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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2 / 2)


我们对望彼此的脸。春天暖和的阳光底下,我们心中升起莫名的斗志。虽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病,但别想轻易带走道人。我们绝对要让直人今年的生日,变成最棒的一天。



「对了,你们的压岁钱有剩吗?」



从那一刻起,我们开始直人生日礼物的作战计画。



天气晴朗的星期三,我们三个人把脚踏车停在三越百货后面,然后走进银座车站搭地下铁。大家都异常紧张。住在东京,或许会想著今天去新宿逛逛,明天再主攻原宿,其实土生土长的东京小孩,玩乐的范围就在离家不远的商店街而已。一趟电车不过十五分钟,可是我们已经半年没去涩谷,何况学校盛传那里常有恐吓事件和聚集不良少年。



可是别无选择。我们一致认为,只有在涩谷才买得到直人的生日礼物。作战会议中决议,我们依照直人的心意,不送太普通的东西。我们在大人的世界里学了不少,想来想去,只有想到好好招待直人一番。淳问大家什么才是最棒的招待,阿大马上开口:



「当然是直人最戚兴趣的,年轻少女性感牺牲大奉献啰。」



「好像不错耶。一个人的预算是一万五,加起来总共四万五。上次阿大带的杂志上也说,最近援交的市场很不景气。」我在一旁起哄。



「要去哪里找愿意援交的女高中生,而且对方会愿意跟我们去医院吗?」



淳被我们的提议吓了一跳,阿大却自信满满。



「去涩谷就好啦,之前新闻也有播喔。」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涩谷。从东急百货东横店的忠犬八公出口出去,穿过车站前拥挤的人群,我们的心情都很不安。刚好这时候三个女生迎面而来,还多看了她们几眼。老实说,我认为这里的女生都有援交经验,因为她们的打扮实在很夸张。



天气还没回暖,可是眼前一堆袒胸露背的女高中生。反观阿大,他看起来似乎很兴奋。尽管如此,我们不敢主动搭讪,只是呆呆地走过中央街、爬上西班牙街再下到公园通,往西武百货前进,最后又绕回车站前面。晃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收获。



我们是真的没办法,没人有在街上向女生搭讪的经验,更遑论搭上援交女了。如果我们有那种胆子,早就和班上的女生说话了。



「怎么办?」



阿大担心地问,只见淳像是豁出去的说:



「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们轮流找女生。」



「我不要当第一个啦!」



阿大语带哭腔。后来,我们站在车站前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等著绿灯亮起,一面猜拳决定先后顺序。好久没这样用尽全身力气猜拳。结果淳最先,第二个是阿大,最后是我。我抬头对著住在灰色天空上任何一位神明祈祷,希望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能够成功,那就不会轮到我了。



三个小时过去,我们终究还是失败了。就算红著脸搭讪,那些女孩们不是假装没看见就是快步走开。其中最有反应的女生,则是露出「白痴喔」的表情,对我们大笑。能看到那样的笑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甚至还有被满头金发、站在中央街入口物色A片女星的星探恐吓,叫我们不要捣乱。



如果现在是为了自己找对象,早就放弃回家了吧?



站到脚麻的我们,来到一〇九百货地下二楼的SONY广场,开始艰钜的第四轮寻找女孩任务。阿大说要去上厕所,结果就消失不见了,剩下我和淳不时注意长得像援交女的人。一〇九里头最多的是,身上穿著me Jane和LOVE BOAT的辣妹;每个人看起来都有问问看的价值,但是不能被她们的外表骗了。



「喂,哲郎,轮到你了。那边坐在厕所楼梯上的女生怎么样?穿著制服,刚好是你喜欢的清纯少女,去问问看啦!」



我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走过去。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想。那个女孩无趣地坐在第三阶楼梯,制服短裙上放著一个Agnes b的帆布袋。深蓝色Ralph Lauren背心和白色长袖衬衫。开到第二颗钮扣底下的皮肤,白得像是美白保养品广告的模特儿,强势的眼睛有点像宇多田光。就在我靠近的时候,她正要点从帆布袋里拿出的菸。我站在她前面,她的视线大概在我胸口的位置。



「呃,嗨!」



女孩吐出一口烟,薄荷的味道。好像很习惯有人向她搭讪。她几乎没动,等著我说下一句话。



「我正在找女生……援交……想给生病的朋友一个惊喜……然后……」



「唔,然后呢?」



「然后……觉得你很不错……我没有认为你在做喔,因为你很可爱……我想我朋友也会很高兴。」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直人。你只要跟他说说话就好了,可以吗?」



「无所谓。我很贵的唷,不过……」



「不过什么?」



女孩又吐了一口烟。



「该做的我都会做。」



我开心地想要大叫,对著坐在另外一边等我的淳,比了OK的手势。阿大终于上完厕所回来,我们三个人走向电梯,而她跟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我们来到一〇九顶楼的咖啡店。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情侣,从窗外望出去看得见涩谷街头。刚打开不久的招牌灯光,以天空的落日为背景,看过去好漂亮。居酒屋的看板不会很招摇,透出淡淡的光线。



五分钟便结束了话题。女孩并不多话,对于我们的解释没多大感觉,只是马上收下我们先付的五千块,递了一张在游戏场印的名片后走人。名片上只有她的名字「小莉」和手机号码。



喝光第二杯冰咖啡的阿大开口:



「应该没关系吧!」



「我也不知道,可是再也没力去找别的女生了啦!到时候不行的话,就只好放弃啰。」



我投淳一票。今天真是累翻了。那些星探虽然很讨厌,但不得不对他们另眼看待,原来搭讪是件很辛苦的工作。



那是一个在春天阳光的照射下,地面升起阵阵热气的星期六。探病的人变多,医院里热闹不少。下午一点,我们只提著简单的帆布袋,走进直人的病房。直人妈妈去银座的百货公司逛逛,我们进来的时候她刚好离开,大概五点以前会回医院。病床边桌上放著考虑到直人病情、特别购买的低糖巧克力戚风蛋糕,凉水壶里则是糖皇家奶茶。



「生日快乐!」



说完祝福的话,我们埋头花了三分钟解决蛋糕,之后又随便闲聊,很快到了一点二十分,淳对我使眼色。



「我去拿礼物过来。」



我走出病房,搭电梯到一楼,走出医院。阳光好刺眼。一边看著右手边的圣路加护校和日刊体育新闻社,一边走向筑地车站出口,然后我看见手里拿著一根Virginia Slims香菸的小莉。



「等很久了吗?」



我瞥见小莉的嘴角瞬间牵动了一下,像是《Hit and Run》棒球杂志里少女的微笑。



「病房里有浴室吗?」我们并肩走著,她问。



「嗯,有浴室、厕所、电视和放影机。」



「是喔。」



「箱闹你把这个交给他。」



我递出一盒在松屋买的FAUCHON巧克力,她默默地接了过去。怀抱紧张的情绪,很快就到了医院,入口的自动门映出我俩身影,看起来像是念高中的姊姊带著国中生弟弟,可是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就像是来医院看一位讨厌的亲戚。



我们搭著电梯来到七楼。沿著走廊到了病房门口。我透过门上的圆形小窗偷看,帘子被拉上了。我敲敲门。



「我把礼物带来了唷。」



我顺势拉开门,回头伸出食指对她比出「嘘」的动作。走进房间,帘子那边传来淳的声音。



「今年的生日礼物真是极品。直人,好想跟你交换喔。」



阿大打开帘子,小莉将系有蝴蝶结的巧克力盒捧在胸前,我看到床上张开嘴、目瞪口呆的直人。



「她是小莉,我们要送你的礼物。送人还是比送东西实在,而且还是可爱的女高中生,没有怨言了吧?」



她立刻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直人,你好喔。」



此时的我也是张著嘴看呆了。不愧是行家,看到直人的白头发也没有吓到。



「我们几个出去等,之后再说。小莉,记得结束后打通电话过来。」



淳一说完,把自己的帆布袋塞到床底下。他到底想干嘛啊?我们留下还在状况外的直人,快快关门走出病房。不知道为什么,阿大和淳走得特别快。一进电梯,阿大赶紧拿出手机拨号。



「医院里不能用手机吧?」



阿大没理我,继续按著号码。



「没关系,没关系啦!阿大,听得清楚吗?」淳问。



「没问题。喂,哲郎,不要那么严格嘛!我们一个人出了一万五,至少可以听听声音吧?」



「所以淳才会……」



「没错,我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床底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偷听朋友的初体验实在很刺激。我们离开医院后门,在午后的阳光下奔跑。



我们跑去的地方是盖在圣路加花园里的展望台。搭上手扶梯往二楼走,经过二楼挑高的大厅,来到沿著隅田川而建的平台,下楼梯前往隅田川河岸步道(常有电视台的人在这里拍连续剧)途中,拿起手机。阳光照在河面上,河水看起来好像黏呼呼的糖浆。



「等一下。」



阿大从提袋里拿出随身CD用的小型扩大器,线路插在手机的免持听筒专用孔里,再调大扩大器的音量。



「……这样啊,大家付了钱给你,要你当成我的生日礼物啊!」



环绕音中窜出直人沙哑的声音。



「起初我以为是无聊的流氓,后来听完他们的解释,倒还觉得不错。我有很多援交的经验,不过第一次在这么奇怪的地方。我去洗个澡喔。」



淋浴的声音。直人现在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听著小莉淋浴的声音呢?我光是想像,心里就十分苦闷。不用贴著手机也听得清清楚楚,阿大却靠得很近,还忍不住大叫:



「可恶!好羡慕喔。我也住院好了。」



「白痴,安静一点。」淳说。



有五分钟的时间,我们侧耳倾听淋浴的声音,那就像是某种音乐。之后有人把门打开,我们安静地吞吞口水。小莉说话了。



「想看吗?」



微妙的几秒钟过去,直人好像点了头。



「不是每个人都敢在这么亮的地方做喔。」



小莉害羞似地放低音量,然后是浴巾落在地上的声音。



「好美……真的好美。」



「好丢脸喔。可以躲去你的床上吗?」



「呃,我有事要先跟你说。」



「什么事呢?」



「从去年年底……我就已经不行了,那里完全没有力气……那个,试过很多办法也没用……现在看到你的身体明明很感动,却怎么样也站不起来。」直人似乎很费力地说出这些话,如同老人般的嗓音。



我们知道他说完就哭了。



「我懂了,不过我们还是一起在床上一下下吧!」小莉温柔地说。



直人没有回答。



床单摩擦的声音。



「再靠过来一点没关系,我没什么胸部,可是形状很好看的。手借给我。」



「谢谢,这件事情不要跟他们说。」



「我知道。」



「还有……」



「还有什么?」



「我能靠在你的胸前吗?」



「可以啊。」



直人的哭声从扩大器里传了出来,我们默默地聆听这样的声音。眼前是「春天明媚的隅田川」。下午的阳光,将沿河岸散步的人,身影拖得好长。对岸的高楼大厦,直挺挺地往云端耸立。淳抬头看著我,我们把视线再移到阿大身上,阿大点点头,然后淳伸出手,按了手机的挂断键。



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看著河跟天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大的手机响起。淳接起来,回答对方一句知道了。



「结束了,才刚离开病房。哲郎,你把剩下的钱拿给小莉,我和阿大先回病房。」



「哎呦,我不知道怎样跟直人说话啦!」阿大拍拍牛仔裤站了起来。



「假如因为你的关系让直人知道我们窃听,你就只剩下三个月好活了。反正说溜嘴就完了,死都不能说啦!」



我们慢吞吞地回去医院。阿大和淳直接从连接二楼大厅的天桥走到病房,我则缓缓走过庭园的步道,往正门走去。医院前铺著石板的广场上有一棵樟树,产生一块深绿色的树影,小莉就站在树影下。白色的衬衫,胸前还是开了两个钮扣。她口中吐出长长的烟,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我走了过去,心里还是想不到该说什么,结果先开口的人是小莉。



「难怪直人那么快长白头发。他真的棒呆了喔,我觉得浑身都好舒服耶。」



她再度露出Hit and Run的笑容,而我只是茫然地看著她的眼睛,没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谢谢你。」



我低下头向她道谢,高兴出自于我的内心。慌张地拿出手提袋里的信封交给小莉,只见她收下,对折放入胸前口袋。



「那先这样。我的手机号码是暂时的,过三个月就没了。这段时间有事的话,再打给我。」



小莉说完把香菸丢在地上,用鞋尖捻熄后往回走。她拦下一辆计程车,很快地坐了进去。往银座延伸的柏油路因为逆光,折射出白亮亮的光芒。我目送著计程车直到它消失在光线里,心里认定小莉并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我们若无其事地继续庆生活动,直人也异常兴奋地告诉我们,女孩的毛不像男生那么硬。阿大附和著,但演技很烂;淳则记得要打开浴室里的抽风机抽掉湿气。



五点一到,直人妈妈回来,看到的是我们四个人和已经风乾的浴室。



「直人,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喔。」直人妈妈说。



直人和我们笑嘻嘻地没有回答。



后来的三个月,我一面存著零用钱,并且越来越想打电话给小莉。我有她的一张名片,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打给她。大家升上国二。直人虽然常请假,但也顺利地和我们同班。



我们还是轮流看著色情杂志。觉得自己好像更热衷了,每次下手买下的都是给大人看的那种,刊登清纯少女的杂志。或许我就是对普通女生很狂热吧!



学校开始放暑假,我暗自下定决心,试著打电话过去,「您拨的号码是空号。」果然和小莉当初说的一样,八月底的某一天,我瞒著大家一个人跑去涩谷,跑去一〇九地下二楼的SONY广场看个究竟。我站在厕所旁的楼梯上,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楼梯不过是没什么光线的逃生梯。不知为何,在绿色萤光照射下,第三阶的楼梯特别明亮,那——绝对是我的错觉!



注1 基因选殖:cloning,意即复制及培养特定的基因源。



注2 定位选殖:positional cloning,一种针对家族遗传疾病加以分析,决定疾病与基因体一片段或区间的连锁关系。并利用基因体字典,寻找该片段或区间内的基因,快速缩小搜寻范围,找到致病的基因,是目前盛行的定位选殖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