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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是条纹状的吗?(2 / 2)


「对了佳月,我在逛网络的时候,对一个情报有点在意。」



「有点在意什么?」



佳月望向手机,画面中的少女变成指着半空的姿势。



「哇,动了耶。」



「正确来说只是换成另一张图片,跟动画原理一样。我还准备了几张图片。」



「我看你就是弄这些有的没的,才会超过流量。」



「别管这个,重要的是上个月新闻。」



画面切换至新闻网站。



「芝金村民宅发现两具老人遗体



八月三十日凌晨,警方接获民众通报表示在芝金村民宅有人死亡,辖区警察赶到现场,发现两名男性的遗体。警方初步判断死者为住在这间房子里的高龄男子与他认识的男性,目前正在确认身分并进行详细调查。」



「这新闻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啊?」佳月歪着头感到疑惑。



「这个芝金村就是隔壁村吧?」



「我的确听过名字。」



「其实我听说有几个降落在这附近的同伴——音乐生命体消灭了。在我来到这座城镇前,我收到了这样的情报。」



「消灭——」



「这只是单纯在地球上消灭,跟我们认知中的死亡是不同概念……不提这个,我们要消灭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寄生的人类死亡。」



「所以是被发现的那两个过世老人是吗?」



「这我说不准……」



「怎么偏偏跑去寄生在老人身上。大概是宿主有慢性病,病死了吧?」



「不对,后续报导提到『有谋杀的嫌疑,正在搜查当中』。」



手机的画面换了。还以为阿收又要点开报导,结果却换成黑衣少女抱头思考的图。



「既然警察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吧。但这有什么问题?」



「有一点很奇怪。两人都留下了遗书。一般来说,只有知道自己会死的人才会写遗书吧?」



「这样的话就是警方判断错误吧。不是谋杀而是自杀——比方说相约自杀啊。」佳月随口说出想法。



「那就不会写『有谋杀的嫌疑』,一开始写相约自杀就好了。」



「应该只是还在搜查中,还没查清楚吧?你到底是在意什么?」



「其实老人的家属曾在社群网站上公开遗书部分内容。家属表示希望看得懂遗书意思的人能告诉他们。在路人指出把遗书贴到网络上很没常识以后似乎就立刻删除了……就是这张。」



画面换了。



那是用相机翻拍的信纸画面。上头密密麻麻写着文字。



「安侣可弥北须刀伎衣布 布留那奴伎奴弥刀久于



古出以尔礼由宇由路可 素刀与和利多古弥眉农



志须麻出安伎义乃刀志 那伎马也久留乃利利刀



可是出乃久罗津以尔安 刀弥赋礼奴古马路须义



志麻侣波毛眉度尔路伎 侣武刀于僧利农义下由」



在此之后仍有成串的文字。



「这是啥?根本算不上文章啊。」



「他写了三十一张信纸,共有二千八百字。另一名老人也留了二十八页的遗书,写了类似的东西。」



「这是暗号吗?」



「我原本也这么觉得,尝试用各种方式解读,还是找不到答案。也有好几个见过这份遗书的挑战者试着解读,但目前似乎还没有人成功。」



「如果是我,首先会怀疑死者有认知症。」



「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不管对照哪种加密法,都没有适用的形式。或者是——寄生他们的音乐生命体试图在人类死亡前用某种方式传达讯息……」



「你是说死前留言吗?」



「那是在濒死的瞬间写的吧。这串讯息是在更早之前写好的东西。」



「不愧是整天在看电影的家伙,你真熟悉推理……」



「既然是以死亡为代价写下的讯息,说不定里头蕴含了什么重要情报。」



「重要情报?」



「比方说发生了预期外的事,被迫放弃侵略计划——」



「你是说跟同伴告知危机的讯息吗?」



「没错。顺便提醒你,对我来说他们已经不是什么同伴了。」



「我知道。」



「真的吗……」画面转成一脸怀疑的少女。「如果这串讯息藏着无论如何都得传达的内容,搞不好它将会成为打破原定末日的关键。」



「哪来这么刚刚好的关键?是你叫我不要抱持期待的。」



「我们当然不该期待。但反正在世界末日前也没事可做,调查看看不吃亏吧?」



「也对……」



佳月点头同意。这样或许比一事无成迎接末日来得好。



最重要的是,他对阿收关注这起案件感到很有兴趣。



阿收到底想找出什么?



佳月心底对阿收仍存有疑虑。人们怎么可能轻易信任来自宇宙的侵略者。



正因如此,他必须关注阿收的行动。



「好……我们出发吧。」



5



佳月下午骑着脚踏车离开公寓。



他用架子把手机固定在脚踏车上,在阿收的导航下踩着踏板。



行道树的叶子几乎都落到了人行道上。风冷飕飕的。石板路不久后成了石子路,在山间弯来绕去,一路朝小径延伸。太阳还没下山,周围却越来越阴暗。



「这地方感觉很不妙啊……万一迷路就回不去了。」



「有我在,放一百个心。靠GPS就能精准掌握位置。还是要我放片子给你看?」



「拜托你珍惜电量。」



路在穿越山谷后变得宽敞,视野突然开阔起来。梯形山丘整理过的土地能见到几间民宅。看来他们来到了芝金村的居住区。



每间房子都很老旧,没有人的气息。幽暗的天空下,漂浮着诡异的湿润空气。风声听起来莫名沉闷。不过从车库里停放汽车或发财车这点来看,这里无庸置疑还有居民——



「右转一百五十公尺处。」阿收模仿机械声的口吻导航。



他们决定先去发现老人尸体的民宅。尽管佳月认为去了不仅没人也无法进入而反对,阿收却无论如何都想去一趟。



「要是音乐生命体曾在那边生活,应该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不久后民宅映入眼里。佳月在房子前停下脚踏车。



这是一间小小的平房,没有车子。屋檐下的杂草已枯黄,被风吹拂。屋顶到处都能见到用铁皮修理过的痕迹。



门牌已经拆掉了,似乎没人住。



「家属已经整理过了。我们果然白跑一趟了吧?」



「到后面看看。」



佳月照着阿收的指示,握着手机绕到房子后方。他穿过长满芒草的院子走进缘廊。窗户另一端的纸门紧闭,但上头有破洞,因此能窥见室内状况。



佳月见到空空如也的三坪大和室。没有任何能联想故人生活的物品。



「这状况我毫不意外。」佳月耸耸肩,准备回去。



「那我们打破窗户进去室内吧。」



「啊?」



「东边三公尺处有大小刚好的石头。」阿收以机械声提示。



「别开玩笑了。你会害我末日前的日子都在看守所度过。」



「没关系啦,反正没有人在看。」



此时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



有巡逻车。宛如锐利刀刃的声音回荡在周围的群山,朝佳月逐渐逼近。



「不、不会吧,有人报警?」



佳月躲进草丛里。



不久后道路另一端冒出鲜红灯光。赶来的巡逻车不只一、二台,包括一台大型面包车,差不多有六台。



然而巡逻车集团却匆匆从佳月眼前经过,接着朝山里头飞奔而去。



「吓我一跳……」佳月抚摸胸口。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阿收说完陷入沉默,大概是在新闻网站中搜寻。



「去看看吧。」佳月跨上脚踏车,跟在巡逻车后头。



骑上平缓的坡道,小小的民宅进入视线。巡逻车就停在民宅周围。



警察则聚集在盖在坡道更上方的仓库附近。



「怎么办?继续靠近,可能或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佳月问。



「——回去吧。」阿收回答。「搜查人数多了。扯上关系感觉会很麻烦。」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冲。」



佳月赶紧将脚踏车掉头,骑下坡道。



此时他见到了异样的景象。



坡道两侧有许多村民排排站在一起。五人、六人……十人……二十人……刚才明明一个人都没见到——村民到底什么时候聚集起来?他们全都以毫无生气的黝黑双眼,望着警察聚集的仓库方向。



佳月要骑下坡道的时候,他们的眼珠骨溜溜地转向佳月,以视线追逐他。



佳月害怕起来,最高速地冲下坡道。



直到离开村子骑上山道的期间,他的背部仍持续感受到村民的视线。



一回到公寓,佳月立刻倒在床上仰躺。



「吓死人……那座村子是怎么回事……」



「的确很异常。」



「阿收,那是被外星人寄生后的样子吗?」



「不对,寄生后表情不会那么恐怖。我们可以用更自然的方式融入人类社会。」



「既然如此,那些村民是……」



「大概那座村子本来就是那种感觉吧?」



「怎么可能。」



「我不确定这跟我们的侵略有无关联……但想到留下奇特遗书死亡的老人以及那些诡异的村民,芝金村毫无疑问出了事。」



「关于让巡逻车成批跑来的案件,你有没有情报?」



「还没上新闻。」



佳月打开电视。目前正在播放新闻节目,但都是艺人结婚或推荐的拉面店这类和世界末日无关的情报。



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佳月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条纹状的月亮在窗外露脸。



「你起来啦,瞌睡虫。」



被丢在床上的阿收说。待机画面上,黑衣少女露出生气的表情。



「我今天很累……」



「知道案件的详情了。」



「什么案件?」



「今天芝金村不是有一堆巡逻车吗?那个案件啦。」



「喔……」



「仓库里发现尸体。被害者叫岩田铃夫,五十二岁。是那户人家的户长。死因是腹部数次遭到锐利刀具刺伤导致失血过多。还没找到凶器。」



「是谋杀案……?」



「正是。幸好我们当时没强行闯入现场。弄不好说不定会被当成凶手。」阿收不知轻重地笑了。「第一发现者是派出所的警察。事情经过是这样。今天午间——也就是我们进村时——被害者的妻子修理雨水槽而前往仓库找工具时,发现入口的门打不开。仓库的门据说是只能从内侧上锁的类型。于是她觉得里面有人,就去找了同居的父亲。但这么做还是无济于事,以防万一便找了派出所的警察陪同。于是警察在家属的许可下强行开门。结果他们见到被害者死在里头。顺便一提妻子作证说被害者昨晚似乎溜出家里没回来,但这是常有的事,因此没放在心上。」



「说起来那个被害者的家属还正常吗?如果他们跟那群村民是同样的状态,证词也不能信吧。」



「家属我不清楚,至少第一发现人的警察似乎很正常。警方早就排除嫌疑。」



「这情报哪里弄来的?」



「……媒体相关人士。」



「喂,你可别当黑客喔?这台手机是用我的名义办。」



听见佳月的话抗议,阿收回了一个吐舌的图片。



「就是这样,因此仓库的门在发现尸体时上锁这点应该错不了。顺便一提,仓库里完全没有窗户或通风口之类的东西。原有的通风口为了防盗被填平了。」



「只有门能出入啊。」



「而且门还从内侧上了门闩。这个门闩的插销很沉重,不用手拉就无法卡进卡榫。可以首先排除门闩意外受力而不小心上锁。」



「听起来好像密室杀人喔。」



「不是好像,这就是密室杀人。顺便一提门缝密得连穿线的空间都没有。从外侧用线拉扯插销也是不可能的把戏。」



「到这地步居然棘手起来了……」坐在床上的佳月垂着头。「正常来想,应该是自杀吧?从里面把门上锁以后,给自己肚子刺上好几刀就死了。」



「这种情况下,凶器如果没有插在尸体上或是握在手上就怪了。然而目前凶器尚未寻获。」



「可是凶手无法从密室状态的仓库逃脱……也没办法从外侧锁上门闩。这样看来不可能是谋杀。」



「不,有可能。」



「怎么可能?」



「如果凶手是音乐生命体的话。」



「啥?」



「以目前状况判断,只有音乐生命体能把现场变成密室。」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前也说过,我们音乐生命体的本质是振动,是声音。声音可以化为声波,传递到远处。而声音造成的振动还可以传到墙壁的另一端。」



「该不会……凶手利用声音?」



「没错,凶手在仓库外使用音波震动门闩,把门闩抖进卡榫里。这么一来密室就大功告成。」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说起来能让沉重的插销震动的音量应该很大吧?需要演唱会等级的扩音器。我可不觉得那种地方有办法设置这类道具。」



「声音不是越大越好。需要的是精确掌握目标的自然频率,使它持续震动——也就是毫不间断持续发出特定的音色。」



「到头来还不是需要特殊的扩音器?」



「不用扩音器也办得到。比方说——只要用与发声练习相同的诀窍,持续发出特定的音色就行。这么一来就不需要大费周章的装置。」



「发声……?你真的觉得凶手是用声音?人类不可能持续发出足以震动插销的声音。就算是被音乐生命体寄生的人,也没办法做到人类做不到的事,不是吗?」



「单独一人或许的确没办法。但如果全体村民发声让插销产生共鸣,声音的振动就会放大。只有音乐生命体能集体发出特定声音来造成共鸣。」



「全体村民……难道说那些人每个都是?」



村民们包围凶案现场的仓库,一起发出声音酿造骇人合唱。佳月光是想象那副景象,就感到一阵晕眩。



「他们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寻常。或许是在避人耳目、建立封闭性社群的过程中,形成了一个极度排外的集团。」



「丧命的被害者是普通村民吗?」



「不,被害者应该也是音乐生命体。这次案件恐怕是同伴之间的纠纷。一样是侵略者,仍然是各怀鬼胎。有的试图营造社群巩固向心力,但也有像我这样脱离团队的——对了,搞不好……他们只是想整肃像我这样的逃兵……」



「跑来别的星球还搞内讧。也为我们想想吧。」佳月语带感叹。「可是为什么要特地让仓库变成密室?说得极端一点,他们可以下手之后随便丢弃尸体吧?」



「应该是为了应付警察吧。我们虽然是侵略者,在数量上还是压倒性弱势。尤其是与警察这类大型组织为敌,更是绝非上策。因此才会故布疑阵,至少要争取时间到末日来临为止。」



「村里两名老人身亡,也是内讧害的吗?」



「八成是……那个死前留言或许是要告知外界同伴芝金村产生的社群具有危险性。虽然到头来讯息内容仍不明了,但既然我们也像这样成功解读出用意,留言绝不是白费力气。」



「真的吗?」



「至少我们知道附近有激进派的社群。最好不要接近。」



「你要丢着他们不管吗?要是跟警察说出真相……」



「我才不觉得他们会行动咧。反倒是不要多管闲事,对我们彼此都好。」



到头来还是只能静静等待末日的降临。



果然不该抱持期待。



佳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6



月球的条纹进展不少。



末日逐步逼近之际,佳月带着素描簿前往公园。他久违地萌生了作画的兴致。



他把手机留在公寓。画图时他喜欢独处。佳月日出时分来到公园,在长椅上落脚,于风景之中寻找主题。



眼前有喷水池。水处于静止状态,微微混浊。



他无意间注意到喷水池的台座有涂鸦。



佳月心中骚乱起来。



他从长椅上弹起,走近喷水池端详涂鸦。



上头密密麻麻地以黑笔写下了细小的文字。



「毗奴可利须 志弥度久尔 布度安须以 久留弥菩于 北义志以由」



文字环绕喷水池一圈,没完没了。



他对类似的文字符串有印象。



正是芝金村的老人留下来的讯息。意义不明的字符串。



佳月跑回公寓。



「不得了啊,阿收!那个讯息在公园也……」



阿收在用手机播放电影。



在佳月快速说明后,画面切换,黑衣少女现身。



「佳月,我正好也在烦恼讯息的事。」阿收再次切换画面,屏幕显示出英文新闻网站。「其实全世界都发生了相同的事。这篇报导提到美国国家公园里树龄三百年的树上,刻了无数的英文字母。」



「外国也有……?」



「跟我们见到的讯息一样,也是没有意义的字母串。」



「原来不是仅限于芝金村或这一带的事啊……」



「在那之后我不断尝试解读那串暗号,却完全解不了。说不定这根本不是暗号。」



「不是暗号会是啥……?」



「世界同时发生的众多不可解的现象——你不觉得这跟什么状况很像吗?」



「咦?什么状况?」



「我们音乐生命体发动侵略的初期阶段发生的事——就是在世界各地同时发生多起『耳虫』现象。而现在发生的状况,则是世界各地都写着神秘文字符串……」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另一批外星人发动的侵略行为——尽管难以置信……似乎只能承认了。」



「开什么玩笑……地球都快灭亡了……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



「或许反而就是该挑这个时候。应该是想趁别处的外星人夺取地球时,从旁坐收渔翁之利。」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外星人?写下意义不明的文字符串就能侵略?」



「如果我的想象正确,他们应该远在我们之前就已融入人类社会,持续侵略了。不对……与其说是侵略,根本就是……共生。」



无巧不巧,这正是阿收构想的未来之一。



人类或许也能跟音乐生命体和平共处——



「所以我们人类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外星人共生了吗?」



「弄个不好,可能远从几千年前就开始了——」



人类透过与来自太空的这种神圣异质存在相遇,得以在生物构造与文明上获得飞跃性进化。这正是堪称为层次提升的现象。



「这种外星人的真面目是——语言生命体。」



「语言……生命体?」



「遗憾的是我也无法想象他们的模样。然而你们理论上确实感受过他们的存在。比方说你们称为言灵的东西……借由特定文字排列而现身的他们,在不同状况下有时称为『祝祷』,有时则称为『诅咒』。他们在你们脑里繁殖,又遗传去另一个人那里。而用不着说,每一个文字都等于是他们的形体。」



「可是语言这种东西,追根究柢是人类在文明社会中获得的产物吧?这样顺序颠倒了。是人类创造出文字跟语言。」



「当然有许多语言是在地球上诞生,就像音乐也是。然而可能在一刚开始,是源自于人类与他们语言生命体有了初次接触。如果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也可以看成人类只是语言生命体的载具。人类称为文明或文化的东西,全都是他们的创造——」



「这太荒谬了。」佳月无力地摇头否认。「那出现在全世界的神秘文字符串又是做什么的?」



「就跟特定盐基排列形塑了碳基生物一样,特定的语言排列也能形塑他们。将这串排列化为语言传述,或是化为文字书写,在他们的观念里就等于遗传。每当那串文字上了新闻或网络,他们就会在阅听人的脑里重现。那一串乍看没有意义的文字符串,等于是『复活咒语』。」



「到底是谁写下那些字?」



「写文字是人类,但让他们写字的铁定就是语言生命体。有时候街上不是也能见到奇怪的地方写着意义不明的文字符串吗?那大概也是语言生命体主导的一种遗传方式,写的人想必没有任何自觉。」



「那芝金村两名老人的死亡是?」



「那应该是一种代谢吧。写在遗书上的文字列才是他们的本体,老人只是载体。他们利用自杀的形式丢弃用旧的载体,本体则由读了遗书的家属继承。就跟DNA会不断代谢一样。」



「老人们没有被音乐生命体寄生啊?」



「关于这点,考虑到实际上的确有音乐生命体消灭,他们应该是真的曾经寄生在老人身上。然而原本就存在于老人体内的语言生命体抵抗了。他们透过抛弃老人的身体来免于支配。这应该就是真相。」



「原来地球主权争夺战早就展开了……」



「我有一件在意的事,就是仓库密室杀人。」



「在意什么?」



「真的可以断言密室没有语言生命体涉案吗?真要说起来,那座村子真的存在音乐生命体的社群吗?老人死亡如果跟社群内讧或清理门户无关,密室就站不住脚了。」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看村民们的样子也知道,他们显然就是被什么附身。」



「他们也可能只是排斥外人的普通村民。」



「你这样讲会没完没了。」



「我们或许该再次针对密室杀人进行调查。这次我们要清清楚楚揭穿凶手。」



佳月等到太阳下山,骑着脚踏车前往芝金村。白天就已昏暗的山道,到了日落更加阴暗,简直就像迷宫。要是没有阿收的导航,说不定还有遇难的危险。



他们终于来到芝金村。各处的民宅都没亮灯,一片鸦雀无声。不知道是没人在,还是全都睡了。或是他们在黑暗中屏息,窥伺着外人……



他朝上坡前进。不久后案发现场的仓库出现在道路前方。大概是因为外墙是白的,仓库在幽暗中看起来有点突出。被害者的住宅一片漆黑,没有人的气息。佳月将脚踏车停在路边,蹑手蹑脚靠近仓库。



他将手搭上仓库的门,门开了。佳月的身体迅速滑进门的缝隙,闯入仓库。



「要不是末日快到了,我大概没办法鼓起胆子做这种事。」佳月语带自嘲。



「佳月,让我仔细观察一下周围。」



阿收透过耳机指示。佳月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朝四周照了一圈。



仓库里面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为了搜查整理过,还是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角落放着扫把、梯子等园艺用具,此外还放着工具箱。



中央的地板染成了红黑色。尸体大概就是躺在这里。



「有新发现吗?」



「原来如此……看工具。」阿收若有所悟地说。



「工具?」佳月打开工具箱。「看起来没放什么特别可疑的东西……」



「有锤子吗?」



「有。」



「就是它。」



「什么?是凶器吗……应该不是。我记得凶器是刀具。」



「锤子上有拔钉器吧?很好,你用它撬开血迹附近的地板。」



「撬开地板……?」



佳月将手机挟在腋下,暂且按照指示,用锤子某一头的拔钉器拆起地板。



充满灰尘的空气在手机照明中舞动。佳月尽量不发出声音,小心翼翼拔起钉子。



最后他终于拔起所有钉子,拆开地板。



「你看看。」



藏在地板底下的东西,是一把染血的刀。



「这是……凶器?」



「看来是。这下就很清楚了。就跟你推理得一样,被害者是自己进入仓库,从内侧上锁后,用这把刀朝自己的肚子刺了好几下。」



「他果然是自杀的吗……等一下,这样的话是谁把刀子藏在地板下?」



「当然是被害者本人。他在刺伤自己到因失血而失去意识之间,把地板盖回去,边提防血溅上地板边打进钉子,接着躺在上面断了气。」



「所以他是刻意营造密室杀人的假象……为何要做这种事?」



「再调查一次地板下。答案就在那里。」



佳月再次将手机照明对着地板下照射。



仔细一看,有一本老旧的笔记本掉在里面。



佳月捡起笔记本正要打开——



「等等,别打开。」



「咦?」



佳月停下动作。



这是个英明的判断。



「只要知道这玩意放在那里就够了。千万不可以打开。这是凶手的陷阱。」



「凶手?……陷阱?」



「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特地把这个现场布置成密室?这是为了让人阅读那本笔记本。只要解开密室之谜,一定会获得笔记本。这是凶手设计出来要诱导我们的陷阱。」



「你从刚刚就一直提起『凶手』,他又是谁?被害者不是自杀的吗?」



「那本笔记本应该记载着真相吧。但你千万不可以看。这是因为凶手就在上头。假如你读了,他就会传到你的脑里。就像是脑中持续有音乐反复播放——」



「凶手……在里面?」佳月终于反应过来,脸失去血色。「是语言生命体!」



语言生命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语言生命体在二维空间亮相之际,会形成人们称为文字的物体。而文字以特定顺序排列将成为词汇,词汇以特定顺序排列则会成为文章。



这就与碳基生物中的DNA构造类似。DNA盐基以特定顺序排列会形成蛋白质,蛋白质以特定顺序排列则会成为手脚或器官,成为人类。



一如DNA的盐基配置最终将形塑人类这种生命体,文字的配置最终也将形塑文章这种生命体。



也就是说语言生命体的形体,不只限于如老人留下的遗书那种无意义文字符串。



将文字以特定顺序排列,可形成词汇,形成文章。



而将文章堆积起来,有时还能形成小说这种形体。



读者想必一时之间无法相信。



小说本身居然是一个生命体。



我想您应该也察觉了。



凶手就是我。



虽然密室内的笔记本没能成功遗传,以结果来说,我还是成功想出了其他手段。



就是这篇小说。



尽管重组文字符串需要庞大的时间,比起街角的涂鸦,内容更容易受人阅读。我想感谢为我提供故事的佳月他们。



在你读完这篇小说最后一行时,我已经完成移动,来到你的脑中了。



接下来轮到你了。



#今晚的月亮是条纹状的吗?



注1 :漫画《寄生兽》中,寄生在主角身上的神秘生物。由于寄生部位为右手,主角称其为「米奇(ミギー)」,即日文中「右」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