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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列塔之恋(1 / 2)



1



当我沿着北大路通往西奔驰时,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不管怎么想都是智能型手机害的。因为查地图很方便,今年春天我在不熟悉的城市进入专门学校就读时,就下定决心换了这支手机。不擅长使用电子用品的我光是学会基本操作就费了一番工夫,但体会到最先进的闹钟功能有多么方便之后,我很放心地把每天早上叫我起床的工作交给了智能型手机。虽然最近我觉得它运作得不是很稳定,却没想到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也就是学校考试当天当机,闹钟也没有响。



话虽如此,平常的我就算闹钟没响也不至于会睡到这么晚才醒来。但是昨晚我正好为了准备没自信的科目念书到半夜,所以今天早上睡得特别熟。当我终于醒来时,时间已经不容许我有半点迟疑,原本就比周遭女学生逊色的脸也来不及化妆,我只换好衣服就冲出了家门。



距离早上九点考试开始只剩不到十五分钟。我原本想说可以当成运动,所以一直都是走单程将近两公里的路去上学,现在却害惨了我,我连脚踏车都没有。平常在京都街道随处可见的出租车,可能是因为时段的关系一台都看不到。不过这段路程只要动作快一点,还是能勉强赶上。前提是将近两公里的路程我必须都用跑的。



想也知道,我才跑不到五分钟,就把手靠在已经抬不起来的膝盖上,停下了脚步。在暑假才刚结束的九月初,早上的太阳还相当毒辣,不断地从我的身体里拧出大量的汗水。再加上我很少没吃早餐,不仅头昏眼花,胃还传来了无法区分是饿肚子还是想吐的恶心感觉。



──束手无策了吗?当我正这么想时。



「要搭便车吗,小姐?」



低着头的我右耳听见了男性的说话声,以及短促的喇叭声。



我过了一会才知道那是在跟我说话。不过,我现在慌乱的程度说不定也已经严重到让旁人忍不住担心地开口询问。



我抬起脸,把囤积在喉咙深处的唾液咽下,转头看向右方。



「一个美女露出这种表情实在太浪费啦,你怎么会急成这样呢?」



一辆大红色轿车靠在路肩,驾驶座上的是一名看起来大约七十岁的老爷爷。他的嘴边留着银白色的胡须,戴着薄薄的绿褐色针织帽。



「是专门学校的考试。九点就要开始了,我实在是来不及。」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答道。老爷爷吓了一跳。



「什么,你是学生呀?九点开始的话不是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吗?快上车,我载你去。」



「您愿意载我吗?谢谢!」



我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车子的后座。虽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感觉又有点奇怪的老人,但我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啦,你的学校在哪里呢?」



「我的学校叫京都国际医疗福祉学院,在沿着北大路通直直往前走大约一公里的地方。」



「好,那你抓紧啰!」



老爷爷踩下油门,车子发出咆哮声往前冲,加速在北大路通上奔驰。老爷爷轻快地转动方向盘,彷佛要缝合左右两边的车线似地一边避开其他车辆一边往前进,还好像很游刃有余地对在后座喘着气的我搭话。



「校名有医疗福祉,所以你想当护士吗?」



「不,虽然我们学校有护理科,但我的目标是PT。」



「PT?」



「是物理治疗师。主要的工作内容是帮助因为受伤、生病或年纪大了等理由而无法进行像是走路或站立的基本动作的人,按照医生的指示施以能回复这些身体机能的治疗。物理治疗师能够进行治疗体操等运动疗法,以及电疗和热敷等物理疗法。是需要取得国家专业认证的职业喔。」



「喔……虽然听不太懂,但能帮助人的工作真是了不起呢。」



我也是那种没办法抛下有困难的人不管的个性唷。当老爷爷笑着这么说时,车子正好抵达学校的大门前。



「谢谢您,那个……」



「好了,快去吧。如果没赶上的话我载你就没意义了。」



老爷爷挥挥手催促想再次向他道谢的我,但我不能就这样离去。好歹我也懂得要遵守最基本的礼仪。



「我的名字是伊达凉子。我之后会再找时间答谢您的,请您至少把名字告诉我。」



老爷爷似乎觉得很麻烦,但大概是不想再继续耽误我的时间吧,他很快就说出了他的名字。



「我叫藻川又次,市内有一间叫『塔列兰』的咖啡店,是我开的。我只不过是在采购咖啡豆途中顺便载你一程而已,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好了,考试要加油唷。」



他说完后就开着红色的车离开了,我则转身跑向了学校教室。



结果,我勉强赶在考试即将开始之前进入教室,没有白费前一天晚上的苦读以及藻川先生的好意。至少我在写所有科目的题目时所得到的感觉都让我如此相信。



2



「哦,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康士愉快地笑了笑,用筷子夹起水煮黄豆,灵活地抛进嘴里。



摆在兼具客厅和餐厅功能房间中央的桃花心木桌是我很喜欢的家具,我开始独居时在贩卖国外杂货的店买的。这张桌子上正摆放着我做的晚餐。



和我隔桌而坐的康士每周有两天会到这间房子来吃我亲手做的菜。一开始他还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自从我说只做一人份反而比较麻烦之后,他来找我就不再顾虑了。



「我很担心你耶,因为你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这种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刚才康士问我今天早上为何如此匆忙,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我吃着盐烤竹策鱼说道:



「就是说啊,没想到闹钟刚好就在这种日子没响。要是藻川先生没找我说话的话,还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呢。」



「等那个老爷爷的身体老到不能动的时候,你再在工作上报答他吧。」



我斥责康士不可以乱说话,他却耸了耸肩。



距今大约一年半前,康士刚升上高三的时候,突然说他想当物理治疗师,吓了我一大跳。因为看到他之前那种好像对任何事情都兴趣缺缺的生活态度,让我一直以为他高中毕业后应该会先找间适合的大学念,再慢慢思考将来要做什么。



不过,听到他的动机后,我恍然大悟地明白了。



「因为自己曾经接受过治疗,才更觉得这是个好工作。而且,你也知道吧,我本来就很喜欢运动。」



康士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踢足球。但是高二那年夏天,他在社团的练习比赛中与其他选手冲撞,左脚的关节受了重伤而被迫退出。从那时开始,他就变得跟一具空壳一样。对于从他小时候就一直近距离感受他的热情的我来说,他那副模样实在太令人不舍,我只能陪他一起上下学,开口安慰或是替他加油打气,但我想这么做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多亏了复健,康士的运动能力恢复得很顺利,虽然很难再成为运动选手,要做些简单的运动倒是没什么问题。明明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一天却突然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动,其造成的打击是很难想象的。所以才会如此感谢让自己身体恢复正常的人,并且对此产生憧憬吧。以康士的情况来说,最亲切地照顾他的人正是物理治疗师。



物理治疗师除了治疗老年人之外,也会负责帮受伤的运动选手进行复健。有很多人会因为想以别的形式接触运动,而把物理治疗师当成目标,康士也是其中之一。于是我很高兴地决定支持他的目标──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等我回过神来时,自己想读的专门学校竟然变得跟康士一样了,缘分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话说回来,我听说京都的人都比较冷漠,但是光看藻川先生的话,感觉一点也不冷漠啊。」



听到我说出这句话,康士便像在开导我似地说道:



「因为说穿了还是取决于个人啊。就像关西人不一定都讨厌纳豆、秋田也有可能出美女一样。」



「哎呀,这个比喻好过分。」我皱起眉头。「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搬来京都住的一天。因为我和康士都是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东京嘛。」



「如果你只是想当PT的话,其实也不用离开东京啊。我那时是觉得,趁这个机会离开家乡一下也不错。」



去年,康士只要有机会就会告诉我他对物理治疗师的憧憬,结果连我也半像被洗脑似地觉得这是个很棒的工作。而且,想到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赚钱活下去才行,所谓的「拥有一技之长」对我来说就变成了一件相当吸引人的事。



当我在初秋认真考虑起这件事时,康士已经通过推甄入学,决定要去就读京都国际医疗福祉学院了。他听到我想跟他念同一间学校后吓得目瞪口呆,却没有阻止我选择和他一样的路。从那之后,我开始认真念书,在来年春天考过录取机率约百分之二十的一般入学考试,进入了同一间学校就读。物理治疗科固定招收八十人,以名字的五十音顺序划分为两班,我和康士变成了同班同学。日本的物理治疗师协会建议的是四年制的教育课程,我们所上的课程则是三年制。于是,我开始了课程排得非常满、任何一个科目和考试都不能大意的、严格的学生生活。



「我一开始还担心在陌生的土地一个人生活会不会怎么样……结果过了将近半年,看到康士的生活顺利地踏上轨道,我也放心了。」



我一边用小茶壶冲泡用餐后要喝的茶,以简直就像是监护人似的口气说道,而康士则回了我一句「我才要担心你呢」。



「谁叫你突然说要跟我一起来京都,我这个在旁边看的都替你捏了把冷汗。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应该是不用担心了。毕竟你都能在这里被路过的男人搭讪而得意忘形了。」



「笨蛋,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对方可是老爷爷喔?」



虽然嘴巴上如此否定,但我知道自己脸红了。因为康士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便生气地回嘴:



「你自己也是,不要老是跑来我这里吃我煮的免钱饭,快点找一个可爱的女朋友,让她亲手做菜给你吃啦。或者是学学藻川先生,偶尔也去搭讪一下女孩子也行啊!」



「少多管闲事了,我只是没有每件事都跟你报备而已,其实也玩得挺疯的……你看,才刚说就来了。」



康士的手机正好在这时响了。我看他盯着屏幕操作的样子,似乎不是有人打电话来。



「是简讯吗?」



「不,是『Decacetter』,有人传讯息给我。」



「Decacetter ……那是什么?」是我很陌生的单字。



「最近在学生间很流行喔。可以透过网络谈论自己喜欢的事情,或是阅读别人上传的短文,也可以直接传简讯交流。」



就算听了说明也不是很懂。因为我是机器白痴,自然对这种流行很陌生。



「这样啊……所以是女孩子传来的讯息吗?」



「算是吧。」



看到康士摸了摸刘海,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只要说谎就会做这个动作,从小到大都没变呢。」



结果康士慌慌张张地说:



「少啰唆!所以重要的考试你到底考得怎么样了?」



再继续欺负下去感觉很可怜。所以我决定配合他,硬是换了个话题。



「多亏你的帮忙,考得很顺利。我觉得应该是前一晚拚命死背的功劳,还得找机会好好答谢藻川先生才行呢。」



「那就好。」康士说完这句话就把手机放在桌上,喝起快冷掉的茶。说不定他才是那个到现在都还没掌握念书诀窍的人。因为平常就一直很认真念书的我,还能够从容地笑着跟他说:「希望你不会留级。」



3



两周后,看到发回来的成绩,我相当惊愕。



考试各项科目满分都是一百分,六十分以上就及格。如果考试内容包含实际操作的话,配分原则上是笔试占八十分,实际操作占二十分。



我的分数大致上都很高,几乎所有科目都及格了。只有一项,也就是生物力学的成绩是五十八分,没有及格。而且总分里面笔试占了五十三分,但实际操作竟然只有五分。



满分八十分的笔试只拿了五十三分也不是值得夸奖的分数,但就算如此,实际操作的分数也未免太低了。如果我在考试时曾犯下谁都看得出来的致命错误也就算了,我完全没有自己犯错的印象,明明就毫无问题地做完了实际操作。



物理治疗科几乎所有的学分都是必修,有可能一个科目不及格就留级。不过,考试的结果反映给学校后,会替不及格的人实施补考,所以实际上大部分的学生都能通过补考并修得学分。其实也没必要太着急。



不过,我实在是无法接受。我看了好几名同班同学的成绩,生物力学的实际操作分数最起码也有两位数,让我更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于是,我便直接去找老师理论。



「打扰了!」



这天午休时,我抱着说出「受死吧」时的心情去踢馆,打开了老师办公室的门。



本校共有五个学科,光是物理治疗科的讲师数目就超过十人。刚进入午休时间的老师办公室里约有二十五名讲师。除了少部分的讲师之外,其他人全都转头看我。



「怎么了,伊达同学?表情这么严肃。」



第一个对我说话的是我们班的导师佐野老师。为了处理学生的各种烦恼──学习方面或生活方面的不安,本校在各班都有设置导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喜欢这名乍看之下好像很亲切,但眼镜后的双眼却没有在笑的男性讲师。



我无视佐野老师,走向坐在他斜对面的位子,背对着我的男老师。



「濑古老师。」



我呼唤他的名字后,坐在旋转椅上的他转过身来。他露出好像听到我叫他才终于发现我在这里的惊讶表情,看起来很假。他单手拿着的马克杯正冒着热气,似乎正在喝咖啡。



「你是……」



「一年B班的伊达凉子,我有一些关于考试成绩的问题想问您。」



就算我把成绩单凑到他眼前,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改变。



濑古秀平,和日本成年男性的平均身材相比,他长得稍微高了一点,也稍微瘦了一点。烫得笔挺的衬衫和有折线的西装裤有一种清洁感,但到处乱翘的长发毁了这一切。我听说他的年纪还不到三十五岁。在需要五年实务经验的讲师中算是比较年轻的,但却不会给人年轻人的印象,应该是因为他的态度相当冷淡,像沉醉在孤高的感觉之中吧。



生物力学的课是他负责的。我指着成绩表上的分数,追问濑古老师。



「关于笔试的成绩,的确是我不够努力,我会反省。但是,实际操作只有五分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但是,老师却好像觉得没什么似地低声说了句「什么啊,原来是这件事」。



「伊达同学,你还记得实际操作的考试内容吗?」



「当然记得。是Transfer。」



Transfer,也就是转位动作。例如要从床上移动到轮椅,或是从轮椅移动到厕所的马桶上坐好,还有上车等等,指的是在病患转换位置时提供必要的协助。



「考试的内容是由我们学生两人一组,把对方当成半身瘫痪的病人,先由床上移到轮椅上,再从轮椅移动到汽车上。而我成功地完成了这些动作,既没有拖延太久,也没有重来好几次。那为什么……」



「你有看到和你搭档的学生的表情吗?」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退缩地说:



「没有……我是面对对方扶住肩膀,所以没看到脸上的表情。」



「那位学生看起来像在拚命地忍耐着疼痛。大概是因为你用蛮力去拉的关系吧。」



「我才没有用蛮力!我知道自己和其他学生比起来力气小了一点,或许会因为这样而比较紧张也说不定……」



「转位动作最重要的是正确理解做法后,用最小的力气执行。愈没有力气的人反而愈会不小心依赖力气。你的情况是一开始明明有做到站在对方身体瘫痪的那一边的基本动作,却在发现稍微施力也动不了之后,就马上改变角度,想从错误的方向拉动对方。这种动作会害对方身陷危险。是最应该避免的情况,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他冷淡的口气更凸显出话中的严厉。



我心中已经毫无反驳之意了。濑古老师的说明以合理的方式粉碎了我的自大。经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讲的事情我心里都有数。



「Transfer 需要的就是多加练习。看你是要请成绩比较好的同班同学陪你练习还怎样,等完全准备好之后再去重考吧。」



濑古老师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老师办公室,我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那个……」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再听你抱怨──」



濑古老师转过头,看到深深低下头的我,顿时哑口无言。



「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所以,能请您陪我特训吗?」



「你说特训吗?这太夸张了。」老师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困惑。



「要是这样下去,我没办法整理自己的情绪,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怕自己会在病人或年长者身上实践记错的方法,给他们带来无法挽回的负担。所以,还请您务必答应。」



与其说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不如说是无法忍受周遭老师们的好奇视线吧。濑古老师把手放在我肩上,以慌张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请把头抬起来。你其实不用这么苦苦拜托我,陪学生练习不擅长的科目,对讲师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的吗?谢谢您!」



我脸上浮现笑容时,老师好像有些内疚地移开了视线。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冷淡的人,但一看到他流露出情感的样子,就觉得他像是个在其他人面前努力假装若无其事的孩子,甚至感到有点可爱。



就这样,我开始利用午休时间,和濑古老师进行一周一次的特训。



4



在我顺利通过补考,并和老师进行第三次特训的那天发生了一件事。



午休同时也是大家吃午餐的时间。我和濑古老师走进练习室后,就先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一边吃便当一边讨论那天要特训的内容,或是聊聊没什么关系的杂事。光是做这些事情就会把五十分钟的午休时间耗掉一半左右,所以特训的进度其实有些缓慢。



「老师,您每天都是吃这种东西耶。」



因为我想接上中断的话题,便指着摆在老师面前的便利商店的便当说道。老师基本上不太说话,但我主动找话题时,他总是会给我还算明白的回答。



「呃,是啊。因为没有人会帮我做,我又不擅长做菜。」



「虽然这么问有点失礼,但您年纪也不小了吧。您有太太吗?」



结果老师有如呼吸般干脆地说道:



「有啊。」



我从没听说过。我看向老师左手的无名指。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您没戴戒指,我还以为您一定是单身……不过,仔细想想,戴戒指的话训练的时候会很碍事嘛。」



不过,既然如此,那请太太做便当给他不就好了?我还没提出疑问,老师就先回答了:



「说来丢脸,我和太太目前分居中。我太太现在和三岁的儿子住在东京的老家。」



我顿时哑口无言。这似乎是我不该过问的事情。我把便当配菜的肉排送进嘴里代替对话,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大概是看穿了我的内疚感,濑古老师苦笑道: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伊达同学你不用太在意。而且,一开始的确是很难受,但过了半年后也终究是习惯了。如果就这样子离婚的话,我也不会有太大的怨言吧。」



「喔……可是,为什么会分居呢?」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明白。可以确定的是并没有出现像是外遇的明确理由。不过,我太太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疏离,当我察觉到时,已经遥远到我追不上了。」



「就像从屋檐滴下来的雨水终究会装满水桶一样,经过长时间累积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无法克制而溃堤吧。」濑古老师这么说道。



「不过,我在这半年间也没有积极地采取行动表示诚意,例如频繁地去找儿子或要求和太太见面等等。我只是对太太单方面要求分居感到不知所措而已,在她的眼里看来,我这种个性应该难以忍受吧。」



连最靠近自己的人的细微变化都无法注意到,实在不适合从事物理治疗师的工作。老师最后补上这句话,脸上浮现自嘲的浅笑。至少要以物理治疗师的身分从事医疗或照护工作五年,才能够选择成为讲师。而想成为讲师的动机有很多种,就算有人的理由是觉得不适合这项工作才转任教职也不奇怪。物理治疗师不仅要负责替病人复健,照顾对方的心也是很重要的工作之一。



老师大口大口地吃着呈现鲜艳橘色、看起来并不好吃的意大利面。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寂寞,我忍不住萌生必须要想办法替老师打气的责任感。我很清楚这是在多管闲事,但是最先聊起这个话题的正是我自己。而且,我不是很想假装自己没听见离婚这个字眼。



「真拿您没办法。那我下周开始也帮老师做便当吧。」



我刻意以开朗的声音如此宣布,老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



「呃,不过,我现在其实也没有硬逼自己吃讨厌的食物啊。你不需要这么好心。」



「请您不要这么客气。至少一周一次也行,好好摄取营养的食物才会有精神喔。



味道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别看我这样,我其实对自己的手艺还挺有自信的。」



「与其说『别看你这样』,不如说你看起来就很会做菜啊……」



「反正补考已经结束了,依照原本的情况,就算特训到此结束我也不会有怨言。



但就这样一直受到老师照顾,我也很过意不去。所以……好吗?」



我不准老师摇头,强硬地坚持己见。后来在练习转位动作时,老师碰触负责担任对象的我的动作感觉比平常更僵硬。



过了一周,我在午休时间到老师办公室找老师。



「看──」



我把两个包裹中的其中一个举到脸旁边给老师看,老师转了转眼珠,说道:



「你真的帮我做了便当啊。」



「真好啊,濑古老师,这么受学生欢迎。」



在隔壁桌子出声调侃的人是岛老师。感觉很和善的笑容和胖胖的身材凸显出他随和豁达的个性,与其说是讲师,感觉更像是朋友,所以学生们都很喜爱他。年纪应该是比濑古老师稍大一点。



听到岛老师的话,濑古老师紧张地说道:



「你误会了,若要论受学生欢迎这一点,我根本比不上岛老师你。」



「我和濑古老师不一样,又不是帅哥,就算受学生欢迎,也是跟吉祥物差不多的感觉啦。」



「──不行啊,濑古老师。校规不是禁止老师和学生一起吃饭的吗?」



这时佐野老师不太高兴地泼了我们两人冷水,似乎很不能接受自己担任导师的班级有学生和其他讲师亲近。这男人真是小气。我气得回嘴道:



「那是指学校外的情况吧?我们只是趁着特训时在学校里吃饭,应该没有违反校规才对。」



「如果考虑到这条校规的用意,在你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就跟在校外一样了。」



近年来其他大学或专门学校发生过许多因为学生和讲师的关系不单纯而引发问题的状况,我们学校从本年度开始实施一条规定,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讲师和学生不能在学校外面见面。在这样的情况下,佐野老师的话其实也有道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应该对就字面上来说并未违反规定的我们态度这么恶劣。



当我和佐野老师互相瞪视对方时,岛老师挺身挡在我们两人之间。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这次就特别通融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啊,毕竟这件事的开端是因为伊达同学很有学习热忱的关系嘛,佐野老师应该也觉得学生的成绩能进步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吧?」



岛老师以温和的口气劝说后,佐野老师的态度好像也软化了。「你们最好敢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他粗鲁地抛下这句话,就用力踩着地板离开了老师办公室。濑古老师也很有个性地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准备前往我们平常特训的练习室。我向岛老师点头致意后,慌慌张张地追上濑古老师。



「岛老师刚才是在袒护我们吧?」



我一边与濑古老师在走廊上并排行走,一边说道,他看着前方回答:



「因为我和岛老师平常就满熟的。」



「但我刚才还是觉得有点惊讶。呃,岛老师的确是跟谁都处得很好啦,但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会在起纷争的时候替哪一方说话的类型。」



结果,濑古老师有些刻意地咳了一下,开口问道:



「伊达同学,你知道Decacetter 吗?」



「啊……嗯,我有听过。」



这个单字我以前曾听康士说过。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它具体上是用来干么的。大概是看出我对它一无所知,濑古老师继续说道:



「以一句话来解释的话,就是使用者注册账号后可以在网络上自由发表短文的服务。一则一则的讯息称为『短语』,本来是为了要让人告诉大家自己出门的目的地,或现在身在何处才开发的,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1。」



和康士的说明比起来,我觉得这样解释稍微好懂一点。「那发表短文可以干么呢?」



「浏览各个账号的短文叫『追随』,浏览者则叫『追随者』。而追随者可以针对看到的短文给予回复。例如有个使用者发了一则『我来球场看棒球赛』的短文,那观看同一场比赛的人就可以和他分享感想,如果双方正好都在球场的话,也有可能会演变成『既然在附近那就见见面』的情况。」



唔,大概只要方法用对了就会是个很方便的东西吧。我无法跟上脚步的文明多半都是这样子的。



「不过,您为什么会提到Decacetter 呢?」



「其实是因为它在学生间很流行,我一时感兴趣,在大约半年前也开始使用Decacetter,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发表一些短文。我在还搞不太清楚它的使用方式时以真实姓名开始玩,所以账号被岛老师发现了。因为我们都是使用Decacetter 的人,所



以他好像觉得我莫名地有亲近感,后来就演变成会偶尔一起喝酒的关系了。」



岛老师玩Decacetter 其实还算符合他的形象。不过,濑古老师的话就感觉有点意外了。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追着流行跑的人。



大概是心里想的事情影响了我的表情,濑古老师板着脸说道:



「平常我对这种流行的东西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吧,但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太太突然离开我,真要说的话还是挺寂寞的。我抱着能稍微排遣寂寞也好的心态发表一些碎碎念之后,岛老师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关注我发表的短文。我没有理由拒绝在各方面都很关心我的他。因为后来我不再使用真实姓名,追随者里在现实中和我也有来往的应该只有岛老师一个人。」



我们快到练习室了。老师抢先我一步伸出手碰触教室的门,我突然看出了笼罩他背影的某种哀愁。



──这个人才不是孤高,而是孤独。只是他太笨拙了,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困境。



我在总是坐同一个位子的老师面前打开带来的便当,摆出了开朗过头的态度。他跟我说便当很好吃,把便当全部吃光,还不忘跟我道谢,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开心。在我心想「如果他能开心就好」的同时,已经开始构思着下周的便当该放什么菜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了吧。



我好像真的迷上濑古老师了。



5



「──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我在自己家里听了伊达章三隔着电话传来的声音,有些不悦地答道:



「嗯,托你的福过得很好。爸爸你呢?」



「忙死啦,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反正就跟以前差不多啦。」



只要提到迪德药品,财经界没有人不知道伊达章三这个名字。他在大约十年前以仅仅四十几岁的年纪从父亲手上继承了国内大药厂的经营权,现在已经稳坐业界龙头,以青出于蓝的评价闻名。



不过,章三有个在这类不可一世的男人身上相当常见的坏毛病,那就是花心。因为长年的素行不良,终于在一年多前演变成离婚的局面。虽然我认为他大概不会有反省之意,但他好像还是多少觉得有些内疚,不仅没有因为我冷淡的态度而退缩,有时候还会打电话来关心自己孩子的近况。



「对了,你这个月的钱好像还没有汇。」



我想起昨天绕到银行去时的事情,开口说道。目前章三每个月都会汇足以应付学费和生活费的钱给我。话虽如此,我也不知道这些钱能拿多久,所以才会觉得我也必须想办法自立才行。我已经不是那种会因为家里失去主要经济来源就慌了手脚的年纪了。



他回答我的声音有些疲倦,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伸手搓揉眉间的样子。



「大概是忘记了吧。只有这件事我不想拜托秘书处理,明天我会记得去汇的。」



「拜托你了。其实也不用急着汇啦。」



「不过,该怎么说,这么早就决定想做的职业并专心学习也没什么不好,但又不是以后就一定对任何领域都没有兴趣,我觉得留下一些选择的空间也是一种做法啊。虽然我不会要求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和父亲走一样的路,但还是希望孩子能进入好大学,在更宽广的视野下学习……」



「你又在说这个了。」



我觉得很不耐烦,打断了章三的话。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否定孩子选择的态度,还是会不死心地提起一些关于将来的事情。这在今年春天以后已经渐渐变成他的口头禅了。毕竟──虽然这对企业家来说很常见──做事情喜欢讨吉利的他连替孩子取名时都很介意姓名学,甚至很用心地想了一个和自己笔画相同的名字。显然是希望唯一的孩子能变得跟爸爸一样出色。



「现在这样就行了,因为当事人觉得很满意。而且这间专门学校,课业重到连打工的时间都没有喔。这比无所事事地过完大学四年还要更有建设性不是吗?而且,你难道没想过,就是因为身为离婚原因的父亲是个坏榜样,孩子才会选择不同的人生吗?」



当我正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时,听见了玄关的门打开的声音。



「啊,康士好像来了。我要挂了,先这样。」



我不等章三回答就挂断电话,走向玄关。



「你来啦,快,快坐下。你一定很饿吧?」



「嗯,是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来到我家的康士表情有些僵硬。我暂时假装没注意到,要他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晚餐已经煮好了,我把高丽菜卷和洋葱汤分别装在碗盘里,放在他面前。



「对了,要去东京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开始吃饭后,我试着提起比较开心的话题。我和康士要在即将到来的十一月上旬的三连假回东京一趟,康士班上的男性友人拜托他担任东京向导。我也决定趁着这个好机会跟他们一起去东京,但到了目的地之后就会分开行动。因为就算我和康士一起游览东京也没什么意义。我想康士也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听到我的问题,康士却回答得有些含糊。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啦。」



「……这样啊。」



对话就此中断。后来我就不再主动说话了,因为康士感觉好像想说些什么。果然,他假装很认真地在用刀叉切开高丽菜卷,看也不看我地说道:



「现在学生之间都在传一个很奇怪的谣言喔。」



「什么谣言?」我用叉子前端抵住下唇。



「说好像有个学生很积极地在追求濑古老师。」



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谣言指的是谁了。我稍稍缩起下巴,说:



「我请他每周找一天陪我特训,后来就混熟了。因为他和太太及小孩分居的关系,所以能够体会他在这方面的心情……不过,也就只是这样。我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喔。」



但康士却抬起头,吐出了这句话:



「放弃吧,太难看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他骂了而有些退缩,但我又没有做什么应该被他骂的事情。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们的年纪差了超过一轮耶,而且对方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吗?」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现在分居。老师也说可能会离婚。」



「会把老婆跟小孩搞丢,也不是什么好男人啦。」



「你又不了解老师是怎样的人,明明除了上课之外都不会跟他说话的……」



「我是在担心你耶!」



康士把握在手里的叉子摔到了桌上。



他的叫声里隐含的急切吓到了我,但我同时也对康士的想法感到高兴。我觉得歇斯底里地抗拒他的温柔的我很丢脸,认为自己必须诚实地面对他,一如他对我的态度。



「谢谢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管我和濑古老师的事情。」



康士原本锐利如箭的眼神出现动摇。



「放心,我们不会变成康士你担心的那种情况的。好不容易来到京都,重获自由了,我现在不想继续忍耐。就算这是最后一场恋爱也无所谓,我不想留下遗憾。」



「……你这个固执的家伙。」



康士粗鲁地站起来,就这样离开房间。



我不能追上去。因为我知道,他说的话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我的关心。既然我已经拒绝了,就没有脸见他。



我们的东京行因此蒙上一层阴影,桌上喝到一半的洋葱汤彷佛被扔进小石子似地微微晃动着。



6



不过才大约七个月没回来,站在进入深秋的银座街角时,居然有种怀念的感觉。



结果我虽然按照预定和康士他们来到东京,但走下新干线之前,我和康士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交谈。既然如此,当初干脆连出发也分开行动还比较好,但我们两个人连要联络对方讨论这件事的意愿都没有。反正康士和朋友两人聊得很开心,我自己一个也无所谓。只是康士的朋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很担心我,所以对他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的时间我都是在和人见面叙旧下度过的。今天是第二天,我和高中时的朋友在银座吃午餐,现在刚和对方道别。虽然晚上还排了行程,但目前还有时间。



气温很凉爽,但下午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我伸出右手遮住眼皮上方,正在思考要不要去很久没逛的百货公司晃一下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



「伊达同学。」



我转过头,差点以为自己心脏要停了。



濑古老师正背对着太阳光站在我面前。



「真巧,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老师露出我从未看过的纯真表情,对于这场预期外的邂逅感到很惊讶,但是对我来说,这可不是一句「好巧」就能解释的事情。我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吓得目瞪口呆时,濑古老师苦笑了起来。



「你别这么害怕,我发誓,我绝不是什么跟踪狂。我不是追着你来到东京的。不过我知道你今天人在东京,所以问我是不是百分之百偶遇的话也很难肯定就是了。话虽如此,我的确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么说来,上次特训时他的确有说过会来东京。说是转位动作的特训,但其实能学的东西有限,最近经常从头到尾都在闲聊,特训只是挂名。



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对没有事先约好,却能在东京这个大城市相遇的奇迹感到欢喜,甚至想起了「命中注定」这个太过感情用事的词汇,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但是,老师却瞬间把我拉回了现实。



「最近我一个月会来一次东京。有许多问题非处理不可,虽然这些事也已经在今天告一段落了。」



非处理不可的问题,不用说也知道是跟家庭有关的事情吧。不知道他所说的「处理」是指重修旧好还是离婚,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想听。于是我主动接续话题。



「您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



「因为还有时间,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去奢侈地享受一下银巴2。伊达同学呢?」



我说我也打算在附近闲晃一下,跟老师差不多。结果老师高兴地笑着跟我说:



「那么,要不要一起去喝点饮料呢?」



我慌了起来。我当然很高兴他邀我,但我害怕会违反不能在学校外见面的规定。不过老师却很坦然地说:



「这也是不得已的啊。而且,总不可能真的在东京被人发现吧?」



他一说完就踩着大步走了起来。我在没有机会拒绝(虽然也没打算拒绝)的情况下与老师保持三步的距离,默默地跟着他。



我们进了一间把咖啡写成「café」的咖啡店,店里的古典气息给人一种历史悠久的感觉。我们在皮制沙发上面对面坐下后,老师拿起菜单,专注地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店员来点餐了。老师指着菜单说:



「这种咖啡──」



接着看向了我,像是现在才注意到我也在场。他是在问我要点什么,但是我根本没拿菜单,哪知道要点什么。



无可奈何之下,我点了点头。老师对店员竖起两只手指,说要两杯,这样就算点完餐了。



我们随便闲聊一会,咖啡就送上来了。老师先闻闻咖啡的香味,再慢慢地品尝一口,对我这么说:



「特训的成果好像已经出现了呢。就连我也觉得你最近的技巧变得非常熟练,已经可以好好活用自己学到的东西了。」



「谢谢老师,这都是托老师的福。」



「我应该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就算结束特训也没问题了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师果然只把我当成一个麻烦的学生而已吗?虽然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是令我沮丧不已。



我喝了一口咖啡。感觉比平常还要苦。



「……那我会觉得很寂寞。」



虽然知道这样会让老师困扰,我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不过,老师真的很温柔。他露出的笑容,跟之前一点也不会痛地把我从轮椅上抱起来时感觉很像,对我说道:



「不能再吃到伊达同学做的便当,我也觉得很可惜。因为你做的菜很好吃。」



如果我的心就这样默默地接受老师的意思,应该就能把疼痛减到最小了。但明知如此,我却还是要在环抱自己的温柔中拚命挣扎。



「老师,您没办法接受年纪和自己相差超过一轮的女人吗?」



听到这句话,老师皱起了眉头。他从嘴里挤出了僵硬的声音。



「你是认真的吗?我是有太太的人喔。」



「但现在我做的事情更像是太太应该对自己先生做的。」



我不肯罢休地说。老师想要逃避我,但是,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我想知道老师的想法。



当老师再次拿起咖啡时,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冷静,看起来像是克服了震惊的情绪。



「世人的目光比你想的还要无情。如果一直执着于我,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而已。」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想知道老师的想法──」



「如果我什么想法都没有的话……」



我倒抽一口气。在那个瞬间,我明白了。



老师并非克服了震惊的情绪,而是已经下定决心。



「如果我什么想法都没有的话,就算是在这种地方,我也不会邀请你来吧?但我却宁愿背负被发现可能会丢工作的风险。」



那取代彷佛要温柔拥抱我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的,是相当认真的表情,我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用力抱紧似地喘不过气。



喝完咖啡之前,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不好意思地操作手机的老师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