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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2 / 2)


终于现出反应了,说不定会起来。美绪单手拍着他的脸颊,叫着他。



“清显!快起来,清显!”



清显的表情扭曲了。话语,成了形。



“……美……绪…………对不……起,……美绪……”



依旧神志不清,清显他在担心着自己。



“清显!!”



美绪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清显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有右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美……绪……”



美绪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清显的手。异常得冰冷。这说不定是,清显用尽最后的气力想要向她道歉。



“好啦!不道歉也行啦!快点起来,不要死啊!!”



美绪已经几乎是哭声了。即使是在生死的边缘,清显也在担心着自己。



——明明是这样的我。



——背叛了你的女人。



在埃利亚多尔敌中突破之际,为了身负重伤的美绪,清显将同伴全员的命搭在自己的驾驶技术上,挑战了即使对于老把式来说都困难的夜间着水,漂亮地成功了。



——我明明,如何向清显报恩都不够。



——我所做的事是在背叛你,而将乌拉诺斯当成同伴。



那自责的念头痛切地涌了上来。



眺望着那燃成灰烬的Mesusu岛,同清显一起发誓要打倒乌拉诺斯的事情,在美绪的脑海中苏醒了。



“为了消灭战争。我,要击溃空之一族(译者注:照例,写作空之一族,注音乌拉诺斯)。”



为了不让父母和姐姐那样悲伤的牺牲再次发生,清显充满了决意的眼神对着天空的那一方。



“我也和清显怀有同样的梦想。”



美绪这么说道,与清显携手,怀抱着无法实现的梦想。



正因为发誓道与清显向着同样的目标前进,才这样与他一起进入了Air Hunt士官学校学习。



明明是那样。



现在的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平衡了家人与同伴的天平,选择了家人,背叛同伴而将秘密情报倒卖给乌拉诺斯。



而且义父伊桑,还亲手引荐了Mesusu岛的侵略。美绪无法舍弃那夺走了清显的故乡和家人的伊桑。无论他是再怎么轻率的背叛者,他也是给美绪新生的人。即使是杀害清显家人的人,由于是父亲,她无法舍弃。



——最差劲最糟糕的人,是我。



那痛切的自责,狠狠地剜着她的心。



“……美绪……美绪……”



清显在梦中,不停地喊着美绪的名字。明明这样下去他自己就会死了,可即使失去了神志,他还是在担心着美绪。



美绪紧紧地咬着嘴唇,在地面上将膝盖偏在一边坐下,抬起清显的头,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给他做了膝枕,用手抚摸着清显的额头。



“清显,我没事哟。”



那额头的冰冷,传到了她的手心里。那潜入的外面空气的冰冷,在侵蚀着清显的生命。时间越是经过,想要取回失去的体温就会越困难。



“我呀,最差劲了,是个非常过分的女人。我背叛了你和大家,将情报卖给了敌人。”



双手碰着清显苍白的脸颊,不断擦拭着。可是清显并没有起来。



“明明你救了我的命,可我不但没有报恩,还背叛了你。”



咕地,美绪的鼻子响动了。那涌上来的感情,无法抑制。



“将你的家人和故乡夺走的,是我的爸爸。欺骗了大家,给乌拉诺斯引荐,这次对克洛斯诺达尔岛也要做同样的事情。”



现在,将已成为战场的克洛斯诺达尔岛的情报,也通过伊桑泄露给了乌拉诺斯。美绪虽然知道那件事,可是默许了。



“我呀,是完全没有存活价值的,人类的渣滓。”



眼泪,涌了下来。她想,自己连哭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正因为如此。至少。”



将那想法转化为语言挤了出来。



“至少我想救你一个人。”



将清显的头抬起来,对着那冰冷的额头吻了一下。



“虽然我是要让大家堕入地狱的女人。”



用自己的脸颊摩擦着一动不动的清显的脸颊。



“可我无法忍耐你死去。”



然后悄悄地将清显的身体横放在地面上,美绪站起身来,脱下了湿漉漉的军服。



——粗俗,下流,简直像动物一样。



——可是,现在,我现在是动物也没问题。



——如果那样能救清显的话。



——像我这样的,无论堕入哪里都可以。



洞窟外面闪电游走着,那苍白的光芒一瞬照出了美绪的身体。



那震动天地的鸣动,落到地面上的雨水流进了洞窟深处。



那割身一般的冰冷。



“对不起了。”



只穿着内衣的美绪横躺在清显的旁边,双手环抱了他的后背。从那直接接触的皮肤与皮肤之间,传递着对方的温暖。



“可能我没想过会被原谅,可是,我还是道歉。”



美绪紧紧地抱住了清显。两个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的身体,柔软地,温暖地,与对方的生命产生了共鸣。



清显的心脏跳动,直接传到了美绪的胸中。



美绪虽然觉得非常害羞,但是她感受到了正在努力生存的清显的力量。



“没问题,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摩擦着清显冰冷的手臂和后辈,双手围在脑后紧紧地抱着。那曾一度变冷的身体,好像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有效果了。



——就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清显会得救的。



美绪这样鼓励着自己,拼命地抑制着羞耻心,为了暖和清显的身体而将自己的一切都献上了。



清显,现在在梦中。



那是在完全不见光的漆黑之中,在无与伦比的寒冷中颤抖的梦。



身体末梢已完全冻僵,双手双脚无法动弹,只有意识是清醒的,他只是在注视着不断冻僵的自己的,非常残酷的噩梦。



难受、孤独、痛苦,明明非常想哭却哭不出来。



谁都可以,来救救我吧,我不想这样死去。虽然想这么叫道,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那是永劫的冰之地狱。



为什么自己会成这样,完全无法理解。



“美绪。”



他叫着一直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的名字。



美绪她没事吧,不会也遭遇到这样的状况了吧。要是因为自己胡来美绪也这样一个人在寒冷中颤抖的话,我必须得为她取暖。



“美绪。”



只有那名字从口中出来了。可周围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身体的内部都在渐渐冻僵。



“对不起,不要死,美绪。”



只是在道歉,这个时候。



那沉重的黑暗中,产生微微的龟裂。



那是带着温暖、非常柔和的光稍稍射了进来。那冰冷而僵硬的身体表面接触了那道光,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啊,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那光是无法言明得温暖、柔和,还带着柔软的弹力。



被那宛若优质的丝绸一样,表面沙沙的东西从额头到脸颊压住,从那里温暖不断扩散开来。胸和两臂以及后背都被施加着舒适的弹力,将那黑暗的冰冷一扫而空。



那带有质量的光,包裹着清显的全身。



那让他连死的觉悟都做好了的寒冷,在那清爽的光中轻而易举地溶解着。



“清显。”



那温暖而柔软的光,叫着他的名字。



“不要死,清显。”



光那样细语着,染向了清显的心脏。



那曾经冻僵的心脏跳动,又取回了强大的力量。



——这只是个梦,而不是现实。



清显的理性,这样低声私语着。



——但是,是梦也无所谓。



那声音的主人的表情和姿态,在光的幔布内侧里关着,看也看不见。清显伸出手来,触碰到了在光的那边的人。



光的双臂,环抱着清显的后背。



清显也再次,用手臂紧紧抱着那带有质量的光。



那孕育在光中的温暖,以及有朝气的弹力,向清显的全身传来。



去除了死亡的冰冷,生之温暖向身心扩散开来。



真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清显祈祷着这梦不会醒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清显的耳旁,那光如是低语着。从清显的眼梢,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刹那间——



在清显的内侧,突然间,那生命根源性的冲动痛切地涌了上来。



究竟是在冰之地狱中继续生存下去的根本的意愿,还是作为男性这一物种所持有的本能性的欲求,或者是两方都有呢。



那灼烧着的热切的意愿让清显的两臂动了起来。那是用理性的力量去压制都十分困难,迄今为止都没有经历过的冲动。



——想成为一体。



——与那光,成为一体。



不断地涌上来,清显向那光之幔幕的内侧,强行插入了两臂。



将那阻挡着那炫目的光的东西抓在手心中,不加思考地就剥了下来。



“啊……?!”



从光的那边,听到了那样的声音。可是清显的神志模糊,根本无法判断出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理性和思考都无法抑制他的行动了。那只是作为一个生命的自然的意愿,清显动着他的肉体。



——将这光,变成我的东西。



那是生物所具有的根本的东西。那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的行动,而清显的肉体,只是在遵从着这样根源性的意愿而已。



“绝不放开。”



清显,对着光这么沉吟着。



光,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哭了呢,清显不是非常明白。



不明白也无所谓,他这么想着。这究竟是梦也好还是现实也好都无所谓了。现在只想排除一切思考,和那光融为一体。



那温柔和温暖,染上了自己全身的细胞。伴随着疼痛的爱意热烈地灼烧着清显的胸膛。意识依旧模糊,只是希求着光,然后与之融为一体。



清显他一直把光抱在双臂中,心脏的跳动产生了共鸣。两人心脏跳动有着共同的步调,那交织而成的生命的旋律在光的内侧如同水流一般地循环着。



他因为感到晃眼而醒了过来。



伴随着呻吟,他睁开了眼睛。全新的朝阳射进了洞窟的深处。



可以听见鸟的声音。潮湿的夏草的气味迎面扑鼻。带有一点绿色的淡淡的晨雾在洞窟外流动着。



清显直起半个身子,察觉到自己只穿着一条内裤。



“啊……”



在洞窟的墙壁上有好几根折断的树枝插在上面,在最前端铺挂着淋湿了的清显的衣服。



嘶的一下,脑部的伤发出低沉的响声。他皱着眉,用手碰了碰那负伤的地方,知道那里已经被军服的袖口所做的应急绷带包扎了起来。



“这里……是……”



是负伤的影响吧,记忆空白一片。昨天发生的事的细节想不起来。



好像是,出去进行索敌训练飞行,途中遭遇了敌机,被追上,逃到了岛上,与后座的某人一起跳下了降落伞……



“美绪!”



清显大叫着环视了周围。



美绪没有在。他慌慌张张地穿上内衣,披着半干不湿的军服,冲出了洞窟。



光芒充满了世界,他不由得用手放在眼睛上面遮住(译者注:原文「目のひさし」,就是说把手放在眼睛上做目障,这里觉得没有必要翻译得那么正式,就转义了)。暴风雨过去,洗去了一切污浊的东西,迎来了一个爽朗的早晨。



密密地笼罩在上方的树木的枝叶饱含着水滴,那水滴反射着朝阳,闪闪发光。那是让眼睛都有些疼痛的鲜绿色。沐浴在光斑中,踏在潮湿的腐叶土上,清显一边叫着美绪的名字,一边进入了森林。



在树干之间的狭缝中,可以看见碧绿的清流。清显将不听使唤的脚向前方送着,到达了布满碎石的河岸。



不知是谁收集来的一束束柴火,在河床上并排放着。然后在水流中。



“啊……”



一个身着军服的少女,背对着这边,使用着三角仪测量着太阳的高度。



“美绪……”



叫这名字,美绪转向了这边,作出了轻蔑的眼神。



“太慢了,究竟想睡到什么时候啊。”



冷冷地这么说着,又背对着清显继续测量。



那纤细的后背,让他痛切地回想起了昨晚的记忆。



“……!!”



鬓角有疼痛在游走着。



清显的手臂,那种感触清清楚楚地苏醒了。



那种温柔、温暖、非常有朝气的弹力,以及,第一次感到的那种舒服……



虽然想着是个梦,但恐怕那不是梦。



——我把,美绪给……



被那光的幔幕包围,实实在在的美绪的身影在脑内苏醒了。



然后自己对那个一丝不挂的美绪做了什么,那一切都。



——把美绪重要的东西,夺走了。



——像动物一样,被冲动驱使着。



嘴角颤栗着,一边颤抖着一边叫道。



“美绪,我,对你……”



那之后的话语就进行不下去了。美绪诧异地转向清显。



“嗯?”



“那、那个……我将你再也无法恢、恢复的东西给……”



哈?这么说着,美绪的最张开了。



清显当场跪了下来,两只手心触地。那是秋津联邦谢罪的方法。



“我会负、负责任的……!!这、这个责任,一定会,我会用一生……?!”



那话尾,因为头部的一击而消失了。



抬起头来,用右手拿着三角仪的美绪,将脸颊鼓了起来。



“停下吧,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呀,一到空中就爱胡来。明明轰炸机不可能赢战斗机的。可是嘛,没关系啦。虽然状况那么差,可现在两个人还是平安无事嘛。”



哈地,向这边叹了一口气,美绪继续开始了天测。清显一瞬间愣住了,马上又慌忙收住了表情,道:



“啊,不,不是那件事……!是在此之后的,那个……”



美绪用那有些茫然的表情,歪着脑袋道:



“啊?啊——你说我把你抬到这里来的事?嗯,实在是很辛苦呢。你呀,回去以后请我吃蛋糕三个月,每天。”



“嗯,不,不是的,尽管那也很抱歉……不是那个。是在后面……”



“嗯,因为你冷地颤个不停嘛,就把你衣服脱掉了,全都让我看见了呢。诶,对对,全部,托你的福我终于能成大人了呢。(译者注:其实不太明白美绪最后这句话想说什么,因为联系后文来看,美绪是想瞒住清显他们发生了关系这件事)”



哦嚯嚯,将单手的指尖放在嘴唇上,美绪笑道。从刚刚开始美绪的态度就十分坦率了呢。



“那、那个,嗯。那么,在此之后……”



“在此之后?你呀,一直带着那充满傻气的脸睡着呢呀。还笑呢。做了什么有趣的梦了吗?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听一下内容哟?”



美绪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么问道。



看美绪的态度,清显渐渐对昨夜的记忆失去了自信。



——那莫非,真的是,梦?



——不然的话,美绪现在不会如此行止吧……



如果那是现实的话,那完全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举动。有着很强节操观念的秋津联邦价值观的美绪,一定会受惊,向清显质问昨夜的行为。即使她不这么做,如果没有留下那种行动的余音之类的东西,会是非常奇怪的。



可美绪现在跟没事人(译者注:原文「平気の平左」,「平気の平左衛門」的略称。这应该有一段典故,但无奈google上没有给出,只给出了参考资料,但更无奈的是那参考资料我这里没有,所以……)一样,还若无其事地跟清显开着玩笑。



清显他扭扭捏捏地,这样试探道:



“我做了个奇、奇怪的梦……然后,想着那会不会是现实呢……”



“嗨——什么样的梦呢?”



“实在是太有现实感了,我以为是现实呢;可是,看了你现在的样子,想着果然还是个梦啊,这样……”



“我?和我有关系啊?究竟是什么梦嘛?”



“那、那是……”



清显吞了口唾沫,抬起了通红的脸,直视着美绪。



“我希望你不要生、生气听下去。”



“嗯,明白了,不会生气的。”



“如果真的是梦的话我想可能你会生气的。”



“我刚刚不是说过不会生气的吗,快点说嘛。”



“那、那个梦,是啊……”



清显以几乎直立不动的姿态,仿佛早点名一样挺着胸,仰望着天。



“……对不起,什么都没有!!”



这么大声地说着,面前的美绪大跌眼镜。



“什么呀那是,我不是更加在意了吗,快点说。”



“对不起,果然只是错觉吧。嗯,因为头部负伤了,于是平时不曾想过的事也想到了。对不起,什么都没有,不要在意。”



他这么拒绝着,美绪将身体前倾,询问着那内容。



“什么呀那是,不至于这么搪塞我吧。啊,明白了,做了个色色的梦!”



被这么问道,清显的喉咙不由得响了一下。确实,是色色的梦。



“你那表情是说,我猜中了?”



带着津津有味的样子,美绪继续追问着。清显沉默地点了点头。



美绪突然作出不满意的样子,两手叉腰扭向了一边。



“差劲,糟糕。人家辛辛苦苦抬着你在雨中一直走到这里,还努力地照顾你,你却做着色色的梦还在傻笑着?您还真是高贵呀(译者注:原文「いいご身分ですこと」,就是说此人地位很高,不用自己劳动就什么都能得到,用于讽刺)。”



“呣、嗯,对不起……那个,真的,对不起……”



清显深深地低下了头道歉,美绪再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缓和了些,仰望着炫目的太阳。



“听到跟你组队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真是中的了呢。嘛,已经成这样了也没办法。姑且你今天给我好好劳动吧。首先得回收通信机;然后与母舰取得联络,寻求救助。现在这个节骨眼,大家一定很担心吧。”



她干脆地说着。清显也抬起脸来,点了点头。



“嗯,是啊,昨天真的对不起了,是我错了。今天一定将功补过。”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啦。坠落的地点我已经有眉目了,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美绪拍了拍手收紧了表情,手指着树海的远方,只是了今天步行的方位。



——真的,是梦吧。果然……



——对于真相,美绪她也没有什么不得不搪塞的理由……



清显这么认可道,与美绪一起做着出发的准备。正如美绪所言,哪怕早一刻也好,现在必须得考虑呼叫救援的事了。



将随身携带的罐头面包当作早餐,清显和美绪一同向树海走去。



美绪盯着罗盘的同时,指向了东南方向。



“从这里走大概一个小时,有一条大河,那就是你坠落的河。由于来的时候在树干上做了记号了,就向那里走吧。走到河边我想就能见到坠落地点了。”



如美绪所言,在树海的树木之间每隔一小段距离,就用小刀刻有印记。不愧是航法专修啊,毫无纰漏。



“你一边背着我,一边刻下了这些?”



“嗯,还美美地说了你很多坏话呢。你呀,却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



“……对不起,今天由我来背你吧。”



“好了啦,你还受着伤,而且我自己能走。”



美绪果断地拒绝道,自己走着。



看那干脆的态度,昨天梦中的美绪完全覆盖了上来。



——那,真的是个梦吗?



猜疑心露出了端倪。



可那如果是现实的话,他不能理解美绪如此搪塞的原因。



将那当作没发生的必要,对于美绪来说,根本没有。应该是那样。



他不想成为一个将美绪最重要的东西夺走,然后佯装不知的男人。虽然还只有十几岁,可是根据秋津联邦的法律已经可以结婚了。而且,还有小时候的约定。



——如果那是现实的话,会向美绪求婚。



——要为自己的行动负责,只能那样了。



清显向自己那么确认道。



可是美绪作出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地行止着。啊不,想想这两天美绪的态度,今天,在这岛上的美绪的言行,与清显从小时候熟识的、好强而且泼辣的、真正的美绪已经很相近了。



如果那是现实的话,美绪根本不可能如此行止。将已经发生的事当成根本没有发生,对美绪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那么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哪有沉默着硬是忍着不说的理由?



“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头疼了?”



突然被这么问道,他回过神来。美绪撅着嘴瞪视着他。



“不会又在考虑着色色的事情了吧?真是差劲。不要总是做梦了,好好地做事不行吗?”



用着如贵妇人一样、不自然的口吻,美绪挖苦着他。清显带着僵硬的神色摇了摇头,道:



“嗯,对不起,我会好好做的,会好好做的啦……”



在最后语浊了,然后一边确认着树干上的伤痕,一边在树海中走着。正在烦恼着要不要再一次提出昨晚梦的话题,他们已经穿过了森林,面前出现了河。



“那——个……大概,就是那里了。”



美绪观察着远方山岳的棱线,确认了下罗盘,那里指示着北偏东,山脚的方向。在蓝天下灰色的蜜蜂成群结队地,在山脚下浓绿色的巨大森林中蔓延着。



“现在已经不冒烟了。昨天那一带在冒着黑烟呢。”



“不愧是你呢,看得好仔细。走过去看看吧。”



“嗯,如果通信器材没有坏就好了……”



和显得有些担心的美绪一起,度过了没过膝盖的浅水,向着小河对岸的森林进发。



“如果通信器材坏了的话,该怎么办呢?”



“就没有办法叫来救援了呢,就只有等着对方来救了。”



“即使来了,能被发现吗。还有很多其他岛呢。”



“也许确实也很勉强呢。那样的话就只有做个筏子,两个人出海了吧。或者是两个人一直在这岛上生活吧。”



美绪的话语,清显一下子就明白了。



如果那样的话,不也是一个很棒的未来吗。



美绪沉默地行走着。美绪说不定也察觉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的意味,陷入了思考吧。



——在这个岛上,一直和美绪两个人。



这种诱惑,在清显脑中的一角低语着。



“你是还有目标的人呢。所以绝对要从这里逃脱。”



仿佛看破了清显正在考虑什么似的,美绪毅然决然地那么说道。



从树木之间那狭窄的间隔穿过,一边在难以行走的腐叶土上落着足,一边凝视着坠落地点,继续说道。



“还要将乌拉诺斯击溃吧,为了终结战争。”



那是与美绪结下的Mesusu岛的誓约。清显,从来不曾忘记那个誓约。



“……嗯。已经,不能让那样悲伤的事情再发生了。”



“会逃脱的哟,不会用什么手段。而且大家也在担心着。在这样的岛上两个人生活什么的,真是太差劲了。”



“我明白……刚刚稍微有些软弱了。我明白的,会逃脱的。”



美绪仍然盯着前路点了点头,再次将脚步向前迈去。伴随着痛苦走了两个小时,在那烧焦的、弯折的树木的对面,看到了断成两半的红山羊机体的残骸。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发出了欢声,马上确认了后座。透过挡风看了进去,尽管损伤严重,但通信器材仍然完好。



“神啊,谢谢你……!”



美绪向天空送上祈祷,进入了后座,从座椅下取出了多岛海的地图。清显也滑进前座,插上了通信器材的电源。确认了红灯变绿了以后,美绪盯着地图,从怀中取出了纸片。那是记录着今天早晨天测结果的纸。



“从接敌的空域、今天早晨的天测还有这个岛的地势来判断,我们现在好像在这里——伦布兰特岛。没关系,山的对岸就有友军的通信据点呢。救助应该马上就会来呢。”



美绪敲击着无线通信的键,向母舰打了电报汇报了现在的状况。接收到联络的母舰联络的友军的据点,救援应该会来了。



“嗯,发烟筒也完好无损。应该会好的吧。”



“啊——会被教官骂了,还说不定会影响成绩呢。绝对以后不再跟你这样的人组队了。”



“真的对不起,美绪。多亏了你才得救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绝对已经死了……”



“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互不相欠,应该说的就是夜间着水清显救了美绪的命那件事吧。美绪一直因为那件事抬不起头来呢。清显笑了。



“那绝对足够了哟,我已经一生,在你面前不会抬头了呢。”



他这么说着,呼地,美绪的鼻子响了一下。



“要道谢还是等得救以后吧。比起那个,必须把通信器材和电池卸下来。”



“啊、嗯,是啊。我来拿吧,美绪你休息着……”



尽快进行着下一个作业,他呼哧呼哧地一边说着,一边将对于通信来说必要的机器和电源从机体上取下,利用绑带,清显背在了自己的身上。估计怎么也得有二十公斤。



“好重……!”



“我来拿电池吧?”



“不用了,我来吧。好的,回去吧!尽可能的话想在今天就被捡回去呢。”



一边摇摇晃晃地,清显再次鞭策着自己受伤的身体向森林迈出了脚步。



气喘吁吁地,时而休息一下,穿过深深的森林大概用了三个半小时左右,终于回到了大河边上。在这里用发烟筒发烟的话,救援队就应该更容易发现并回收。



“到、到了……!”



“点发烟筒吧!说不定已经来了呢……”



她这么说着,清显将发烟筒在碎石的河床上立着,点了火。浓紫色的烟朝着夏空中升了起来。



“希望他们能发现……”



一只耳朵听着美绪的祈祷的同时,清显不小心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希望能稍稍再,多一起呆一会儿……



可是残酷的神明,毫无慈悲地践踏了那样的想法。



“太好了,来啦!”



连一小时都没到,美绪便指着远方的空域,发出了欢声。



在北方的天空出现了吊钟型的舰影。升力装置的驱动声微微地传了过来。那好像是通信据点派遣来的小型飞艇。清显稍稍嘟哝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说不定是敌人。”



“是同伴哟。你也认得那舰影吧——拉克奥蒂斯,是带有升力装置的运输艇。”



正如美绪所言,那是圣·沃尔特军最新锐的小型运输艇。它有着穿越大瀑布降落到南海的能力,那种机动力还有运载兵员的能力、悬停的性能,即使在空中挺进作战中也会被使用的优秀的飞艇。



“这边这边——”



对着带着笑颜发出很大的声音、挥动着双手叫拉克奥蒂斯靠近的美绪,他不由得想要制止了。在这个岛上的时间就这么结束了,实在有些可惜。



可是美绪对着呆立不动的清显,撅起了嘴。



“在干什么呢,你也快叫啊。”



“呣、嗯。”



没办法,他没有干劲地挥动着双手,优秀的飞艇驾驶员十分眼尖地发现了清显他们,在上空开始了盘旋。



好像着陆有些困难,小型运输艇便悬停在十五米左右的高度,抛下了带着钩子的两根绳子,好像是要吊着他们回收进去。



抵抗着升力装置的风压,清显和美绪赶忙用钩子钩在皮带上,对着上空竖起了拇指。拉克奥蒂斯将舰首对向通讯据点的方位,开始拉起了绳子。



“没事吧,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啊,大家可都在担心呢。”



被平安无事地拉了上去,借士兵的手踩上了运输艇内,下士官们十分亲切地对他们这么说着。



“谢谢了。多亏了你们,我们才得救了。”



清显和美绪一起道谢着。下士官们露出笑脸,递来了粮食和毛毯。



“累了吧。吃了这个以后就快睡吧。回到母舰以后会好好被教官收拾一顿吧?趁着现在好好恢复体力吧。”



这么开着玩笑,对着美绪眨了眨眼睛,下士官回到了通信座位上。好像是给母舰梅尔蒂雷克发电报,说已经平安无事地回收了士官候补生们。



美绪尽快地盖上了毛毯,背靠着运输艇的墙壁座了下来。



“啊——真累——都是因为你,这真是严重的灾难啊。”



清显也盖上毛毯,在旁边坐下。



“对不起,美绪,我已经在反省了。真的谢谢你。”



“我呀,要睡了。请不要跟我搭话,真是啰嗦呀。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美绪这么冷冷地说着,仿佛拒绝着清显一样将毛毯从头盖到脚,转向了一边蜷起身来。根本就是一毛不拔(译者注:第三次出现了,原文「とりつくしまもない」)。清显叹了口气,再一次对着美绪的背道了歉,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将毛毯盖在头上,在漆黑之中,美绪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一天,痛苦得难以忍受了。她终于知道一直戴着演技的假面,肉体和精神都是何等的疲惫。



她想,蜂鸟……莱纳真是厉害。每天每天,都戴着这样的假面生活着,还显出大条的神经,如果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压抑着心脏的悸动,一直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内心的动摇和混乱竟然是如此得痛苦。



——从此以后一直,都要这样持续着说谎与搪塞吗?



那黯淡的东西充满了肺部,意识渐渐远去了。那实在太残酷了,她没有一直撑到毕业的自信。



可是她只能这么做。因为如果让多米尼克、和希和波妮塔他们也遭受到这样的事情,他们就实在是太可怜了,而且也为了不给已经遭受到这样的对待的义兄义姐们添麻烦。



——不要考虑自己的事情了。这样的话,就可以忍受了……



鼓励着自己,美绪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脑内即使现在还是,被昨天发生的事情强烈地灼烧着。



那种难受和疼痛,以及羞耻。



昨天的记忆历历在目,痛切地刻印在胸、下腹以及腿的内侧。



——我,和清显性交了。



过去害羞,面红耳赤。绝对不能被看到那种表情。美绪就像胎儿一样,用毛毯盖着全身并蜷了起来。



——简直就像动物一样。



听着暴风雨的声音,两人合为一体,确认着彼此的生命。



她明白清显进入了梦一般的状态。在现实与幻觉的夹缝中,他喊着美绪的名字。



美绪毫不抵抗地,任由清显摆布着。虽然也可以逃走,可她没有那么做。将自己的所有委托给他,也接受着一切。



——这是,哪怕一点点的赎罪。



在那期间,她一直这么对自己说着。



——虽然她没想着会被原谅,如果现在你想这么做的话。



那个时候,美绪哭了。忍耐着破瓜的痛楚,流下了眼泪。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抑或是自我怜悯,那眼泪的理由连美绪自己也不知道。



行为结束,在进入睡眠的清显的手臂中,一边凝视着豪雨和闪电,一边将耳朵紧贴着露出的胸膛,倾听着他的心声。



稍稍这样过了一会儿,她那炽热的身体健健恢复了,心情平静了下来。



——明天早晨,清显一定会说要负责任。



在秋津联邦,那是常识。发生了关系的男方,一定需要用结婚来负责。以清显的性格,他也应该期望着那样。



然而。



——绝不能将清显卷入我的人生中。



——清显从此以后,是要成为多岛海击坠王的人。



——他是要踏上荣光之路的人,不能和背叛者在一起。



确认了那件事情,清显抬头望着清显。



一丝不挂的、原初形态的美绪悄悄地从那手臂中起身来,吻了清显。



闪电照映出清显的睡脸。她明白由于头部受伤的影响,在行为的过程中他的意识也一直处于模糊之中。



美绪,决定了。



——就当没发生过吧。



——将这作为清显做的一个梦。



——只要我都不承认,清显就不用负责任。



她心想也只能那样。



如果要说那不痛苦,那绝对是谎言。美绪献出了自己再也无法恢复的东西,那想让清显知道是现实的心情,充满了她的胸中。



可是如果美绪承认了的话,清显一定会舍弃荣光之路,将那只有一次的人生不得不献给一个背叛者。如果成了那样的话,比起谁来说,美绪自己都要悲伤。



——绝对不能耽误清显的未来。



——绝对,不能让他意识到这件事。



——即使清显多少次询问今晚的事情。



——撒谎吧,唬弄他把,欺骗他吧,搪塞他把,装傻吧。



——费尽我一切的心机。



——就当没发生过吧。



凝视着洞窟外面压抑的暴风雨,美绪这样决定着。



现在,身靠着拉克奥蒂斯的墙壁,将头盖在毛毯之中像胎儿一样地蜷着,美绪再一次对着自己确认了做出的觉悟。



——这样就,行了。



——正因为是清显,就可以了。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可能还不愿意,但正因为是清显。



那样安慰着自己,美绪一动不动地蜷着身。



——从此以后,就将自己的幸福什么的扔到垃圾箱里吧。



——为了家人全员能健康地、幸福地生活。



——弟弟妹妹们,能步入正儿八经的人生。



——我,会背叛同伴们。



这么对自己说着,美绪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在这痛苦的世界中那片刻救赎的睡眠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