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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八百公尺前的毁灭(2 / 2)


「变成那只怪物核心的人,就是那个山边手梓啦!」



「那个手梓是哪个手──」



梵搓著屁股的手忽然定格。



思绪也结冻似的停下。



「啥?」



并在滑稽的问声脱口而出后──



「咦咦──!」



对虚空抛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梵甚至忘了爬回球上,手左指右指,最后定在不晓得指哪里的位置问:



「那那那、那是什么意思?你说的是那个将美丽的头发绑成马尾,胸部爆炸大;很在意自己大腿有点粗,爱哭、容易担心别人又很用功念书,现在读高中部二年级的那个手梓吧!」



「大腿粗、爱哭……?呃,这边我是不清楚啦,总之是她没错。手梓学姊现在就在那个里面。」



梵小羊随桦苗指尖看去的眼睛,正是停在死像身上。理解现况而造成的危机感,跟著快速渗入眼里映著同样画面的梵心中,将话推出了口。



「你、你的『学姊』像山一样多,怎么偏偏是手梓啊?」



「请你去问你自己说的那个命运。」



对桦苗算不上嘲讽的率直感受,梵回以根本性的问题。



「那么,手梓的『再也见不到的朋友』该不会就是……」



「就是你吧,梵小姐。」



桦苗叹了口深长的气。



「原来你就是山边手梓那个学生名册上没有记录、不知道跑去哪里的朋友啊……你怎么突然就没消没息啦?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不能到外面来之类的吗?」



「我不是不能出来,是因为如果在外面结下太多关系以后会很麻烦,所以我尽量避免出来;搜集资讯,也是每隔几年等学生换了一批才到混到传习所……不对,混到学院偷偷做。手梓这件事算例外就是了。」



听著这落落长的解释之余──



(对了,梵小姐现在是几岁呀……话说回来,她到底是什么人?)



桦苗心里冒出这后知后觉的疑问,不过这时候插嘴感觉会弄得很麻烦,便忍住了。



而这位可疑人士(?)就像个恶作剧被逮到的小孩,互点著肩上手偶的双手,和某「星球」上自己的两根食指,继续说:



「呃,事情就是,我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来修补连到这里的『门』,结果──」



「被学姊发现了?」



「我也没办法啊!谁想得到会有人跑来旧研究所嘛!」



梵和手偶一起把互点的指头和手高举起来大声抗议。看来这个可疑人士只要立场不利就容易恼羞成怒。接著,她小声地补充说明:



「听手梓说话真的很好玩。我把门修补好以后,还稍微在这边多留了一会儿,听她跟我说很多很多的事。你过来的那扇门,就是因为她说传说中旧研究所有一扇会跑来跑去的门,我才照她描述的修改成现在这样的。」



「这样啊,所以造型跟她说的一模一样是这个缘故……」



桦苗大致明白了梵与手梓的认识经过后,很快地将其消化──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过──」



最后微笑著说:



「那真是太好了。」



梵莫名地感觉到,这自然单纯的一句话,为的并不是找到了消灭死像的方法。



微笑的角落,隐含著即将促成行动的力量。



「简单来说,就是让学姊和你见个面就好了吧。」



桦苗消除脚下的十字印,往两人对话期间前进了不少的死像自由坠落。途中,并非刻意说给人听的低语透过手偶传进了某「星球」上的梵耳里。



「其实……我不太喜欢『命运』这个词。」



先表示自己的想法后,微笑变成了大笑。



「不过,如果是能让朋友再会又拯救世界的命运,或许也挺不错的。」



「这样啊,谢谢喔。」



梵做出怪异的答覆,并在「星球」上盘起腿、拄起脸颊,表情因此变得跟桦苗一样。尽管没有其他人在,梵还是遮住了这样的脸。



「朋、友……手梓也把我当成朋友啊。」



胸中的压力不自觉地化为话语,泄出口中。



面对敌人的气概,已经比做好觉悟时的情绪小了很多;但不可思议地,感觉并不坏。



愈是下坠,死像的身形也愈是巨大;还能看见站在其头顶的「海因之手」察觉两人接近,费力地举起长杖。



「梵小姐,你能从我肩膀上出来吗?」



梵彷佛抛下了某些不必要的想法,明快地下达指示。



「没办法!我需要墙壁放『门』,先随便找个有墙的地方把死像推过去!」



「收到!」



桦苗也明快地答覆,朝吹打在身上的风彼端注目凝视。



高举长杖的「海因之手」似乎有备于桦苗之前使出的连续转弯,不打算离开死像头顶。假如她要紧跟著死像,就没办法避开她了。



(无所谓,那就看著办吧。)



桦苗再次在脚下打出十字印,凌空急停。



「把刚才的还给你!」



接著张开双掌,霰弹枪似的从指尖射出数十个十字印。



「海因之手」随即在头上张开一面大漩涡纹,挡下这场弹雨。



「没用的。」



小十字印一落在那如盾牌般保护了死像头部的盾,就像落在炙热铁板上的雨点消失不见。很明显地,她对自身力量的熟练程度和桦苗这样的初学者完全不同。



但是,桦苗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头部。



在盾之外的部位,十字印都如愿发挥了功效。



意即,受游涡纹保护的头部外的整个身体。



短短数秒间,使桦苗停在空中的相同力量,一齐钉死死像全身上下数十处。「静止于空中的部位」与「依然持续前进的周围」之间的矛盾,使得死像压倒性的驱动力成了绝大的破坏力。



「啊!」



错愕的「海因之手」脚下,死像的破布皮肤从钉死短短数秒的部位撕扯开来,底下裸露的零件也跟著拉伸、弯折、裂成碎片,发出不知是破碎声还是巨物断裂的巨大金属声响,死像就此不支颓倒。



「呃,墙壁在那边,所以──」



桦苗观察全身崩垮的死像倒去的方向后,将坡道边的低层废弃楼房选为适合手梓和梵重逢的地点,在胸口的「半开之眼」蓄力,击出闪耀的十字印。目标,并不是发现他准备攻击而急忙设防的「海因之手」──



「──这里吗!」



而是死像蹒跚的左脚正下方。



炸开的巨大左脚散出零件风暴,死像全身跟著急速倾倒,由肩部撞向废弃楼房;楼房侧边的墙面承受不了死像的重量而碎裂,激起滚滚烟尘。死像蹲在那片迷蒙底下动也不动,开始修复摔得更破碎的身体。



背后浮现漩涡纹的「海因之手」,冲破粉尘飞了出来。



「唔……」



她紧紧咬住兜帽底下的嘴唇。若是一对一战斗,她绝对能战胜桦苗这样的初学者;但若桦苗集中攻击死像那么大的目标,她实在分身乏术。



这时,桦苗更乘胜追击。



「!」



有如风车或特大号飞镖的十字印掠过她的鼻尖,直冲而下。不必看也知道,那打的是陷入墙面的死像。



「海因之手」急忙抓回长杖,要朝十字印的去向击出漩涡纹──



「别想!」



「!」



桦苗却先一步绕到了她面前,张开双手挡下去路。



「海因之手」反射性地伸出长杖,桦苗则是伸出双掌。



铿!



咻──



两股力量相消爆散,将两人在空中震退好几步远。



这段时间,十字印已命中蹲在底下的死像头顶,等同其分量的零件如金黄喷泉般大肆溅散。



「海因之手」被桦苗再下一城,气得嘴巴抿成一条线。



「……」



「好,那边就那样。」



桦苗朝肩上瞥去,梵小羊已经不在那里。



「这边就由我来处理。」



确定状况后,桦苗左拳右掌互击,振奋自己。



那响亮的「啪!」声──



「咿!」



却让「海因之手」小声叫了一下,缩起身子。见状,桦苗不禁道歉。



「啊,对不起。」



「……」



视线藏在兜帽下的「海因之手」什么也没说,只看得见她的嘴瘪成ㄟ字。那急弯的薄唇小嘴所显现的,并不是愤怒或懊悔之类的敌意,反而有种类似闹别扭的情绪在。



(嗯?)



至少,桦苗有这样的感觉。



近距离面对面──这是「半开之眼」与「半闭之眼」第一次在非偷袭状况下当面对峙;然而拥有相反力量的两人,心中都有著担忧。



(应该没办法再钉住她了……不过,我又不想跟她硬碰硬。)



(在应用上面,我果然赢不过桦桦呢。)



尽管如此,两人仍然出掌伸杖──



(可是──)



以拔枪对决般的闪电速度──



(那么──)



集中浑身咒力轰向对方。



(我还是要尽量争取时间,让梵小姐跟学姊说话!)



(我就只能用更强的咒力,靠蛮力把他压制住了!)



十字印和漩涡纹,这两样浮现在掌与杖前数公分的象徵,在空气波动与光线明灭中相互消灭。力量的狂乱奔流吹掀浏海、打震兜帽,紧紧对视的两双眼睛,就连视线也彼此冲撞。



这当中,桦苗藉第二次对峙的机会,张开被冲击打震的唇──



「为什么要做毁灭世界这么可怕的事?」



问出有如责骂孩童般,比有点更多一点可笑的问题。



然而,「海因之手」却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地回答:



「因为在那之后,@@才能得救。」



或许是因为「半闭之眼」的咒力,话中有一部分模糊不清。就近面对面却认不出是什么人的少女,接著送出反击的话语。



「所以,你就在一边看著吧。」



「这我可办不到。」



桦苗也坚决地拒绝。



不过就现况而言,双方实力差距并不是嘴上这么对等;而且,那充满男子气概的话才刚一出口,周围景象就快速卷入漩涡纹的旋流之中,开始歪曲。



发现这场对峙即将结束时,桦苗所做的──



(梵小姐,拜托你快一点啊……!)



没错,就是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若能靠她就解决事情,实在是再好不过。



死像伴随彷如地鸣的呻吟及细碎急促的机械运转声,蹲在四处弥漫的稀薄粉尘中。头部到右肩,被特大号十字印扫去了一大块;破碎的右肩倚靠在一旁的废弃楼房上,才勉强没有瘫倒。



在修复遭到封阻而裸露的头部里──



(……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困在机械内的手梓,飘荡在比先前更为浅薄,彷佛只有一层眼皮的睡眠中。



(──可是──)



她的意识,不停在同样时间、地点、那个人不告而别当天的经过中,为焦躁与渴望而痛苦,为后悔与绝望而沉沦,并受到两种不同力量的拉扯,如落入漩涡般转个不停。



(……假的、骗人的……)



那个人没有回答,我也没有发现,照常聊天、告别。



后来,那个人对我的背说声:「再见。」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那个人和我害怕的一样──没有出现。



隔天也是,再隔天也是,再隔天也是。



这时,我终于发现自己犯的错,但已于事无补。



那个人,就这么从我面前消失不见了。



在我心里留下,我迟迟说不出口的话。



所以,我开始寻找──当时和传说中一样突然出现,一关上就消失了的东西。



那扇会出现在楼梯边的墙上,歪斜的、纯白的木门。



(──我──)



意识在遭到后悔与绝望切断前一刻,回到了深烙于记忆中的救赎──在最后见到的、一如传说的「门」前;可是找不到门的焦躁与渴望,又让她沉了回去。



(……我的愿望,不会实现……)



如此这般挣扎的循环──



(──我明明,真的看到了──)



竟非常唐突又单调地终止了。



(──斜斜嵌在楼梯边墙上的──)



因为某样出现在半闭的朦胧视野中的东西。



(──纯白的,木门──?)



那是,出现在死像所倚靠的楼房墙面上,歪斜的、纯白的木门。



手梓半闭的双眼猛然睁得不能再大,意识也超乎极限地清醒了。



怎么可能、奇怪、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现在,到底、怎么了?



迷惑与亢奋,冲散了漩涡纹持续旋转所需的均衡力量。



她无视于胸中的激昂鼓动,慢慢打开那扇门。



咻──



在业已听惯的漩涡纹旋转声中──



「呜哇!」



桦苗的视野骤然翻转。



但他已经捱过这招好几次,对十字印的用法也相当熟悉了。



所以他立刻在指尖打出小小的十字印固定全身,藉眼前景物确定自己的方位,并随即在弯曲的脚上打出新印;将自己当炮弹,以踢腿的姿势弹射出去。



「嘿呀!」



目标不是「海因之手」本身,而是她手上沉重的长杖。



只要能打掉它,多少能削减一些战意,争取可观时间。



这是当下唯一可以不必直接攻击她又能阻碍她的作战。



然而,桦苗很快就发现,自己把对方看得太简单了。



少女已痛下决心与直会桦苗交战,不会做出仓皇退避那般可笑的反应;不仅如此,她的实力还足以让她轻易化解直接找上她的攻击。毕竟,她可是「朋友海因」伸向世界的毁灭之「手」。桦苗顺利踢中了他所瞄准的长杖。



少女却霎时以命中部位为支点快速旋转。



以最低咒力放出的漩涡纹,将桦苗卷入旋转中。



「!」



桦苗一时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几秒后才发现自己又被旋转吞噬,换他仓皇地在卷入游涡的脚尖打出十字印脱离现场。身体顺利逃出漩涡纹的影响,画出和缓的抛物线飞向远处。



(到底是……怎么……)



这么想时,依然在飘荡的斗篷中旋转的少女横踢而来,带著惊人速度和力量砸进他的腹侧,身体随之折成ㄑ字。



「呃、啊──?」



桦苗泄出有如吐尽所有空气的声音,飞了出去。



模糊的眼角,可以看见缓缓停止旋转的「海因之手」。



她高举的长杖周围,还有数十个漩涡纹浮在空中,瞄准过来。



接著,是全都向他击发的画面。



(糟糕。)



连出声的余暇也没有。



桦苗动员剩余的所有意识,在空中尽可能地猛洒十字印。



胡乱打出的十字印,和对方射出的游涡纹,勉强在相当惊险的距离前对撞其相反的力量。具数量优势的漩涡无情地搅动空气,胡乱无序地溅射力量撞出的余烬。



(我太习惯走一步算一步,想得太简单了。)



桦苗冲破那眩目的风暴,在交叉的双臂前打出十字印,猛然高飞。



(她根本就不是我可以手下留情的对手……一定要再用全力的叉叉定住她才行!)



一看见那少女,就要使出所有力量打出十字印,停下她的动作。



但计画归计画,实际上──



「哇!」



这次立场颠倒了。



咻──



才刚听见这恼人的声音,桦苗就被出现在眼前的巨大漩涡纹所吞噬;威力与之前全然不同,为逃脱而急忙打出的十字印,全都霎时消灭。



(和、和这种人──)



终于使得高速旋转的视野停下后──



(在视野开阔的空中对打──)



桦苗在少女高举的杖头发现了新的物体。



(是自杀行、为……)



那是乘著游涡纹而轻飘飘浮在空中的,游览车。



少女兜帽上的「半闭之眼」强烈闪动,从多半是趁桦苗旋转时从马路卷起的游览车扭出所有螺丝、螺栓,分解成大大小小的零件。



「你稍微安静一点。」



说完,少女对桦苗伸出长杖。



飘散在空中的无数零件,随之化为涡漩的铁片暴雪急袭而来。



桦苗原想故技重施、向前方突破──



(──不、不对!)



忽然感到极度危险。



同时察觉既之道不在前方。



于是立即朝头上猛力打出十字印。



真的是千钧一发。



铿!



桦苗藉十字印急速下降后,他所避开的铁片暴雪──随著依然留在杖头的漩涡纹「反转」──在他头上重新组合。



铿辛──!



发出清脆响声瞬时重组完毕的游览车,充满了「半闭之眼」的咒力。它依然牢固的模样,使桦苗全身寒毛倒竖。



(她想关住我吗?)



事后才发现,对方从他过去的行动拟定对策,设了陷阱要禁锢他的行动,让桦苗冷汗直流,并在擦汗时发现一件事。



(糟糕。)



不知不觉地,桦苗已喘得又急又重。



另一方面,「海因之手」则是──



「唔……」



费心设计的陷阱竟被轻易(由她看来)躲开,让她气得双颊鼓胀,将重组的游览车像玩腻的玩具般任意丢弃。失去漩涡纹束缚的游览车随重力牵引坠落,在路上摔烂、滚动。



(时间,只能争取到这里了吧。)



总算拉开距离的桦苗,从少女的模样看出了敌我实力差距。他心中没有试图反守为攻的傲慢,只有至少要报一箭之仇的想法,为寻找对策而从摔成废铁的游览车扫视到蹲在一边的死像,并不死心地调整呼吸。



力的总量。



技巧的纯熟。



手上能打的牌。



全都有无法比拟的差距。



尽管如此,桦苗仍然仰望飘浮在上方的「海因之手」。



(早知道就先问问梵小姐我有没有必杀技之类的了。)



并同样不死心地思考。



这时,经验与想法忽然结合。



必杀技。



(我也办得到吗……)



自己的力量。



(刚开始用叉叉的时候,应该……)



对方的招式。



(虽然实在不可能做到她那么精细……)



桦苗保持对周围的警戒,摆出备战姿态,同时──



避开对方耳目,尝试。



没时间了,必须赶快。



不怎么顺利,再试一次。



还是有点难,再试一次。



这一次的感觉,还算不错。



失败,再来;失败,再来。



这样啊,只要不放开一直持续──原来如此,只要这样拉住就行了。



开始有抓到诀窍的感觉──虽然还很粗糙,但用来偷袭已经足够。



再不快点计画好,事情就糟了。



(那个女生──)



来了。



经过不到一分钟的暗中试误,「海因之手」已经不耐这样的对峙,率领周围数十个游涡纹,化为一团混沌直飞而来。



(如果被卷进去,又不知道要被甩到哪去了。)



被卷进漩涡里那么多次,现在光是想像就觉得烦。在不知该争取多少时间的情况下,只能设法缠斗到最后一刻;而那一刻,似乎已逼至眼前。



(至少,我要让这一招成功。)



既然不是能手下留情的对手,只好尽全力拚到最后,报一箭之仇;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就没时间慌张,也不需要焦急……全心投注在这件事上就对了。



(说起来,我只是不服输而已吧。)



桦苗吃吃窃笑著等待飞来的一大团混沌。



得先剥开围在少女身边的游涡纹,否则做什么也没用。



(希望能够顺利、希望能够顺利……)



桦苗一面做似乎会造成反效果的祈祷,一面同时进行两项行动。



「嘿呀!」



十指朝前方,并从远处打出十字印──但没有激起平常那痛快的声音。包围少女的漩涡纹在十字印刚出现时就立刻相消,阻碍其发挥作用。



「再来一次,喝!」



紧接著不气馁地大吼提振,扬起拳头一挥而出。比刚才更集中的力量形成十字印,打在漩涡纹表面上,但又被立刻抹消。



「嘿呀嘿呀嘿呀嘿呀!」



桦苗没有避开少女的正面突击,立定在空中不断挥动双拳,,一次次地击出十字印,一点点地剥开漩涡纹的防御。



「──烦死、人了──!」



使出浑身解数的最后一击,终于完全清除包围少女的漩涡──然而少女这时已逼到呼吸愈来愈乱的桦苗眼前。



「到此为止。」



当然,少女已预定在他招式用尽的瞬间发动攻势。由于她已正确料中这一刻,所以没有补上任何的游涡纹。



单纯将积蓄于杖头的强力漩涡纹击向桦苗。



在那之前。



叩!



某种物体,从兜帽上面砸在少女头顶上。



「──!」



杖头跟著夸张地一偏,攻击因而失准。



痛得眼泪直流的少女从眼角看见的,那任务结束而坠落的东西──是一块拳头大的柏油。



桦苗看见少女从地面卷起游览车后,想起自己也曾在过去的坠落中,隔空从地面打出十字印;于是有样学样,暗中弹起路面的柏油碎块,并打弹珠似的在空中练习操纵它,直到前不久。



而现在──



「喝啊啊啊啊啊啊!」



桦苗孤注一掷,趁少女露出破绽绞尽所有剩余力量,击出十字印。



而他全力击出的十字印,却被少女挥个杖就轻易地打消了。



「咦?」



桦苗错愕地怪叫一声后,接受了自己战果。至少从事实可以确定,如此争取的时间比盲目地冲上去就打多了好几秒;但这样的小成功也表示,争取时间的行动要就此画下句点。



简单来说──自己是真的惹「海因之手」生气了。



「呜呜~!」



泪汪汪地按著头顶的少女手伸向一旁,用手指灵巧地转动长杖;一圏一圏再一圈,愈转愈快。每多转一圏,咒力就更加重一分。



「@@……」



桦苗听不懂少女在说些什么。



但非常明白她正准备做些什么。



她要将出现在长杖旋转轨迹上的,至今最大型的游涡纹砸过来。



桦苗立刻慌了手脚。



「呃、等一下──」



「@@大笨蛋──!」



不合理到极点的责骂,响彻了中午的天空。



从开启的门后──



「哇、呃,好难走!早知道就不穿制服来了。」



首先传进耳里的,是牢骚。



「唔……我也真是的,明明只能旁观,怎么会从一开始就变成当事人啦。就算『半开之眼』觉醒了,在立场上也不太妙啊。」



由熟悉的声音说出的牢骚。



接著从稀薄尘烟后出现的,是人影。



「再说,那时候是我自顾自地一声不响就走掉,现在要用什么脸见她、要说些什么咧……手梓是不是很生气啊~应该很生气吧~」



穿上熟悉的多柏学院制服的,人影。



接著,人影左右张望,嘀咕著走了过来。



「可是……既然手梓把我当朋友,这也是应该的吧……」



那是,从那天起消失不见、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



手梓好想呼唤那个人,喉咙发烫。



可是,那对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她不晓得那个人的名字。



那天,她脱口问出的就是名字。



好想喊出那未知的,离别的原因。



人明明就在眼前,脑袋却那么地乱,心中涌出的情绪是那么地复杂。



结果,山边手梓她──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朋友,突然出现在死像上的「星平线之梵」──



「呀哇!」



则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慌得七手八脚,一会儿后才发现终于能重逢的朋友在哪里,踢散一地的零件直奔过去。



「手梓,你在那边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那朋友,竟不是粉尘与回忆造成的幻影,没有消失。



真的就是自己好想再见一面的那个朋友本人。



这让手梓开心得无法自持,又哭个不停。



梵见到朋友并发现她被困在机械中的模样──



「你还好吧!呃,好像不怎么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令同学憧憬的爱哭少女。



「呃……这个,那个……」



最后,她将自己对该怎么面对对方的犹豫、该说些什么的苦恼等想了半天的事全部丢掉……单纯地表露自己的情绪,把对方的头深深揽进怀里。



「已经没事啰。」



「啊……啊……」



手梓止住声音,眼泪仍哗啦啦地流。梵温柔地和她贴著脸颊说:



「对不起,就那样不告而别。怎么说呢,就是……有很多原因。」



因为心中满是歉疚,想解释的也相对地多。



「原本,我只要问到我想知道的事就应该马上回去;可是和你聊天很好玩,一不小心就多待了几天,结果好像害你卷进这种事里面……我真的很抱歉。」



「我、我也是……我都只顾自己说话,要你陪我满足自己……可是,能和愿意接受真正的我的人在一起,真的让我觉得好开心好开心……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对不起。」



手梓也随自己最真的感情吐露心意。



对这其实不必道歉的朋友,梵尴尬地说:



「其实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那样。」



「咦?」



「就是和人说说话,搜集需要的资讯以后就消失;过几年再找人说话,然后消失……我太习惯这种循环,从来没考虑过对方的心情,想不到手梓你……会把我这种人,当成朋友。」



听了梵的忏悔──



「……其实,我很高兴……」



手梓小声回答。



「咦?」



这次,换梵等朋友说话。



而手梓也将温存在心中的话,赠给为它添上温暖的朋友。



「我不只是开心而已,还非常非常地高兴……我一直很想当面告诉你。」



「……嗯。」



梵感觉到那温暖沁入心中,也点点头说:



「我也一样。知道你把我当成朋友,我也很高兴。所以,对不起……不,应该说,谢谢。」



「嗯。」



手梓感动地点点头,梵也退开脸与她面对面──两人终于相视而笑。在这令人稍感腼腆的氛围中──



「啊──」



梵扶住手梓双肩的手上,袖口引起手梓的注意。



当她有话想说时──



铿!



桦苗以十字印作缓冲,带著清脆响声落在两人背后。



那并不是单纯的降落。他是被特大号的漩涡纹整个击中而纵向旋转,沿螺旋轨道一路摔了过来。



「咕啊!」



集中残存力量打出的十字印,不足以消除所有冲击,撞出一声闷叫;但他仍将自己硬脱出散乱的零件堆中,并发现就在身旁的两名少女。



「啊……学姊、梵小姐。」



他以撞得有些昏沉的表情,对她们道歉。



「对不起,我没办法争取更多时间。」



「没关系,接下来已经──」



答话的梵没看桦苗,而是凝视手梓的胸口。



正确而言,是在手梓胸口明灭、旋转的漩涡纹。



「之前,我有消除掉那个过,可是没办法把学姊拖出来。」



「嗯嗯……」



梵仍头也不转地听著桦苗说明,手托下巴说:



「我懂了,她是用『半闭』的咒力,让手梓装作没看见不利的事,硬让漩涡纹转起来的吧。就第一次来说,手段还满强硬的嘛。那么──」



「梵小姐!」



话说到一半,桦苗发现敌人来袭而站成大字保护她们;打在面前的等身大小十字印,只是被几个小漩涡纹连续打了几下就消灭了。



尽管膝盖发抖、呼吸纷乱,桦苗依然坚决不退。



「来了……!」



正前方,背后旋转著漩涡纹的「海因之手」,端直地飘浮在不知何时散去的粉尘另一端、近得意外的空中。前一波攻击彷佛只是试探,她身边还飘浮著数十个漩涡纹,蓄势待发。



「走开。」



少女对连站都快站不住的桦苗无情地如此宣告。当她发现场中出现──对她而言的──不明第三者时,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仍将长杖指向了他们。



不过,她得到的回答不带绝望,也不是反抗。



「不管我们走不走开,结果都是定局了。」



而是梵对结局从容不迫的预告。



「咦?」



梵更对讶异地看来的桦苗展现胜利的笑容说:



「你之前没办法把手梓拖出来,是因为她心中还有对毁灭的执著,也就是我;现在我来了,这份执著也跟著没了。」



「啊!」



料想不到的关键性解答,使「海因之手」在兜帽底下暴露惊愕。



她急忙举杖作势攻击,然而梵对她和跟著备战的桦苗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对困在机械中的手梓伸出一手,邀舞似的说:



「来,爱哭的小姐,抓住我的手。」



「……嗯。」



尽管羞得脸红,手梓还是答应了她。



轻松地伸出从机械牢笼中解脱的手。



同时,她胸口的漩涡纹停止旋转,接著消失。



随后,死像的呻吟、机械的运转声也都停下。



连「海因之手」也忘了击出游涡纹,目瞪口呆地看著。



桦苗见到事情在打出十字印前就结束,放心地松口气。



另两名少女,在他们一旁再度牵起手。



「咦?」



其中,梵感到掌中多了个小东西。



那翻动不定、手梓放手后留在她掌中的东西──是制服的纽扣。



桦苗也发现梵手上的纽扣,看向手梓。



「啊,那不是……」



那就是,桦苗昨天早上从车道捡起的东西。



更是──



联系手梓与桦苗。



促成桦苗邂逅星平线之梵。



将手梓化为死像、使世界面临危机。



却又拯救了世界……轻小但重大的命运引信。



「嗯。」



手梓点点头,扶著梵的手让她握起钮扣。



「这是你最后一次跑进门那时,不小心钩到掉下来的。」



「嗯?」



听她这么说,梵才提起双手──



「哎呀,真的耶。」



发现右袖口的确少了个钮扣。



手梓的话,触动了桦苗的回忆。



(钩到……是那个吧。)



使桦苗穿过那扇「门」的,是一根从门上突出头的钉子。



「该不会……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梵小姐搞出来的吧?」



桦苗看不见那名叫「命运」的始作俑者,只能一脸无奈地姑且找其使者问罪。



这切中要害的一击,让遭到命运玩弄的命运使者都无言以对,只能──



「唔唔……」



「结果只是因为你钉子不钉好,害我跟学姊缠在一起摔倒、惹摩芙误会,还弄出了这么多事……」



「哪有什么办法啊!我又不是专家,不习惯做那种工作嘛!」



桦苗照样无视了恼羞的梵。



「……喂。」



对初次行动失败而茫然浮在空中的少女说:



「你也不要闹了吧。」



「唔、呜~」



「海因之手」欲哭无泪地呜咽起来,但没有立刻离去。



现在,山边手梓已不再寻求毁灭,死像也停止不动,她也失去了打下去的理由;就算杀了眼前这三人(虽然办不到),也不具任何意义。



但纵然明知如此,她还是放不下只差临门一脚的毁灭,不甘逃跑。年幼且第一次实战的她,不知该何时撤退。



「那我们自己回去了,不管你啰。」



桦苗就像替那顽固的少女找个台阶下似的,对底下停止运作的死像用力拍下双掌。



在十字印的影响下,即使失去核心也仍维持型态的死像,也因此重获自由。



以崩溃的形式。



破布皮肤瞬时蒸发,齿轮与弹簧弹散、融化,擒纵轮与棘爪滚跳、雾散,螺丝与轮轴松脱、消失。那原有惊人体积及密度的巨躯,不到十秒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一坑坑的足迹。



这样的结局,对于要将世界导向毁灭的命运之兽「死像」而言,真是空虚至极。



在零件散去时──



『回来吧──不用急于一时。』



与动也不动的「海因之手」面对面的桦苗,听见这么说的无力男性话声,并感到某种不祥的可怕力量,带著震耳马蹄声环绕四周。一回神,原在空中的「海因之手」也不见了。



「!」



令人背脊结冻的寒意忽然侵袭桦苗。不知为何,她消失的方式──彷佛是被人强行带走,让桦苗不禁想出声挽留她。



「──……」



最后只能张著嘴,什么也说不出口,是因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用什么理由叫住她;尽管如此,桦苗还是有种感觉。



虽认不出她是谁,但应该知道她是谁。



尔后,当死像每片零件都随风而逝──



「……」



「……」



「……」



三人在依然没有其他人影的坡道上,呆望遍地足迹、车辆东翻西躺、围墙倒的倒破的破,彷佛原本的日常风景才不正常。



最先开口的,是手梓。



「你的名字……叫做『梵』吗?」



「嗯,梵──星平线之梵──因为有点怪,所以我也不太好意思说。」



梵像是再也没什么好隐瞒似的,苦笑著乾脆地报出名字。不知何时,原在她背后的门,已从几层楼高的大楼外墙上滑到旁边来。



「好啦,在这片惨况闹大之前,我们赶快撤退吧。」



不负责任到极点的话,连同翩然转来的背影,宣示了离别的时刻。



「啊……!」



不知该依恋地挽留她,还是该感谢这奇迹目送她走,让手梓心中揪结。



「手梓,我们明天再慢慢聊吧。」



梵则是稍转回头,笑著相约明日再见。



「嗯,明天见!」



不必多说「老地方」,手梓堆起满面笑容挥别好友、看著她关起现在象徵希望的「门」,并直率地道谢。



「直会,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啦。」



桦苗一如往常(但是快累趴了)淡然回答,一点也不居功。



「欸~你叫直会啊?」



梵在门关上前探头出来说的这句后知后觉的话,却让他忍不住软腿跪倒。



当晚,桦苗梦到了睽违已久的梦。



那是摩芙的祖父临终前的景象。堆满各国书籍的书架包围著他的卧榻,有如刻意突显其死亡的舞台道具。



桦苗并不喜欢这个梦。



不是因为厌恶摩芙的祖父,他是个非常和蔼的人。在儿子媳妇死于对向车驾驶疏忽后,对孤单留下的摩芙疼爱有加,也很照顾桦苗,用心拉拔他们长大。



不喜欢的,是他最后的模样。



不断对负责记录的管家吩咐遗言的脸上充满遗憾和不舍,看不见平时的温柔微笑;来不及、没办法之类的词语,一次又一次地错落在遗言之中。



桦苗并不为这副可悲的模样感到难过。



因为遗憾和不舍,证明摩芙的祖父全力挑战了他穷尽一生也无法完全掌握的事物;问题是,他做了一件让桦苗无法原谅的事。



他对摩芙下了一道诅咒。



桦苗不知道具体内容,只知道他没要求管家记录,直接将摩芙叫来枕边对她耳语,而摩芙听得一脸的仿徨、疑惑。



不过,桦苗心里很明白。



那遗言是条锁链,会从此将摩芙拴在某个可怕的世界,而他的直觉也应验了。日后,在管家在世期间,摩芙持续接受了某种「教育」,时常露出当时的表情。



因此,桦苗暗自发了个誓。



总有一天,一定要让摩芙摆脱那道诅咒。桦苗不晓得该怎么做,只知道要反其道而行,让摩芙不再表情阴暗地兀然伫立。



从此。



时光飞逝。



在如今管家已经过世、一年顶多回家两、三趟的住校生活中,摩芙仍不时露出当时的表情。



她似乎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事实上──



(我看得很明显啊──)



这么想的桦苗,在宿舍房间的双层床上铺醒来。



「──嗯?」



他就这么一面受著下铺里久呼噜响的鼾声(他的少数缺点之一)骚扰,一面反刍那个久违的梦。刚睡醒的脸上,掺著稀薄的苦闷。



(诅咒……咒力……是因为昨天听了好几次这个词的关系吗?)



桦苗将手指伸到半闭的眼前,点火似的在指尖打出十字印又随即灭去。看来「星平线之梵」带来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事,不是幻梦一场。



(那种程度的,打赢是应该的吧……)



在算不上自负心作祟的思绪──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



(话说回来,那个女生……「什么之手」……梵小姐好像说她也被「半闭之眼」蛊惑了之类的……她穿的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啊……?)



回想那无论见了多少次面、听她说了多少话也想不起容貌和声音的奇妙少女途中,浅薄的阳光锐利地刺来,桦苗的眼睛不禁眯起、半开。全新的早晨,降临在免于毁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