学姊仍表现得开心。虽然是听起来没怎么用脑、随处可听到的话语,但这样简单的表达反而好。



比起说一些奇怪难懂的感想而无法让人理解更好。



“虽然内容比我想像中刺激。”



“是啊,我只是很平常地阅读,结果被骗了好多次。我觉得就是这个部分很有趣呢。”



我们的对话有顺利接上吗?还是没有?



先不论这点,总之我想说,原来如此。



“原来学姊喜欢被骗的感觉。”



真是难得的喜好。我当然讨厌被骗。



“沙弥香妹妹?”



见我陷入沉思,学姊歪头。



“我正在思考要怎么欺骗学姊。”



说谎很难,我认为我从来没有说过完全不包含任何真实的谎言。如果没有稍微加入一些真相,就会伴随话语不够扎实的不安。



借用他人的评语来说,我就是一个正经八百的人。



当我这样表现出认真思考的态度时,学姊突然笑了。



“怎么了吗?”



“沙弥香妹妹可能比我想像中还有趣许多呢。”



“我还没开始说谎耶……”



学姊已经笑了……嗯,似乎是觉得很有趣。



认同我对书本的感想,加上笨拙的玩笑,学姊因此开心。



而这之中,也有能让我满足的部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是这样吗?



无须思考,我说我没有说谎本身就是谎言。



其实,我读完小说之后,真的无法觉得那么有趣。



不过与其对学姊说真话,欺骗她应该能让她更满足。



学姊喜欢这样的我吗?



那么,她并不喜欢读过小说之前的我吗?



接受她的推荐,从指尖开始被改写。



至今建构起来的过去风化、四散。



一想到今后若交往更深入,这样的状况将不会停止,我就觉得一阵晕眩。



“……学姊。”



半年后,在学姊身边的我一定会变成另一个人。



“什么事?”



“如果还有看到有趣的小说,请告诉我。”



不是出自真心的想法从自己的内侧流畅地表现出来。



这些是从哪里产生的呢?



“嗯,沙弥香妹妹也一样喔。”



“好的。”



我不看小说啊。



只是我觉得,既然学姊说喜欢我,我就该面对她。



我想要回应她。



即使过往的自己将消磨而去。



对于渐渐变成对方所希望的自己,并不抱持恐惧与疑问。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上一个人吗?



虽然事到如今再提有点晚,但柚木学姊的名字是千枝。



我至今一直以学姊或柚木学姊称呼她,也总是这样认定,所以不知不觉忽略了。至于我为什么突然想起她的名字?是因为在学校看到学姊,听见她身边的朋友们都这样称呼她。



“学姊的朋友都直接用名字称呼你呢。”



过中午之后就意识到的事情,有必要记着、加温,到放学之后才提出。



学姊并不是搭电车通学,又是学姊,也从没有催促过我。



因为诸如此类环境因素,我跟学姊碰面的时间,仅限于平日在校内的午休或放学后,在一天之中也算不上多,这样学姊能满足吗?



“沙弥香妹妹不是这样吗?”



“这个嘛……”



虽然被这样称呼不算稀奇,但我没有这样称呼过别人。



“是学年间的差距吗?”



“我想不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我觉得应该关乎个人资质吧。



“…………………………………………”



我也该直接以名字称呼学姊吗?



会以名字称呼朋友,却用姓称呼女友,我觉得这样的距离感好像反过来了。



不过。我思考着。



“沙弥香妹妹?”



我烦恼着即使以名字称呼,是否能够直呼名字呢?我没办法对以直呼名字的方式称呼年长者。我试着想像直接用千枝称呼身旁学姊的自己,只感觉到满满的不协调。



那千枝姊?感觉好像有点太礼貌,或者该说太装模作样,这样称呼起来也是有点奇怪。我没自信能持续以这种方式称呼她,跟她对话。



千枝学姊,我认为要的话这样称呼应该最理想。我试着默念了一下,感觉好奇怪,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身心态的称呼方式。



什么千枝学姊啊。



觉得一旦这样称呼,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将澈底不同。



……感觉每一种都太困难了,只好放弃。



“我觉得学姊还是叫学姊就好。”



我省去说明中间的过程,因为理所当然地要是从头到尾都赤裸裸地坦承出来,我绝对无法承受,学姊则是愣住了。不过即使如此,学姊似乎理解了状况,面露严肃表情。



“这是在说很感性的事情吗?”



我低头说,不用理解没关系。



“应该算是跟学姊相遇真是太好了,这一类的。”



其实不是。



“我很期待午休时间能和你见面喔。”



我有点羡慕和害羞着蒙混过去的我不同,能够当面直接说出这些的学姊。不过也觉得话题有些没对上。



“不觉得有只属于彼此的秘密联系着我们,这样很棒吗?”



“是喔。”



学姊之前也这样说过,她似乎真的很喜欢秘密的关系,但我没什么明显的感受。所谓要保持秘密,大多是因为心虚。虽然是心虚没错。



但这样的联系感觉只要稍微拉扯,就会断裂。



“学姊,可以问一件事情吗?”



“请说喔。”



笑眯眯的学姊给我一种好像面对着同年级、甚至是学妹的感觉。我吸了一口吹送着背部的略显寒冷秋风,说道:



“学姊是喜欢我哪里呢?”



如果不先弄清楚这点,我将无法订定今后该怎么做的方针。



老实说问这个很害羞,但不能一直回避。



“咦、咦咦──”



学姊或许也觉得这问题太直接,扭着身体无法平静,眼光也飘移着。她的举止让我也害羞起来,开始觉得喷水池的水声非常明显,知道自己的感受变得纤细了。



“伤脑筋耶。”



“我理解你的心情。”



如果情人突然这样问我,我也会不知该如何回答吧。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我会怎么回应。



如果是我,可能会回答长相吧。人会最先喜欢对方的长相,仔细想想这很不可思议。



我们理所当然地理解长相和手脚的不同之处。



也接受了美丑的价值差异。



如果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双手,但长相歪七扭八,应该很难将之认定为恋爱对象。



在大部分的人心里,都认为长相很重要。



因为对方的脸刚好在自己的视线高度附近。



常看见的地方若有美丽的东西,还是比较令人高兴。



“不能说是全部吗?”



可能因为想不出具体答案,学姊想要随便找一条路逃生。



我开始有点怀疑学姊的爱了。



“我是想问一下以供参考。”



“参考什么?”



“很多。”



我当然不可能说想要多钻研,让自己变成学姊会喜欢的人。



既然学姊喜欢我,我想尽可能诚恳地回应她的心意。



我认为人的情绪就该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



“这个嘛……温柔的部分?”



“……你这是随口说说的吧?”



我虽然不至于不温柔,但并不是真的很温和的人。我认为学姊才是待人更圆滑的人。



“我觉得沙弥香妹妹是好孩子啊?”



看,就是这样,只要是稍微能聊得来的对象,大家都是好孩子吧。



“既然这样,今后我会更温柔对待学姊。”



听我这么说,学姊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又笑了。



“果然很温柔。”



这样老实称赞我的玩笑,我很难回话。



“不过温柔的态度什么的,只要有心,都可以这样对待任何人。”



只要有每个人都具备的同理心,就能无限产出温柔的态度。



学姊柔和地说“不是这样喔”,反驳了我。



“温柔还是有各式各样的形式,我喜欢沙弥香妹妹的温柔。”



“……是、这样吗。”



有某种声音警告着我,这时候要是问“这是什么意思”就太不解风情了。



学姊的说法有些抽象,我难以判断是否该害羞。



“感觉很难懂呢。”



“偶尔也该说些难懂的事情嘛,毕竟我原则上是学姊啊。”



我在心中嘀咕:“原则上吗?”如学姊之前所说,只是因为早出生一年就要被依赖,或许是满辛苦的。我当上合唱团的社长之后,多少也这么认为。



但是,当我想说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具体的结论时。



“我喜欢你虽然觉得害羞,但还是会有点认真说话的举止。”



学姊将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往前倾看着我。



“举止,是吗?”



“嗯,沙弥香妹妹的举止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让我觉得啊,真有气质。”



“是这样吗?”



我低头看向张开的双手手掌,这一定是直接被灌输,我自己不会明白的部分。



“因为我学过很多才艺。”



“果然。”



学姊因为猜测正确而高兴,像是要闭上眼那样眯细了眼睛。



不过我觉得这所学校应该不少像我这样的学生,学姊自己身上也有那种好家庭出身的千金氛围,尽管我还不知道学姊的家庭状况。



过去学过的许多才艺,即使到了我已忘记的时候仍产生着作用。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它们产生了具体成果,我们真的无法得知过去将会联系着何处的未来。



……不过呢,我先看了看周围的景象,停了一拍。



重新因为女性之间的话题如此千变万化而头晕目眩。



“时间差不多到了。”



我确认挂在校舍墙上的钟低语。钟因为挂在很高的位置,实在无法打扫吧,表面的玻璃有些灰色脏污的感觉,不过仍正确地宣告午休将要结束的时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呢。”



我完全没想过自己真的会听到这种感觉四处可见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