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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1



「感觉好新鲜喔。欸,阿胜,我穿这样好看吗?」



「好看好看,很适合你。」



胜己穿上白袍,敷衍地回应兴奋无比的由香里。



「由香里,不要再问了,你从刚刚到现在已经问过几百遍啦。」



翼走在前面几步之处,回头说道。他虽然也披上白袍,但尺寸不怎么合身,下襬长到快拖地。



怎么看都是翼医生穿白袍比较新鲜──胜己在心中下评语。



「有什么关系,我难得穿护士服,让我兴奋一下嘛。」



由香里像个芭蕾舞者,灵巧地转一圈。



成功阻止山田商业大楼爆炸过了两天后的傍晚,胜己、翼和由香里一同走在东京都内的某间综合医院里。



「你不要太引人注目喔,到时候被发现我们不是这间医院的人就完蛋了。」



「不会啦,医院这么大,医护人员一定很多,不会有人因为遇到生面孔就起疑。」



由香里要碎碎念的翼放轻松。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刻意引人注目啊。」



「哎呀,真要说的话,是你比较显眼吧?简直就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那是你跟小黑借来的白袍吗?」



「对啊,也只能跟他借了,毕竟我是精神科医师,不需要穿白袍。说到尺寸不合这点,你自己不也一样?」



翼指著由香里的胸口,那里确实很紧绷,扣子都快爆开了。



「嗯,这套护士服是向小真借的,身高刚刚好,就是胸部太紧。哎呀,阿胜,你是不是很在意?」



胜己被由香里调侃,急忙收回飘向丰满胸前的视线。



「这些话请不要让真美小姐听到,她会沮丧的。」



「小真是清纯型的女生,大可不用在意胸围嘛。哦,对了,抱歉岔题,阿胜,你有没有看到龙之介的项圈?我去借这套衣服时,小真在找它呢。」



「那只猫的项圈不见了吗?」



「好像是喔,听说那个项圈是特制的,昨晚不见了。」



「那只猫基本上不是只会待在咖啡厅或五楼的居住空间吗?应该不难找吧?」



「是呀,但就是找不到,所以小真很伤脑筋呢。小翼,你有没有看到?」



「我哪知道?」翼一副不甘己事的态度。



「也是喔,小翼忙著照顾美铃,哪有闲情逸致管龙之介。」



由香里面露窃笑。



「不是啦,到底要我说几遍。」翼把头撇开,加快脚步。



「少来,你真是个害羞鬼~对了,美铃的精神似乎恢复得不错呢,自从那天晚上拆除炸弹后,她感觉有活力许多。我本来担心她会因为差点被绑架而身心受创,幸好最后没事,照这情形恢复下去,记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所谓的恢复记忆,等于是要她想起家人过世、只剩她存活下来的痛苦回忆。」翼悄声低语,并未回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正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更要想起来呀。刚开始或许会很痛苦,但跨越之后,就能再度向前迈进。」



由香里流露哀伤的笑容。



「你说得太轻松了,人不是那么容易振作的生物,我是精神科医生,至今看过太多案例,许多人无法承受创伤,因此发疯。心灵一旦彻底崩溃,再也无法藉由外力治好……哪怕你能看透那个人的心也一样。」



「或许吧,但我相信美铃不会崩溃。即使知道真相,她也能重新振作。」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翼停下脚步,猛然回头。「你很了解美铃吗?」



胜己暗吃一惊,他从来没看过翼如此情绪失控的模样,而由香里只是温柔地微笑,直视著翼的双眼。



「总、总之,我们先找到那间病房吧。」



胜己忍不住打圆场,见翼沉默地转身,继续在走廊上前进,他才轻声吐气。



「话说回来,美铃真不愧是技术人员,一下子就做出神酒医生拜托的东西。」胜己寻找别的话题缓和气氛。



「就是说呀,她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淑,拿起烙铁焊接电路板却格外有魄力,真让人大开眼界。」



由香里跟上话题,翼却毫无反应。



「不过,神酒医生要她做『那个』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反正一定没好事。你也看到他委托美铃做东西时的表情了吧,跟小屁孩有什么两样?」



「是啊,心里有话,干嘛不明讲呢?」



胜己和由香里闲聊到一半,前方的翼突然停下来。



「你们到底有多少废话可聊?到了喔。」



翼指著眼前的个人病房,门上挂著「622」的牌子。



「那位真锅信二就住在这里。」由香里轻声说。



住在这间病房里的人,是第一起爆炸案发生时,被暴风吹走而身负重伤的警卫。昨天神酒与樱井碰面,以他们现有的情报做为交换条件,取得真锅信二在此住院的消息。



「真锅先生,打扰了~」



由香里敲敲门板推开门,朗声进入病房,胜己和翼尾随而入。



「啊,你好……」



一名青年躺在床上看杂志,对他们点头致意。他的右脚打上厚厚的石膏,自天花板垂下的绳子吊起右脚。



「您好,我是精神科的护士,名叫夕树。这边是精神科的筑紫医生与催眠治疗师雨宫医生。」



由香里顺畅地说出之前决定好的假名和职称。



「请问……精神科的医生找我有什么事?」



真锅被由香里的气势压制,望著胜己他们的方向。



「咦,您没听说吗?是主治医师拜托的,他是骨科的……」



由香里食指贴著唇瓣,靠近真锅的床侧。



「你说藤本医生?」



「对对,藤本医生。抱歉,我不太擅长记人名。藤本医生说您被卷入暴风、过度惊吓,所以记不太清楚事发的经过,对不对?」



由香里带起话题,这件事也是从樱井那里听来的。真锅轻声说「是」。



「藤本医生拜托我们,使用催眠疗法帮助您恢复记忆。」



「催眠疗法?那是催眠术吗?」真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是的,我请精神科的筑紫医生为您说明。医生,麻烦你。」



胜己在由香里的提醒下靠近病床。



「您不用担心,催眠术听起来或许很可疑,但它是确实受到医界认可的医疗行为,和电视上表演的催眠秀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它只是让病患处于放松状态,引导出残留在潜意识当中的记忆而已,没有任何危险性。」



「哦……这样啊。」真锅稍微放松表情。



他们这次拟定的计画是先派出由香里主导话题,让对方相信胜己是精神科医生,接著由胜己保证催眠疗法的安全性,使真锅对翼产生信赖感。



「还有,本院的催眠疗法将由国家级的有照催眠治疗师──雨宫医生为您进行。」胜己介绍翼。



真锅看到翼的娃娃脸,以及那身快要拖地的白袍,脸上再度笼罩不安。翼看出他的想法,眉间的皱纹加深。



「别看雨宫医生外貌年轻,有张娃娃脸,他可是相当资深的催眠治疗师,目前已经累积了为上千人看诊治疗的经验。」



「没错,他只是长了张娃娃脸,其实是一名实绩显赫的医生哟,下周还要远赴美国参加学术研讨会,发表关于催眠疗法的演说呢。」



胜己和由香里急忙随口搪塞,努力不让真锅起疑。两人「娃娃脸、娃娃脸」地说个不停,害翼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个『催眠疗法』有没有副作用呢?」



「几乎没有,一旦成功,就能帮助你想起事情。」



翼走到病床边,制式化地回答真锅的问题。



「可是我并没有真的丧失记忆,只是有点混乱,细节想不起来……」



「催眠疗法能够唤醒你下意识看到的情景。重新回忆那一夜的经过,可以帮助你察觉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进而找出与犯人相关的线索。」



「……如此一来,就能抓到放炸弹的凶手吗?」



「没错,凶手一旦落网,或许能阻止其他人受害,你将是协助破案的大英雄。」翼紧盯真锅的双眼,语带挑衅地说:「你想当英雄吗?」



真锅神情紧绷地舔舔嘴,缓缓开口:



「想!」



「看到哔子飞出窗外后,我也急著向外逃,一出去猪原便对我大叫,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暴风吹飞了……」



真锅闭著眼睛坐在床上,专注地轻声述说。十分钟前,他在翼的引导下进入催眠状态,将记忆回溯至接到爆炸预告的电话之后。



「你被吹走后,接下来呢?」翼追问。



真锅阖著眼皮,脸色一沉。



「大楼起火……火势熊熊燃烧……四周突然变暗……」



他的声调越变越高,翼搭住他的肩膀。



「别担心,你待在很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怕。」



真锅稍微放松僵硬的表情。



「好的,接下来试著回想还没接到电话的时候。那天晚上,你和名叫猪原史郎的警卫一起值班吗?」



胜己绷紧嘴角,倾听翼的悄声引导。那位猪原史郎,正是第一起爆炸案的头号嫌疑犯。



「是,我们当晚一起值班……真是讨厌。」



「你不想和他一起值班吗?为什么?」翼问道。



真锅愤恨地抿嘴说:



「他仗著自己是正职员工,嚣张得不得了,老是把工作丢给我做。」



「这样啊,这种人真的很讨厌。我再请教一个问题,那天负责巡逻的人是谁?」



「巡逻吗……啊,那天晚上十点大楼关闭后,我们难得分工巡逻,上半层由猪原负责,下半层由我负责。」



「你是指猪原那天难得参与了巡逻工作对吧?猪原巡逻完毕之后,还曾经离开过警卫室吗?」



「离开警卫室……?」



「对,请你仔细回想巡逻完后发生的事。在那之后,猪原曾经短暂离开过警卫室吗?」



「……有的,他说要去上厕所,大概离开警卫室十分钟左右。」



真锅沉默了数秒才回答。



「那时候是几点?」



「……不知道……我没留意得那么仔细。」



「没关系,你知道的。瞧,猪原刚走出去,门关著,房里只有你一人。你在做什么呢?」



翼描述情境,真锅轻轻甩头。



「杂志……我在看机车杂志。」



「没错,你在看杂志。好,请你放下杂志,慢慢抬起头,看看四周。」



「四周……」真锅眼皮下的眼球动了起来。



「有没有看到时钟?」



「……有,挂在墙壁上。」



「现在请你仔细看著时钟,时针指向几点?」



「……二十三分,十一点二十三分。」



听到答案,胜己和由香里交换眼色。十一点二十三分──在爆炸预告电话打来的十几分钟前,猪原曾经离开过警卫室,并在十分钟后回来。他是不是利用这十分钟的时间,启动炸弹上的倒数计时器,并且回报给共犯?事件发生的那一天,猪原会主动揽下巡逻上半层楼的工作,大概就是想趁那时候藏炸弹吧。



「谢谢,最后想再请教你,猪原是怎样的人?」



「我对他一无所知。」真锅立即回答。



「不会的,你们是同事,就算你不想,平时应该也会闲话家常。你或许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大脑都帮你记起来了。」



翼如此教导,真锅则微微点头。



「猪原是不是『日本警卫保全』的正职员工呢?」



「是的,我也不知道凭他那种人,为什么可以当正职员工……」



「要被正式录用很困难吗?」



「『日本警卫保全』是很大间的保全公司,一般来说不会录用那种人,就连我也一直拿不到正职聘书,只能当兼职人员。」



「猪原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拿到正职聘书的?他的个性那么自大,说不定曾说出来炫耀过,你仔细想想。」



「炫耀……对,他曾经洋洋得意地说过……」真锅说梦话似地开口。



「洋洋得意地说过什么事?」



「以前……他被一家小型保全公司正式录用……后来那家公司被『日本警卫保全』并购,而他幸运地没被裁员,还直接成为他们的正职员工……」



真锅断断续续地说著,胜己听了忍不住抓住病床扶手,探出身体问:



「那间公司叫什么名字?」



「啊!白痴!」



翼瞪了胜己一眼。真锅猛然张开眼睛,似乎从催眠状态苏醒了。



「『全球保全』,这是猪原之前待过的公司名称。」



真锅口齿清晰地说。



2



「……『全球保全』是十年前由名叫鸭志田亮介的男子,及其友人猿渡恒彦合伙创立的小型保全公司,主要业务是提供保镳,在五年前被『日本警卫保全』收购。」



店里响起黑宫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胜己等人从真锅信二口中得知消息后,马上请黑宫调查「全球保全」这家公司。大约一小时后,当他们返回「咖啡厅



巽」时,黑宫便说:「……调查完毕。」并娓娓道来。



「那间『全球保全』就是成田雅次任职过的公司吗?」



由香里坐在吧台前,向坐在沙发上的胜己发问。



「肯定没错,他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对吧,神酒医生?」



胜己对坐在由香里隔壁的神酒发问,但他只是双肘撑著桌面,视线飘忽不定。



「欸,小章?你有没有在听?」由香里用手肘顶神酒的侧腰,他才回神说:「嗯?



怎么了吗?」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呢?从刚刚就一直发呆,你在想什么呀?」



「没什么事。」



神酒敷衍回应,惹来由香里埋怨的眼神。



「怎么可能没事?还有,你今天去哪里?」



今天早上,他们为青山第一医院的术后病患复诊后,神酒未告知目的地便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几乎与胜己他们同时回到店里。



「不要凶巴巴的,皱纹会变多喔。话说回来,你们在聊什么?」



「人家才没有皱纹呢!真是的,不知道你这次又在打什么馊主意……我们刚刚是在说成田雅次和那个姓猪原的警卫,之前是不是都在那家『全球保全』工作过?小章,你不是和阿胜一起去见过成田的爸爸吗?」



「是啊,确实是那家公司,但他因为公司被并购而失业了。」



「既然这样,那家公司的人涉案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嗯,应该吧。」



「你的反应很没劲耶……」



神酒瞥了叹气的由香里一眼便转过头,向黑宫搭话:



「黑宫,那个开了『全球保全』、名叫鸭志田的家伙,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经历非常危险,二十几岁就赴美加入民营军事公司,在那里认识了之后的合伙人猿渡。他们都是那家军事公司的正职员工,时常被外派到伊拉克或阿富汗等地出差,归国后善用出国学会的技能,创立了保全公司提供随扈。」



「民营军事公司吗?那应该很擅长使用枪械或是爆裂物,也懂得如何与危险人物打交道。」神酒歪嘴一笑。



「也能取得军用炸药啰?」由香里问。



神酒轻轻耸肩,笑而不答。



「那个鸭志田现在在干嘛?」



翼独自坐在深处的桌席,啜饮店长冲泡的热可可,百无聊赖似地问黑宫。



「……他现在是『日本警卫保全』的常务董事。」



「什么?那么危险的家伙竟然当上常务董事?」



「……他是个狡诈的男人,以自己熟知的随扈机制做为筹码,成功推行并购案,加入有意拓展这块新市场的『日本警卫保全』,并利用交换条件成为他们董事会的一员。」黑宫边喝咖啡边说明。「……不过,他现在在公司过得并不如意。『日本警卫保全』的前总裁为了商机买下鸭志田等人的技术、并购『全球保全』后,在四年前换了新总裁,新总裁一上任就将鸭志田发派边疆。」



竟然调查得那么仔细──胜己暗自佩服黑宫的情搜能力。



「现在的总裁就是我们的客户东海先生对吧?果然聪明。小章啊,我们需不需要警告一下东海先生呢?跟他说鸭志田这个人可能不安好心。」



「是这样没错……」



神酒回答得心不在焉,使由香里越发起疑。



「小章,你今天好奇怪喔,到底怎么了?如果有进展就告诉我们啊,这样说不定能找出今晚爆炸的地点。」



「不,今晚不会爆炸……是明天晚上。」神酒说。



胜己和由香里同时大吃一惊,翼和黑宫却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啊!」



「由香里,你冷静一点。想也知道,神酒哥早上去见了『他』,大概是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翼冷静地安抚激动的由香里。



「谁啊?」



「……从状况来看,只有一个人选。」黑宫啜饮一口咖啡。



「不知道的只有我吗?你们是不是想排挤我呀?」由香里急得跳脚。



不不,被排挤的还有我喔……胜己心想。这时,吧台内的后门打开,真美与美铃走入店里。



「章一郎哥,你拜托美铃做的东西已经完成了。」



真美推著载货用的推车进来,上面有神酒交代美铃制作的物品,以及盘踞在物品上方的龙之介。



「龙之介,你先借过一下喔。」



龙之介听话地跳上吧台,在那里蜷缩成一团。真美把物品从推车移到吧台上,掀开盖子。



「哦哦,和我要求得一模一样。美铃,谢谢你。」神酒语带兴奋。



「以防万一,我做了两个,请自由选用完成度较高的成品。」



大概是忙著赶工而疲累至极的关系,美铃的声音有点僵硬。



「你为什么要她做这种东西?」



由香里的语气像在说「简直被你打败」,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为了明天晚上的飨宴做准备啊。」



神酒贼贼一笑。



3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隔天下午将近四点,胜己走在青山的街道上忍不住思忖。今天早上,他协助神酒为某知名演员动了一场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那是半小时便结束的小手术。接著按照往例,他利用露营车将病患送到青山第一医院做术后疗养、为其他住院病患复诊、填写病历和注射处方笺,完成例行的工作后,在这个时间走在返回诊所的路上。



多么平凡的日常光景,但这一切都将在数小时后全盘颠覆。



胜己在脑中反覆推敲昨天神酒在咖啡厅提到的「飨宴」内容。



事情真的会顺利进展吗?还有,神酒的推理真有那么厉害,能一口断定凶手们的目的是为了「那个」?胜己的心中有千百个不安。



此时,神酒和真美应该已经在诊所为今晚的计画做准备,其他成员也差不多要结束看诊,五点相约酒吧进行最终确认。



只能硬著头皮上了──胜己下定决心抬起头。倘若神酒的策略顺利进行,事件就能圆满落幕,还能替美铃洗清嫌疑。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胜己从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液晶萤幕上显示著「真美」。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不好了!』



耳边传来刺痛鼓膜的大叫。



「咦?发生什么事?」



真美的语气十分急切,胜己不禁停下脚步。



『伤脑筋,大家刚好都不在诊所……章一郎哥去见樱井兄,其他人也都各自出外诊……你在青山第一医院,离诊所最近……』



「真美小姐,冷静点,你人在诊所里吗?」



『我在诊所的后巷,胜己先生,你现在到哪里了?快点过来!』



「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大概三分钟左右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



确认真美安全无虞后,胜己先是松一口气。



「我马上到,你先冷静。还有,究竟发生什么事?」



真美在电话那头发抖地说:



『美铃……美铃她被抓走了!』



「所以,凶手留下了这封威胁信?」



由香里指著吧台上的纸,胜己从由香里的后方望著那张纸。



津田美铃在我这里。



要是报警,她就没命了。



不准把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告诉警察。



乖乖听话,三天后就释放人质。



上面写著彷佛用尺画出来的方正字迹。



「是的,美铃迟迟没回来,我出去找她,发现我借她的迷你车停在后巷,驾驶座上放著那张纸……」



真美在由香里身边低下头,声音无精打采。



一小时前,胜己一路狂奔至后巷,看见真美瘫坐在车门打开的迷你车旁。胜己往车内一瞧,驾驶座上留下了这封威胁信,他急忙联络所有人回来,然后大伙聚集在酒吧内商讨对策。



「是说,美铃为什么要跟你借车?」翼坐在沙发上问。



真美垂头丧气地说明来龙去脉:



「她说想再稍微改良今天的作战要用到的『东西』,因此需要外出采买必要的零件,但我忙著为今晚做准备,暂时离不开……她说五金行很近,只要有车就能自己去。那里的确五分钟就到了,我昨天才带她一起去过,心想她应该不会迷路,就把迷你车的钥匙交给她。我应该要跟她一起……」



真美无法把句子说完。



「照这情形看来,她应该是被迫在后巷停车,然后遭人绑走。那条巷子很窄,被车子前后包夹就无法动弹。」



神酒站在吧台内,双臂交抱地喃喃说道。



「……大概是我们阻止爆炸的那一夜被跟踪了,他们知道美铃躲在这里。」黑宫低语。



「前因后果晚点再说,我们先去救人要紧。小章,你说该怎么办?」



由香里问神酒。神酒走出吧台,拿起那封威胁信走向翼。



「翼,你光从这封信,能不能找出线索?」



「别闹了,区区一张纸,是能知道什么?要查指纹请去拜托黑宫喔。」



「不是指纹,而是对方的字迹和文章的内容。你能不能单靠这些字,推测出威胁者的资讯?」



「别开玩笑了,如果文章够长,我的确能够推测出当事者的精神状态。但这篇文章太短,还消除了字迹特徵。我不是神,办不来就是办不来。」翼用力摇头。



「这里就你料事如神,如果你办不来,还有谁办得到?」神酒故意这么说。



翼搔搔脖子沉默数秒,向神酒伸手说:



「你真的很会钓人耶。」



翼睁大如猫般的杏眼,凝视接过的威胁信。几分钟后,他用力吐气,揉揉鼻根。



「从文字的特徵看来,写这封信的人是男性,使用简洁的文章表示他想隐瞒身分,不过字体排列稍嫌凌乱,想必他的精神状态相当焦虑。在这篇文章中,写下『警察』和『你们正在做的事情』这些字的力道特别重,表示他很害怕我们向警方提供情报。相对地,『三天后』和『释放』写得较随便,表示这些字没什么意义。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翼将威胁信还给神酒。



「……也就是说,凶手不打算释放美铃。」神酒低语。



「今晚的计画要怎么办?」由香里问。



神酒把每个人都看过一遍,接著说:「按照原订计画进行。」



「不好吧!美铃可是被他们抓去当人质了耶?」



胜己声音拔尖,神酒笔直地注视他的双眼。



「这封威胁信上只强调『不要报警』,并没有说不能妨碍他们的计画,换句话说,对方没料到我们会妨碍犯案。他们太过小看我们了,由此可见,这里受到监视的可能性很低。」



「但也不能完全保证啊,我们要是随便行动,说不定会害到美铃……」



「你认为我们光是坐以待毙,美铃就会回来吗?」



胜己被问傻了。



「凶手的目标是美铃,不是我们。对他们来说,美铃相当危险,她不只知道那些人干的勾当,还是重要的代罪羔羊,是非死不可的人。我们若是不主动反击,美铃绝对会被杀掉。」



听到神酒的推论,胜己整张脸僵住了。



「那么,如果想救美铃,我们必须……」



由香里嘟哝,神酒接下去说:



「没错,如果想救美铃,我们今晚必须抓住犯人,逼问出他们监禁美铃的地点。对方也很焦急,一定会在今夜行动。」



「……就算她现在已经被杀掉也不奇怪。」



黑宫静静地开口,说出大家不敢说出口的假设,真美不禁双手摀嘴。



「机率很低……反正人已经抓到,随时都能灭口,既然如此,不如留她活口,必要时还能拿来威胁我们。要动手的话,应该会在计画成功后下手。」



神酒的语气听来有点没把握,店内再次鸦雀无声。



「对了,小章,你去见了樱井兄,他那边有什么进展吗?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画?」



由香里刻意提振语气,想化解沉闷的气氛。



「哦,我只说了能说的部分,请他提供协助。只要事情进展顺利,一切都能圆满收场。」



「你请他调查警卫对不对?结果怎么样?」



「前两起爆炸案发生时的值班警卫,双双都在前天失踪。搜查总部已经将他们列为嫌犯,展开正式调查。」



「……前天,也就是我们阻止爆炸的隔天。看得出来凶手很紧张,今晚行动的可能性很高。」



神酒用力点头赞同黑宫的意见。



「今晚就会见真章,接著是救出美铃。」



4



经过严密捆包的木箱,被作业人员一一搬入敞开的闸门。鸭志田亮介望著箱子逐渐堆积的房间一角,同时扯松西装领带。他从刚刚就因为紧张而感到窒息。



鸭志田四十六年来的人生经历了风风雨雨,他曾在阿富汗目睹车子在眼前辗到地雷而炸碎,当时住的宿舍还惨遭火箭炮攻击,但他都不如今晚这般紧张。



鸭志田看向手表,时间已过晚上十点,他把手放在胸口做著深呼吸,接著看向站在旁边的猿渡恒彦。即便隔著西装,也能看出猿渡非常壮硕,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乍看像极了扮演反派的摔角选手。猿渡察觉鸭志田的视线后,轻轻点头。



鸭志田在美国的民营军事公司认识了猿渡,曾与他多次出生入死,有时是猿渡救了他,有时是他救了猿渡,两者的次数无法比较。猿渡是他唯一信赖的人,反之亦然。



鸭志田重新面向前方,看著作业人员放下最后一个箱子走出门外。



「要开始了。」鸭志田轻声说道。



「是啊。」猿渡的回应中气十足。



「东海先生,所有作品都搬进去了,接下来有请贵公司保管到下周搬出之前。没问题的话,请在这里签名。」



中年作业人员将文件交给穿西装的壮年男子。这位身材中等、白发苍苍的男人,就是「日本警卫保全」的总裁东海盛定,只见他神情僵硬地在文件上签字。



东海身旁站著两名穿黑西装的高个男,他们是美术馆的策展人。背后有位金发碧眼的美女,带著嫣然的笑容审视房内,东海说她是法国派来的顾问,负责监督这次物品的运送。女子虽然身著名牌套装,但尺寸略紧,藏不住她的性感身材。



明明是个美女,太可惜了──鸭志田在心中嘀咕时,女人与年纪较长的那一位策展人交头接耳。



「嗯,目前程序上没有问题,那就按照预定,在大家的见证下就此锁上保险柜。」中年策展人声音宏亮地说。



东海点点头,看向鸭志田。



「鸭志田常务,有劳你。」



「是!东海先生。」



鸭志田表现得毕恭毕敬,走到厚度超过二十公分的巨大钢铁闸门前。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位于东京都羽村市的「日本警卫保全」分行。这栋建筑物坪数不大,地上有三层楼,此处则是未对外公开的地下保险库房。



只有持有特殊通行证的人,才能进入地下二楼的特别区域。这里是「日本警卫保全」以最尖端的科技打造的保险库,唯有要保管今天这般珍贵的委托物时,才会开启使用。



鸭志田往保险库里偷看。如小型体育馆的宽广空间内,堆放著数十个木箱。他吞了吞口水,朝门边的墙壁瞧,那里有扫描视网膜专用的镜头与密码输入器,以及上面用红字写著「CLOSE」的按钮。



鸭志田用力按下按钮,重达一吨的钢铁闸门缓缓滑行,发出沉重的声响关闭,内侧传来上锁的声音。



「保险库已经锁上,预定三天后搬出物品,届时再请总裁过来监督。」



鸭志田说明,东海板著脸点头。能够开启这道闸门的只有总裁东海、副总裁以及董事长三人,就连担任常务的鸭志田都没收到视网膜血管分布登录通知及密码。



「大家辛苦了,那我们先行告退。」



合计超过二十人的作业人员离开房间,他们是大型物流公司专门运送重要物品的专案人员,这次负责将物品从机场运至大楼内,再从大楼地下一楼的停车场送达这座保险库。



作业人员离去后,房内只剩下鸭志田、猿渡、东海、三名美术馆的相关人员,以及五名警卫在场。



「总裁,我们移去其他房间讨论今后的行程。」鸭志田说。



东海点头示意,模样带著一丝忐忑。鸭志田对猿渡说:「接下来交给你。」然后带著东海等人走出保险库房。



一行人在门扉相连的冰冷走廊前进,鸭志田领著众人来到贵宾接待室。



「很荣幸本单位的保险设施这次能雀屏中选,猿渡分行长也很开心。」



鸭志田从接待室角落的冰箱拿出纸盒装的绿茶,递给沙发上的东海等人。



「没办法啊……东京市区最近治安不好嘛。」



东海不甚甘愿地说,鸭志田在内心窃喜──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



「日本警卫保全」除了这栋羽村分行之外,在日本桥总公司和新宿分公司也设有同样规格的保险库,本来这次的案子应该由总公司承办,但却临时变更地点到羽村分行,原因来自于最近两起发生在东京市区的大楼爆炸案。



日本桥与新宿的保险库都位在大楼顶楼,而且两处都是十三楼的建筑物,考虑到两起爆炸案都发生在东京市区的十三层大楼顶楼,「日本警卫保全」才不得不动用位在羽村分行的地下保险库。



「好,我们赶快将行程确认过一遍。」



东海用吸管喝了一口绿茶,急忙道出正题。这也难怪,毕竟公司这次承接的「物品」来头可不小,若是有丝毫损伤,甚至会引发国际纠纷。



「失礼了。」鸭志田在对面沙发坐下,注视东海以手帕拭汗的紧张模样。



活该──鸭志田在心中咒骂。



五年前,「日本警卫保全」决定并购「全球保全」时,当时还是副总裁的东海始终反对到底,理由是「全球保全」的技术虽然很吸引人,不过鸭志田等人的交友关系令人不安。



其实他也没说错,鸭志田认识许多反社会组织的狐朋狗友,也会聘用他们当保镳。这次计画所需的C4炸药,亦是从前任职民营军事公司时认识的同事,透过不正当管道走私进来的。



最后,前任总裁要鸭志田好好隐瞒与那些人的关系,并以高价买下他的技术。「全球保全」被「日本警卫保全」收购,鸭志田晋升为常务董事,本来他认为自己能就此飞黄腾达,总有一天能够坐上日本最大保全公司最高的位置,一切却被眼前的男人给破坏了。



四年前东海走马上任,鸭志田从此被发派边疆,从原先保镳单位的负责人降职为东京都多摩地区的负责人,只能管理一些关于个人住家安全的琐碎工作。不仅如此,听说东海还彻底调查他与反社会组织之间的关联,对方一旦亮出证据,他只有等著被解雇的份。



东海就任总裁还不到一年,就粉碎了鸭志田在「日本警卫保全」晋升的梦想。



接下来的三年,鸭志田一心想著如何将自己的权限发挥到最大极限。他善用多摩地区管理者的权力,安插猿渡成为羽村分行的分行长,并且召集了从「全球保全」时代培养至今的部下们过来。因此,今晚负责监视保险库的警卫全是他的人,也是他的共犯。



鸭志田一面巩固地盘,一面静待时机成熟。三年后,让一切水到渠成的「物品」终于到来。



坐对面的金发女人与她身旁的中年策展人咬耳朵,策展人抬起头注视鸭志田。



「呃,她说:『我们这次基于日本政府的强烈希望而出借的艺术品,样样都是世界级的重要收藏,还请使用最尖端的科技尽保管之责。』」



「当然。」鸭志田从容地点头。「直到下周展出『大印象派画展』为止,我们都会善尽职责好好保管它们。」



日本这次能举办至今规模最大的「大印象派画展」,除了有法国政府的帮忙,还要感谢欧洲各国的美术馆倾力相助。当他得知「日本警卫保全」接下艺术品抵达日本至送去美术馆期间的保全工作后,便下定决心要将这些艺术品化为自己的退休金。



「这是本次请贵公司保管的作品列表。」



较年轻的策展人递出作者与作品名称的文件列表,鸭志田看著上面的名字,嘴角差点藏不住笑意。



莫内、窦加、雷诺瓦、梵谷……全是家喻户晓的画家,市价总计超过一千亿日圆,要是拿去黑市贩售,也可用数百亿日圆卖出。



鸭志田暗想:「再过不久,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了。」他已经安排好将画作送出国外的走私船,也与经由澳门进入中国的黑市零售商打好招呼,接下来只差打开保险库的闸门、偷走艺术品而已。



鸭志田确认时间。晚间十一点十三分,差不多了。



「我们来确认时程吧。」



话声刚落,东海的腰间便传来震动声,他从裤子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贴到耳边。



「喂?是我……什么?你再说一遍……炸弹?怎么可能……喂,这到底是怎么……喂!」



东海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东海先生?」



中年策展人出声询问,他才战战竞竞地开口:



「听说这栋建筑物被装了炸弹……午夜十二点会爆炸……」



「炸弹!」策展人大叫。



「不会啦,那一定是恶作剧电话,怎么可能有炸弹呢……」



东海故作轻松,表情却相当紧绷。



「总裁,对方有没有报名字?具体上说了什么?」



鸭志田从沙发起身,紧盯东海的双眼。东海似乎感受到压力,把头撇开。



「好像是叫『真实之牙』吧……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被资本主义绑架的艺术应当烧毁』。」



「『真实之牙』不就是最近在大楼放炸弹的恐怖组织吗?这也可能不是恶作剧啊。总裁,他有交代炸弹的事吗?」



「呃……他说找到后绝对不能碰,若是移动炸弹或是想拆除它,整栋楼就会被炸掉。还说他们的目标是艺术品,让所有人员去避难。」东海快速说道。



旁边的中年策展人低声向女人说明,女人脸色发青地站起来,开始说起鸭志田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法语吧。



「东海先生,她说要立刻把艺术品撤出这里。」



中年策展人边安抚激动的女人边翻译。



「撤出……会不会太草率了……说不定是恶作剧……」



东海结结巴巴地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鸭志田。



鸭志田冷眼心想:没种的男人,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这时,门被猛烈推开。



「常务,有状况!」猿渡推门进来,高声嚷嚷。



「我们在谈重要的事!」鸭志田按照剧本斥责猿渡。



「有炸弹!我们刚刚接到威胁电话,说这里装了炸弹。」



听到猿渡上气不接下气报告的内容,东海与两名策展人大吃一惊。



「……总裁的手机刚刚也接到一样的电话。猿渡分行长,你马上带所有值班人员去找炸弹。」



「已经在找了……而且找到了疑似是炸弹的物品。」



猿渡的声音拔尖。很会演嘛!鸭志田也敛起表情,逼问猿渡:



「真的?东西在哪里?」



「我们在保险库隔壁的器材室,发现了陌生的黑盒子。」



「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但防爆小组过来至少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鸭志田看著手表。「炸弹十二点就要爆炸了,这样怎么赶得上!」



「鸭志田常务,接下来呢……?」东海的声音在发抖。



鸭志田咬牙切齿,假装烦恼地沉思数十秒,然后看向东海。



「总裁,把艺术品撤走吧。距离预告的爆炸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足够我们把东西搬出去。」



「可是,那座保险库有经过防爆加工……」



「保险库的门的确很坚固,但要是建筑物本身因为爆炸而坍塌呢?那样的话,保险库会被压垮啊。」



「建筑物垮掉?应该不至于吧?」



「不,可能性很高。总裁,没有时间让你犹豫了。」鸭志田催促东海。



「常务说得对,东海先生,艺术品受损会引发国际纠纷,那可是世界至宝啊。」中年策展人马上接话,侧眼看著身旁的女人。「她也交代:『立刻把艺术品撤出这里。』」



「好、好吧。鸭志田,我们走。分行长,你叫能去的人都赶去保险库支援。」



「遵命!」猿渡用可靠的声音说。



鸭志田准备与东海等人离开接待室,那个年轻策展人似乎太过心急,冲出去时撞到他的背。鸭志田回头瞪他,见男人露出怯色道歉,伸手想替他抚平西装。



「不用了。」



鸭志田粗暴地甩开他的手,策展人向后晃了几步,这次背部撞上猿渡。他紧张地回过头,边道歉边伸手想替猿渡整平西装,但再次被猿渡咂舌拒绝。



他们一路奔向保险库,现场已有五位制服警卫赶到。鸭志田一一确认五人的长相──全是他手下的人,也就是这场行动的共犯。当他们确定要在今天动手后,分行长猿渡就把他们排上班表。



「把所有艺术品撤出去!搭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用警备车送出去。总裁,接下来麻烦你。」鸭志田催促。



东海对站在旁边的中年策展人投以无奈的眼神,只见对方默默点头。



东海走向巨大的闸门,窥视旁边的镜头。电子音轻声响起,机器正在扫描他的视网膜。东海接著挡住手边输入密码,门内传来重重的开锁声。



……成功了!鸭志田望著巨型闸门缓缓开启,内心感慨万千。



至今的付出即将开花结果,他拚命压抑自己别发出欢呼,与猿渡一同将手伸进西装怀中。



「门开了,赶快把东西搬出来。」



东海小跑步回来,在两名策展人与女人身边站好。鸭志田缓缓从怀里伸出手。



「总裁,托你的福,一切都进展顺利,我要好好感谢你呢。」



鸭志田微微一笑,举起左轮手枪对准东海。猿渡也在身旁举枪,枪口指向美术馆人员。



「呃!常务,这是怎么回事!」



「总裁,如你所见,我们将从今天退出『日本警卫保全』,保险库里的东西就是我们的退休金。」



鸭志田威胁道,只见东海的脸色越发惨白。



「炸弹……是假的吧?」



「不是喔,炸弹真的放在隔壁的器材室里,只是还没启动倒数计时装置,目前可以搬运。」鸭志田扬起嘴角。



「搞了半天,你们就是连环爆炸案的凶手?收手吧,等你们离开,我会立刻报警,警察很快会追上你们。」



鸭志田和猿渡听到东海的话,瞬间对看一眼,同时噗嗤大笑。



「总裁,你恐怕无法报警。再过不久,你就会和炸弹一起葬身保险库。」



鸭志田微微低头,抬眼观察东海,享受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你在这里杀了我也没用,警方只要调查保险库里的残骸,马上会知道艺术品被盗走,你们是逃不掉的!」



东海发出怒吼,鸭志田却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



「不劳总裁操心,我们已在隔壁器材室准备了替代用的艺术品,虽然都是一些三流作品,不过年代和里面的宝藏一样,只要炸碎就分不出来了。」



东海闻言,顿时说不出话。



「等我们搬出真正的艺术品后,会把你和旁边这三位紧紧绑住,和假的艺术品及炸弹一起送进保险库。剧本是这样演的:恐怖分子在装艺术品的箱子里混入炸弹,一起送进保险库中。我们收到爆炸预告后紧急避难,你们几位则因为责任感太强,跑回保险库想抢救艺术品,不幸的是炸弹在这时爆炸了。」



鸭志田大声宣布,东海呼吸急促地指著鸭志田说:



「为、为什么炸弹会在箱子里?警察不是傻子,绝对会揪出你们这些人!」



「谢谢你为我们操心,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已经不在日本。我们会在其他国家,用新的名字迎向新的人生。」鸭志田在此停顿,叫住在身旁待命的警卫们。「喂!我要确认保险库,你们派两个人过来,剩下的和猿渡一起绑住他们。」



鸭志田把枪收回怀中,瞥了猿渡一眼,猿渡静静点头。



他对猿渡充满感谢之情,没有猿渡帮忙,这次大费周章的计画就无法成立。这场计策动用了许多金钱,什么时候被自己人捅一刀都不奇怪,但他深信唯有猿渡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因为拥有这份确信,他才敢铤而走险。



只要他想,甚至能够弄来数十把枪,但他只让自己和猿渡拿枪,因为其他人都不值得相信。



要说谈得上信赖的,大概就是成田吧。鸭志田想起那个右眼眼角有疤的男人。



猿渡找来的那个前拳击手非常好用,他很敬重猿渡,对猿渡的命令绝对效忠。



鸭志田走入保险库,不断朝深处前进,排在左右两侧的木箱,彷佛在恭迎他的造访。走到保险库的底部时,他忽然抬起头。



「怎么了?」身后的警卫问。



「安静!」鸭志田尖声说道,竖起耳朵。他听到某处传来电子声。



鸭志田循声接近,声音来自保险库最里面的木箱夹缝。他蹲下来,窥探木箱与木箱之间的缝隙,那里似乎放著什么。



「手电筒。」



鸭志田继续察看缝隙,手向后伸。警卫递上手电筒,让他能够照亮缝隙。



他感到心脏彷佛被人用冰冷的手用力握住。



那里有个黑色盒子,盒盖上装了计时器。是津田美铃做的定时炸弹。



炸弹怎么会跑来这里?不是应该放在隔壁的器材室吗?而且……



鸭志田的目光盯著电子仪板:8:12、8:11、8:10……红色的数字正在倒数计时。



炸弹已被人启动。这个定时装置一旦打开就关不起来,而且无法移动,八分钟后会炸飞这个保险库里的所有东西。



鸭志田整个人僵住,就在这时,身后的警卫突然「啊!」地大叫。鸭志田下意识地回头,吓得张大眼睛,只见保险库的闸门正慢慢关上。



他急忙跑向保险库的出口,但还来不及出去,门便重重关上,电灯紧接著断电,室内陷入黑暗。



鸭志田手忙脚乱地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眼前挡著一道巨大的钢铁闸门。



奇怪?被关住了……鸭志田心想,同时压抑著内心的慌张照亮门边。那里有个红色按钮与格子状的对讲机,当有人不慎被误关在里面时,可以用它来对外求救。他把手电筒交给其中一名警卫,用力敲下按钮。



「搞什么鬼!谁来解释一下!」



他扯开嗓门大叫,对讲机传来熟悉的声音。



『鸭志田,听得见吗?』



「猿渡!太好了,快放我出去!炸弹在里面啊!」



鸭志田松一口气,却迟迟未收到回应。



「……猿渡?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炸弹是我放的。』



保险库里回响著猿渡不以为然的声音,鸭志田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喂,猿渡,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炸弹放在这里,还启动了定时装置?我们不是说好等艺术品都搬出去再启动吗!」



『已经搬完了。』



「什么?」



『你没听见吗?已经搬完了。我趁你和总裁在接待室说话的时候搬的,你自己确认看看。』



鸭志田先是呆愣一秒,接著大叫:「让开!」从警卫手上抢过手电筒,急忙伸手确认身旁的木箱。他用手电筒的底部敲破封装的木箱上方的盖子,从裂缝向内望,里面是空的。



『鸭志田,你这下懂了吧?那些空木箱就是你的陪葬品,宝藏则由我收下。』



现场回荡著猿渡嘲讽的声音,鸭志田再次摇摇晃晃地接近对讲机。



「猿渡,你为什么背叛我?我们不是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像是兄弟一样吗?」鸭志田握住拳头,挤出声音。



『兄弟?真不要脸,我都知道了,你最后打算要杀死我,把一切责任推到我头上。』



「胡说八道!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真的吗?不过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参与这么恐怖的计画。』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我们一起策划的吗?炸掉大楼、使案子看起来像恐怖分子干的,还要在今晚杀死总裁、抢走艺术品……这些都是我们共同计划的啊!」



『这些馊主意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警察已经察觉放炸弹的人是我们以前的部下,也知道他们是爆炸当晚的值班警卫!』



「所以我们不是讲好要先把他们藏起来吗?」



『说得真好听,你其实把他们杀了吧?我全都知道,你打算杀死所有伙伴,一个人独占那些钱!』



对讲机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声,说话内容也颠三倒四。鸭志田曾在战场上目睹过几次人类陷入极限状态而崩溃的样子,看来这次计画带给猿渡太大压力,他才会精神失常,导致记忆混乱。



「猿渡,你先冷静地回想一下,他们藏在福冈的秘密基地,等我们把艺术品搬过去会合后,就会和他们一起搭船,偷偷逃去国外啊。」



鸭志田努力劝说,但没有立刻收到回应。



『……你说的秘密基地在哪里?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喂,你连这个都忘记了?在福冈市的……」



鸭志田报出秘密基地的地址,同时感觉到猿渡慢慢恢复冷静。



『那个女人也在那里吗?』



对讲机传来低沉的声音。



「哪个女人?」



『津田美铃啊!她也被你关在那里吗?』



「我们不是说好别管她了吗?」



『我才不信!那女人知道我们的计画,你一定想杀了她!』



「猿渡,你仔细回想,那个女人只知道第一场爆炸的时间,而且那是因为负责监视她的人不小心说溜嘴。其他的爆炸案时间、地点,以及我们的身分,她都不知情。我们之前的确说过可以杀了她,把罪嫁祸到她身上,以此扰乱警方的侦办方向,不过后来重新讨论后,觉得不用多此一举,反正警方绝对不会查到我们。然后,我们不是说好别管她了吗?」



鸭志田慢慢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希望能帮助猿渡想起来。



『说谎!你明明绑架了她!』



「你误会了,事情办完后,我们要赶快逃去国外,哪有那种闲功夫理她?」



鸭志田轻声解释,对讲机那头又沉静下来。



他相信猿渡会恢复冷静。



『所以,你并没有打算杀了我、把一切过错推到我头上?我不会有事……』



从对讲机传来的粗哑嗓音越来越微弱。



「当然,你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爆破大楼、一度想杀害津田美铃、偷走艺术品、杀死东海,这些责任全由我来扛。这是我个人的计画,并由我主导实行,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把门打开吧。东海那种货色,只要稍微给他一点苦头吃,他就会吐出密码的。」



纵使因为爆炸时刻分秒逼近而感到焦急,鸭志田还是努力慢慢说话。只差一点猿渡就会开门,他确定自己快成功了。



『我帮你开门……』



对讲机传来回应,鸭志田松一口气,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后面两位屏息聆听对话的警卫也发出欢呼。



保险库内侧的锁传来解锁声,门慢慢开启,室内同时亮起日光灯,鸭志田一时无法适应强光而眯起眼睛。



「……呃?」



看到门外的情形,他发出错愕的叫声。



外头一共站著四个人,分别是「日本警卫保全」的总裁东海、两名策展人,以及从法国派来的女性顾问。



怎么是他们?鸭志田看向墙角,顿时感到更加混乱,因为猿渡和三名警卫被封箱胶带捆住手脚,嘴巴被东西塞住,倒在地板上。



猿渡对著吓呆的鸭志田大叫,却因为嘴巴被封住,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现在是怎样……?」鸭志田茫然若失。



「Surprise!」



粗哑的嗓音传入耳里,这是二十年来与他同进退、共生死的战友声音,然而声音并非来自墙角,而是距离他没几步的保险库闸门前。



「哎呀,你的眼睛瞪得好大呀,是撞鬼了吗?」



之前一直说著陌生语言的金发碧眼美女,以流利的日语讥讽,但她的声音怎么听都像男人,而且与猿渡如出一辙。



「这样子懂了吗?刚刚是我透过对讲机和你说话的喔。」



女人哈哈大笑,美艳的外貌配上低沉沙哑的菸酒嗓,感觉莫名诡异。



「你不是法国派来的顾问……」



「不是喔,我在日本土生土长。」



女人忽然变回清澈的嗓音,手往头部一扯,金发下便露出黑色长发。鸭志田吓到说不出话,女人当著他的面摘下蓝色隐形眼镜。



「爽快多了。」女人轻甩头发,一头黑发如绢丝般摇曳。



鸭志田发现自己呼吸变得急促,急忙深呼吸调整情绪,慢慢找回冷静后,他开始厘清眼前发生的事。



「……我中计了。」



「没错,你总算想通了。」



中年策展人露出爽朗的笑容,走到女人面前。不一会儿,那位年轻的策展人也走上前。



不,他们不是策展人。鸭志田总算理解状况,斜眼望著倒在墙角的猿渡等人。八成是这两人打倒了猿渡他们,还把他们绑起来,策展人可办不到这种事。



鸭志田总算察觉和东海站在一起的三人是谁,他们就是藏匿津田美铃、阻止第三次爆破行动的那群家伙。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会在今天行动?」



「……我们是『日本警卫保全』的警卫啊,只不过是今天临时雇来兼差的。这次的爆炸案很明显与『全球保全』的人有关,这些人还准备了老旧的画作,不知道要拿去做什么用。只要知道这些资讯,便能猜出你们的目标是『大印象派画展』的艺术品。」



男人似乎是真心享受这场推理。



鸭志田回头看向保险库的深处问‥



「里面的炸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