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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初恋渐远(1 / 2)



与纪藤和彦一同去Cherir的翌日夜晚,内田春香向里谷正明打来了电话。



“正明先生?好像很久没有和你联系了,对不起。”内田春香开言说道,“就像之前说的,从上个星期起,我就一直在改论文,而且,比想象的要花时间,好在今天终于得到了教授的认可,暂时算是自由了,所以想着先和你汇报一声。”



感觉是从公用电话打来的,里谷正明便问内田春香,现在她人在哪里,得知她正要离开大学。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上大学竟然要待到这么晚呐!……”



于是,一瞬间,他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因为大学是没有放学时间的,有的理科生甚至会通宵达旦呢。”



“一会儿……还能够见面吗?”



里谷正明一时冲动说出的话,当即被内田春香以“太勉强”给回绝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坐在文字处理机前面。”内田春香拒绝说,“哦,如今论文已经不用手写了,都是利用一种叫作文字处理机的机器,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对着那画面,眼睛已经累到极限了。”



“你真是累坏了。”



“嗯,对了,这周末正明君没有问题吧?”



“那是当然。”



内田春香轻松愉快地,谈论着星期日的例行约会,她的感觉正在持续降温的忧虑,看起来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然后呢,我不是说过,要把正明先生,介绍给我的父母吗?”内田春香兴致勃勃地说,“我想,就定在这个礼拜日吧,你看行吗?”



就这一句话,让里谷正明热腾的心气,唰地凉了下去,但是,他很快又调整过来了。



“好吧,你说得也是,反正早晚都是必经之路。”里谷正明答应了,“穿西装去会不会好一点?”



“是……哦,毕竟第一印象最重要了。”内田春香点头回答,“可是,这类衣服正明君你有吗?”



“有是有,但是为了长远考虑,还是果断地重新罝办一套吧?”



“那好,衣服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至于星期日当天几点钟,在哪儿会合,具体的事情,到时候会再联络你的。”内田春香热情地说,“总之,我先问一下,家里那边有什么安排,然后明天或者后天,再给你打去电话。那就这样,晚安了。”



“嗯,晚安。”里谷正明点了点头。



尽管只是有事说事的短暂通话,如今的里谷正明,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反刍着对话的余韵,这天早早地铺床就寝了。



第二天,里谷正明推掉了加班,去日本桥买西装,衬衫、领带也同样买了新的。和之前那几次约会不同,这次要到对方的家里去,脱鞋上榻,所以犹豫着要不要,也买一双新的皮鞋,可是,他又怕打理不好,结果只好作罢。他拜托店家,西装要在三天内改好,并说定了星期六中午来取。



这天晚上,内田春香又打来电话了。听说今天是从家里打来的,两人有别于昨天夜里,踏踏实实、开开心心地聊了起来。春香说她刚刚和老家通完电话。



“听说我要领着,正在交往的男人回家,父亲一时哑口无言,结果只给了一句:‘哦,是吗。’听声音就知道,他的心神不宁的,可好笑了。”



“这样啊。”里谷正明低语了一句。



内田春香的父亲所表现出的狼狈,在里谷正明那儿,又成了不安因素,他可做不到像春香那样,能够以此为乐。



“星期天,下午四点那会儿过去,估计家母是想一起吃顿晚饭,所以吃过饭后,大约八点钟告辞。”内田春香笑着说道,“我正这么考虑呢,你觉得怎么样?”



“嗯,就这样吧,看上去挺好的。”



如此一来,至多坚持四个小时就算过关了,里谷正明自我宽慰着。



最终,两个人定在了星期日的下午三点钟,在品川车站内碰面。



里谷正明交上女朋友的消息,在他本人尚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在原云的职工之间传开了。



星期四午休时分,里谷正明正在宿舍食堂里吃饭,大贺前辈过来搭话。



“里谷,你交到女朋友了?真的假的?”



“哎,怎么回事?”



“这不是明摆着嘛,一到星期天,你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乐乐呵呵地不知道往哪儿去了,电话也比原先响得频繁,任谁看了都会这么想。所以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啊,是有这么回事。”里谷正明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好家伙,可真是羡慕你呀!……”



大贺走后,里谷正明忽然想起了纪藤前辈,于是便去找他,只见他坐在电视机前,一声不吭地扒着饭。刚才与大贺的谈话,似乎吸引了整个食堂的注意,可是,纪藤和彦却独自一人,专心听着电视里,森田一义与浅野裕子的对谈。



内田春香说时间充裕了,看起来当真不假,这个星期星期五、星期六两个晚上,也有电话打来。星期六只是为了确认第二日的安排,但是星期五的晚上,两个人讲了近半个小时,对里谷正明来说,这已经是超长通话了。虽然聊的尽是一些事后努力回想,也无法记起的琐事,但是,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正通过电话线,与内田春香紧紧相连的真实感,才是最重要的。



触动心弦的感觉,是里谷正明在过去的人生当中,所不曾体味到的。萌生于自己心中的感情,起初就好似一块烫手的山药蛋,不过,最近他也懂得欣然品味了。



当然了,面对面地要比在电话里快乐数倍,这自然不必言。星期日下午三点的品川车站内,与内田春香时隔半个月,再次相见的一瞬间,里谷正明险些被心底掀起的感情波澜所吞没。



“让你久等了,好久不见。”



“啊,你好。”内田春香说话有些客气。



可能是因为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了,两个人一上来显得有些生疏,但是,一起乘上京滨东北线列车的时候,他们已经恢复了往常融洽的气氛。



“正明先生穿起西装来,比我想的还要帅。”



“真的?那太好了!……”



这趟列车虽说比上下班的电车,要空旷了许多,却依然没有空位,两个人挨站在车门一侧,内田春香的脸距离里谷正明的眼前,不过三十公分。车厢摇摆的瞬间,距离缩到了二十公分。若不是有人看着,里谷正明肯定就势强吻了她,他知道自己心跳不已。



这就是爱?一旦爱了,人怎么就变得这般脆弱?



里谷正明再次有所感触。自己必须是强韧的。内田春香不是说过吗,她对自己的好感,源于自己的强韧。爱她,就要保住这份韧性。这种事情,到底能不能够办得到呢?……



两个人在石川町车站下了车。走出了车站南口,随内田春香走了五分钟坡路后,眼看进入一片高级住宅错落的区域,不久,她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我的家。”



说着,她指向一座由奶油色石墙环绕的宅邸。越过两米来高的石墙,只看到乔木繁茂的枝梢。



“啊,好一座宅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色的铁门向左右开启,里谷正明跟在内田春香的后头,踏入了内田家的土地。前庭里铺着草坪,植着乔木,修剪得颇具西洋风情;主房是风格与之统一的西式二层建筑,洋溢着厚重的历史感;而院落深处另有一座,盖着日本瓦的日本风格的仓房。内田家果然是大户人家。



里谷正明出生长大的饭田市近松家,在乡间也曾经被评为豪宅,纯正和风的主房虽然是平房,却由数间厅堂环环相套,建得很是气派。记得祖母曾经自豪地说,“此家一轩便有八十八叠”。院落深处并排着四间泥灰仓房,听说过去古玩字画,在那儿堆积成山,不过打记事时起,那里基本上就是四间空屋了。



近松家占地之广,足有此处五六倍,然论及资产价值,此处就有数十倍之多了。如果说近松家是被,战后的民主化洪流所冲垮,那么,内田家便可谓乘风破浪,昌盛至今了。



倘若父亲正午能够像点样子,倘若近松家也如内田家这般,战后依然繁荣的话,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定也是别样的人生吧?



不过,只要与内田春香结婚,这土地家屋终将成为身内之物。从饭田至滨松,再至町田、龟户,这一路流离,倘若注定归于此宅,自己的人生便无所谓一塌糊涂了。



“眼看就要面见了,你准备好了吗?”



在内田春香的话语声中,里谷正明蓦地寻回了意识。自己这是怎么了?并非受了前辈的影响,一瞬之间,私欲正在心中萌芽。



“宅邸和资产都不重要,我爱的是一个名叫内田春香的女人,别无他求……”里谷正明再次告诫自己。



内田春香按下了门铃,于是,院子里传来了女性的应答声。



“妈妈?是我,春香了啦。”她这么回应道。



“喔,你回来啦,等一下下啊,马上就给你开门。”



大约十秒钟后,玄关的门终于解了锁。内田春香推开了门,里谷正明与站在门厅里的中年女性目光交汇。



“这位是我母亲。”春香介绍说。



“初次见面,我地是里谷正明。”



“欢迎你来,请上来吧。”



换上了准备好的拖鞋,内田春香和里谷正明被领到了接待室,这里大概就是面见场所吧,里谷正明和内田春香,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虽然套着布罩,沙发却是普通的沙发,不过那张由一整块木板,加工而成的桌子,显然是一个价值不菲的高档物件,不仅如此,房屋的内装风格,可谓整齐划一,户主品位之优良,从中可见一斑。



等待大约五分钟后,内田春香的母亲端着托盘再次出现,将一碗和果子放在了桌子中央,接着,向春香面前的杯中倒入了咖啡,又为里谷正明端上来了一杯红茶——想必是春香在事前为自己,传达了不好咖啡的指示。托盘被置于桌上,一对茶杯尚存盘中。



“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春香的母亲。”



“啊,我地是里谷正明。”



内田春香的母亲在女儿,正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从春香的年纪判断,她应该早已年过四旬,给人的感觉却不甚相似,一定是那副美貌,使她显得较实际年龄要年轻了。



内田春香母亲的脸庞确实匀称,不了解的人如果是见了她,恐怕会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甚至有可能从两个人的美貌中,感受到共同之处,说不愧是母女。



然而,里谷正明心里清楚,两个人的血脉并不相连,两个人美得如出一辙,也不过是无心插柳。话说回来,能够让资本家少爷一见倾心,以至于不惜私奔也要与其结合的女人,拥有与之相符的外表,也是在情理之中。然而,女人腹中的胎儿在私奔期间死于胎腹中,取而代之被收养的女婴,又重新由这位佳丽养育成人,巧合就在于此了。



与内田春香的母亲寒暄过后,里谷正明正困于对话的接穗,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仿佛一切都有所安排似的。一位中年男子走进屋来,以站姿轻表仪礼。



“这是我的父亲。”内田春香介绍说。



里谷正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深深地行了一礼。



“我地是里谷正明,有幸正与春香交往。”



“先坐吧。”



简单地寒暄语毕,春香的父亲也坐在了空闲的沙发上。



因为她父亲是资本家的户主,里谷正明便擅自将其想象成了,一个肥硕的中年男人,然而,实际出现的这位人物,却与臆断完全相反——他的举止温文尔雅,但是,整体线条纤细,眼神缺乏生机,好似大病初愈一般,给人一种远离浮世的印象,如果说此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干出过私奔的事情,别人一定会想:错不了。



内田春香的母亲兴冲冲地,准备好了两只杯子,斟上了咖啡。他吮了一口咖啡,点上了烟草,终于开始向正明问话了。



“里谷先生今年多大了?”



“今年二十六岁了。”里谷正明回答说。



“正在工作吗?”



“是,我在一家名叫‘原云工业’的家具制造公司上班。”



“哦,原云我知道。”



说着,他不止一次地点着头。到目前为止都还好,不过……



“你是做营销之类的吗?”



“不,那个,我在工厂上班,是工人。”



里谷正明如实地回答后,一时间,问题的间隔拉开了。



“顺带一问,最终学历是?”



“高中……毕业于滨松的滨松北高中。”



尽管该所学校在当地,以顶级的升学率闻名遐迩,但是在静冈县外,应该感受不到吧,况且高中毕业的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可是爸爸,正明先生是由于家里的原因,才不得不放弃考大学的。”内田春香连忙在一旁帮腔,“尽管如此,他仍然博览群书,自学成才,那些大学生根本不在话下……”



“等一等,我并没有说高中毕业不行,或者说大学毕业就一定优秀,也丝毫不这么认为,人的价值不是由这种事情来决定的。”



“没错啊,我才初中毕业。”



内田春香的母亲谈笑自若地添上了一句,对此里谷正明钦佩不已,他暗下决心,自己也要成为一个,可以无所避讳、泰然说出“高中毕业”的人。



就像为了掩盖起尴尬的空气,内田春香的父亲点燃了第二支香烟。本来打算把烟盒收进前胸口袋,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震了一下烟盒,弹出一根香烟,递到里谷正明面前。



“你能吸吗?”



虽然里谷正明平常不吸,却并非不曾吸过。判断这种场合,应当规规矩矩地接受,正明抽出香烟,借了火。许久不吸,差点儿呛到,好歹忍住了,吐出烟来。通过示意同为吸烟者的关系,或许多少可以令对方,产生亲近的感觉。



“那么,所谓家里的原因,是指什么呢?”



顺着问题,里谷正明就高中时代母亲发病而放弃考学的情况、母亲在自己即将成人之前,已经去世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原本出身于饭田市的事情,进行了简单的阐述。



当确认正明已与父系断绝关系,现在无依无靠浪迹天涯时,春香的父亲终于露出了貌似认可的神情。想必他是在考虑将入赘内田家,作为与春香结婚的条件吧。这一点并无问题,里谷正明认为,自己已经作出了判断。



法律上,关于成年男女结婚一事,只要当事者双方有意,便可结为夫妻关系,父母赞成与否绝非必要。然而现实之中,特别是在上流社会家庭里,结婚并非当事人的结合,而是家族之间的联合,婚姻受这种观念支配着。里谷正明之所以会,想要取悦春香的父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