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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1 / 2)



“开始了哟,正像美绪说的那样!!”



普雷阿迪斯左岸,斯特法诺地区。



伊格纳修从海德威酒吧二层的凸窗中探出身子,仰望着上空。



未知国家的战斗机接连飞来,与艾力斯阿克托斯相互厮杀。普雷阿迪斯的天空摇身一变成为战场。



美绪说过,她说自己用菲欧将普雷阿迪斯的机密情报传送给了希尔瓦尼亚王国女王伊丽莎白;她说不日自己的同伴一定会前来,而一旦到了那一天,你就带领斯特法诺地区的反动人员蜂拥而起,直指尤利西斯宫殿。



今日是也。



“时机已到。”



“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煽动民众,去破坏乌拉诺斯政权……!!”



与海德威相互点头示意,伊格纳修便到了酒吧外,环视了下附近。贫民街的居民们几乎全员都仰视着天空,为异国的战斗机送出欢呼声。在这些居民中没有一个拥护贵族,他们每个人都嫉恨着榨取庶民而过着奢华生活的贵族们,都等待着会有从哪里来的贵人能惩罚这些贵族们。深知这一点的伊格纳修他们,直到今天都一直在与他们取得联络,为一定会来的蜂拥而起之日做着准备。



接下来,就只需在这些贫民街居民忧郁的心灵上点火,火势能蔓延多远,这无法想象。发生了大暴动,至少这斯特法诺地区会成为无秩序地带吧。而将这火势引向尤利西斯宫殿所在的艾文格里斯地区,正是伊格纳修的工作。尽管可能无法顺利控制,暴力圈恐怕会覆盖普雷阿迪斯左岸,但现在不能说三道四了。总之要带领这些不满分子压制尤利西斯宫殿,永久性夺去操纵乌拉诺斯的贵族高官们重返权力之座的机会。他一直压抑着尽早冲到克莉亚身边的冲动,将时日花费在反抗人员的意思疏通上。而今日,将体现出相应的成果。



伊格纳修抬头看着在头顶飞过的异国战斗机。



“太慢了,笨蛋王子!!让我等了多少年啊……!!”



大骂着过去结下约定的那个男人,伊格纳修急忙向在近旁的某个反抗组织的据点跑去……——



这已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



为取得这次战斗的胜利,直到今天一直训练再训练,还穿越了很多同伴们的死亡。收到了很多托付并背负着它们,才得以在这片天空飞行。



一切,都是为今天能赢取这片天空。



因此,岂可屈服,岂可放弃,无论敌人有多强,定要打赢他们。



“怎么就这种程度啊,想这样就将我击落吗!!”



清显突显出战斗意欲,亲身向敌机袭去,将其斩了个一刀两断;坠落的敌机则撞上了普雷阿迪斯左岸的平原,向半空中高高地喷出火焰。在清显驶过的大地上空,接连不断有在空中飞舞的铁块落下,绽放出花朵。



向下一看,马车和军用车辆在干线道路上川流不息,还有很多不知要向何处去的拖着载货车辆退避的很多人的身影,可以俯瞰到普雷阿迪斯的混乱。有战斗机向其中坠落而去,冒着通红的火焰,走霉运的人们背后顶着火焰四处逃窜,还有人被烧得黑漆漆的,倒在了地上。普雷阿迪斯全境都已遭到突然的奇袭,被卷进狂躁的漩涡之中。



尽管他想极力回避将非战斗员卷入其中,可这就是现代战,免不了会有在此居住的普通市民的牺牲;而清显正是从一开始已经做好觉悟要背负这份罪责而参加作战的。



现在只考虑着击落所有艾力斯阿克托斯的事吧。



此后在随性沉浸在那纤细的伤感中吧,而这也是胜利之后才能获得的一种奢望;而战败的话,自己只会被肆意践踏。胜者为善,败者为恶。因此连失败本身都不要去考虑,在这天空中除了对胜利的执著信念以外,其他都是杂念。



普雷阿迪斯左岸,艾索罗斯机场上空。



在这片空域中,敌我双方超过六百架战斗机就宛如蚊柱一样群集在一起,血、火焰与粉碎的铁块尽染苍穹。



他曾几度奔走于惨绝的空中战场,但与现在眼前所有的这个战场比起来,都不由感觉那些说不定全都是预先的练习。聚集在普雷阿迪斯左岸进行的这次战斗,正是让连出击次数超过二百次的清显都产生这种感觉的大规模航空决战。



战斗机涂满了这个世界,在半空中接连不断生起的火焰完全一副世界终结的光景。



螺旋桨的浪潮,折断的机翼,中弹的引擎吐出的黑烟,被二十毫米机枪齐射吞噬、混杂在破碎铁片中的人类欠片——



将那些在挡风前面扬起、推开,又一度使得螺旋桨声轰鸣起来,清显让一架又一架敌机化作空中之花。



滚开,别妨碍我,挡我者,必落。



他这么沉吟着,驱遣着一个个乌拉诺斯的银鼠色;而另一方面,奥丁航空队的青铜色则渐渐向这片空域染去。己方大约一百架,而敌方则五百架以上。尽管数量上仍占劣势,但同伴们驱使着历练起的编队空战技术,略优于均势地战斗着。



然而——



突然间,异常的气息便吧嗒一下舔向了清显的鬓角。



直到现在都藏身于黑暗中观察着的空之野兽,终于悄悄出现,欲捕食清显他们——这样的心象映照在天空中。



——那家伙来了。



——那家伙正在普雷阿迪斯。



空中变得浑浊起来。那是与刚刚奥特加全然不同、仿佛将彷徨在空中的怨灵们凑拢在一起,捏合成战斗机形态的某种东西……



“什么啊这家伙,那是什么飞法?!”“又有奇怪的来了,小心,对方很强!”



突然间通信就躁动起来。与此同时,清显的头发倏地倒立了起来。



——我知道。



——这浑浊的色彩,我是知道的……



清显使劲地、使劲地握着驾驶杆。



西边的天空。



水平距离,大约五千六百米。



身体几乎是擦过二月的苍穹,污染着空域飞行的黑豹。



在阿克梅德死去的现在,被公认为多岛海最强的“空之王”。



“卡纳席翁……!!”



到最后的最后挡在前面的果然是你吗,“黑豹”卡纳席翁。



“正合我意。”



清显之意已决。他紧紧地盯着远方的敌机,对麦克叫道。



“黑豹就交给我了,我会将他击落,你们去打艾利斯,一机不留。”



听罢队员们的回应声,清显翻动机翼,朝向“空之王”飞去。



过去在卡纳席翁对地扫射中丧生的姐姐——由美子的笑容照应在湛蓝的天空中。



为最喜欢的姐姐报仇的时候到了。正因为那时候由美子亲身挡住卡纳席翁的枪击保护了自己,自己才能到这里,才能有今天这一步。



将这所有托付给自己的心愿寄托在机翼上,将你打倒……——



被扔在天宫阳台上的美绪,依旧是上身被麻绳紧紧绑住的体势,背靠着扶手撑起双脚,拼命地成功站了起来。



她抬头一看,在普雷阿迪斯上空,有很多战斗机在乱舞着。



涂着银鼠色的普雷阿迪斯战斗机和青铜色的多岛海联合军战斗机对对方吐出火舌,简直就像从空中坠入地狱一样,尤利西斯宫殿正上方组成了金属片、火焰和硝烟的斑驳图案。



美绪担心伊莉雅的安否,担心得无可奈何。



就在刚刚,带有白狼nose art的战斗机就在身处阳台的美绪眼前一条直线穿了过去。之后伊莉雅在宫殿的庭院迫降,被卫兵们抓住了。宫殿的卫兵应该会将俘虏囚禁在宫殿的地牢中。一有机会她想从这里逃出,想去救伊莉雅……



在默默沉思的美绪旁边,塞农也扭曲着表情,与侍从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艾特加都被击落了吗……可是,艾利斯还是有预备的。只要艾索罗斯机场平安无事,普雷阿迪斯的天空便安如磐石……”



在室内,仍然有蜂鸟、阔嘴鹬、连雀、黑雁和鹡鸰五名帕特里欧提斯在等候着。尽管他们也从室内宽大的窗户眺望着空战的状况,但实际上只是兴味索然地等候着塞农的命令。



正如塞农所言,现在空战仍是将近五倍的银鼠色拥有优势。时间越是经过,坠落的机体中就会有越多的青铜色。数量的压力一定会随时间使得奥丁战斗机队的损害递增。



塞农看到美绪自己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走过来,在她左脸颊上甩了一耳光,美绪的脸颊横向弹开了。然而美绪依旧撑着双腿,没有倒下。



“看样子你还抱有某种希望啊,明明好不容易叫来的朋友,马上就要悉数坠地而死去。这全都是你的错啊,都是因为你泄露了多余的情报,这些家伙才会死死抓住些聊胜于无的希望,特意来此送死。”



这次右边的脸颊肿了起来。而美绪再次咬紧牙关,用双脚支撑着,绝对不倒下,还回瞪着塞农。



“清显不会输的。他绝对会制空普雷阿迪斯。会死心的是你,变态,在地狱里尽情后悔吧。”



“你又说‘变态’了吧,我的忍耐终于到极限了呢。由于你对着人说出这样的话,美绪,你会变成猪。准确地说,是成为猪的部下。‘吥、吥’地叫着,一辈子舔我的脚。”



塞农走向药品箱,手里拿着注射器对美绪笑着。



“这是破坏理性的药,不会保留半点人格。原本我想着还是对这家伙手下留情吧,可你激怒我了,我便决定不手下留情了。”



然后他抓起美绪的下颚,将注射器靠近到她眼前。



“对理性、知性和人性说告别吧,此后便是愉快而舒服的动物世界了。今后就每天流着哈喇子,作为猪仆赤裸而舒适地过一生吧。”



从注射器的尖端,迸发出一股药液。尽管美绪拼命地挣扎,但遭到塞农一记扫堂腿,倒在了地上。



“呜哇!”



不禁发出了悲鸣。塞农露出扭曲的笑容蹲了下来,抚摸着美绪脖颈处的静脉。



“没什么可害怕的,很欢乐哟,等待着你的是超级欢乐的每一天。我可以给你成为俘虏的朋友,看看你转生后的样子。”



然后塞农就将注射器的尖端不断向美绪靠近……



再针尖马上就要扎到美绪的时候,在蜂鸟内面的托马斯呼喊道。



——停下!



蜂鸟紧咬着牙关,抑制着内侧的声音。



“停不了了。”



他已经不克制自己的话语了。在旁边的阔嘴鹬带着愈发不悦的神情看着蜂鸟。



如果在这里背叛了塞农,就意味着要与连雀、黑雁、鹡鸰与阔嘴鹬战斗,而他们全体都是战斗力程度与蜂鸟不相上下的帕特里欧提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命了。与其这样,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打倒在上层的伊拉斯特里亚里的方法。



——伊拉斯特里亚里怎样都无所谓啊笨蛋!!



——快救美绪!!



——连自己爱上的女人都救不了吗,我这个人!!



“不行。”



——退下胆小鬼!!冒牌货!!长着我的面孔,就按照我想的去做!!



咕地,蜂鸟吞饮下自己的思绪。



内面的压力愈发强大,无法抑制了。



不,自己已经没想去抑制了。



即便这意味着要同时与四名帕特里欧提斯战斗。



我其实。



“烦死了快停下!”



话语冒了出来。在旁边的阔嘴鹬的嘴大张着。



“你……的脸……”



从阔嘴鹬眼中映出的蜂鸟的表情,并不是她熟识的蜂鸟的表情,而简直就像有其他人附体了一样……



“是谁呀?”



她正这么问道,突然,沉重的爆炸声震响了在场人员的脚下。



“?!”



拿着注射器的塞农的手停了下来。咚,咚,宛若远雷般的爆炸,从近得几乎就在宫殿的场所传了过来。



“……爆炸?怎么会呢,在这种状况下怎么会爆炸……”



塞农站起身来,从阳台扶手处探出身去,盯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从艾索罗斯机场的方向,由于像是五百公斤炸弹的东西,升起了蒙蒙的黑烟。应该是在停机场的飞机引爆吧,接连不断地又有巨大的火焰熊熊燃起。



穿过那黑烟——



一架千疮百孔、踉踉跄跄的斑鸠,朝着宫殿勇往直前地突进着……!!



“什么啊那家伙,到这里来了。喂,等等,莫非……”



塞农呻吟着。机体后方完全被火焰覆盖的斑鸠,竭尽最后的力量,机影缓缓地变大。



——是想带宫殿一起上路吗?



在水平距离已不足一百米时,塞农如是确信,吞下了一口气。



握着熊熊燃烧的斑鸠的驾驶杆,浑身是血的达姆巴佐利克硬是撑开眼睛,定睛而视挡在眼前充满视野的尤利西斯宫殿。突刺在全身的金属片让体内不断失血,身体渐渐变冷。无论如何给我撑住,撑到这机体撞上那魔城的时候。



已经让他们见识了草薙航空队的骄傲。护卫的九架斑鸠中,有七家都以身为盾,至死守护着爆装机的轰炸路线。投下的三个五百公斤炸弹,则带着队员们的祈祷与惨叫,悉数命中跑道,在三个位置开了三个巨大的洞。这样一来,今天一天便无法使用了。还有在列线上停着准备出发的近百架艾力斯阿克托斯则受到火焰的冲击着火。在炸弹投下时左翼受到损伤的山下机则放弃了生还,最终与跑道一侧的格纳库相撞。note



18.(译者注:提醒一下,“山下”这个人在二十四章的一开始提到——经过一段时间的切磋,与麦克盖尔在空战与酒量上几乎都打平手,最终成为朋友。)



给乌拉诺斯战斗机机场造成的损害是毁灭性的。跑道无法使用,增援战斗机则无法出击。决战将会仅由现在仍在天上飞行的战斗机进行。这样大的战果对于将战局拉向己方已是充足的了。



而后部引擎起火的达姆巴佐利克则也放弃了生还,选择将乌拉诺斯王作为自己在黄泉路上的垫背。



他在资料上读过,尤利西斯宫殿中央被称为“天宫”,正是德密斯托利的卧室。如果撞上建筑正中央的话,将王带走的可能性很大。上吧,来证明给你们看,即便是个凡人,只要有气魄,便能够成就大事。



达姆巴佐利克在临终时,仰望着需抬头才能一览的尤利西斯宫殿的威容。我将以身贯穿这敌人的心脏,乌拉诺斯的中枢……!



“哦哦!!”



撞击的瞬间,地板大幅度摇动起来,侍者们的悲鸣在天宫阳台上响起。塞农从扶手探出身来,凝视着宫殿左侧,确认了负伤的斑鸠撞上了距离天宫水平八十米同一层的地方。应该是残留的燃料点着了吧,顷刻间火焰就从外壁喷射出来。慌慌张张的大吼声回响着,侍者们为灭火四处奔走着。塞农咂了下舌头,回到了天宫内。



尽管侍者们都慌慌张张地奔走着,但帕特里欧提斯们则毫无动作,相安无……



并非无事。



“诶?”



黑雁和鹡鸰都俯身倒在地上,而血从喉咙中流了出来。



“啊!”



他眼睛一抬,发现溅出的血浸湿了握着刀的蜂鸟。



不——那眼神,明显与平时不同。是蜂鸟,却又不是蜂鸟。



是谁?正在他准备这么问的一瞬间,那与蜂鸟十分相像的人用刀刺向塞农的喉咙。



清脆而尖锐的金属音,而不是悲鸣声,在天宫响起。在塞农的眼前,数次擦出刀与刀相互击打的火花。



“失礼了。”



连雀这么说道,塞农便被撞飞,倒在了地板上。



“不许妨碍我。”



蜂鸟对连雀这么说道,使出刀的连击。



连雀躲过了对方的一切连击,眨眼间工夫便向蜂鸟的喉咙、手腕和膝口斩去。



蜂鸟宛若精密仪器一样运足悉数回避连雀的斩击,迅速退向后方。



“战斗的对手搞错了,蜂鸟。”



对连雀的话语,蜂鸟嘻嘻笑道。



“我不是蜂鸟。”



他的脚踵溅出了火花,空气被割裂了。常人能够辨认的,只有刀刃的闪光。



“我是托马斯。”



此后,肉体与肉体相互搏击的声音响起了。这每一击,都兼有着让骨头粉碎的力道和速度。



“不认识,那是谁?”



并起的鞋底踢着侧壁,使得身体水平于地面飞出的托马斯嘻嘻笑道。



“正义的伙伴。”



连雀的表情映出了愤怒,双腿踢着侧壁,正面迎击着如闪光一般飞来的托马斯。



“这可不像是帕特里欧提斯的台词啊。”



再一次,天宫中响起的仅仅是火花和交谈的话语。在平常人的眼中,两人究竟在做什么,根本分辨不清。



“小心哟,刀刃上涂了阔嘴鹬的毒,一个小伤都是致命伤。”



对着连雀的话语,蜂鸟以笑容回应。



“多谢费心忠告,这些小伎俩果然很有你的型啊。”



这两只怪物相互露着笑容,相互打出一个小割伤都会绝命的每一击。



塞农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与怪物们拉开了距离。就被蜂鸟抓住了一瞬间的可乘之机,便失去了黑雁与鹡鸰;但由于连雀突然撞开自己,总算得以捡了条命。看来运势还在。对了,得赶快给美绪注射,并将她轰到猪笼中……



塞农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注射针,目光回到了阳台上。



他正要走向横躺在地上的美绪……脚步却停下了。



美绪不在那里。



与此相反,只有原本绑着美绪的麻绳扔在了地板上。



“唉?”



再一次,他发出了那样的呻吟。



当他抬起视线,发现解开束缚的美绪,带着严峻的表情瞪视着塞农。



“嗨?”



不明所以:她是怎么解开绳子的?



回应他疑问的是,“咯噔”一声钝音。美绪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右上臂,将自己拔出的肩关节安了回去。



拔出了肩膀,将绳子解开了?是什么时候学了这样的技能……不,说来啊,自己曾经命令蜂鸟教会美绪战斗技术的基础……



“托马斯,谢谢你。”



道谢的同时便起跳,美绪的膝盖嵌入了塞农的面孔。



塞农的眼镜和鼻梁被美绪的膝盖一撞,被撞坏了。



“唏!”



塞农粉碎的眼镜镜片落在阳台上,闪闪发亮。



从被撞烂的鼻梁中迸发出的血,与镜片一起反射着阳光。



“发挥出训练成果了哟。”



美绪转瞬间就用双手抓住美绪的右臂拧到背后,发出了“咔嚓”的钝音,拧坏了。



“啊唧——唉——”从塞农口腔中发出了像是鸟的临终绝叫一样的奇怪悲鸣。然而美绪依旧没有放缓反击之手。几次三番几次三番与蜂鸟在深夜的特训,此时现场直播了出来。



“下地狱吧,变态。”



接下来美绪全身扑向塞农左手,两腿一夹,然后用浑身的力量将其与关节相反的方向一拧。



叽啊啊——



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叫声,伴随着一声钝音,塞农的左臂遭到了破坏。美绪尽管已经破坏了塞农的双臂,但她仍然没有停止追击。直到今天被当成玩具,整个人生都被塞农玩弄得如此凄惨不堪的愤怒,她全都倾注到塞农手脚的关节中。



“快停下!!求你了快停下吧!!停、停下停下停唉唉唉唉唉!!”



一只耳听着塞农的恳求,美绪双手抓住塞农右脚脚背,沿顺时针方向使劲一拧。



“咔嚓”一声,这是脚踝被破坏的声音。嗨啪叽叽啊啊啊,塞农口腔中再次迸发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叫声。这样一来,塞农便无法走动,也无法使用双手了。



“可是你要教我格斗术的哟?每晚都进行特训可真够受的了,你要是也能好好尝尝这滋味我会很开心的。”



美绪道着谢,抬起脸来。



在室内,托马斯与连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相互厮杀着。看状况,连雀稍稍占优吗:托马斯脖颈处与右上臂都受了伤,喘着粗气拼命地接着招。



美绪迅速蹲下靠近已经殒命的黑雁的尸体,从他腰间拔出刀来。



连雀察觉到美绪的动作,视线稍稍偏向了她那边。



同时美绪将刀子投向了连雀。



连雀单手将刀打落,不可思议地脚擦地向前运着步,一瞬间就杵在了美绪面前。



“唉?”



美绪愣住了——她看到向自己眉间飞来的连雀的刀刃泛出的钝光。



啊,我会在这里死去啊——她这么想的一刹那,在眉间将将前方的刀子静止了;另一方面,从连雀的嘴角流出一股鲜血。



“可恶的混蛋。”



吐出这么一句怨恨的话语,连雀倒了下去,马上就要压在美绪身上;美绪匆匆忙忙躲开,连雀巨大的躯体没碰到美绪,崩落在天宫地板上发出了声响,便一动不动了。



从连雀的背后拔出贯穿了他心脏的刀子,浑身是血的托马斯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多谢相救,美绪。”



“我才是……”



然而托马斯的右上臂却在流血,衣服吸收了血,已经湿透了。



“真厉害啊,都那样了还能懂啊。”



托马斯一边将自己的衣服撕开当绷带卷在受伤各处,一边用下颚指示着天宫一角的地板。



看起来塞农并不死心,靠一条左腿在地板上爬着,准备逃走。



美绪冷冷地看着他的样子,将掉落在地上的注射器捡起,向爬行着的塞农走去。



塞农察觉到了她,依旧在地上爬着,扭着头仰视着美绪,讨好一般地微笑道。



“胜负已分,是你赢了,很漂亮的胜利哟美绪君,不愧是我培养出来的呀。话说,你知道什么叫做慈悲吗?”



“……………………”



“双臂和右腿都用不了了,能动的只有左腿,已经让我尝到足够的苦头了,该满足了吧?因此没有必要再加害我了。做过头了可不好哟,如果你不见好就收的话,会遭人记恨的哟。”



说过这番话,美绪将药剂从注射器尖端一口气放出,微微一笑回答道。



“是啊,做过头了也不好啊,会遭人记恨呢,像你一样的人。”



美绪扔掉了注射器,将兽肉精甩向了动弹不得的塞农全身,然后打开了猪笼的门,将猪放了出来。



“啊,不要!等……臭!!臭!!不要啊,臭死了,恶心!!”



塞农拼命地扭动身体,无奈猪那没有牙齿的嘴还是伸进了塞农的衣服里,尽情地舔着兽肉精。



“不、不要!!美绪,停下!!让它们停下!!啊,哈嗯嗯,嚯!!不要!!”



带着不可思议的叫声,也不顾四肢中有三个已经用不成了,塞农面对着猪满地打滚。



“你没给他注射吗?”



托马斯问美绪道,美绪摇了摇头。



“那样他也太可怜了。”



“你真温柔啊。”



“得让他保留理性嘛,为了之后抓住他的时候,能坦白自己做的各种坏事……”



“我收回前言,女人真可怕。”



确认了塞农的末路,美绪与托马斯四目相对。



然后双方都竖起了大拇指,嘻嘻笑道。



“初次见面,托马斯。”



“我可一直在看着你啊,在莱纳和蜂鸟的内部,一直。可姑且还是,初次见面,美绪。谢谢你叫我的名字,托你的福我才得以出来。”



美绪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托马斯。那是蜂鸟与莱纳都没有的,柔和而温存的笑容。明明不是这样,她却感觉很久以前就知道那笑容一样,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是这样笑的呀。”



“嗯?很奇怪吗?”



托马斯这么说道歪了下脑袋,之后又微微一笑。



他和莱纳和蜂鸟的性格都不同,但她感觉绝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正如托马斯所说,他一定在一直看着美绪吧。他潜藏在蜂鸟与莱纳的体内深处,而且一到危急的时候,总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从蜂鸟与莱纳身上偶尔露出的那种体贴,一定是以托马斯为源泉向外涌出的吧。



“一直都是你在救我吧。”



对方这么问道,托马斯有些害羞地挠挠鼻头,之后便瘫倒在地上。



“唉?”



美绪一惊,回过神来,然后慌慌张张地跪在阳台的地上,将浑身是血的托马斯抱在自己胸前。



一瞬间,托马斯将不甘与害羞之色从自己的表情中抹去,手指触碰到右上臂的伤口,舔了舔附着的血,表情凝重地吐了出来。



“……真是不走运啊,好不容易才和你说上话了,还想跟你再好好聊聊呢。”



像莱纳那般说着俏皮话,抬头看着美绪。



“就此别过了,美绪。你赶快从这里逃出,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唉?……你在说什么呀?”



“水甲,这是五六个小时就一定能使对象致死的毒,而且还是阔嘴鹬特别调制的。我无法得救了,大概到傍晚就会死了吧。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找伊拉斯特里亚里复仇。”note



19.(译者注:译为“水甲”的地方,原文「ミズカブト」,百度百科上的解释:成虫、幼虫皆水生,捕食性。成虫可长期潜于水底,露出水面仅几秒钟;无趋光性,一般极难采集。但上面并没有提及关于其毒性的问题。)



“等、等一下,这种时候你在说什……”



“你已经自由了,去清显那里,快!”



“可、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我……”



“所以说……我无所谓啦,反正都要死了。赶快走。我稍稍休息一会儿,然后到上面去。”



“等、等等呀,不带这样的啊,明明好不容易才见面了……”



看出美绪的踌躇,托马斯笑了。



“我是个杀人犯,又是背叛者加复仇之鬼。就算多岛海那帮人登陆了,我也不能一起去。都是因为我,Air Hunt岛死了那么多人。见到那帮人的话会被抓住然后枪毙的。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把我扔这儿吧,你去就行了。”



“可是,就算那样,我被抓住的话也不会没事的……!”



美绪跪坐在阳台的地板上,依旧将托马斯怀抱在胸际,不知所措。他的血不断流出,就意味着他的力气正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消失。即使他拖着这样的身体去暗杀教皇伊拉斯特里亚里,守卫教皇的可是帕特里欧提斯最强的花鸡,根本什么也做不到。而且就算多岛海联合军登陆了,如果发现托马斯与美绪的话,一定会将他们抓住吧。而从多岛海一方看来,两人都是将Air Hunt岛的重要情报泄露给乌拉诺斯并招致“尤迪加作战”这一惨剧的可憎的间谍。因此现在,托马斯与美绪无论在乌拉诺斯还是在多岛海都无容身之地。



“清显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能隐匿你的身份。总之先去见清显,那家伙是为了你来到这里的,对于他来说,你比任何人都重要。只要还有那份心意,无论是多么胡来的事,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去做。”



就算他这么说,也不可能把托马斯扔在这里不管。在她犹豫之际,身上穿着的白色露肩装,已经逐渐染上托马斯流出来的血。得想个办法能让大家都得救。



踌躇的美绪耳中,传来了高亢的螺旋桨的响声。



她仰头一看,在尤利西斯宫殿正上方,有两架战斗机格外激烈地相互咬合着。



直到刚刚还满是战斗机交错的天空,想必是敌我双方看这一对一单挑已看入了神,仅仅在这两机周围没有任何一机飞动天空放晴,任何人都没有出手的打算。在这决战当间,敌我双方纷纷停手,注视着这一对一单挑……!



美绪凝视着那两机。那是她未曾目睹过的圆舞与圆舞的交错。那圆周绝对谈不上漂亮,而是微微扭曲、向内侧扭动着的好几层曲线重叠在一起,与其说是空战,不如说那两机在舞动着天空的舞蹈。凡是能限制过分激烈动作的侧壁与天花板都没有、着陆的地板也没有的将无比广阔的天空选为舞场的两人的战舞——



是谁在战斗呢?



现在,在我头顶正上方战斗的人是。



赌上世界的命运,前来进行这激烈而美丽的一对一单挑的飞行员的名字是。



——来了。



相互咬合的两机降低了高度,逼近了尤利西斯宫殿前庭,然后抬起机首,勇往直前地朝天宫冲了过来。



由于先前斑鸠的突入,美绪从受了损伤的阳台扶手间隙,凝视着那两机。



一边以骇人的战斗速度飞来,两机一同在宫殿正前方扬起机首,仿佛野兔在跳跃一般飞过美绪的头顶。



就在震耳欲聋的螺旋桨的咆哮降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在被追逐的机体机首那黑兔的nose art。



“清显!!”



美绪呼唤着自己苦苦等待的人的名字。清显现在,正在正上方战斗着。



“赢下来,清显!!”



她知道无法传达给他。然而,美绪还是用浑身的力气向空中祈祷着。



“你,能行的!!”



在美绪的脑中,奥德萨正燃烧的情景苏生了。



“我,要击溃乌拉诺斯。”



自那次起誓,已过去大约七年半了。经过了那长长的岁月,彼此分崩离析;而现在,在这个地方,是那约定就要实现了……!



美绪,依旧将托马斯怀抱于胸,仰望着天空。



“只有你,才能做到!!”



仿佛回应着美绪的声音,清显飞过了普雷阿迪斯那澄澈的天空。



“我也与清显怀有同样的梦想。”



那时自己的声音,现在在这片天空响起。尽管我连与你同梦的资格亦已失去,



至少让我为你祈祷吧。note



20.(译者注:上一段最后就是逗号,这一句话的确分成了两段。)



惟愿压在你身上的重力减轻,风为你而吹,云只为庇护你而存在;惟愿光绕到你的背后,从正面直射敌人的眼睛;惟愿压上何等的重荷,机体都能顽强地保持其构造;惟愿一切空战因素都战在你这一边,作用于你的机翼。



吾之祈祷哟,请传达给清显吧;吾之灵魂哟,请助清显一臂之力。



美绪睁大眼睛,竭力挤出残存在受伤体内的所有力气,呼唤道。



“约好了啊,清显!!”



天空哟,请将吾之祈愿传给清显。



空之神明大人,请赐予我们胜利。



“卡纳……席翁……!!”



忍耐着忍耐着拼命忍耐着袭来的惯性力,清显口腔的深处死死咬出必须打倒的敌人的名字。



正面一对一厮杀,这还是第一次。尽管早就明白这一点,他真的很强,刚刚的蝎子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假使是卡纳席翁坐上奥特加的话,普雷阿迪斯制空怕是梦中之梦吧。



清显竭尽一切战技逃窜着,而且只要他瞅准机会,就会试图将卡纳席翁向前方推。缓回旋,以云为障遁走,利用襟翼空中制动,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效果。他对速度的控制简直是一类甲等,机体微微的方向变更也骗不了他,一直紧紧地追逐着。



——这是何等的战技啊……!!



清显呆住了,这让他切真地领悟到这才是“空之王”。如果说卡纳席翁是野生豹的话,蝎子们驾驶的奥特加之流,就相当于饥饿的野狗——那经过磨砺的敏捷、精准无纰漏、切实将猎物迫至绝境的知性,这一切都不在一个档次。



——要被他捕获了……!!



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就危险了。渐渐地,卡纳席翁的技术比起清显占了上风,一点一点不断地缩短着彼此的相对距离。原本艾力斯阿克托斯的性能就凌驾于斑鸠之上,即便在技术上可以相抗衡,这战斗也对自己不利。



——那么,就只有利用地形了……!!



确认了眼下普雷阿迪斯的地表面,便一股脑儿降低了高度,紧贴着地面飞着。



绿色的起伏从挡风前面流逝而去。那实在是突然出现的树木轮廓都几乎要擦上机体下腹的低高度,这样要追逐就困难了——在射击的时候一定要压下机首,而一旦驾驭不当,自己就会和地面相撞。



清显一旦使出这样的手段,能追逐他的飞行员就屈指可数了,在实战中,能够追上他的敌机几乎难得一见。他机体将将贴着挡在前方山地的裸露处,冲上斜坡,越过山脊,回头看看后方。



卡纳席翁相当理所当然地追了上来;岂止如此,还缩短了与自己的距离。他倒吸了一口气,而自己也像要被绝望吸入一样。



——我的战技不管用。



技术堪与阿克梅德相匹敌的对手,自己真的能赢吗?清显的脑内甚至反复响起这样的自问。



然而,都来到这里了,岂能绝望。



不要放弃,战斗下去,将自己的一切都发挥,将钻研至今的一切成果向这过于强大的敌机砸去。



鞭策激励着自己,清显看到了视野前方城市区的摩天楼。普雷阿迪斯右岸,军部奥拉特利欧地区。清显拉下节流阀,向钢筋混凝土的高层建筑群耸立于苍穹的正中心突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