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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车轮的战栗(2 / 2)


两名保镖走上前,伸出手来要把我制住。



这一刻,我同时将胸中积着的气息和右手爆发出来。



“啦啊啊啊啊!”



宣言的同时,加速。逆风牵扯着脸颊,直线冲锋。



飞速转动的车轮同时带来了肉体的悲鸣与心灵的喜悦。橡胶烧焦的臭味满溢而出,这速度之快仿佛能将地面烧着,我正想着,还真的看到鲜红的火焰烧起来了。



几乎在我冲刺的同时,在约好的晚上半点,火口住宅陷入了火海中。



无数的火柱窜起,恢弘的气势令我双眼圆睁,嘴角不由得歪咧。和要求的一样,不停有火种丢出。轮椅穿过它们点燃的熊熊烈焰,急速前进。



这样一来,笼城战术就被破解了。毕竟我对“纵火魔”的要求是烧到来不及灭火,对方只能选择逃离。



没错,那个女人正是两年前救了我一命的纵火犯。



两年来,我通过追踪过去和最新纵火事件的痕迹,不断分析犯人的行动倾向,终于在两周前接触到了她。在向她说明我曾经被她的火烧过等等情况之后,她意外爽快地答应助我一臂之力。据说这是她第一次遇上火灾现场的幸存者,也许这使她良心不安吧。



本人曰,她酷爱建筑燃烧的景象,烧到人则只是附带的。我对她危险的性癖不感兴趣,但专家的协助必不可缺。



话说,这哪里只是纵火,一只脚已经踏入爆炸的范畴了吧?



一口气冲到院子中央,抬头看渐渐被火焰包围的别墅。转身要来抓我的保镖看到火焰,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环顾四周,想搞清楚要怎么做。



是来抓住我,还是帮助灭火?保镖们也陷入混乱,但手头不可能恰巧有灭火器或水桶。片刻后,他们朝我逼近,看来还是打算先将我制服。那我也不客气了。



眼看他们要抓上我的肩膀,我敏捷地向前躲过,在旁边减速后调整角度,踩死踏板朝保镖冲刺。车轮狠狠地撞上其中一个保镖的脚。高速转动的车轮像是要把保镖全身吸入,伴随着腿折断的触感,保镖被撞飞到院子的草丛里。立即回旋,瞄准余下的另一名保镖加速。



他判断不可能阻挡金属块前进,脸色大变转身想逃。说实话,前方只有熊熊燃烧的大火,我看他是逃不掉的。在善意地提醒他之前,我就追上他背后,碰地将他撞飞。



我无视捂着腰动弹不得的保镖,抬头看燃烧中的建筑。木制结构反而延缓了火焰扩散的速度。虽然墙壁化为黑色的木炭,但没有立即倒塌。正好,要是他不小心葬身火海,我会很困扰的。



一名佣人模样的中年女性打开与二楼连通的门,连滚带爬地飞奔出来。她仓促地回头一看,又大叫着继续往前跑,慌张地跑下楼梯。看来再等一会,别墅内的人该出来了。虽然不抱什么期望,但考虑到火口一时糊涂,或者因为突发事件而不得不走正门等情况,以防万一,我暂时要守在这里。



跑下台阶的女子弯下身,撑着膝盖喘气,趁她为逃离火灾现场而安心时,我靠近她,迅速地在毫无防备的侧腹部刺了一刀。她身子一歪,和那个保镖一样躺在了地上。



不同之处是她受到了致命伤,身体下流出一摊比火焰更加妖异的鲜红。流出的是生命的液体。也许是因为在火焰旁边的缘故,这红色比平常更显浓烈。那一天,“她”一边挣扎一边流出的血液,同样是这个颜色。



之后又有数人从这条路飞奔出来,他们连滚带爬地来到院子后,一定会在差不多的位置停下来喘一口气,于是我像流水线工人一样将他们逐个刺死,地上滚落的尸体不断增加。他们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躺着,就像牧羊群正在休息。



但火口并没有出现。嘛,我也预料到会是这样了。



换做我是火口,我也不会和其他人走同一个方向。他知道我会在这里守候,故意让其他人做诱饵,自己走另一条路逃生。他会走后门呢,还是别的路?



要把他找出来,我必须走进别墅内部。如果可能,最好在里面结束一切,否则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既然要杀掉困在笼中的鸟,与其放它出来杀掉,还是趁它在里面时下手更简单。



我取出手机,将事先输入的信息发送出去:“有空帮我盯着正门。”虽然不知有没有效果,我还是抛下尸体和正在呻吟的人,沿着别墅的外墙快速移动。目的地是后门。我一边紧紧盯着正门,一边朝侧方疾驰而过。火灾的热量似乎让掌心和轮椅都猛烈地燃烧起来。两者相互交融为一个整体,操作流畅而妥帖,无论多快的速度,它们都会为我实现。



途中,我突然注意到一处有趣的景象。数名佣人围在墙边,似乎正在做些什么。在火势相对较弱的别墅左侧,一条绳子从三楼窗户垂下来。他们应该正在等一名男子爬下来。



火口脚踩着窗户,正要沿绳子滑下。这名令我永生不忘的魁伟男子,正蜷缩着手脚,哆嗦着伸手抓住绳子。这副可笑的样子,令我怒不可遏。



他知道我不能爬楼梯,一直躲在三楼,想从那里直接逃走。真是难以想象的狡猾啊。我一口气拉近和下方的佣人们之间的距离。



一名佣人察觉到我接近,回头的瞬间,肚子就被灌注全身体重的小刀戳了一个窟窿。也不知有没有变成尸体,挡路的肉块紧接着被轮椅撞飞,倒在了另一名佣人身上。两人的脑袋打在墙壁上,失去意识倒下时撞到下方,破坏了我的平衡。我连忙也用侧头部在墙上刮,靠摩擦力防止摔倒。疼得耳朵好像都被刮掉了。我疼得大叫,同时不忘掉转车轮,只见第三人靠在墙边,惊恐地蜷缩着身体。他的腰一软,后脑勺磕在墙上。携火焰降临的谜之轮椅男。如果事先不知情,肯定会很震惊。



我与这名佣人并没有私怨。但既然与火口扯上关系,被杀也是理所当然,毫无同情的余地。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第三个佣人后,我在绳子旁边停下轮椅。



火口当然立即注意到我的突然出现以及正下方的惨状。他面露焦躁,颤抖的嘴角仿佛在拼命忍耐着畏惧。



我冲着将身子探出窗外的火口嘻嘻地笑。来吧,下来吧。



我会好好接住你的。快,将你的生命和血液都吐出来吧。



火口立即放弃绳子,回到了屋内。



数秒后,我也朝着后门冲刺。也许对方会趁我走远,悄悄地沿绳子爬下来,但眼下的状况可不允许他玩弄这种小聪明。毕竟拖得越久,他的退路会慢慢被堵死。再加上我也有可能折回来,他不可能拿自己性命玩这样一场二人转。



我贴着墙全速前进。进入正门需要上下楼梯,但后门并不需要进行垂直的移动。理论上,如果只是进入一楼,不必借助这场大火。但我显眼的体型不允许我偷偷潜入,更不必说没有爬上三楼的方法。到头来除了这个放火作战,我也别无他法。即便冒着将自己烧死的风险,也必须冲进去。



从远处看到几个人想从用于搬运物资的后门,我不想浪费时间一个个刺死,于是减慢速度,等他们逃出之后,立即再加速冲进去。火焰已经蔓延到出口附近,因此这一行为和钻火圈差不多。火焰擦过头发与皮肤的焦味充斥着鼻子。



虽然木制房屋更耐火烧,不过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沿着窜着火焰的走廊全力冲刺时,我不禁错以为我生命的灯火在四处燃烧。高雅的家居用品、鲜红的地毯,都渐渐燃烧起来,失去了原本形状。途中墙壁突然喷出火舌,我连忙躲到对面墙边。这栋别墅正在逐渐变得与火口之名相称。那时候火焰将我逼上绝路,而如今,我正携火焰同行。



火焰给我的感觉是复杂的。它时而是拯救了我,为我灌注了生命气息的炎之海洋;时而又是焚烧我的一切,收割一切生命的掠夺者。



在憎恨与慈悲之间,它贪婪地吸收氧气,炽烈地摇曳着。



我近乎下意识地在火焰的对面寻找“她”的身影。



经过宽敞的大厅,踏入一条通向扭曲的楼梯的走廊。在走廊另一侧,我发现了正在前往屋子中央的火口的背影。同行的中年女子应该是他的妻子。在狂喜的同时,我也意识到一旁矗立着数名精壮男子,正可谓是护卫森严啊。就算以轮椅撞上去,也不知能不能破坏他们强悍的肉体。



在这个距离下,对方一回头就能看到我。是躲起来,还是一口气向前冲?我环视左右蔓延的火焰,抽动脸颊笑了笑。事已至此,我们双方都没有躲躲藏藏的余地了。为了活下来,为了杀了他,我开始了冲刺。“不要停下脚步啊”,火焰仿佛在对我如此呢喃。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我一口气推动转轮,轮椅席卷着地毯,发出刺耳的声音。连我的嘴也跟着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了。在氧气稀薄的屋内,每当张开嘴,大脑都快陷入空白了。正好,这点缺氧症状反而舒服。



地毯和其他东西燃烧的声音为我提供了掩护,但一向疑心重的火口还是回头发现了我。他面色一变,大喊一声“快跑”,不由分说拉着正要回头的妻子的手,就往内院方向狂奔。



恐怕他是打算经过内院从别的出口逃跑。



与此同时,他右侧的男子却停下脚步,像是要把我拦在这里。不知火口花了多少钱雇他,至少看起来他是忠心耿耿。又或者他以为凭自己可以轻松解决一个坐轮椅的男人?不过没办法,一般情况下他确实是对的。



这条走廊绝对不算宽敞,没有让轮椅自由腾挪的空间。正面与男子作战也没有胜算。再加上时间宝贵,能用的方法只有一个。



我最有效的攻击手段只有冲撞,问题是男子充分锻炼的强壮肉体。



只要被他停住,或者轮椅被抬起翻倒,我就完了。以对面的肩宽和体格,不要说自行车,如果多来几个人,就算是汽车也可能拦得住。因为我也一直注重锻炼身体,就算隔着衣服,也能估测对方实力高强。



我在墙边停下轮椅。当然,对方并没有停下。要是浪费太多时间,难免有被倒塌的建筑活埋的危险,换做是我也不愿意。



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搞定。



我用右手提起左手,卷起长袖。



然后用力扭腰,把手搭在正在燃烧的墙壁上。



男子吓得不由自主后仰。这次换我朝他冲刺了。



向前伸出寄宿着火焰的左手,猛踩踏板。



不好意思,就算烧起来,我也毫无感觉,既不热,也不疼。



只有远离复仇的悲哀,才能让我的心疼痛。



轮椅和燃烧的左手与男子的身躯激烈地碰撞。他连忙摆出架势,抵挡我的冲撞。强健的下盘与四肢不断后退,成功抵消了冲击力。反倒是反作用力使我一时无法呼吸,太厉害了。



但是就算防住冲撞,也挡不了转移的火焰。与肉体强弱无关,火焰从他衣服一角绽放开来。男子一拳打在脸上,将我推开,并进一步拉开距离。那一拳像石头一样打得我摇头晃脑,侧面牙齿深深地咬到舌头。我吐出一口血,血液中仿佛混着固体,啪地一声落在地毯上。



传到男子衣服上的火立即华丽地扩散。他急忙想脱下上衣丢掉,但又意识到我还在,惧怕脱衣服时行动不便,给我可乘之机。趁他犹豫不决时,我调整方向,大力推动车轮。



无视身上着火的男子,朝着火口离开的方向,全速前进。



从男子身旁经过时,他一脸诧异。不过我并不是格斗漫画的主角,没心情和所有对手一一交战。



我可没时间浪费在这种家伙身上。你就在地上打滚灭火吧。



继续加速,要快到谁也追不上我,谁也逃不过我的追击。



速度每加快一点,残留在左手上的火焰被风切碎,划着轨迹在空中飘舞,又渐渐消失。火焰的碎片灼伤了我的脸颊。



那个身躯庞大的男子没有追上来。我猜火焰逐渐包围了他,使他没空去追自己的雇主了。看来无视他是正确的。我可不能与这栋别墅一起烧成灰。



我如风一般穿过开始被烟雾笼罩的走廊。在我经过后,角落里突然有个人慌张地冲出来。



“啊?”



我回转车头,只见火口身边的另一名男子。看来他是想在死角埋伏,但因为我速度太快,结果出来慢了一步。你是傻吗?



狼狈地跳出来的男子比刚刚那个更细长。他用布包着嘴,压低身体,以防吸入烟雾。你小学老师看到你做得那么标准,肯定很开心。总之,还是无视他继续去追火口吧。男子好像在背后大叫“别走”。只能怪你动作太慢。



不过男子似乎从背后追了过来,从声音判断,他确实在我后方。



一开始距离不远,他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万一被前后夹击,可就不好玩了。



男子又一次尖声大喊“别走”。



知道了,你好吵啊。



我一个急刹车,立即回转车头,急速向他突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从正面将跑过来的男子撞倒。是你先追过来的,可不要恨我。我缩着脖子,准备迎接冲撞。然后,眼前闪过一道光。



我的头与男子腹部相撞,将他撞成“く”字型。他就像漫画里那些想要接住球,反而被撞飞的那些人一样,在地板上连滚五六圈。脖子的疼痛也让我暂时抬不起头。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等待头部疼痛消退,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啊,你就是……”



就是那时打我的家伙。既然把你想起来了,作为纪念就把小刀刺了进去。



快速解决了这场宿命的对决,我调转车头,等待最后一丝疼痛消去。



安静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管刺鼻的烟味,慢慢地将肺部填满。



快回想起来。



多年前那噩梦般的光景,被疼痛烧灼的视界。



咬紧牙关,一心想着“我不想死”。



睁眼的瞬间,在我心中萌生的那股杀意。



一切的一切,全部在此吐出来吧。



我抬起头,朝向前方火焰对面的光芒疾驰。



多亏了这双眼睛,就算隔着浓烟,对面仍然亮如白昼。只要看到火口的身影,根本不需要纠结前进方向。这双眼睛,就是肉体为我得出的答案。



我的心灵绝对不会辜负它。



冲出走廊后,来到已经成为火焰领地的内院。



墙壁上缠绕的藤蔓被烧成焦炭,开阔的天空下火粉飞舞。以狭窄的间隔种植的树木从根部开始烧起来,像一盏盏路灯照亮了整个内院。



在内院中央的一条由无数树木搭建的拱道上,我再次看到火口的背影。



距离一点点缩短,轮椅的声音也如同心跳一般愈发激昂。



这旋律已经为你的同伴带来死亡。



他听见了,回头了,确确实实地战栗于这音色。



“太好了,连火葬的工夫都省了……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有生以来,恐怕我从未发出过如此愉悦的声音。



火口停下脚步,吸了一口气。他的妻子交替打量丈夫和我,面无血色。



大概是领悟到自己逃不掉,他从怀里掏出手枪,摆出架势。他妻子吓得瞪大眼睛。



“你对火焰的记忆也不怎么愉快吧?”



我拔出刀子向火口问道。毕竟那时候你也差点被烧死了呢。他并不搭腔,枪口对准我扣下扳机。子弹的反作用力将他推得后仰,手臂也向上飞。看来他并不精通射击,子弹没有命中。震耳欲聋的枪响让身旁的他妻子忍不住捂住耳朵。



既然你不客气,我也就省略无谓的感慨,一口气接近他。火口又开了一枪,但我没有感觉到疼痛。不过有一道莫名沉重的冲击推着我身体旋转,差点摔倒。也许子弹命中或着擦过了左半身某处。



真是遗憾,要是击中右侧,你就活下来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以将要摔倒的姿势冲到他面前,顺着前进的能量向上刺出小刀。



瞄准火口的喉咙的小刀贯穿了肌肉。确实有手感。



然而流血失神的却不是火口。



他将一旁的妻子拉过来做肉盾,挡住了刀刃。



从戳进他妻子胸口的小刀处,传来撕裂肌肉的清脆触感。现在不是享受这份感觉的时候,正当我慌忙地拔出小刀时,火口推开妻子,重重地一拳打在我脸上。沉甸甸的手枪枪柄砸得我面前白星四溅,轮椅横向滑倒,我也被拉着摔下去。



我扑倒在地上,侧头部撞到了地面。这下惨了,我抬着晕眩的脑门,一边咋舌一边用右手支起上半身。这时,手枪抵在了我身上。



手持手枪的火口走近,睥睨着被扔出轮椅,坐在地上动弹不能的我,眼神中透着得意。连自己妻子的呻吟声都充耳不闻。



在灼热的高温中,我还是止不住冒冷汗。



火口对我似乎也恨之入骨,眼睛里满是狂喜之色。



事实上,我已被逼到山穷水尽了。就连躺在脚边的刀子,也无力伸手去捡起来。火口看穿了这一点,因此有所放松。



但是。



“究竟有没有意义,连我自己都怀疑过。”



无意识间,我盯着右脚的脚趾,自言自语起来。



火口可能以为这句话的主语是复仇,露出讥诮的笑容。他以为我在忏悔吗?



“但无论如何,我没有一次想过放弃。”



这辆轮椅。



复仇。



以及在看似徒劳的努力上所耗费的漫长时光。



我的两年半,将在这里破壳而出。



火口没有耐性继续听我废话,眼看就要扣下扳机。我呼地一下,卸下意识和肩膀上的负担,只向自己身体询问。至今为止,你做了什么?



为了活下来,为了杀了他,你反复积累了什么?



现在就是考试,最后一问就在眼前。



来,作答吧。



一瞬间。



伴随着枪声,大量的血液洒在了庭院地面上。



啪嗒、啪嗒,像是灵魂脱壳而出的声音。无数沉重的血液落在脚边,失去了形状,而心灵因此产生了小小的裂缝。热风吹进裂缝,吹散了尘土。



不论什么人,血液都是鲜红色的啊。我又一次切身感受到这一点。



仔细端详血液的人是我。



也就是说,这是火口的血。



“咔、咔、咔”,血泡从他的嘴角不断涌出。看来他既不能理解自己受伤的事实,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也许他甚至不觉有异,没有一点痛苦,只是一脸诧异地倒下,喷出血泡。



其实真相并不复杂。当然也不是奇迹。



说白了,就是小刀刺进了他的喉咙。



我投掷的小刀贯穿了要害。当然,用手是来不及的。所以用的是脚。



我用脚拾起小刀,瞄准他的喉咙,来了一下。



用脚趾夹住小刀的练习,两年来已经做了无数次。



为的是在右手忙于操控轮椅时,仍然能杀死你们。即便老太婆打造的特制轮椅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也没有一天懈怠。



伸得笔直的右脚,仿佛无言的主张这就是它锻炼的成果。永远无法抬高于膝盖的脚部扭曲着,灌注了让指甲丑陋地陷入肉里的力量。一开始练习时,不要说扔出去,连将刀子捡起来都难如登天。究竟要努力多久、练习到什么程度,才能派上一点用场?那种感觉,甚至令我再次回想起凝视黑暗的恐惧。



曾经徒劳的努力,在最后的最后推了我一把。



火口两眼一翻,然后一动不动,死得像一只被压扁的虫子。



看着看着,我的呼吸愈发急促,心情狂喜乱舞,简直就要升天了。



死了。



我把火口,杀了。



杀到现在,终于全部杀完了。



“啊、嘻……嘻嘻、咿嘻嘻、嘻咿咿咿咿咿!”



右手盖在脸上,努力消化掉哭声中来回穿梭的种种感慨。



时间不能太长。



现在没时间沉浸在杀戮带来的美妙余韵中。这种事,留等回到外面的寒风中后再做吧。



否则,我肯定会因缺氧和疲劳而昏倒。



“得赶紧、逃走……”



我不能被烧死在这里。必须扶起倒下的轮椅,坐上去逃掉。我一个人能做到吗?还有时间吗?我拉起充满感情的肢体,右手和右脚支撑着重心和体重,摇晃得像一只刚出生的雏鹿。



“看来、不能指望有、病后陪护啊。”



四周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我无奈苦笑。沿着鼻子滴下的汗仿佛转瞬被蒸发,与冬天截然相反的热气包裹着肌肤。不过,肯定可以的。



人将死之时,不知会有何想法,有何感受?



对此我毫不知晓,也没有一点实感。



换句话说,我命中注定不会死在这里……大概如此吧,肯定没错。



我匍匐着回到轮椅旁。在被烧死之前,让我们一起回家吧。只凭右臂将轮椅扶好,接下来只用坐上去。我用手撑着坐垫,竭尽全力撑起身体。眼下的情况可以用火烧屁股来形容,这并不是比喻。



我气喘吁吁,双眼也渗出泪珠,总算攀上了轮椅。也许活下来的意念得到了全身上下的一致赞同,总觉得身体比平时更轻盈。



我端正好坐姿,抚着轮椅的框架,踩下踏板。



“好。”



果然这个位置和高度是最舒适的。



我拿出手机。幸好它既没有丢失,也没有被弄坏。我一边心想运气还站在我这边,一边拨出电话。在等待接通时,我不忘向神明祈祷了一下。



“喂,是我。”



“好啊,我没想到真的接通了。”



“我也很吃惊啊,你竟然有余力打电话?”



“就是因为被逼急了才打给你。”



侧过身体,躲过即将落在身上的火粉。



“告诉我,哪个出口的火势比较小?”



前提是还有这样的出口。那个女的立即回答:



“正面的出口最少哦。其他人也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好,正面对吧。”



说了一句“感谢情报”后,挂了电话。



好了,下一步怎么办?



对于那个女的来说,如果知道她纵火魔身份的我活着,对她相当不利。所以这极有可能是假情报。甚至她可能特意在正面的出口多放几把火。纵火魔所提供的火焰情报,信还是不信?



“……好嘞!”



我推动轮椅前进。滚滚车轮碾过火焰,载着我离开内院。随后我转而前往大厅,到那之后,一路直走就好。



我的目的地仍然是正面的出口。并没有什么相信她的理由,因为我根本不相信她。



不过,从正面仰望燃烧的别墅,想必会很有趣。



倒下的日用品阻挡了道路,前进速度比我预想的更慢。我再次经过楼梯下方,回到大厅。刚刚还能通过的宽广区域,现在成了火焰的社交舞池。我穿过舞步的缝隙,压着破碎的玻璃和吊灯。



朝着正面出口一路奔驰,追着前方的光芒。不是火焰,而是夜晚的光。正如那一天一样,我向着外面前进。



穿过敞开的大门,只见前方的火势仍有穿过的余地。



选中了正确的路,令我脸颊都开心得痉挛。



无视左右楼梯,疾驰而出。



眼看就要撞上墙壁,我提起车轮,飞了起来。



我真的腾空了。



轮椅越过墙壁,飞向宇宙。



脑海中响起了骑着自行车飞行的外星人的主题曲。



重力、意识、恐惧,都被放逐到火焰的另一侧。



这样下去,仿佛能飞到任何一个地方。



嘛,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我飞跃过火焰和尸体,在外侧院子着陆。



连同轮椅一起撞上急速逼近的地面,跌了个狗吃屎。冲击力将我扔出轮椅,在草地上满地打滚,最后脸朝下停住了。右半身疼得像是要碎裂了。



“疼……疼疼疼,好疼,痛、好痛啊!”



擦着鼻子的泥土散发出清香,我忍着剧痛深吸一口,自然地笑了起来。



正当我和尸体一起躺在地上时,那个女的纵火魔走了过来。



她帮我扶好轮椅,还借给我肩膀,扶着我坐回轮椅上。我向她道了一声谢。她叉着腰,惊讶地说:“没想到你真的飞过来了。”



“你竟然说了实话,太意外了。难道是因为你不是贼?”



“我可不想烧掉自己的手机。”



“哦,这样啊。”



我把手机归还给她。她抚摸着手机表面,似乎是把灰尘擦掉,然后收入怀中。之后她盘起双手,仰望火中的屋子,问道:



“杀了吗?”



“嗯。”



我回了一句,也抬起头看着开始倒塌的屋子。我从这熊熊大火之中逃了出来,而我的复仇也是这样开始的。也许,是我将火焰引到那些家伙身上。



看来我是火焰的化身啊。完全意义不明。



“咦,救护车来了。”



鸣笛声逐渐接近。



“我们呆太久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仍然镇定自若。她放火的目的是在一旁观赏建筑物燃烧的过程,平时肯定也会观赏到最后一刻。不过她判断已经到达极限,开始朝别墅背面走。我也跟随她离开。



离开火口的私有地,回到道路时,我决定与纵火魔道别:



“就算被抓了,彼此也不要透露对方信息,如何?”



“知道了……啊,还有一件事。烧到了你,真是对不住。”



分别时,她语气生硬地道了一句歉。说完,根本不看我的脸和反应,就匆忙地走了。



果然,她多少有些负罪感。明明烧了那么多东西,真是奇怪。



她对我说实话,帮助我脱险,也许都是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吧。



不管怎么说,在各种方面,我都受了她的恩惠。不过,最好还是永远不要再见了。



不,应该也没机会了。毕竟,我……



我已经什么都……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我向前移动了一下,又停下来,仿佛燃料耗尽了。



一旦停下来,刚刚的热量唐突地消失,寒气重新包裹了我。



“……差不多,做完了。”



一个阶段完结了。这样一来,我就只剩一样东西了。



啊,但是。就算我拼死完成了复仇。还是有无尽的遗憾、无法排遣的苦闷。



我明明知道复仇这一行为无法产生任何东西,只是清算而已。我依旧有愿望,依旧祈求夺回某些东西,一如既往。悔恨依旧堆积如山。



为什么,我没有先杀掉呢。如此自责的心永无终结。



为什么,要被那种家伙杀掉呢。悔恨的泪水,在夜风中冻结。天仍未放晴。我眼中的虚假的光明,将持续不断地给予我惩罚,真正的黎明,以及黎明前的夜晚,还很遥远。



我靠在轮椅上,疏于维修的车身嘎吱作响。连我似乎也要粉碎了。我听着车轮的悲鸣。这就是我所能弹奏的旋律。



她、她、她、她、她。



她、她、她。



她——



“本应是由我,吃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