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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澄女子中学校2-C 佐伯沙弥香(2 / 2)


“……是啊。”



确实,跟学姊在一起会思考很多事情,时间过得很快。



这或许也算一种属于我享受时光的方式。



学姊从长椅上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裙子,像是想到一般说:



“啊,今晚家中有事,放学后我就不等你,会直接回家喔。不好意思。”



“不会,是没关系……”



每天都让她等我练完社团,我也是很不好意思,毕竟我们回家的方向不一样,加上我还要搭电车,总是让她这样等却没多少时间可以相处。在练习社团时,就属这件事最让我焦急,所以知道她不会等我,我反而轻松一些。



我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回话,但学姊的反应有点小。



然后先停了一拍。



“这样回应也是有点寂寞呢。”



如她所说,学姊的笑容里面混入了些许寂寥感觉。



“呃。”



“啊,你别介意。那就明天见喽。”



学姊轻轻挥手后先行离开。对喔,放学后见不到面就是明天见了,我目送着学姊离开才察觉到此事。然后开始思考学姊发言的意义。



学姊说了寂寞,寂寞什么呢?配合我所说的话,稍稍低头思索。



“原来如此……”



学姊是希望我能因为放学后无法见面感到遗憾。



“没关系”这样的答覆可能有些冷淡。



也就是说,刚刚的表现并不温柔。



“情侣……真有点难呢。”



还必须把谎言当真。



我仍抱持着扮演情人的心态陪伴在学姊身边。



……不,更应该说,愈喜欢她,就愈是想要扮演好她所期望的我吧。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到,但毕竟机会难得,要就想认真做到底。



我并不讨厌完成困难的事情。



十月步入后半,日照和温度也随着枝叶变色渐渐下降。



待在喷水池旁,因为水边冷气的关系导致身体瑟缩的机会变多了。那天我在午休和学姊见面,离开的时候被她握住了手。学姊似乎没怎么考量到被人看到的可能性,我尽管觉得考虑一下比较好,仍回握了她的手。



“沙弥香妹妹的手真温暖。”



我觉得学姊很多发言都有种创作的感觉。



“如果到了冬天,我可能会想一直握着。”



学姊彷佛梦想着这般情境,发言闪闪发光。握住的两只手都显得白皙。



“……学姊看到我,会觉得手掌发热吗?”



现在学姊的手冰凉,这样的温差挺舒服的。



“嗯?什么什么?”



尽管理所当然,但学姊应该是没能理解我发言的意图,因此询问起意思。



……被她听到丢脸的发言了。



“不,没什么。”



我有种要口吐白沫的感觉。抬头仰望到的天空有如水面湛蓝。



我跟学姊一起望着那映照出过去的水镜般的天空。



和学姊道别之后回到教室,像是钻过教室内喧嚣的空隙,回到自己的座位。



“唉唉,佐伯同学。”



我一坐下,坐我后面的同学来找我搭话。



“怎么了吗?”



“午休的时候你都去哪了啊?”



回过头去的脖子差点要僵住。



“最近一午休你就会立刻往教室外面跑。”



“呃……”



之前我也说过,我不擅长说谎。或许因为我有点支吾其词,反而让同学更好奇了。原本想说图书馆,但我认为还是不要随便扯不相关的谎比较好。



“我请学姊教我课业。”



因为我认为有可能被撞见跟学姊在一起,于是说了这样的谎。



“课业?”



“我认为要维持成绩,起码得做到这样。”



我知道自己目光游移。



“真强──”



同学消遣似地笑着说“我真心学不来”。我随意回以一个笑容,转身回去。



以背部隐藏自己的表情,暗暗叹了一口气。



“佐伯同学真是奇特。”



“会吗?”



“因为看你出教室的样子都很开心。”



我转过去。



“我想说喜欢念书的人都很正经八百就……嗯,怎么了?”



“很开心?我吗?”



这真的是我没有自觉的感想,所以忍不住想确认。



对同学来说这是无关紧要、别人的事情,所以会毫不客气地说出真相。



“看起来是啊。”



“这样啊……”



我接收了这般客观意见,认真思考起真是这样吗。



既然旁观者眼中看起来是这样,那么我就算是是格外期待与学姊见面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清爽,没有发烫的感觉。



我心想现在确认是有什么用,因自己无法隐瞒动摇而更是动摇。



……这就代表。



我一直在想学姊,因可以见到学姊而开心。



这跟我喜欢上了学姊有哪里不同呢?



真神秘。我又烦恼了起来,然后稍稍怨恨起同学。



之后明明还有课要上,却给我增加了除了课业之外的问题。



……就这样。



尽管我会考虑许多与学姊相关的事情,但仍有思虑不周之处。



实际面对这些事情,就会痛彻体会。



当天我们不是约在中庭碰面,而是偶然在校舍外遇到学姊。我因为准备上体育课而打算前往操场,尽管不同学年,还是刚好像一进一出那样撞见了。



学姊和我都是在身边有其他同学的情况下遇见对方,并且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而僵住。尽管没有无视彼此,但要是很熟稔地直接聊起来,旁人是否会惊讶呢?正当我在烦恼的时候,学姊主动过来了。



“沙弥香妹妹。”



她看起来没有想太多,一如往常地跟我打招呼。



“你好。”



我刻意假装只是普通学妹。不过我心想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学姊穿体育服,因此不禁注视了起来。平常都是穿制服,看着学姊穿着体育外套的模样,有些新奇。



“体育服又有不一样的感觉呢。”



学姊似乎也想着同样的事,从头到脚打量着我。



“学姊才是,看起来比穿制服……”



我差点脱口说出年纪更小。



“更有学姊的感觉呢。”



“啊,这种说法很好。”



我心想直接说出很好是否有些轻率。



“呃,那我要去上课了。”



我轻轻低头示意,并打算就此与学姊擦身而过。学姊口中的“好”这句回应很简短,有种我不甚明白的轻快。



我想,这点互动应该还好吧。



我边有些自我意识过剩地自我检讨着,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突然──



学姊的唇凑到我耳边。



“放学后我会等你。”



以轻巧的微小声音这样低语,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禁回过头,只见学姊满足地笑咪咪,耳朵和脸颊略略泛红。



虽然学姊那边也是一样,但我的状况看在同学眼里似乎很奇特,于是有人来问我:“什么什么,刚刚怎么了?”



“该说什么怎么了呢……”



我打哈哈地笑着看向远处,只能忍耐着等这一切事过境迁。



学姊的气息残留耳边,我很明确地能感受到她就是想做一次看看。



……真是的,这个人真危险。



我忍着不让脑中一片空白,在体育老师面前整队,收敛情绪。



嗯。



“我得小心别显得心不在焉。”



要是两个人都这样轻飘飘的,不管在哪里都会突兀吧。



无论家中还是学校,有太多地方必须要脚踏实地了。



虽然我们约好了要碰面,但从走廊可以看见的中庭正下着小雨。我趴在窗前,心想学姊是否还是会去中庭呢?喷水池附近没有人影出没。



我就这样看着,彷佛看见了游泳班的泳池。



平稳的水面与回忆一同荡漾,在那里产生了水波。



“啊,发现沙弥香妹妹了。”



学姊从楼梯那边探出头来,窥视着走廊。我边着想她在做什么,边往她那边过去。学姊倏地收回自己的头,不知为何这样的动作有点有趣。



我往走廊里面过去,学姊就在楼梯前。



“我还想说下雨了该怎么办,正好看到了。”



“是啊,不过……”



我省略话语,以举止询问学姊为何要贴着墙壁偷看我。学姊这才总算离开贴着的墙壁,以“这是因为”开场说明。



“我觉得三年级在二年级的走廊东张西望有点奇怪。”



很普通的理由,我原本以为学姊不在意这些,有点意外。



“之后如果碰到下雨,就直接取消吧。”



“知道了。”



若是这样,我希望不要太常下雨。



这么想了之后,才惊讶自己竟有这种想法。



接着想起同学曾经说过我看起来很开心。



“我是个常在运动会碰到下雨天的小孩呢,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呢。”



学姊竟然开始担心起这个,有点好玩。原来对学姊来说,每天都是有特别活动的吗?



她认为与我度过的时间乃是特别,让我感到兴奋与安心这般矛盾与折冲。



“学姊……这问题虽然奇怪,但有想着我的时候吗?”



天啊,我怎么在走廊上问这个?问完才觉得自己太轻率了。不过,我现在就是想问学姊。



学姊一开始也有点傻住,但立刻回答我。



她的答案也是在人来人去的通道上不太适合说出的话。



“我总是想着你喔。”



“……真的吗?”



或许这虽然是我想要的答案,但因为太符合期望了而不禁怀疑。



“嗯,比方想说想跟你一起做这样的还有那样的事情。”



她的手左右交替指了这边和那边,我确认了一下手指的方向,只看到墙壁。



“举例来说是哪些事?”



“不要问啦我会害羞。”



学姊夸张地说“你讨厌啦”拍着我的肩膀,的确不是需要明明白白讲出来的内容。



不过──



“那学姊打算就停留在想想而已吗?”



不表现出来就会是这样了。



就像我接受了学姊的告白、学姊对我告白那样,有些事情不揭露便不会有结果。学姊听我这样说,先“嗯──”地稍微思考之后。



“那我今天试试看。”



“咦?好的。”



感觉这说法有点奇怪。学姊先点了个头,接着迅速离开了。



到底是什么啊。



然后,当天晚上。



“沙弥香,你的电话。”



祖母拿着电话子机告知我。



我打算起身时,才想起猫咪还躺在我腿上。



“谁打来的?”



尽管现在行动电话如此普及,但我家仍备有市内电话,因为祖父母认识的人里面有很多人没有个人行动电话,其实我也没有,因为至今从未觉得有私底下和什么人联络的必要性。



“学校学姊,姓柚木。”



我听到名字的瞬间,眼前好似闪过一阵火花。



我完全没料到是谁会打电话来,结果是最出人意表的对象打来了。



“我接,啊。”



猫不肯走。我摸了摸它的背催促它离开,乳牛猫这才总算去找祖母了。



我用猫咪跟祖母交换了电话。



“沙弥香妹妹,不要讲太久喔。”



“嗯……嗯?”



祖母的声音说出了我所不熟悉的称呼方式让我惊讶,我看着电话子机和祖母,心想她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感觉有联系上,却好像又有点远。



我确认祖母与猫一同离开之后,回到椅子上。



好了。



我先清了清嗓子。



“喂。”



‘啊,佐伯……沙弥香妹妹。’



学姊的声音像勾勒出一个V字般,先往下沉后上扬。



真的是柚木学姊,但我不记得我有跟她说过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可能是透过合唱团的联络网查到的吧。总之实际上来看,我现在正透过电话与学姊联络。



“你突然打来让我吓了一跳。”



‘咦?算突然吗?我不是有说我会想你吗。’



“啊?”



我先发出疑问的声音,才想到今天放学后的互动。这是她想跟我一起做的哪样事情呢?



是这样的,还是那样的?



‘我做了我想试试看的事情。’



“打电话吗?”



‘对。’



学姊压低声音。



‘打电话给情人。’



我差点要弯起背蹭上墙壁,尽可能不让声音走漏出去。



学姊家里没有其他人吗?不过若没有其他人,应该不会刻意压低声音吧。该说她是大胆呢,还是天不怕地不怕呢,我东张西望着,确认房间和走廊没有其他人。



祖母和猫咪不会偷偷躲在阴暗角落。



‘我很向往这种的。’



学姊的声音圆滑甜美,如沉鱼落雁。



“这……能实现真好呢。”



我们彼此应该都没想到扮演情人的竟是我。



我脑子里当然没底,毕竟学姊一直是学姊。



直到她对我告白的那一天。



‘啊,还有,对不起,我一开始不小心问了“请问沙弥香妹妹在吗”这样。’



“原来如此……”



我回顾刚刚的状况,心想原来是这样,眯细了眼睛瞪着根本不可能在走廊的祖母。



‘我想说叫沙弥香同学很怪,要说佐伯小姐又全家都是佐伯……就在犹豫的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啊哈哈,对不起喔。’



“呃,嗯,是没关系。”



家人从没叫过我沙弥香妹妹,虽然我想说幼儿园的老师可能会这样叫,但那已经是久远到可以埋进沙子里风化的过往了。



至少现在,我是只属于学姊的沙弥香妹妹。



……字面有点令人害臊。



‘嗯──不过即使打电话给你,也没有什么可以聊的呢。’



我感觉到学姊正困扰地苦笑着。



我也一样。



“毕竟每天都会聊天。”



‘就是说啊,打电话时虽然很紧张……’



学姊讲到这里先停了一下,然后又像浮出水面那样立刻转回来。



‘既然都紧张过了就好吧。’



这孩子气的感想让我差点笑出。



同时身体涌出一股热度。那并不是让人避讳的热气,而是温暖的热。



这股热度催生出率直话语。



“如果学姊满足就好。”



‘沙弥香妹妹真是个好孩子呢。’



“并没有喔。”



‘但其实我还没满足,还有一件事情想做。’



“啊,是这样的事情吗?”



‘不对,是那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这样的事情也需要沙弥香妹妹一起来努力。’



“我吗?”



她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毕竟是个爱作梦的学姊,一定是很丢脸的事情。



的确,若要那么做,必须有觉悟,并端正心态不可逃避……不能不努力呢。



“请手下留情。”



‘啊哈哈……不是那么不得了的事……算不得了吗……’



学姊嘀咕出类似防线的内容,让我不禁退缩了。



这样的事情和那样的事情。



连我都要开始想像起来了。



‘那,如果讲太久会被怀疑……’



“啊,是,学姊辛苦了。”



我故意假装成学妹说话,等学姊挂断。



‘…………………………………………’



“…………………………………………”



‘那么。’



“是。”



‘由我挂断了。’



“麻烦你了。”



我听到深吸一口气的声音,然后过了三秒,挂断电话。



“呵……”



我差点要笑出来。



在学姊的举止之中发现可爱之处,因学姊的声音而心情雀跃。



这之中确实有好感存在。



“…………………………………………”



虽然在学校也是这样,但我觉得自己心中的歉疚渐渐淡去。



对于比起其他,学姊更是优先一事。



若将好意之中的歉疚去除,就会变成恋爱。



“……我到底在想什么丢脸的事啊……”



“子机还我喔。”



祖母倏地从走廊探出头来,这毫无预兆的登场差点吓得我跳起来。



“子机。”



“啊,好好。”



我因为有些害羞,所以几乎以要丢出子机的气势将之还给祖母。



祖母连着猫一起抱着电话,垂眼看我。



“怎么了吗?”



“你们很要好?”



祖母像是试探什么般询问,让我有些紧张。平时我很欣赏她锐利的目光,但到了这种时候就会一百八十度转变成不擅长面对。光是被她看透我有所隐瞒,就等于已经说出了答案。



因为,刻意隐瞒和学校学姊之间的关系……当然可疑。



“她是社团学姊。”



我没有说谎。



“这样啊。”



祖母摸着猫,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了。见她正按着子机上的开关,可能是需要打电话出去。我呼了一口气转向床铺,整个人扑倒上去。



学姊突如其来的电话攻击到现在才开始慢慢生效。



有着一股彷佛跨越了什么般舒畅的疲劳。



一想到只因打了一通电话而开心的学姊,连我也跟着开心起来。



不过并不会因为这样就满足,是吗。



或许这样就好。



因为若满足了,或许就代表将到此结束。



在那之后过了两天,我知道了“那样的事情”的真相。



一如往常与我约在中庭见面的学姊动作显得笨拙别扭,应答也有些不顺。而这样的状况,似乎跟看起来将要下雨的天色并无关系。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真心觉得奇怪而开口问道,学姊就迳自呛到。



等她咳嗽完了之后,才平静下来说:



“沙弥香妹妹,其实呢。”



学姊顺畅地移动到长椅边缘,双脚并拢端正姿势,侧眼窥探着我。因为这开场太不明就里,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这时学姊突然露出利牙。



而这利牙准确地咬住我的羞耻心。



“我想跟、沙弥香妹妹、亲吻。”



学姊是不是不懂什么叫铺陈啊。



这发言出乎意料到有如突然在路上被随机杀人犯捅了一样。



我的喉咙立刻干哑起来。



“这就是那样的事?”



“对。”



学姊简短回应后点了头,我们凝视着彼此,双方都不经意地别过目光。



“…………………………………………”



我重新在长椅上坐好,清了清嗓。



“这真是……确实很那样的呢。”



不行,我想假装平静却无比动摇。明明什么也没做,眼底却好热。



“这也是学姊所向往的吗?”



“沙弥香妹妹不向往吗?”



“老实说,我没有思考过。”



因为我对学姊……学姊,想到这里,目光又游移起来。



我偷看了学姊的嘴唇一眼,那唇瓣将与我的……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尽管不明白,然而一旦意识起来胸口便阵阵酸楚。还有,虽然这样的心情很奇怪、虽然这样说真的很那个,但令人有点想吸附上去,无论意识、嘴唇还是感情,一切的一切。



“要、试试看吗?”



声音像是直接穿破喉咙泄漏而出。



学姊露出惊讶表情,接着弹跳似地站起,手臂缓缓地往外张开,这是要接受我的姿势?见我看起来害怕的样子,学姊的手臂又像是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般缓慢地放下。



“我想一定很美妙。”



所谓的美妙是出自何处的期待呢?学姊的话从我的左耳进、右耳出,我也站了起来,大跨步地、一步又一步缩短与学姊之间的距离,还差点因为缩得太短而撞上。



“可以吗?”



我进行确认,因为这也是学姊第一次亲吻他人吧。



“应该……可以。”



紧张无比的学姊回答得很滑稽,但我也没有余力笑她。



首先伸出手。



我的右手与学姊的左手交缠,像是不愿放开彼此那样。



学姊另一只手捧起我的下巴,手指像是要调整角度那样在肌肤上滑过。



这样轻柔的触感,让我背后一颤。



最后是学姊的左脚往前踏了一步。



学姊的嘴唇碰触了我。



瞬间,视野溶解。



像是窥探了光之泉水般,充满不知出处的光芒。



好似就这样将从与学姊接触的部分一同溶解。



风从头上吹过,我听见树木彷佛与风声重叠般沙沙作响。



我边畏惧着这样的声音,静静地与学姊重合。



……最终。



分开的时候也是我先退下一步,脚步差点踉跄,我只能在脚踝使力。



心脏稳定地剧烈跳动,甚至出现耳鸣。



除了自己的声音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学姊──



“……咦?”



学姊大大歪头。



那举止看起来非常可笑。



学姊的脚“哒哒哒”地蹬了地面。



“唔──嗯?”



皱起了眉。



“那个,学姊。”



我担心了起来,因为无法判读究竟发生了什么、学姊感觉到了什么。



学姊见我这样,重新端正姿势。



“呃──我只是害羞。”



学姊别开目光,只有嘴角带笑。在我问出“是这样吗?”之前。



“沙弥香妹妹觉得如何?亲吻。”



她说话有些快地寻求我的感想。就算问我如何,我也只能仰头。



接触学姊的嘴唇时,有某种感觉流入胸中。



那感觉从手臂流向指尖,带给我缓缓扩散、令人搔痒的热度。



手掌发热。



过去的我从某人口中听见的状况,正发生在自己身上。



过去与现在正强力地连结起来,中庭树木重叠的模样令我目眩。



再也无法逃避了。



这种感觉果然就是那样吧。



“我确定自己喜欢学姊了。”



我将许多心情统整,传达给学姊。



学姊接收这简短却明确的回覆,垂下了眼。



“这样啊。”



学姊移开身体,背对着我,只有头发左右摇晃。



“学姊?”



“这样啊……”



我没办法问重复这样说的学姊究竟是什么意思,带着不安想要窥探她的脸孔,但在看过去之前,学姊突然转回来,握起我的手,并顺势将脸凑过来,嘴唇贴上我的下巴。



学姊的眼睛在近距离下眨着。



我的下巴有些湿润。



学姊缓缓放开脸,按着嘴角说“失败了”。



“而且还咬到了嘴唇。”



“……真是糟糕呢。”



尽管我无法得知被她遮住的嘴角变化,但学姊的肩膀正上下起伏。



“应该需要练习吧。”



“是、是呢。”



我连带稍稍笑了,即使没有余力,有些情绪仍会自然地表现出来。



因为,我觉得学姊很可爱。



而跟这样的学姊接吻,我的内心受到比背景的林木更强烈的风扰乱。



这是与学姊的第一吻。



也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同时是我第一段恋爱。



充满未知事物的轻飘感从我身上夺走地面。



过去一路走来的安定与常识,并不存在于飘浮的前方。



“需要练习!”



“好的。”



我们以奇怪的方式道别,并急忙地往明显不同的方向离开。



“……咦?”



这次换我一个人低语出疑问。



道别时,学姊的嘴稍稍动了。



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嘴形可以得知。



她似乎说了“伤脑筋”。



学校中庭是联系我与学姊的场所。



我搭电车通学,学姊是三年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部分,都与我们的视线高度不一致。



而这样的我们之所以能够见面,是因为我们约好要来这边。



其他能够彼此配合的地方……呃……应该就是喜欢彼此吧?



这样害羞的想法让我鼻头发热,跟结束中学部毕业典礼的学姊一起走在中庭。学姊双手抱着东西和毕业证书,无法跟她牵手。



“在这边见面也到今天为止了呢。”



“嗯。”



与学姊之间的联系出现了破绽,不安被仍带着冬天气息的的风煽动着。



春天尚远,而在这之后的春天将会有温暖吗。



“沙弥香妹妹。”



“是。”



“来接吻吧。”



突如其来的提案让我们都停下脚步。



学姊难得在行动之前特地说出口。



“好的。”



学姊的双手塞满了东西,所以由我握住她的手臂,将脸凑过去,跟依顺着我如此做的学姊双唇重叠。学姊的上下唇瓣都显得冰冷而干裂。



曾几何时,我不再在意周围的目光。



比起周围,我更想多看着学姊。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变得如此爱恋学姊。



学姊先放开嘴唇,挪开脸的她,彷佛还很困倦一般眼皮很重。



“……学姊?”



我觉得她淡薄的反应有些不协调,学姊缓缓摇头说“没什么”。



“对不起,今天好像有点茫然。”



学姊困扰似地笑了,并觉得被风吹拂的浏海很碍事一般皱起眉。



我想今天会感到意识散漫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是毕业典礼。”



我想应该是这样而脱口而出。小学毕业典礼时是怎样呢?



我的小学生时光在途中就像被催促一般不断逃避,不太记得细节了。



“是啊……我毕业了呢。”



这么说着的学姊眯细了眼看向远方,学姊凝视的方向只有一片青空。



我无法掌握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无法与她共享这些让我有点煎熬。



“那么,再见。”



学姊这么说完,很平常地离开了学校。



总觉得学姊不在了的学校,已失去深度。



除了这里之外,我还能在哪里见到学姊呢?



我们还没有谈到这点,就与学姊分离了。



就这样。



在这中庭的花朵绽放之前,学姊离开了学校,我现在只能一个人欣赏它的美。



学姊离开中学,我升上三年级。教室虽然往上了一层,但没有更高的楼层,我只是更远离了学姊。即使一年之后我能确认学姊在我上方,但还要一年。



一想到必须等待春夏秋冬走过一轮,就觉得好漫长。



每当日照温暖地触及肌肤,就彷佛吊着我胃口。



在阳光妆点之下的春天,感觉要留在镇上很长一段时间。



即使待在这里等待,也见不到学姊,我们也没有约好要碰面。即使知道,仍忍不住在午休时过来,毕竟留在教室也无事可做。



学姊也会想我吗?



尽管半是开玩笑地心想“她没有忘记我就好了”,仍因此感到不安。只要没有联络,就会有这样的情绪产生。我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不算远,如果我想要去高中部的校舍看看,只需走过去便可。



但要去到那里,中间有很多障碍阻挠。



我直到现在才同意学姊以前所说过,如果是同年级就好了的这番话。



同时也觉得如果能在我升上高中部之后才遇见学姊就好。



但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只好切换脑中忧郁的念头,整理一下状况。



首先,在学姊升上高中部之后,我们就没见面过。因为好几个星期没见面了,老实说我很寂寞,所以才想跟学姊见个面,但又衍生出该在怎么样见到她的问题。



我有跟学姊说过,我们家禁止小孩在中学毕业前就持有手机。因为我的人际关系都是在学校建立的,所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便之处,但一跟学姊分开之后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即使学姊持有行动电话,我也没机会询问电话号码。



不见面就什么也不明白,不过打电话过去也没什么好说,也无法决定下次见面的日子,感觉会陷入恶性循环。



即使想直接去见学姊,但要我进入高中部校舍也是有些忌惮,不过若没有哪一方先采取行动便不会产生接点。学姊不可能会偶然来到中学部的中庭,反之亦然。我一想像如果就这样一直见不到面,心里只会产生与春天非常不合衬的、无比漆黑的事物。



我向前倾,很没教养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眯细眼睛。



放学后去高中部校门等看看吧。



现在我只想得到这个方法。当然,我不清楚学姊的状况。不知道她大概都几点下课,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参加社团。我自以为稍微了解她了一些,但学姊又渐渐变得不透明。理解永远无法跟上,这不就会永远重复同样的状况吗?



我闭上眼,思考要不要付诸行动。学姊不会觉得困扰吗?尽管我心想:“为何会?”但心里仍有这类客套与不安情绪。一定是我误以为升上高中的学姊远离了,若这样下去状况应该会更严重。解决办法只有见到学姊的面。



好,去见她吧。



这么决定之后,我就安心下来。



结果,结论打一开始就决定了,差别只在有没有达到想要那么做的情绪高度。



在春日温暖我之前,我花了点时间才决心采取行动。



放学之后,我请了病假没去社团,早早离开了校舍。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装病请假,尽管伴随着紧贴着背部般的罪恶感,但身体仍继续前行。我有自觉心中对学姊的优先顺序已经超过了学习、练习社团与责任等等。



沉浸于恋爱之中的人的言行举止在旁人看来,似乎显得滑稽。



我看起来像个小丑吗?



我第一次往高中部校舍去。高中部校舍与中学部校舍邻接,马上就能看见。我像是绕过围墙那样,移动到另一扇校门前,途中与高中部的学姊们擦身而过。我一边确认这之中有没有学姊的身影,一边靠在门柱上。



照在脖子的午后阳光如此温暖。



若学姊已经回家,我就会一直在这里空等。我闭上眼,脑中浮现电车开走的景象。若没有我可以搭乘的电车,我就哪里也去不了。



家人会怎么想呢?不仅社团活动偷懒,还怠忽学习。



只拘泥学姊,甚至可能严重影响生活作息。



外面明明很温暖,却徒增阴暗之面。



我睁开眼,继续数着从大门走出的身影。



不知重叠了多少次之后。



“沙弥香妹妹?”



学姊以有些惊讶的声音呼唤了我,让我感到怀念。



当下残留的想像全都瓦解了。



“学姊。”



我让背部离开门,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学姊就在那里,而且不是一个人。



她身旁的另外两人,是升上高中部认识的朋友吗?至少不是合唱团的学姊。她们看着我,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学姊转头向两人说明。



“是我学妹……嗯,今天不好意思喔。”



学姊跟她们简短说明后往我这边过来。



当我们直接面对面,一股新颖物体的气味传来。是从领巾散发而出的吗?



“好久不见了。”



“嗯。”



学姊边回话边回头看向离开的两人,表现得有些在意。



“学姊?”



“啊,嗯。”



学姊以暧昧的反应与笑容回应我,这样的回应让我感觉好像只有自己一头热。



跟想像中不太一样。



“怎么了吗?”



学姊稍稍觉得不可思议地歪头,连我都跟着放松了下来,失去气势。



“什么怎么了……”



学姊完全不在意吗?



我因感受到差距而困惑着。学姊似乎从我的态度察觉到了,有些慌张地说:



“啊,你是来见我的吧,谢谢你。”



这种表面性的感谢,听起来就像受到和煦春风煽动。



无论表里都一片白,上头什么也没有。



“对不起,因为你来得突然,所以我有些惊讶。”



“没关系……”



学姊也是人,当然会说谎,也会想要打圆场。尽管我明白,但当自己成为被这样对待的对象,还是会觉得受伤。



而在这时候无法问出“给你造成困扰了吗?”就是我软弱之处。



“怎么了?这样盯着我看。”



学姊苦笑。一直追究下去,只会徒增不舒服的气氛。



我先停了一拍。



把过大的期望缓缓地、稍微赶进自己内部。



接着像是重复般再嘀咕了一次“没有”。



“只是觉得学姊的笑容有点成熟。”



“咦?我才刚升上高中,应该没有这回事喔?”



学姊挥着手说“没这回事”,然后把玩着发尾。



“不过,从沙弥香妹妹的角度来看,我变得成熟了啊。”



学姊满足地“嗯哼嗯哼”嘀咕着。看到她这种一如既往的举止,尽管话是我说的,但还是会觉得全部都像假的一样。看到熟悉的学姊面相,我总算安心了下来。



“学姊有手机吗?”



我觉得气氛总算变成让我能这样问,所以打开话题。



“电话?嗯,有啊。”



“可以告诉我号码吗?”



尽管我认为她不至于拒绝,但我还是用这种方式问了。



“是可以……”



学姊一边取出电话,眼睛往右边的远方看去。



“沙弥香妹妹可以告诉我号码吗?”



这种状况偶尔会发生,就是我俩之间的对话会尴尬地对不上。是因为学姊有着天然的一面吗?



“啊,沙弥香妹妹你有手机吗?”



“嗯,我办了一支。”



确认的顺序有些奇怪也许也很有学姊的风格吧。



我为了想与学姊联络而想要电话,但等入手之后才发现只有我有电话没有意义。



电话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我告诉学姊已经记住了的电话号码。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对吗?”



学姊把电话的画面给我看,让我确认。如果在这边搞错了,我就又得装病在社团活动这边请假,所以我很谨慎地确认。



“嗯,没有错。”



我回答了之后,才发现也是不一样。



如果学姊没有打给我,我就不知道她的号码。我无法再采取行动,只能等别人。虽然我不是不相信学姊,但为了制造出现在这个状况而行动的是我,我觉得学姊至今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



我觉得有点奇怪,但仍视而不见。



“对喔,我不知道沙弥香妹妹的电话号码呢……”



低下头的学姊嘀咕了些什么。



“学姊?”



“没有,没什么。”



学姊加好通讯录之后收下电话,然后直直俯视着我。



“沙弥香妹妹。”



她又再次喊了我的名字,即使我回应了她,仍没有后续。



“唔──嗯……”



学姊难得严肃地抿着嘴角,眼睛也是先揪了一下,才像沉思般闭上。



到底怎么了?



在我等她的途中,一辆汽车驶过车道。



明明是柏油路面,却似乎能听到类似夹杂了小石子的异物声音。



“没关系,不用。”



学姊收回严肃表情,重新换上笑容。



“这样我会很在意……”



“说之前我想了一下,但想想又觉得没关系──”



“是喔。”



这样我会更在意啊。



“虽然只有到半途的一下下,但我们一起回家吧。”



学姊像是不想明确回覆般,陪着我一起走了出去。



脚步比起来到这里时轻,不过那并不是轻快,而是虚浮。



因为我跟来到这里时并没有什么特别差异。



只有学姊的电话因为登记了我的号码而变得沉重了一点点。



这是我期望已久、与学姊相处的时间。但即使走在学姊身边,仍觉得彼此距离比以往更远,是因为我意识到高中生这种存在与自己之间的隔阂吗?



或者──



“怎么了怎么了?”



或许因为我茫然地仰望着,学姊表现出在意头发状况的举止。



“我觉得身高好像又跟学姊拉开了一些差距。”



“你真厉害,竟然会发现。之前健康检查测量的时候,我有稍微长高了一点呢。”



学姊显得有些得意地将手掌放在头顶上。



当然,我并没有真的察觉她长高了。



不过被她这么一说并以这样的眼光看待之后,就会觉得她确实长高了。



总觉得只有学姊不断向前,让我有些焦虑。



“好想早点追上学姊喔。”



我低声嘀咕。学姊先是惊讶地睁圆了眼之后,转向前方说“若能这样就好了”。



“今晚我会打给你。”



道别之际,学姊这么说。



我已经变得单纯到只是这样,心中的雾霭便能稍稍散去的程度。



跟学姊之间的关系,让我无法维持复杂。



当天晚上,我在半是无法好好念书的情况下,任凭时间缓缓流逝。



我看了好几次放在桌旁的手机停下手边工作,即使心里知道这样不好,仍无法集中精神。我的行事基准严重地更改到甚至让我心想,恋爱真的是生活中所必要的吗?



尽管我知道我不能沉沦到会影响学习的程度,但又会碰到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合理适当地调整人的情绪的问题。



我停下手边工作从椅子上起身,倒在床上,并躺着看向书柜,上面增加了许多我原本并没有兴趣的小说。无论内外,我都渐渐变成了学姊所期望的我,但学姊还没打电话给我。今天晚上只剩下四小时,我像是想要逃避灯光照射般以手臂遮住眼睛。为何无法否认感觉现况正停滞不前呢。



好不容易见到学姊了,心情却渐渐消沉下去。



我就这样茫然地投身于时钟秒针前进的声音之中。



在那之后约过了一小时,电话响了。



我弹起来伸手往桌前,急忙拿起电话,看到不熟悉的号码显示在萤幕上,接通。



“喂。”



‘喂喂,沙弥香妹妹?’



是学姊的声音。



“……是我。”



我重新在附近的椅子上坐好,然后才发现房间纸门大开,于是立刻去将之阖上。



我窥探了一下走廊,跟刚好经过的猫对上眼,差点要吓得退缩。



猫好似看透了我,我马上别开目光。接着在心里暗暗嘀咕“帮我保密喔”之后才阖上纸门。



‘咦?沙弥香妹妹?’



“啊,有有,没问题,是我。”



‘太好了,号码没错呢。’



“嗯。”



这么一来,之后我就不用在社团那边请假了。



同时也撑过了这阵手忙脚乱,又回到椅子上。



‘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我刚做完作业,正准备休息。”



我瞥了放着几近白纸的笔记的书桌一眼,我也渐渐习惯说谎了。



当我自觉自己为了被人喜欢而会开始扯谎之后,心中多少有些抱歉。



这究竟是对谁的罪恶感呢。



‘这是第一次透过电话跟沙弥香妹妹说话吧?’



“不……之前也讲过电话的。”



‘啊,应该说透过行动电话。’



“这就确实是。”



‘声音听起来好像比较年轻。’



怎么是用年轻形容。



‘年轻这说法好像有点怪?’



在我说话之前,学姊自己发现了。



‘但应该……也不喜欢被说幼小吧?’



“呃──这个……年轻就好吧。”



虽然我觉得学姊采用的两种比喻都不太恰当,但我心里也没有比较具体的说法。而且我会一直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法在这之中感受到年龄差距。



“就当作是可爱吧。”



‘嗯,这样或许比较好。’



这么笑着的学姊声音听起来也比平常高亢,或许这就是听起来比较幼小的原因。



‘然后呢,可爱的沙弥香妹妹。’



“拜托不要……”



觉得浑身不对劲。



‘呃──那个啊。’



“是?”



‘我在想要聊些什么。’



学姊彷佛有些困扰地笑的方式,有如中途挫折般短暂地重复。



从新的一年到来之后常常猜中的问题,至今仍未获得解决。



彼此之所以对见面变得消极,难道是因为这个状况造成的影响吗?



我将手放在膝盖上思考可以说些什么……顶多只有跟学校有关的话题吧。



“学姊已经决定好参加什么社团了吗?”



‘社团?目前没有参加喔。我听说高中课业比较难,想说应该没有这样的余力。’



“原来如此……”



她似乎没有意愿参加高中部的合唱团。这么一来,明年我应该也不会参加吧。有时我会觉得,判断基准放在学姊身上的自己是个充满不协调感的存在。



变成这样的我还过不到一年。



真的是比过往的自身价值观更该被尊重的吗?



‘沙弥香妹妹呢?当社长很辛苦吗?’



“要做的事情很琐碎又多,毕竟我得负责联络大家。”



‘还得找到很多新社员呢。’



“哈哈哈……”



面对这做不到的难题,我只能笑。然后像是被风夺走时机般陷入沉默。



我的食指毫无意义地一直转着圈。



明明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但为什么无法顺利交流呢。



‘我想我们应该不太有机会见面,但我会打电话给你。’



“好的……啊,我也会打给你。”



‘嗯。’



沉默造访,我透过电话感受到学姊小小的吐息,寻找着该说些什么。



在我什么也找不出的时候,我知道学姊退了。



‘那先这样……’



“好的……晚安。”



‘嗯,晚安。’



打完招呼后通话中断。先挂断电话的是学姊。



我将打来的电话登记在通讯录里,烦恼了一下要登记成什么名字,后来决定打上学姊。



不知是否下意识地用力了,觉得脖子有点痛。我握着电话,从椅子转到床上,整个人倒在床上大大地呼了一口气之后,觉得自己好像要埋进平坦的床铺里。



是我期待太高了吗?



结果没有到达那个高度,只能看着自己“啪”地摔落地面。



我甚至没有力气拨开盖在脸颊上的头发,看着电话上的月历,评估下个月的安排,看到连假的地方停下目光。



五月连假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见个面呢。



现在彼此手中都有电话,应该可以跟学姊约在外面碰面。我想起之前学姊打电话来家里的状况,然后才想起其实我们还是有办法联络彼此。即使是学姊,要再打电话过来应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还是因为就是没有这么容易,所以学姊才没打来呢。



这或许无关乎手脚的行动,而是有没有心的问题。



“…………………………………………”



要自己独自走过好几周的时间,应该算是漫长吧,甚至会磨耗心灵。



学姊难道不会想见我吗?



学姊可能比我想像之中更成熟。



我无法消化单方面的寂寞感,彷佛长长的丝线在体内交缠。



我彷佛要表达对此状况的不满,转成侧躺。



学姊现在期望我怎么做呢?



我很介意学姊这点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这跟去年所带有的兴奋不同,有些苦闷。两者之间有着应该继续堆积至今累积的事物呢,还是将之清理收拾干净的想法差距。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走向。



无论学习还是社团活动,我都有自觉变得不上不下。在小规模考试的成绩方面甚至有时表现有些差,尽管我理所当然理解这样下去不行,但我只是想到学姊,就连行动都会受到影响。我已经过度受到恋爱毒害了。



对这样的我来说,比起成绩缓慢衰退的问题,当下的烦恼更注重在连假是不是要邀约学姊。



在两天后就要放连假的晚上,我抱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家人和猫看到我在房间里面没有坐下、也没有躺下,只是呆呆站着的样子,会作何感想呢。



我感觉到给自己设了限制,如果要问,今天就是最后期限。



尽管我有感觉,仍无法行动。



“果然……之前讲电话的时候若有问了就好。”



有些问题可以让时间解决。



当然也有太迟了无法补救的状况。



结果我没有发邮件,也没有打电话给学姊,任凭时间流逝。



春天见到学姊的反应,让我变得畏缩。



一想到可能会得到跟之前一样的结果,就不禁驻足。



于是我俩便这样渐渐远离。



……事后回想,说不定这就是分歧点。



该说我错过机会了吗?



在那之后就没有连假,我失去了邀约学姊的机会。在五月、六月之中,即使能听见学姊的声音,仍无法见到面。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持续讲电话也是一种很神奇的状况,我无法想像学姊在电话的那一头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变得看不清学姊形象了。



电话也大多是我打过去,学姊只有在假日才会打来。



高中部生活可能超乎想像忙碌。



我持续着偶尔打电话给学姊的交流,季节更迭,不知不觉已来到快要放暑假的时期。



从窗户看出去的自然景色变化,有如闹钟般宣告着季节的更迭。



‘啊,对喔,沙弥香妹妹已经从合唱团引退了呢。’



“是啊。”



‘辛苦你了喔。’



我挥挥手说“没的事”,但挥手的方向只有明亮的墙壁。



明明已经过了傍晚时分,外头的蝉们仍卖力地鸣叫。我家有很多树,夏天会比其他家庭更吵闹。我边关注着窗户另一头的合唱,边和学姊聊电话。



‘你升上高中部之后还要加入合唱团吗?我之前有去参观过,她们相当认真地活动喔。’



“我是还没决定,但既然学姊没有加入,我应该就不会加入吧。”



‘这样啊。’



这时沉默又像水滴般落下一滴。



以这水滴为中心,在快要开始耳鸣的状况下,学姊先开口:



‘沙弥香妹妹你……’



但她没有说完,收回了话。



‘不,没什么。’



“最近常这样呢。”



有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忍受吗?如果有,希望能告诉我,我会改善。



比起兜圈子讲话,我喜欢直接快点讲清楚。



所以我现在才这样直接问:



“那个……学姊。”



‘什么事?’



“我想暑假如果能找个机会碰面……这样。”



我脑中浮现月历上的许多空白框框。



不过,学姊的回应不怎么好。



‘啊……对不起,我想说要参加暑修……’



“这样子啊。”



我为了尽量不要表现出失望,一开始就预想了两种答案。



所以即使放下自己的心,也能继续对话。



“请加油喔。”



‘嗯。’



剩下就是等挂断电话之后,再大叹一口气便可。



只是这样罢了,我才没有期待。



我只需要绷紧自己,忍过去就行。



‘沙弥香妹妹。’



学姊的声音打断我的预定,也因此乱了呼吸步调。



“什么事?”



‘沙弥香妹妹真是好孩子呢。’



突然被称赞了。是我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惯用美丽词句。



“呃?”



‘我应该就是觉得你的这个部分很好。’



“喔。”



‘所谓温柔虽然看似比比皆是,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不同人会有不同形式的温柔。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你的温柔方式吧。’



接着很快地说完“我想是这样”。



“……觉得之前好像也听学姊这么说过。”



我对温柔的形式这样的表现依稀有印象。



‘……咦,是这样吗?’



学姊似乎完全不记得。她是随意说说的吗……或者根本不在乎。



不过比起当时,我现在比较能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对不起喔,我识见浅薄,只能一直跟你聊重复的话题。’



“不会的,我有种怀念的感觉。”



我与学姊轻笑的声音重叠。我的笑声中带着些许害臊,学姊……如何呢?感觉很像有些得意地说着遥远过去那般独特的距离。



“不过学姊真是突然就这么说呢。”



‘我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整理?”



‘感觉最近脑中反反覆覆的……我也是会想很多喔。’



学姊补充似地嘀咕“想着各式各样的事情”,有点像是在对我诉说什么。



她有被谁说过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想吗?



我想像着这般我所不知道的学姊。



“说得也是呢。”



‘嗯。’



光是她愿意对我说这些,就能滋润我的心灵。



因为即使学姊聊到自己,也都很快就结束话题。学姊虽然说没什么可以说的,但果然还是有,而她愿意告诉我,让我有些开心。



‘那先这样啰。’



“好的,再见。”



今天由我挂断电话。



通话中断之后,心情一如预定逐渐黯淡。



没有学姊陪伴的夏天。我至今仍未经历过有学姊陪伴的夏天。



整片空白的月历,在没有清风吹送的脑海中飞扬。



在夏天开始之前便陷入了黄昏的寂寥,似乎会在迎接夜晚、早晨来临时消逝。



进入第二学期,当家中的树木开始更换面貌时。



当天晚上很难得地,学姊打来了。



‘沙弥香妹妹,晚安。’



“啊,学姊……晚安。”



我像是要丢开从刚刚起就没什么动静的自动铅笔般将之放下,接着有如要隐瞒家人一般压低音量、缩着背,听着学姊的声音。



我觉得这跟家里的猫安心休憩时的姿势有些相像。



‘那个啊,虽然事出突然,但明天可以见个面吗?’



“明天吗?”



我不禁确认起日期和星期几,今天和明天都是平日。



‘我会去中学部的中庭,所以约放学后好吗?’



学姊一反常态,变得格外积极。



“我是没问题……”



感觉好像从日常中脱轨,让我产生一股类似抗拒的困惑。学姊要过来这边?



特地跑来中学部。



“有什么事吗?”



是无法用电话讲清楚的事情吗?



‘嗯……等见面了我再跟你说。’



“……这样啊。”



这种有点吊人胃口的感觉让我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我会期待的。”



‘……嗯。’



学姊的声音渐渐远离,最后变得弱小。



挂断电话之后,我才歪头不解。



一边因不知学姊要说什么而狐疑,一边又因为可以见到学姊而雀跃。



我瞥了再也没有增加数量的书架上小说一眼,心想如果能聊聊最近的阅读心得也好。



希望这像长期持续的老毛病的心情,能够获得些许回报。



……然后。



那天也是个晴天。



象征初秋的鳞片云下,洒落着和煦的阳光。



碰触着长椅的手掌渐渐发热。



我已经有多久没来学校中庭了呢?至少进入第二学期之后没有来过,往前回溯将会跨越暑假,来到春天。当时所看到的深绿色树叶,已开始带有其他颜色。既然很久没来这里,就代表我很久没有事情需要来这边。



我没想到又会在这里等待学姊到来。



高中部也有类似的中庭设施吗?明年开始或许可以跟学姊约在那里碰面,然后继续下去,到学姊毕业……学姊打算上大学吗?我们还没聊到那么远,不过就像学姊升上高中部那样,是总有一天要面对、无法回避的问题。关于学姊,又增加了一项我所不知情的事。



我伸长脖子,确认学姊是否差不多要来了。尽管制服一样,但学姊走在放学后的校内应该还是会引人注目。我没有看到学姊身影,因此只能取而代之地看向校舍。校舍表面上虽然没什么改变,但经过了半年还是能观察出一些细微变化。



墙壁彷佛堆积了夏天留下的脏污般褪色,影子与春天的同样时间带相比更加延展。比起半年前、去年,确实有某些东西持续累积成形。无论是脏污或是劣化。



没有任何事物能永远停驻地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



之后过了不久,学姊现身了。



约在这里碰面的时候,有时是我先到等待学姊,有时是学姊先来……无论哪一种都令人怀念。



彷佛只有我们回到一年前。



我看到学姊到来,从长椅起身,原以为会加快脚步的双脚,有如催促着般变成了小跑步。学姊与急躁的我相反,停下了脚步,对着奔过去的我淡淡地微笑。



为什么我会感觉到几分寂寥呢?



在秋色之下,终于与学姊见面了,但我并没有填补了彼此距离的感觉。



“你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呢。”



学姊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这样说。



“是吗?”



我拎起挂在脖子旁的头发。前一次和学姊见面跟我拜访中庭的时间一样,是在春天。



我跟学姊之间的时间停留在还没进入春天之前的阶段。



“是说,学姊。”



我想问她找我出来有什么事,但不知为何无法出声催促她。



我像是想抓住她那样打算碰触她的手臂。



但学姊彷佛要躲开我的手般退开。



“……学姊?”



脸上不带笑的学姊先是一度别开了目光,接着又马上转向我。



“沙弥香妹妹,那个啊。”



被她这么喊的时候,我半是唐突地想起某件事。



已经是两年半之前了吧。



那是我以新生身分,搭乘还不熟悉的电车来到这里时的事情。当时接受了许多社团招揽新生,而在那之中有合唱团和学姊。或许因为参加社团的关系,那时候负责招揽的人声音大多都比较大。



在许多习惯发出大声量的人之中,学姊以平稳的声音邀约我。



她问了我的名字,我反射性回答之后,学姊便以亲人的笑容呼喊了我。



‘是沙弥香妹妹啊,请多指教喔。’



被才见面没多久的学姊加上妹妹两字,让我非常不自在。



为什么我现在想起这件事呢。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中学生在外面还总是被当成小孩看待。



所以我完全不懂学姊怎么突然这样说。



“就是……”



学姊支吾其词,我也想请她等一下。



“呃……?”



我无法掌握她究竟打算说什么。



以温暖且无比平和的景象当作背景,学姊说道。



“我觉得因为好玩而这样交往不妥。”



惊讶迟缓、漫长且断断续续。



令我整个人麻痹般传导至内心,无法出声。



心脏彷佛被从外侧重重压迫,呼吸停滞。



重要的事情有很多。



交往。



不妥。



最让我介意的部分,是好玩这种说法。



好玩、嬉闹、不是认真的、一时兴起。



学姊的喜欢只是想试试看一步跨上两层阶梯那样的好玩。



……啊啊。



刻意忽略的事物真相一举浮现。



学姊点出我所看到的事物真相,来来去去的情绪。



那与失望相近,让学姊的轮廓歪斜扭曲。



与溶解的景色搭配,在白天的阳光下荡漾。



有如从水底仰望太阳一般,带着不明确的光辉。



“这只是一时错乱罢了。”



当我听到这般发言时,突然体悟自己为何想起那段回忆。



因为学姊的声音与包含在那之中的温度,与当时一样。



“毕竟我们都是女生……对吧?”



摇晃的视野恢复正常,学姊出现在眼前。



学姊脸上那装模作样的笑容,看起来像个陌生人。



我想,这就是决定性的关键。



“这样子啊。”



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旁边的人开口说话。



有种自己的视野变成俯瞰角度的错觉,好像看得见自己的后脑勺。在那之后,我没有听清楚学姊说了些什么,只是垂着头离开。



我也像事不关己事般逃避,已经听不见学姊的声音。



“这样啊。”



一时错乱。



好玩。



都是女生。



“嗯哼。”



学姊的声音在脑中打转、交错、纠缠。



视野角落时而像冒火般带着光与热,我原以为是流下了泪水而抹了抹眼头,但指尖并没有沾湿。意识与染成了一片白的情感相反,渐渐变得清晰。



感觉研磨得敏锐,前方无比清晰晴朗。



无法隐藏内心,暴露在风光明媚之下。



我就这样不关己事般地观察着原原本本的、现在的自己,并理解了。



我在生气。



我现在相当不悦。



我从心底找出为何觉得不悦的理由。



答案指向我那么努力陪伴的学姊,给我的轻佻道别。



学姊的每句话都太不负责任了。



她什么都没想吗?



是不是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清楚?



是不是不知道被他人喜欢代表什么?



为什么她要对我说那些,又让我说出那些话呢?



我明明把自己改造成学姊会喜欢的类型。



明明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回到家之后,我只能坐着发呆。



即使垂着头,眼泪也滴不下来,感觉好像有一大块布幕盖住我的心,压抑着感情。没有悲伤、愤怒之情,平淡的心只是呼吸着房内的空气跳动着。



我被甩了。



简洁地统整状况。学姊说喜欢我,学姊又说不要因为好玩而交往。



好玩。



我瞬间气急攻心,很想痛揍什么消气。



不过怒气从捏紧的拳头,像是血流那样流泄而去。



无力的手臂垂下,又碰触到了膝盖。



外头天气与我的内心相反,一片晴朗。树木以不符合秋天景象的晴朗天空为背景,随着清风摇曳。



除了我与学姊以外的一切事物,都与我的情绪无关。



所以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



真的是枝微末节的小事。



不过唯一的一件小事,却是我的一切。



失败这个词从黑暗中浮现,是最凄惨的感想。



只能认为喜欢上一个人是失败,迟早会觉得难过。



我不想这样,并自觉自己正在逃避。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为了学姊而存在的我,现在失去了所有价值。



我心想,这真是了不起。



将近整整一年的时间,竟如此干脆地报废了。



我已经不太记得在那之前的我是怎么样的,也对今后的自己完全没有概念。



与学姊相遇之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人呢?



学姊在意当时的我的什么地方?



学姊喜欢我的哪些部分呢?



我抱着膝盖,想起过去曾提出过的问题。



当时学姊回答了什么?到了现在我已无法清晰回想,甚至连我自己喜欢学姊的哪个部分都变得暧昧不清。学姊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是学姊先说喜欢我的。不,所以由学姊提出分手才是正确的吗?



当她提出分手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什么话也说不出。说出一些表面话,并努力看清当下状况就已经耗费了我的全力,但现在我应该可以回话。我会表达怨愤吗?还是恳求她不要这样?不过无论说什么,我都不觉得跟学姊的关系能够继续下去。不肯放手只会把仅存的残渣粉碎殆尽。



我冲动之下删除了记录在行动电话里面的号码。



与其把怨恨、痛苦、不甘心发泄在她身上,还不如这样比较好。



我想学姊一定不会再打给我了。



……我并不是没有预感,从学姊的态度可以窥知一二。我只是假装没看到,并且想要相信学姊。不过当我直接面对,被类似头痛的感觉席卷,就无法再视而不见。将之翻转,一一回头审视,就能看见并不想知道的真相。



学姊时常使用“向往”这种表现方式。



没错,学姊向往着与情人之间的秘密互动,还有与情人这种特别的对象打电话、亲吻,以及拥有这层关系的自己。



学姊爱上的不是我,是恋爱这种关系本身。



虽说爱上恋爱关系是一种常见的表现手法,但学姊完全符合。



所以──



我认为我的对象必须是学姊,但学姊不是这样。



学姊的情人是情人,我的情人是学姊。



一方能够代替,另一方不行。



想着想着,真的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之前与祖母的互动茫然浮现。



她说,一旦知道结果,大人就会变得胆小。



我也要变成这样了。



那么现在的我,就是成为大人了吗?



学姊擅自说的那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压在眼皮上。



不是小孩,但也很难说是大人,还失去了学姊所期望的我,那么我究竟是什么?



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答案,也没有力气继续想下去。



觉得好像正发出喀啦碰撞的声音脱轨,往不知何方前去。



即使想要重新面向前方,心却一动也不动。



因为被压抑着,连前后左右都没有。



甚至没有想动的力气,任凭时间无意义地流逝。



如果是这样,索性──



内心永远崩溃,不会感觉到悲伤就好了。



我如此希望着,伏下脸。



学姊升上高中部,见面机会减少。



好几天、好几个星期都见不到面的日子持续下去,但我相信学姊也会感觉寂寞。



……而这只是我单方面相信,具体并没有发生什么。



只是我在作梦。



所以,当梦醒了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是理所当然。



我以讨厌电车通学为由,离开了初高中直升的学校。



这是我第二次为了换个环境说谎,而双亲也接纳了我这次的谎言。无论是透过学习许多才艺提升自己,或者就读周遭的人都说好的私立学校都半途而废,让我修正了自己的评价,原来我其实也意外地没有那么正经八百。



与某人相遇、被打乱,然后不上不下地结束。



这次真的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我带着让内心坚强的意念,迎接高中入学典礼。



虽然室外也是一样,但以四月初来说,今天体育馆内确实有些冷。碰触到里面摆设的椅子脚,有着像是逆流回冬天的冰冷。周围的新生们或许都因为紧张,全身紧绷地乖乖听着台上致词。我也是一样,不过师长的发言我连一半都没听进去。即使刻意不去想,但一个回神,与学姊的互动就会重现在脑海之中。



那只有痛苦,完全没有快乐可言。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正因为不是,所以过往像是不断反覆翻转的正反两面在眼前闪烁,无法平静。



师长致词结束,接下来是新生代表致词。



代表不是我。



入学考试的成绩有人在我之上,虽然我不太想认为是学姊造成的影响,但这等于是把我疏于学习的事实摆在眼前。我看着台上,心想如果跟学姊的关系不是那样就好。不过如果我没有与学姊相遇,我就会直接升学上友澄的高中部吧。



我轻轻叹息,在双腿上握拳。



心里决定一定要马上超越这个人。



同时心想“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并因为涌现的上进心而安心。虽然我有些不安,是否在与学姊有所牵扯的这段时间里把它们都忘光了,但现在的我确实能够律己。



我还没问题。



就像呼气那样,不要特地去想,忘了自己的失败吧。



……忘了吧。全部。让我也能够说出,那只是一时错乱。



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这样看开呢。



‘一年三班,七海灯子。’



台上喊出了新生代表的名字,我从这名字得知对方是个女生。



至少现在比我优秀的女生。



我有些不悦,同时涌起了好奇心。因为我没有太多败北的经验。



“是。”



回应的声音有一点成熟的感觉。



在我斜后方远处的椅子传来人站起来的气息,从脚边传上来的冷空气,感觉好像配合此一状况产生变化。有种现场的空气都往那个女孩窜了过去的感觉。



我预感到尽管场面寂静无声,仍产生了骚动。



我轻佻地忽视一个松懈就想马上低下头去的心情,自然地抬起脸。



然后,我看到了她。



就在此时。



看着那微笑的侧脸。



那彷佛忘了冰冷空气,柔软飘逸的黑色秀发。



脑中有三个不问大小的洁白圆形光辉扩散。



就在此时。



我满心后悔。为了逞强认定自己喜欢女生只不过是一时错乱而决定离开女校,但同时又心想如果要跟学姊继续走下去该如何是好。同时担忧因喜欢上学姊,将自己改变成学姊喜欢的形象,这样的我是否再也无法恢复成原本那个我。只能靠着认定恋爱是无用长物来面向前方,这是无法跟任何一位家人商量的心情。



因为只有麻烦的事情不断增加,我决定不要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我应该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现在在这里的。



就在此时。



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那之后的入学典礼内容,我几乎没有印象。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无法注意其他事情,这跟专注是不一样的状况,感觉视野被压缩在中央区块,有种只能看见非常狭窄范围的压迫感。总之,我脑子里面只有“她”。



典礼结束,接着是新生要分别移动到各自的教室去。于是我在走出体育馆途中,对着空气迅速、低调地写下七海、佐伯两个姓氏,以免周遭起疑。



因为我们是按照姓氏发音顺序排队,所以我发现她应该在我后面。我从跟着班导背影的人流跨出一步,放慢脚步,并一点一点后退,以缩短我俩之间的距离。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法,只是想跟她说说话。



我一步、又一步缩短距离,在眼角余光发现七海灯子后,整个人僵住。



我再次确认她是七海灯子之后,紧张地心想该怎么办。我边思考要怎么开口边瞥了她一眼,却扎实地与她对上了眼。七海灯子稍稍张大了眼,睁得圆圆的。



我尽管一片混乱,同时也觉得她真是漂亮,脑中快要变成一片空白了。



“七海同学。”



我并没有动摇到声音上扬,我想我确实假装成不经意地找她搭话的样子。



相较于此,七海灯子则出现先是“喔唷”地顿了一拍的反应。我从她细微的眼神变化可以猜出她正狐疑着自己有对我报过姓名还是我认识她吗的样子。



“因为新生致词的时候叫过你的名字。”



“啊,这样啊。”



新生致词时在远处响起的声音,现在离我很近。



七海灯子就在理所当然的态度、距离之中。



七海灯子的目光先游移了一阵,缓缓地绕了一圈之后才询问我:



“你觉得致词如何?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呢?”



这话题听起来虽然轻松,但从她声音的态度之中能得知,她想要确实的感想。



因为她气势十足,一点都不像新生,所以我有些意外她会确认这点。



所以我也没有装模作样,照实说出了感想。



“非常棒。”



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会悄悄生出一股竞争意识吧。



不过,现在的我并没有兴起这样的浪头。



因为那被更大的感情浪潮吞没,消灭了。



“那就好。”



七海灯子安心似地稍稍放松了嘴角。接着立刻隐藏这样的松懈,以双眼看着我。我觉得她的眼光是在询问我的名字。



“佐伯。佐伯沙弥香。”



这是我升上高中之后,第一次向人自我介绍。



另一方面,恐怕所有新生都知道七海灯子的名号。



她走在我的前方一步、两步,我觉得这之中有牵引我内心的因素存在。



“佐伯同学啊,请多指教。”



“嗯。”



我俩转向前方,对话就此中断。这也是当然,目前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拿出来说的话题。



我们都还不了解彼此。



即使有,一切也都要从现在开始。



当能够看见我们的教室时,七海灯子再次询问了我。



“对了,你有兴趣加入学生会吗?”



“学生会?”



“我打算加入学生会,佐伯同学呢?”



我们避开教室入口,在旁边停下。



才刚开学就已这样决定,感觉有些稀奇。



若是延续中学时代便参加的社团活动还算可理解,但她是想要加入学生会。



是因为她向往学生会的活动吗?或者另有原因?



“学生会里面有认识的人吗?”



因为追着某人的脚步而想加入一类?



以我的立场,只是简单地询问她是否有兄姊在。



不过她的回答的确有一些隐情与空档。



“没有。”



不知是她不擅长说谎,或者动摇比想像中更严重,总之她的反应显而易见。



声音和态度也像冬天土块般僵硬。



我觉得应该有什么隐情吧,不过我们还没有亲近到可以追究的程度。



于是我主动改变话题。



“学生会啊……为什么邀我?”



我们只讲了几句话而已,我问她为什么邀我一起。



因为话题改变,七海灯子的情绪也舒缓了一些。她将手指抵在脸上,像是凝视着有些艰难的东西一样眯细了眼。



“嗯……因为你看起来很正经?”



“这还真是光荣。”



觉得以前好像也有人这么说过。所以不管谁来看我都有这样的形象吗?



虽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不同的特质,但普遍来说还是没有太大差别。



或许就是有这样的状况。



无论谁来看,应该都会觉得七海灯子是个美女。



“或许不错。”



如果是她来邀约,不管排球队或者垒球队,我应该都会参加。



在近距离之下重新端看,我的情感已整片染成七海灯子的颜色,并且受到她吸引。



她在与我之间开出一条河流,形成海洋,制造流动。



她闪闪发光的程度令水面如此炫目,到了这一步,已经美丽到我无法直视。



“请多指教了。”



她以亲人的笑容欢迎我。在近距离下被投以这样的笑,我担心还不习惯的时候,耳朵和脸颊是否会泛出红润。



不过她的笑容,让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甚至可以说,她的表情是为了保持距离而存在。



我一有这样的感受之后,突然更有兴趣了。



我边进入教室,边想起了受邀加入合唱团时的事情。



当时与学姊相遇……并且失败。



但又有人执起这只手。



像是要忘却产生的伤与痛那般重复。



我有点想笑自己,真是学不乖。



接着大笑,或许真是如此。



后来,她改以沙弥香称呼我。



而我也改以灯子称呼她。



与这样的七海灯子相遇后,我接受了。



不是理解,也不是放弃,摆在眼前的只有接纳自己。



我,只会喜爱上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