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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逆塔-Anti Babel-第一章 HITOMAAMA(2 / 2)


明明是九月十五日,可学校也不放假。“没有敬老日能成吗?”



上学途中,听到没好气的我悻悻提问,不二男淡淡答道:“有什么不成的?我们学校是镇立中学,遵守镇上的习俗。镇上都没有敬老的习惯,那不还得上学嘛。”



“我敢说除了我们学校,其他学校学生今天没一个上学的。”



“又不是说大多数就一定对。镇上没有敬老日,所以学校也不放假。这就是正确的,清晰简单。”



“但触犯了相关法律法规啊。”



“又没听说学校被教委会批评,再说了你就那么讨厌上学吗?”



“不是这个问题,我总感觉这里在根上就出错了。”



“在这儿,这就是正道哦,至少它帮了我了。多上一天课,就多一天时间给我画画哦。”



放学后,他一个人留在教室,准备文化节的作品。



卡通肖像画的草稿。



现在教室里满是画纸,每张画纸上都是一张大大的脸庞。我定睛看去,不由得觉得他的画能称得上“很好”,他的插画像是现代化风格的浮世绘。虽然他只在画纸上用粗铅笔简单地勾勒出眼鼻,但那张恶魔一样的脸栩栩如生,没错就是忧罗充。



不二男将草稿拿得远一些端详道:



“画充君还是很容易的哦,他长得太有特点了对吧。”



“确实,不过你要画全班同学,甚至还有老师,会不会太辛苦?”



“是花时间,不过一旦做起来终究能到终点。”



没准他意外地感到开心呢。我从他身上好像没感觉到被逼厌烦的情绪。



“如果可以的话,琢磨君来帮我上色吧。”



“不好意思,今天我状态不好。”



“因为敬老日没放假,就这么回答我吗?”



“各种原因各种原因。”



“算了,我大概也懂你的难处。但是我想好了,你们自己给自己的画像上色,就在我的草稿上。全班同学都一样,一人一张自己上色。”



他看了一圈只剩桌椅的教室。“虽然事情可能不会顺利。”



我点头道:



“我也觉得大部分上色怕是要你亲自上阵才稳。”



“可能真的不得不这样了。”



“还有几天,能搞定吗?”



“谁知道呢,明天好像班长会来帮忙。”



“那康子今天怎么没来?”



“说是去上练字课了。但她说明天会和朋友一起来帮我,总有办法的。困难什么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嗯。”他一个人点头自语。



看不出他还是个乐天派。



我记起葬礼那天发现的第二枚恶魔纹章,想开口问他,见他身影忙碌,心一灰却也作罢。



我斜斜看着不二男专注作画的神情,恋恋不舍地离开学校。虽然我也有想帮忙的心,但怎么也难适应在学校里长时间逗留。需要换换心情。



比如先把其他事情放一边,去看看自家的美术馆?



到了家,发现鸟新法子在盥洗池边晃着圆圆的腰,哼着歌曲。当我问到去美术馆的路时,她一边洗菜一边说:



“你现在就要去吗?今天是休馆日哎。”她的目光移向落地钟。



“而且走错了路还很危险。”



“危险?”



“危险啊,那边有HITOMAAMA。”



HITOMAAMA?



“什么东西,那个?”



“嗯嗯,算了算了,没什么,走对路就没事。那种东西小琢磨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只会增添恶心,一般又没什么实际伤害,不用害怕。对了你问什么来着?哦哦,去美术馆的路。靠嘴说可说不清楚,要不我给你画张地图吧,听的不如看的嘛。”



“那拜托您了。”她关了水龙头,撕下一张贴于白板上的纸,铺在桌面,踌躇再三画起地图来。



“大门美术馆建在难以描述的地方吗?”



她一边笔走龙蛇一边说道:



“这个镇子,说起来是镇子其实就是个村庄,还是个偏僻荒村。那幢建筑还在这穷乡僻壤的更深处哦。我一般都是开车到开不进去的地方再走过去。因为这边就这点好,清净。车子放在半路上都没人打坏主意的。当然了步行有益健康,啊啊,小琢磨又不胖,走去大门美术馆算健健身,蛮好的。”



“听三姑父说,原先那里好像是一处绝壁一样的悬崖,对吗?”



“哎呦,希明还会说这些。绝壁已经在地震中毁了,但是呢,不变的是那里依旧是这个镇子的肚脐。”



“肚脐?”



“就是指非常重要的地方哦。OK,画好了。”



我接过地图一看,美术馆确实在很深的腹地。当地人进去想必都很困难,更别说从外地跑来的游客了。说真的谁要专程过来参观美术馆,那也非常有怪癖了。但为何这里被称作镇子的肚脐呢?



“为什么这里被称为肚脐啊?难道从上往下看,那里是镇子的正中心吗?”



主要城区不一定以地理正中为中心,所以也可能出现将边境作为城镇中心的情况。



法子面目含着奇怪的笑容,岔开话题。



“小琢磨说话真有意思啊,果然是个聪明孩子。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另有原因。虽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总有一天自已会明白的。所以带着疑问,去期待真正明白的那一天。”



“那一天值得期待吗?”



“这个嘛。哎不过你现在最好别去了,今天去来不及了。”



但我就在来不及的时间出发了。



所谓转换心情,本质上不就是一种来不及吗?



出了家门,我一面蹬着自行车,一面看着姑姑画的地图。不进到美术馆里面没关系,在外面看看外观也好。



法子的地图画得也太简略了。手绘地图本来就算不上准确,夹杂了制作人的主观意识。同一片风景在不同人眼中是不一样的,他们看到的视觉记号也会因人而异。法子描绘的地图就是一团主观的记号。



稍微离开街区,渐渐能看见水田、旱田、河流。在住家的更远处,陡然出现一面小而险峻的山崖。碎云漂浮在朱红的天空中。天空更红了,不久后就变得如夕阳落尽后沙漠上的苍穹,毒烈烈的红。晚霞猛然收紧,浓得似要攥出血来。这难道是天地异变的前兆?我感觉到不知从哪里又投过来黏糊糊的视线。但回头看,背后却没有跟踪者的气息。是我自己多虑了吗?



抬头看,天空中飞过一些怪鸟似的动物。漆黑的蝙蝠在半空缓缓地绕来绕去。一只、两只,越来越多,很快就黑压压地有了数十只之多。好像一群吸血蝙蝠正在贪婪吸食天空渗出的鲜血,这其中还混有胳臂大小的巨型蝙蝠。



我继续前行,进入一条十分狭窄的小道。我重新打开地图,是不是哪个弯拐错了。右手边是一座农家。



走近一看,院子里聚集着几个人。四男两女,无论哪个都四十多岁。他们穿着沙土色的衣服,好像身上披着一层灰。这几人围在火堆边,像是在吃烤肉。在飘出的黑烟里夹杂着烧焦的肉味。他们手中的烤串,串着一些又黑又细、长有四脚的东西。



我原打算问路,看来算了。



不正常。他们在吃什么呢?可能是田鸡,但在我看来更像四脚蛇。



我走过他们身边,突然他们一起抬起头,用阴沉沉的视线盯着我。他们的面色和眼神一样,毫无表情,如同死人。



又经过一座小桥。意外的是河面极低,落差极大。如果掉下去的话一定会出事的。这时我的目光捕捉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河里好像漂着人脸似的物体。只有人脸突兀地露出水面,那分得很开的眼睛和扁平的鼻子,很像Glenn那个半鱼人的跟班。是幻觉,那么远应该看不清口鼻的。等我再次定睛看时,脸已经消失了。大概是大片落叶或垃圾吧。



过了桥,周围没有人家,只是道路更窄,两侧长满树木。每进一步,林子就更密一层。



我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继续走。接着两边伸出的树枝已逼近道路,这样的情景让我感觉日耳曼传说中的魔森林正在向我爬过来。树干与树干间一些白色的东西忽而出现,忽又消失。像有几只狼一样的动物在奔跑,是野狗吧,但个头也不小。一只走近一点,又跑远了,但那模样凶狠得好似能吃人。



我的眼睛回到了地图上。太阳已落山,四周一片昏暗,明显是迷路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视野一角似映出了什么。



树木之中,不是狗,是一个只有右腿的女人正怪异地快速奔跑。我望向她奔去的方向,在林中稍微开阔的空地上,约莫十个人正像芋虫一样滚来滚去。之所以——给我芋虫这样的印象,是因为那群人中有失去双腿的男人,还有手足尽失的女人。



他们在干什么?虽然可能是一群流浪者——就像刚才农家院里聚集着的宛如活尸的人——但在我眼里他们却像在炼狱里蠕动着的生物。



我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连忙移开视线,沉默向前。那群异形隐藏在树林的阴影里。



我看向前方,脚步却停了。



道路伸进一幢平顶建筑。再往前,路好像就断了。我放弃了,准备打道回府,走之前又确认一遍眼前的建筑,是个养老院。这时我脑海里出现了大门松的身影。难道她会住在这儿?



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片废墟。



庭院荒芜,阳台侧的房间窗户被打碎了好几扇。看起来像弃用之后过了很久。这栋建筑,宛如一具干瘪的木乃伊。



玄关的门板脱落,放在一边。



我向赫然敞开的矩形入口里面窥去,黑暗深处,一晃掠过一抹红色的东西。是人还是兽?但在那废屋里,好像真有什么红色的东西蠢蠢欲动。



不知怎的,我头皮一阵发麻。祖母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回家吧。



就在我做决定的瞬间,一只巨大的蝙蝠从我眼前翩然而过,当我想着它会不会在我头上转一下时,它已经消失在身后的树缝中。



我推着自行车,用力跑起来。心里在害怕。



背后有没有人追我?林子里会不会跳出什么不明形状的东西?



日本法定假日,九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