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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请证明永远的爱(1 / 2)



玄关外没有凪沙。



假期结束后的星期一。碧空如洗,让人感觉有几分不真实。明明和昨日的晴天一模一样,却又觉得完全不同。



回过神来,我正坐在教室的椅子上,老师发出了考试开始的信号。翻开卷子的声音整齐一致。唯独我慢了一拍。



印在纸上的算式群模糊地跳跃着。不行。根本进不了大脑。为了集中精神合上眼睛。浮现出的都是昨天的事。铅笔嘎达嘎达敲击桌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摩天轮的驱动声,不久,薄荷味涌上了喉咙,我捂住耳朵。



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面对连姓名栏都是空白的答题纸,我苦笑着,闭起眼把糖果如同药片般塞进嘴里。在舌头上扩散的糖浆是什么味道的,我不太清楚。



睁开眼睛,一张折得很小的纸出现在桌子的角落。没感觉有人来过,应该是玄岩用了时间停止吧。我纳闷地摊开纸,是一封信。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和我从悠乃那里收到的情书是一样的。



『放学后,在屋顶上。』



乍一看是普通的传呼信,背面却写着。



『决斗状』



「你要负责。」



隔着栅栏眺望风景的玄岩,发现我后转过身,抱着胳膊说道。那张脸上写满了闷闷不乐。



「……对不起。」



我别无选择,只能道歉。我制定的作战计划确实没有奏效。虽说胜算不高,但尽情使唤玄岩后却是这个结果。没有辩解的余地。



然而,玄岩的表情突然缓和了下来。



「什么的,我不想说这种小气的话。」



她把交叉的胳膊放在脑后,大步绕着我转了一圈。



「诶,不说吗?」



「嘛,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虽然最终作战失败了,但认为有胜算而进攻的是我。所以我造成的结果是我自己的责任。这点我还是明白的,请你不要太小看我好吗?」



回到原位后,玄岩原本清爽的表情霎时一变,宛如强忍着泪水般僵住了。



「悠乃,认真地面对我了,跟我说了很多真心话。说那么多话的悠乃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虽然结果被我甩了,但是已经无所谓了。我对你感谢都来不及。」



「是吗……我也很感谢你哦。那么,玄岩,你把我叫到屋顶上,只是为了这个吗?」



从她那里拿到的是『决斗状』。总不能说这次对话是决斗吧。



「怎么了?是为了让你揉胸,你想让我这么说吗?」



「哈哈,怎么可能?」



我笑了笑,可玄岩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脸上却连一丝笑容都没有。湿漉漉的叹息从她口中漏出。



「合作关系就此结束,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就不再是恋人了。」



「是啊。虽然时间很短,不过很开心──哇?!」



话还没说完,视野突然切换,玄岩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的蓝天。不,是时间停止。一边感受橡胶地板粗糙的温度,一边理解现状。我在屋顶上被人放倒了。



「真是的,分手才说到一半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要吻你,夺走你的王牌。因为我比你更像败犬。」



玄岩映在我的视野里,挡住了流动的白云。她跨在躺倒的我身上,冷静而透彻地俯视着我。她的眼神让人很难想象到刚才为止我们还是恋人。



「不好说啊,我觉得自己也挺败犬的。」



「归根结底,说服小凪沙失败的你,留着那个也没用吧?」



确实如此。刚想认同,又慌忙在心里否定。我还没有放弃呢。



「未必吧,还剩一个星期。可能性……还有。」



「你想强吻小凪沙,让她使用吗?」



我咬紧后槽牙。那种事,不会再干第二次了。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对凪沙的感情太强烈,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我向玄岩的双腿伸出手想把她拽倒,但由于时间停止,我的手很快就被掰开。机会来了。我冷静地在心中低语。从玄岩的胯下挣脱出来,尽量和她拉开距离。回头一看,无法离开那个场所的玄岩,瞪着我。眼里包含着敌意和惊讶。



所以我很亲切地告诉她。对分道扬镳的搭档。



「你的技能我完全看穿了,不好意思啊。」



玄岩只透露了两个技能上的弱点。让时间停止的时间限制。时间停止前后的场所限制。



然而──不容小觑的是,她还隐藏了另一个弱点。



「技能使用后,会有一段僵直时间吧?时间停止后,你会被送回原来的位置──并且,不能离开那个地方。时限是……和停止一样,大概五秒钟吧?我看多次使用的话,僵直时间还会进一步延长。」



说到底只是假设。产生怀疑,是上周在咖啡店玄岩不自然地驻足的时候。她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动不了?回想起来,她从来没有在时间停止后立即行动过。所以刚才试了一下,确信是在这一瞬间,玄岩的表情因懊恼而扭曲之后。



「果然是这样啊。」



我抓住旁边的围栏,思考着。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首先,从这个地方逃离是最优先的。玄岩应该会一直盯着我,所以有必要采取什么对策──但总之,趁现在赶紧跑到出口!



「啊~~~,区区白濑真让人火大!」



玄岩冲着我逃亡的背影大声喊道。可我不会停下脚步的。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就算赢了。然而,就在我即将够到门把手的时候──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站不稳,我当场在原地蹲下。



「咕──哇!」



我忍着疼痛回过头。玄岩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像招财猫一样握拳对着我。可恶,竟然打我!



「白濑,真厉害啊。亏你能看破僵直时间的弱点。使用一次时间停止,结束后五秒。僵直结束前再次使用时间停止的话,加罚五秒。为了瞒着你,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哦,不过,就算识破了也没用,这不是追逐游戏,而是决斗。」



「要这么说的话,这是成就恋爱的游戏吧?为什么我非得单方面挨打不可呢?适可而止吧。」



我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这次终于把手放了门把上。然而──



「那么,我下一击就解决你。」



冷峻的声音随风传入耳中。回头一看,僵直时间似乎结束了的玄岩正愉快地左右踏着步子。她如同拳击手般对着空气挥拳,露出虎牙,仿佛在挑衅我。那一刹那。



「咕───啊───!!」



我反射性地蹲了下来。意识瞬间消散了。伴随着模糊的视野恢复原状,我发现自己呼吸紊乱,无法正常吸气。因为实在太疼,连哪里被打中了都不知道。用浅浅的呼吸从上到下依次搜索身体。然后终于意识到,钝痛正以下腹部为中心向我袭来。那种地方被打中还是自小学打架以来的第一次──玄岩这家伙,下手真狠啊!



「不要紧吧,白濑?我是想手下留情的,你没有崩溃吧?」



一脚踢在别人的胯下,还在那里假惺惺地说什么。痛得连抱怨都说不出,好痛。啊──不行了。回过神来,我再次被仰面放倒在屋顶的地板上。



「这算是将军了吧?」



以骑乘位坐在我身上的玄岩开心地打了个响指。



「不,还只是将。」



我瞪着玄岩,反驳道。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只有一个女生。只要我认真抵抗,就可以推开她逃走。



「你也挺倔强的嘛,白濑,不过……我已经赢了。」



这次她落寞地、事到如今还带着罪恶感宣告道。我想要用力推开玄岩,坐起来──咦?



这是什么?



不可能吧。为何玄岩一动不动?压在我身上的肉体并不重。然而,即使想用身体把玄岩推开,她也像盘根错节的大树一样无动于衷。



不……该不会,怎么可能?我想到了玄岩的策略,叹了口气。不是推不动,而是她现在不能离开这个场所。被打败了。弱点竟然有这样的用法。



「喂,玄岩,你刚才让时间停止了几次?」



「嗯,大概二十次吧。」



换句话说,一百秒。在一百秒的僵直时间中,玄岩不会从现在的位置离开。不管动用多大的杠杆,也无法让她移动任何一步。因为这是她技能上的弱点。



原来如此,看来──我完败了。



「……来吧。」



我死心了,放弃了抵抗。被吻的话,我就只能乖乖服从。目的已经完全达不到了。这么想着,不知为何有种安心感。



没错。倒不如说如果最后的希望被剥夺,我就能彻底放弃。老老实实地等待着游戏的结束,忘掉对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后辈的思念,忘掉对我表达爱意的劲敌,忘记了原本可以搞好关系的朋友。什么都不改变,一边高歌着孤僻的理想,一边回到人生的延续。



「至少,拜托你温柔一点,玄岩。这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吻。」



我一边委身于终结,一边凝视着玄岩的眼睛。玄岩爱华很坚强。尽管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但她以坚强的意志面对着悠乃,轻而易举地把我逼到了绝境。这样的她现在脸颊通红,目光飘忽不定。



「你、你闭嘴,我正在做心理准备呢。」



……咦,这种反应不奇怪吗?



「你以前干过很多这种事吧?事到如今还害羞什么?」



身经百战的百人斩。她把接近悠乃的男人一个接一个笼络起来,甩掉。为了不让他们靠近悠乃,她不止一次地和男人接吻,甚至让他们做更过分的事。



既然这样,玄岩还犹豫什么?她有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愿望,只要接吻就能得到。不需要100秒的长考,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有一个吧。



「不、不不不,不是的!」



玄岩毫不留情地用力拍打我的胸口。



「好痛──搞什么呀,不是,什么不是?」



「我……不是那样的……传闻都是假的。虽,虽然色诱过,但只是稍微交往一下就分手了,连一根手指都没让人碰过。」



懊恼地歪曲着脸的玄岩,两手紧紧抓住我的衬衫。



「啊?可是,你不是在我面前大胆地脱衣服,还让我摸胸吗?」



「那是因为我觉得对你这样的木头人,不做到那种程度是不行的!为了击溃你的理性,我拼了命做出那么丢脸的事!结果一切都白费了!白濑你这个笨蛋!变态!真是太差劲了!」



玄岩以把我衣服撕碎的气势扯着我胸口的衬衫。她似乎一边对我撒气,一边在努力和自己内心的某样东西战斗。



「重要的东西要全部留给喜欢的人,这不是当然的吗!」



玄岩爱华高声叫道。



比起上次,把隐藏的想法狠狠地抛向天空时,更强势、更激烈。



「哈哈……真不像你啊。」



过程什么的不是无所谓吗?不是说结果就是一切吗?不是为了那个什么都肯做吗?



自相矛盾。



然而,这种矛盾正是爱吧。明明背离了自己的美学,明明怎么想都不合理,明明错得一目了然。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视。无法控制。这种感情在内心如同漩涡般不停地转动吧。我知道的。



「什么啊?怎么了?有什么意见吗?」



肆无忌惮地落下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脸颊。



「没有,完全没有。倒不如说,我很羡慕你。」



我内心也有那样的漩涡。分不清是干净还是肮脏的感情,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在摩天轮上夺走凪沙的嘴唇时,我被那股漩涡吞没了。如果能再跳进去该有多轻松啊。但我的理性绝不允许那样。



「我不想忘记啊,不想忘记。不要啊……悠乃,为什么,悠乃……」



我也是。我也不想忘记。明明如此,为什么呢?



有一瞬间,玄岩滚落的泪珠里,映出了双目含泪的我。



蓝色的天空十分耀眼。嘲笑失败者的阳光灼烧着我们。两人的呜咽声静悄悄地、不规则地持续着,数完了进攻方被用尽的一百秒。



* * *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凪沙吻了。



──呵呵,杰前辈。终于逮住你了。……请和我交往。



可爱,幸福。带着些许罪恶感和痛苦。面对复杂地微笑着的凪沙的命令,我毫无抵抗地点了点头。在心中感叹,啊中招了,但同时也放心了。因为确定今后不会失去凪沙了。



没有不变的感情。



这是我说过的话。然而,好奇怪啊。我很迷茫。对凪沙的感情,比游戏开始前要强烈得多。我几乎要不再是我了。



走出玄关,撑开伞。这种时候居是这样的天气。低头看着冰冷的脚下,心情愈发的低洛。即使祈祷天空放晴,那样的奇迹也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我,明明是这么想的。



「杰前辈,早上好!」



抬起头,那里绽放着晴朗的笑容。我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糖。尽管如此,朱鹭羽凪沙的实像依然矗立在眼前。



「凪、凪沙?……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对不起,昨天稍微睡过头了。可能是因为地理的范围比想象中要大,学习到很晚的缘故吧。」



凪沙腼腆地笑了笑。这幅模样,和一个星期前、一个月前简直没有任何变化。我松了一口气,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将想要这么做的右手收进兜里。



「是吗,真了不起。考试考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感觉还不错,应该能拿到平均分。」



「很好,那下次就以超过平均成绩为目标吧。我会严格地教育你的。」



「暂停暂停!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养成乐趣?!」



我们在说什么呢?明明知道下次不会到来。



「……总感觉,没有变啊。」



明知道会让气氛变冷,但我还是坦率地低语道。那声音并没有混在雨中消失,而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走在身旁的凪沙的耳朵里。



「那是当然的。这是和我最喜欢的杰前辈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周,不可能改变。这也不行的吗?你觉得应该改变吗?」



把伞搭在肩上,偏开,抬起眼睛。凪沙用恳切的目光,静静地等待我的回答。



「不,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那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日子,是无可替代的时光。就算一切都会消失,但至少直到最后一刻,我希望能沉浸在和凪沙一起度过的这份惬意的温暖之中。



「……啊,可是,你还有瞄准我嘴唇的动机吗?」



我开玩笑似的拉开了一步距离。但凪沙沉稳地摇了摇头。雨伞也随之左右轻轻摇晃。



「已经足够了。杰前辈所说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共鸣。杰前辈那么讨厌的事,我不能勉强。所以我未来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忘掉对杰前辈的感情。这是治愈我过度扭曲的心灵的唯一方法。」



凪沙大幅度伸展手臂,把伞举得高高的。



「………是吗?」



只有一句话。仅此而已的回答,但不知为何卡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凪沙的宣言是必然的结果。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理解她的思考过程。因此我明白。这既不是逞强,也不是以退为进。对她而言是非常自然的结论,是没有任何动摇余地的既定事项。



也就是说,今晨梦中的情况绝对不会发生。这不是很好吗,白濑杰?我假惺惺地在心里嘀咕,告诉自己。



明明打着伞,却有一种被淋湿的错觉。呼吸就像洗冷水澡时一样,断断续续。凪沙的那句「忘掉」盖住雨声在我耳边不断重复。



紧紧握住伞把。我听见了垂直落下的雨点弹起来的声音。



「……凪沙,创造奇迹的期限已经到了吗?」



「不?杰哥哥随时都可以打动我。剩下的一个星期,我对你的喜欢不会有片刻消失。」



大概是感到难为情吧。凪沙把伞向这边倾斜,遮住了脸。



我无论如何都想看看她那害羞的脸庞,于是稍稍弯下腰,轻轻地揭开遮住她的伞沿。



「真巧,我也是。」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愿意和我交往吗?」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那么做。」



我为难地垂下眉毛,试着放松脸颊。现在的我,笑得好吗?从不满地鼓起半边脸颊的凪沙的表情中,看不出来。



「呣,真倔强。」



「这句话唯独不想被你说……我会创造奇迹给你看的。」



怎么能输呢?怎么能放弃呢?怎么能放手呢?凪沙。还有,我自己。



「是吗?我期待着哦。」



追求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的少女开心地笑了,却又空虚地转动着雨伞。她一定确信了吧。



坚强又软弱的我,不可能创造奇迹。



创造奇迹的宣言只是一种逞强。



* * *



在那之后,我还是一筹莫展,只能任时间静静流逝。



七月十五日变成了十六日,告白四重奏的举办时间只剩下五天。今天我也躺在床上思考着。想了又想。



怎样才能创造出让无法互相理解的我们的相互理解的奇迹呢?



我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感情也好,道理也好,都在那个摩天轮上碰撞过了。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动她的材料了。我能做的,只有接受结果。只有尽量潇洒地走向失去这份心情的结局。



然而,我还是无法舍弃和凪沙的未来,一直死抓着不放。



最终,模糊的思考循环像漩涡一样转动,我不知何时从远处呆呆地眺望着那个漩涡。



然后一步,又一步。仿佛被呼唤着似的,走近它。



我凝视着水面,另一个我在背后劝告──那个要烤过后凝固做成饼干,不能靠近。但我无视他,纵身一跃。本应是可可味的水花,无味无臭。



另一个我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叫他放手,他喊着不放。



凪沙的目标不会改变。因此我们的感情会消失。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和凪沙永远在一起。



这样一来,我只能接受永远的爱。



这是我得出的答案,但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答案。



啊──自相矛盾。



我一边这么念着,一边坠入梦的里面,意识的深处。



嘎吱嘎吱。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我睡觉时翻身造成的动静吗?不,不是的。弹簧缓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浮在水面上的身体,感觉有轻微的波浪袭来。我微微睁开眼睛,嘟囔着。



「……这是在做梦吧?」



我对身前隐约浮现的影子问道。匍匐在我身上的少女,仿佛在寻找对我的回答似的,沉默了片刻,最终,



「对,这是一场噩梦。所以,你只要委身就好。」



青之岛悠乃妖艳地微笑着。



啊,真的,是哪一边呢?我伸手在枕边摸了摸,没找到糖罐。如果是梦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所以这是,糟糕的现实。



「悠乃,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知识。只要知道钥匙的号码,就能制作备用钥匙。……还事先考察过两次,完美。」



悠乃用略带得意的声音告诉我。换句话说,她事先用全知的能力制作了备用钥匙,堂而皇之地从正门入侵。再怎么说也滥用过头了吧。



「那么,这个时间你找我干什么?一定有急事吧?」



视野的一端,挂钟正指向深夜一点半。别说好孩子了,就连坏孩子也早该睡了。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就算是我也会发怒的。



「这一天,在这个地方。我会和你接吻。我是来实现既定的未来的。」



「骗人。」



我立刻否定。



「真的。我和白濑杰第二次接吻的日子是──七月十六日。地点是──白濑杰的卧室,床上。全知的技能,早就调查过了。」



没有必要斟酌她的话。万一这句话不是谎言,我会很困扰的。这是为了让我放弃的唬人把戏。如此断定后,我向黑暗中蠢动的影子质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瞄准了这种状况吗?」



点了点头的悠乃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也许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同床共枕吧,她穿着一件青柠绿色的睡袍。我立刻将视线从她外露的胸部肌肤上移开,但悠乃并没有错过那一瞬间,呼,她吐出一股气息。



「这么说来,你上周一直盯着我的嘴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



「意义是有的。你喜欢努力的孩子。所以,我也想让你看到我努力的样子。那就是……想要亲吻你这件事。」



「那算什么?努力的方向也太偏离了吧……」



「因为我想不出别的了。」



从垂下的黑发中能闻到淡淡的柑橘香味。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难道说。



「喂,悠乃,你在我家洗过澡吗?」



悠乃又害羞地点了点头。不,你也太自由了吧。



「只是用了下淋浴,其他的我都自己带来了。」



「你认为这样的主张会改变罪名吗?」



「水电费之后再汇。」



「听这个口吻,你知道户头账号吗?」



悠乃无视我傻眼的表情,满怀爱意地梳理着我的头发。从上到下,确认我耳朵的形状,若即若离地描绘我的脸颊。指尖穿过脖子,停在锁骨处,仿佛挑逗似的画着圆圈。在重复的动作中,我们持续着语言的交锋。



「……比起玄岩,果然还是我啊。」



「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爱华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把玄岩忘了也可以吗?还是说那个?你也像玄岩一样,是来抢夺我的王牌的吗?」



悠乃挠着我胸口的手指停了一下,随即又动了起来。



「爱华的事,我会忘记的。确实,我按照你说的那样,和爱华面对面了。……不过,那只是在四重奏中。四重奏之后的我……一定还会继续伤害爱华,已经不能再在一起了。所以不需要【败犬】的王牌。」



她的选择是残酷?还是温柔呢?



──我不想忘记啊。



我想起了玄岩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庞。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怎样,位于我绝对无法衡量的领域。然而,这是该由她一个人决定的事情吗?



啊──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不愿再想这些了。



「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我自暴自弃地嘀咕道。然而悠乃依然带着圣母般的笑容,用冰冷的手轻轻包住了我的脸颊。



「杰君,选择我就好。能安慰伤心的你的,只有我。」



「都说了,那个──」



没有意义。不会被纳入列表的选项。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接受永远的爱。明明知道,悠乃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动摇。



「即使选择了我,四重奏也会继续。」



「……骗人、的吧?」



不可能。因为她选择了我作为目标……不是吗?



悠乃和以前一样,仿佛要粉碎我的希望似的,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选你作为目标。」



这个宣言搅得我心乱如麻。前提全都被打破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冷静点,这肯定是谎言。



「……那么,一开始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相信?」



「就算我一开始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现在,我想你会愿意相信的。而且,如果你怀疑,我可以用技能的最后一次证明。」



「……既然确定会接吻的话,真伪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第二次,我想作为你的恋人接吻。」



我害怕悠乃热切的视线,感觉会被她的气势所吞没,于是移开了目光。



万一,悠乃的目标真的不是我的话。会产生一个巨大的问题。悠乃的恋情,和凪沙不同,在游戏之后也不会消失。



「给杰君出个问题。这个游戏结束后,失去了对游戏的记忆,失败的参与者和目标的关系回到恋心萌发之前,即便如此,也还会留下的东西是什么呢?」



疑问句很有效地渗透了我的内心。答案很快就明白了。那天,青之岛悠乃正打算向我告白。



「……情书。」



寄信人不明的粉色信封。就算我和凪沙的关系消失了,也依旧会被投放到我的鞋箱里,笨拙的爱的信息。收到情书的我去到屋顶,被悠乃告白后,会怎么样呢?



「四重奏之后,你应该会和我交往。」



「怎么会,不可能的!」



一边否定,一边又觉得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对于悠乃的告白不会马上点头吧。不过,在那之后,如果明知她的好意,又积累了相应的时间,我们交往的可能性,一定是有的。



悠乃的将嘴唇凑到在思考的尽头冻结的我的耳边。漏出的气息温暖了我的耳垂。



「所以,选择我吧。」



悠乃继续说道。



「我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四重奏之后的我和杰君交往,二是──四重奏之后会消失的现在的我和杰君交往。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段时间,哪怕只是一个晚上也好,在这里选择我,也没有什么不对的。选择我吧。把你的全部,都交给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接受的。」



耳语,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声音,让我困惑。



简直就像大脑被亲吻了一样。一时间什么都无法思考。



悠乃恢复了匍匐的姿势,满足地看着我呆滞的眼神。就像将珍藏的百宝箱开了又关,为只属于自己的辉煌而心驰神往一样。



「……为什么不把我当成目标呢?」



对于我的问题,悠乃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你应该是最明白的。」



「我?」



不明白。面对我的沉默,悠乃略显遗憾地拢了拢头发,回答道。



「想要的东西,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悠乃毫不犹豫地断言道,那副姿态让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她原来如此美丽吗?



事到如今才发觉,悠乃和我很像。她也并不想通过游戏得到什么。虽然是顺其自然,但如果放任游戏不管,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才参加的而已。



「我想知道,喜欢这种感情。周围的人对我表达了很多好意,可我还是无法理解。」



我想,干脆接受她算了。



我和悠乃一定能顺利地相处下去。无论是在四重奏中,还是在四重奏结束后的世界。



「我想试着喜欢上某个人。然而,因为这种不纯的理由而喜欢上他人……我觉得是不对的。」



不假思索。或者说犹豫不定。为什么悠乃的语气给人一种相反的感觉呢?



漩涡在我的脑海中持续转动。我还是自始至终拼命维系着自我。



「可是,那天。我找到了。看着哭泣的你,我想。恋爱需要这样的感情。我没有那个,我没有资格。所以,我想知道更多。这么想着。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被你夺走了,于是……我向你搭话。」



我坐在长椅上大哭,悠乃来到我旁边。现在,我的心和那时一样,快要被磨碎了。和那时一样,希望有谁在我身边。青之岛悠乃不正是最合适的对象吗?我开始这么认为了。



──那天的记忆,从现在开始将发挥作用。对,就像迟效性的毒药一样。



确实如此。开始起效的毒液腐蚀着我,将我诱导向轻松的方向。



回忆中的我躺在悠乃的膝盖上,再次放声大哭。最终,一颗泪珠在我的脸颊上划出一道弧线,流进了嘴里──



「……骗人的。」



我顺着直觉喃喃道。



「真的,我对你一见钟情。」



「不是说这个……那是骗人的吧?」



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情,悠乃黛眉微蹙,眯起了眼睛。想从我的视线中读出我的用意,但似乎没有读懂。或者,佯装不懂。



「什么意思?」



我支撑起将体重托付给弹簧的身体。把手伸向悠乃的双肩,一边推开她一边坐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的【巧妙的陷阱】的真面目。你是最先使用了王牌吧。……倒不如说,限制只能在游戏刚开始时使用吧。」



我缓缓地说道。为了唤醒自己。



「悠乃,你──篡改了我的记忆吧?」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相信。明明能如此鲜明地回忆起来。那天的记忆──身旁的你,两人间的对话,全部都是虚构的。因为,记忆中的眼泪,没有味道。



悠乃借给我的手帕,我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这也难怪。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收到过那种东西。



「……明察秋毫,杰。我的王牌只能在游戏开始时使用。效果是【篡改与特定人物过去的记忆十分钟】。更详细的发动条件是,我必须在与你的第一次对话中,说出与我篡改的记忆中相同的话语……然后,我才会和那孩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悠乃面无表情,用细得仿佛是从喉咙里绞出来的声音坦白。



──白濑君,你怎么了?



游戏的第二天,和她的接触。在那个时候,我反向中了她的圈套吗?



悠乃一言不发,不安地等待着我的话语。大概是揣摩不透我的心情吧。是愤怒、悲伤还是失望?连我自己都难以决定。最先涌上心头的──



「被你打败了,悠乃。」



是对中了圈套的纯粹的悔恨。因为这是游戏,她的行动是符合规则的行为,那么生气和伤心都是不合理的。



「我喜欢你,是不折不扣的真心。在远远地看着你,追逐着对我不感兴趣的你的过程中,我的感情成长,长大了。」



悠乃痛苦地捂住胸口。吸气,吐气,然后。



「白濑杰,和我交往吧。」



连同灵魂一起化作声音,向我哀求。



「我能理解杰君,我很珍惜杰君,我和杰君一起──」



感觉要是不阻止的话,她就会一直说下去,我直直地盯着她,摇了摇头。从悠乃无力枯萎的口中「啊,啊……」响起短促,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声音。



「悠乃,你的心意真的很让我高兴。即使是虚假的记忆,你在我身边也拯救了我。不过……我不能和你交往。」



因为真正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人,离得更近。



「………我知道了。这样就可以了。」



悠乃美丽的眼睛里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四方形的房间里,只以月光为光源描绘出的那副模样,令人心醉神迷。



「我的愿望可以由四重奏之后的我实现,所以──」



真的是猝不及防。



悠乃的嘴唇沿着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般的轨道,触碰到了我的嘴唇。似冷似热的感觉,转瞬即逝。



用全知的技能约定的,遵照剧本的亲吻。



虚无缥缈的恋爱即将燃烧殆尽之际的,刹那间的吻。



「──我的事,不用在意了。」



然后,她所下达的绝对命令,无异于放弃权利。



「真的,可以吗?」



类似的问题,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也问过。答案肯定也是一样的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必须问一问。



「我果然,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让你回头。所以,已经够了。」



悠乃把脚从床沿上放下,站了起来。她那一瞬间散开的后发,美得惊人。



就那样没有回头,悠乃裸足以从脚跟到脚尖都被洗练过的动作从我身边离开──



「……对不起,还是不行。」



「诶?」



话音未落就撤回前言。转过身来的悠乃,脸上沾满了泪痕,颤抖着。



「杰君。呐,杰君。希望你能抱抱我。只要一分钟就好,只要一分钟,希望你能爱上我。」



悠乃张开双臂,身体向前倾着请求道。她用不像她的恳切声音,希望把能拥有的一切都交出去。



「悠乃……」



我不想看到她的这幅样子,视线落在床铺的褶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