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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1 / 2)



见过暴风雨肆虐的天空吗?



暴风雨过后的空中飘浮着斑驳的断云,云层下侧黑黑的,像洒上了墨汁,被阳光照耀的上半部则明晃晃的闪着白光。云朵间刀子一样锋利的光线透射下来,闪着耀眼的强光包覆住还没全干的街道。十二月的你,就像那暴风雨平息后的天空。



怏怏不快几乎成为常态,而且总是心情沉重精神郁闷。对丧失的能力及记忆难过不已,对等在面前的黑暗恐惧得无以复加。你几次试图伤害我,以为这样我就会拂袖而去。可能是不愿让我看到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自己吧。



好在仅过了极短时间,你的眼睛重新闪现出昔日的光彩。像暴风雨中的云层断裂开,照射出来片刻的光芒。身子虽然不听使唤,意识却很清晰,就连脑筋也转得不比以前逊色。每当这时,我们就尽可能地多聊。聊过去众多的回忆、聊现在的心情、聊今后的愿望。



可是阳光灿烂的日子总也无法长久。有时候你能像以前那样连续几小时谈笑风生,然而多数情况只不过几十分钟或几分钟光景,你就又回到黑暗之中。闪亮的瞳孔不再发光,如泥污一般浑浊黯淡下去。目睹你在我眼前消失,实在难以忍受。你不在之后,我当然有了将自己关在狭小的浴室里闭门不出的理由。



美丘,对于最后时刻我对你做的一切,我至今没有半点悔意。假如又有同样状况出现,我肯定还会同样痛苦并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有最后时刻无法将你的心思用语言严格核实这一点,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至此,你的故事已讲到最后阶段。我不会忘记你,知道这故事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忘记峰岸美丘——这个略显奇特的女生吧!如春之风暴,如夏之闪电,飞驰过短暂人生的你,一定会永驻我们的记忆之中!



是这样。你极端任性暴烈,因为你,我被迫在很深的层次上改变了自己并心智大开。



知道吗?我至今依然不必入眠就能清晰地梦到你。



进入十二月,你出现步行困难症状。说话极慢,表达复杂的、抽象性的思考,于你而言,已难到了令人绝望的程度。



购物时货款的计算、复杂的料理菜谱、专业主修的英美文学等,似乎已完全从你脑中被剥离干净了。



我跟你父母商量,租了一张护理用的小床放置在狭小的单间里,因为你已经很难爬上铺着床垫的阁楼了。我上学的时候,你妈或你姐来代我照看你。不久前我辞掉了工作,因为不想失去与你在一起的所剩无几的时间。不记出勤的课,我也没时间去上了。只要时间方便,我尽可能陪在你身边。



那是个星期一,今年首次寒流来袭的日子。你的声音极度微弱,在我们的白色房间里,时间流逝本身似乎都变慢了。



“我,洗、洗手间。”



在支起上半身的护理床上,你扭动着身体。我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



“等一下。”



一个人的体重,即便像你这样个子不高的人,也有相当的重量。虽然不至于造成腰痛,但有时候肌肉也会出现酸痛的情况,我从护理书籍中学会了抱起一个卧床病人的方法。抱紧,双手在腰后扣在一起,身体紧贴在一起翻滚似的起身。



“对、不、起。”



你用从腹腔泄漏出的气息道歉。两人并排侧身坐在床上,我不带一丝怨气地说:



“没问题,美丘你轻得很嘛!”



这一时期,我的语速跟你一样缓慢。你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时,会揣摩我的表情,因此表情不能严肃不能忧伤。你的左腿几乎不能动了,我把身体探入你的右侧腋下,准备一起站起。平时这样就能站起身来。腰上用力试了两三次,毫无效果。你拍打着本应能动弹的右腿叫道:



“太一君,我、最后的、腿,不行了。”



你绝望的面孔就在我身旁。眼睛深不见底,仅有表面被泪水沾湿。眼见抽搐般的恐惧在泪眼正下方划过。我抱紧你说:



“没问题,没问题。”



在最后一个月里,这句话我重复过多少次了?我当然不会比你先表现出忍受不了的样子。我抚摸着你的头,等你的哭声稍稍平静下来,我跪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