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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由香里小姐在上个月下旬之前都没有离开过医院,后来可以外出,也不过是在医院附近散散步,而且都由我陪同……”



“碓冰医生……”



箕轮律师压低声音,打断我的话。



“弓狩女士的病情究竟如何,我并不感兴趣。她确定无疑地已经死亡,而且把一部分遗产留给了你。”



箕轮律师的眼中充满了锐利的光芒,像叮嘱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弓狩环女士已经死了。”



我久久地遥望着水面,目光毫无焦点。到底这样过了多久呢?仿佛才十几分钟,又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天,我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缓缓流动的元安川。



接受了由香里死亡的事实,我平静下来,一个人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箕轮律师把一些事务上的手续说明完毕后,便起身离开了。之后,我像踩在羽毛被上一样,心神不宁地从医院出来,在和平纪念公园里徘徊。那些记忆就像发生在梦里一样混沌不清,我无法判断它们是否在现实里发生过。



微微抬起眼,河对岸的原子弹爆炸遗址跃入眼帘。遗址的外墙已经崩塌,有部分钢筋裸露在外,尽管如此,它依旧矗立在那里,成为和平的象征。遥望着那梦幻般的光景,周围的一切变得愈发不真实。



由香里死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了。眼前只有昏暗的河流日复一日地流淌着。一想到这儿,我就有种似乎要被那条河吸走的错觉。



突然,有什么人坐在了我的身边。我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嗨!”榎本冴子冲我扬扬手。



“冴子?”



“是啊,我是冴子。你在这个地方干吗呢?本以为你这个时候已经坐上新干线了。”



“没什么……”



“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见过你的同事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了,说什么‘碓冰医生像僵尸一样在公园徘徊’,‘就像《明日之丈》的最后一集一样,在元安川的长椅上坐着’。你说,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



冴子像演舞台剧似的,夸张地耸了耸肩,眼神中却满含温柔。



“说吧,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颤抖着张开嘴唇,却只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声。冴子细长的眉毛拧成了八字形。



“原来是这样……你喜欢的人已经去世了,是吧?”



“你怎么……”



“我就是知道。昨天说过,我们都交往那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



“就在刚才……据说是四天前去世的……”



“唉,真是太遗憾了。”



冴子伸出手,轻轻地捧起我的脸。我的脸被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包裹住,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我搜寻着记忆中相似的一幕。上个月,在夕阳下的瞭望台上,得知十五年前的真相的时候,我也这样被由香里拥抱过。



由香里比冴子身形娇小,她胸口的柔软,她的体温,她心脏的跳动,此时此刻仿佛冲击着我的身心。麻木不仁的心随之融化,失落已久的情感一股脑儿向我袭来。



激烈的情绪仿佛要冲毁堤坝,无法抑制地喷薄而出。我抱住冴子失声痛哭。所有的情感似乎都被她身上的毛衣,还有毛衣下面那丰满的胸脯吸了进去。



冴子只是默默地抱住我,不断抚摸我的头。



充盈在胸口的悲痛仿佛都融化在了泪水里,被冲洗干净。我调整呼吸,从冴子的胸口抬起头。



“好点了?”



冴子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用夹克的袖口擦了擦满是泪水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啊,我的毛衣都湿透了。这是我非常喜欢的毛衣啊。这下好了,没法穿了。”



“不好意思,我会赔你一件的。”



“开玩笑的。再说了,你这种连约会都AA制的小气鬼居然毫不犹豫地说会赔,你还真是变了。”



“小气是我不好。但也不像你说的,并没有改变什么。”



“或许你自己不知道,你是真的变了。改变你的是那个死去的人吧?”



“嗯,是吗……”



我反复在脑海中回味关于由香里的记忆。为了不让自己失声哭出来,我抿着嘴唇,咬紧牙关。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她的葬礼呢?”



“她的近亲已经操办完了。”



“这样啊。那只能去扫墓了吧。”



只能去扫墓,真的是这样吗?托冴子的福,我混乱的情绪镇静下来,刚才听箕轮律师说明时产生的疑问也随之复苏。



为什么由香里会倒在横滨呢?从叶山岬医院到横滨,坐车也要将近一小时。上个月刚刚飞出“钻石鸟笼”的由香里不可能一个人走那么远。



我不知道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种想探知真相的欲望从心底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苍马?”



冴子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变化。我把察觉到的疑点告诉了她,边说边在头脑中梳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就是说,你必须弄清那个人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吧?”



是的。我想知道由香里到底遭遇了什么,她人生最后的时刻是怎样度过的。听到冴子的话,我重重地点点头。



“那样的话,就得去现场看一看。”



“现场?去神奈川?可是……”



冴子看着迷惑不解的我,从容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



“到新横滨的新干线,最后一班是晚上八点零一分从广岛发车,现在抓紧的话没准还能赶上。”



冴子把液晶屏上的换乘导览图拿给我看。我慌忙看看表,时针指着傍晚七点半。



“可是,到横滨也已经是深夜了吧。明天一天要做各种调查,怎么算时间都不够。后天还得回来工作……”



“苍马,你不觉得有股寒气吗?”



“寒气?是啊,稍微有点冷……”



这一带都没有遮风的东西,坐在河边,冷风无遮无拦地吹过来。



“啊,着凉了吧。这下糟糕了。马上就会关节痛、发烧、食欲不振,对吧?所以无心工作,才漫无目的地到处溜达?”



冴子突然把脸凑过来,我不明白她的意图,皱起了眉头。



“流感!”冴子指着我的鼻尖,“你一定是得了流感,今年正好盛行流感呢……”



“不不,还不至于到流感的程度……”



“你不相信我的诊断?没错,肯定是流感。既然是这样,下周就别来医院了。”



我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冴子的意思。在广岛中央综合医院,凡是有职员被诊断为流感,为了防止传染给医院里的病人,都会被要求暂时停止上班。



“冴子……”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冴子朝我挥挥手。



“好了,还不赶快出发。医院那边我会应付的。”



“谢啦,我会报答你的。”



“想感谢我的话,下次再去喝酒的时候,奢侈一次就行了。让这么小气的你奢侈一次,也够我得意的了。快,时间不多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多谢”,撒腿便跑。穿过元安桥,奔向周末人头攒动的本通商业街,位于鲤城路交叉口的本通站跃入眼帘,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坐广岛电车。距离广岛站还有两公里,上下车的乘客比较多,这个时间可能还是跑着去更快一点。于是,我再次开始奔跑。



到了市区主干道的相生路,我一边喊着“借过”,一边拨开人群。最近运动不足,身体很快开始抗议。穿过稻荷大桥的时候,腿上的肌肉变得像铁一样僵硬,肺也开始隐隐作痛。看了下手表,指针指向了晚上七点五十。



已经快到极限了。我无视全身细胞发出的警告,继续往前跑。



在新干线入口的自动售票机那儿,我买了到横滨的自由席,随即登上站台扶梯。就在这时候,通知发车的旋律响起。我拼命跑上扶梯,冲进最近的车门。



我把手撑在膝盖上,努力地大口呼吸,车门在背后静静地关闭,新干线启动了。我靠着车门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