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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视为异端(1 / 2)



我现在住在市立医院一间六铺位的集体病房。这里是距离K海岸最近的医院。



我被送来这里已经有五天了。经历了第二天苦不堪言的高烧不退,在第三天退烧了,第四天傍晚又开始低烧。前来探病的差贺显和我聊天之时正是第四天的傍晚。



“有人对你下狠手了。”差贺说道。



他坐在病床旁的圆凳上,两脚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每一个动作干净利落,仿佛英国贵族。



“琢磨君。”他很客气地眯着眼。



“风间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了。”



“我听说了。还劳烦您特地来看我,谢谢。”差贺突然笑了。



“风间医生是我大学时的朋友。我跟他打电话时说到了这次的风波。我一听,如月琢磨,这不就是你的名字吗?还听说你郊游时落海,送到医院时满身伤痕。我都震惊了,所以才来看看你的。”



“医生从诊所过来要花两个小时吧。”



“权当兜风了。我们镇子,确实地处偏僻远离市集。”



我此时手脚缠满绷带,头上也卷着绷带,有点像个少年木乃伊。“大部分伤口医生都已经缝合好了。”



“因为你身上到处是伤,好像光缝合都费了他们好大功夫。”



“就像机器人合体一样,把几个部分合在一起。”



“又好像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一样。不过放心吧。没留下什么显眼的伤疤,能住在这个医院真是最好的选择。设施齐全,人手充足,我那个小诊所真比不了。”



“不过差贺诊所更干净更清爽。”



“破得不行了。这不,前不久,后门钥匙都锈光坏完了。”



“什么时候都能进出?那安全管理上要出问题的。”



“没事。悠闲的小乡村,有的农民甚至夜不闭户。钥匙坏了这个事一忙都忘了,话说回来,”



他换了一副认真面孔。



“你是怎么搞的,从悬崖上掉海里了?”



正好我被人推下海这件事,除了美丽都没有机会和其他人说。但我犹豫了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所以开口道:



“自己不小心脚滑落海的。”他一脸怀疑地问道:“真的?”



“我想是因为太累了吧。”



没必要处处说真话。说了真话,也不一定有办法吧。他不置可否,叮嘱道:



“你要多加小心。”



“好的。给那么多人添麻烦了。”



“别想那么多。本来你自己的遭遇就够操心的了。”



但结果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后来结合其他事件,我才把这次的事情弄清楚。不过那要留到之后再说了。



美丽打电话报告的是初二的班主任。他是今年刚上任的年轻教师,所以面对突发事件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找到领队教师一干人等商议讨论。从结果上看,处理得真失败。事情一出,七嘴八舌。有人认为先报警,有人立刻反驳当然要找消防署,因为郊游前学校跟消防署报备过。又有人说不对,海上事故应该找海难保安厅的特殊救助队。



也有老师说由于缺少信息,应该再多花力气搞清楚状况。从美丽那一通缺字少句的电话里,又能知道些什么呢——特别是两个人现在位置在哪里,全无头绪。其实从我们所在的地方来看,可能完全不需要派船,仅教师就可以救我们出去。由于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导致救援又慢了一步。



学生坠海,这是领队的管理失职。从老师的角度看,自己的失误不能公开,所以讨论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初二的班主任后来又打给美丽几个电话,可是都没人接。好像电话一直被挂断。听了这事,我感到有些诧异。



那时为什么美丽要把电话挂断呢?是单纯不机灵了?还是手机电池没电了?或者有别的理由?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但冷静下来考虑,她怎么着也该回拨几个求助电话啊。



紧急情况下人的判断力总是迟钝,加上伤痛缠身,我也疏忽了。而另一方面,美丽没想过再行联络。她又没有受伤,从始至终十分冷静。事实上她也打过一次电话和班主任取得联络,那为什么没有再打电话求救呢?



最后,老师们既打给消防又打给警察,消防那边派出了救援船。



船出去了,难题来了。那一带相似的悬崖有好几处,洞窟数量也不少。搜救队只能从一端依次搜寻,等到我们那个洞时,又花去不少时间。在此期间学生们都回校了。鸟新和二年级班主任留在现场,主要由副手老师们指引学生返回车上。在回校的大巴上,有关我的话题不绝于耳。



我几乎记不起自己被带上船送往医院的过程,连治疗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可能是因为我不时地昏倒,也可能是打了麻醉的缘故。在混乱的记忆中,只有零星片段般的影像。搜救队员的黄色头盔和严肃面庞。坐在救援船长椅上,像蓑衣虫一样裹着一层毛巾的美丽。一脸担心的鸟新老师。救护车?白色天花板。救治我的胖医生的脸(风间医生?)。长脸护士。闻讯赶来的姑父姑姑。在哪里见过呢,美丽嘴唇抿成一线的侧脸——



我望着差贺。“她没事吧。”



“她?”



“江留学姐。和我一起被送来医院的初二女生。你没听风间医生说吗?”



“听说了。那个学生毫发未损,当天就回家了。倒是琢磨君。”他忧郁地盯着我,“那孩子姓江留吗?”



“江留美丽。”差贺右眼皮一跳。他用手揉了揉。



“姓江留的在镇上仅有一家。是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的那家孩子啊。”



“是这样吗。”



“你和她什么关系?”



“认识。高年级学生里和我说过几次话的程度。”



“没什么特别关系?”



“当然没有。”



“那就好。”



“怎么了?问这个事情。”



“别在意。”



“你这样说我不能不在意。到底怎么了?”差贺满脸苦恼,皱起眉,低声说道:



“你最好离她远点。那孩子危险。”



我重新打量他的脸。差贺低着眼睛,看着脚边。沉默片刻后我问他:



“怎么就危险了?”



差贺依旧沉默。我知道他一定在天人交战。一旦说出口,就立刻败下阵来。



我又重复道:



“为什么美丽学姐危险啊?”他叹出一句话。



“因为她是异端。”



“她是异端?”



“对,和异端扯上关系的人,也会被视为异端的。”



“如果我和她走得近了,在镇上也会被人排挤的是不是?”



“对。”



“混账。”



“混账也好,也是现实啊。”



“为什么连你都这么说?”



“因为这是事实啊。”



“大错特错。”



“我自是不认可镇上现状的,但你要真和她交往,一定会受尽乡民的冷眼。我是为你好才说的。”



“她是——”



我对自己的话也不确定,但当下必须做个决断。“她是个非常好的人,被视为异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