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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2 / 2)


我按你的要求全神贯注地亲吻你,口舌并用地起劲儿吻你,然而此时往后的记忆却不知去了哪里。如果集中精神,说不定能够回忆起那时的身心动态,不过,现在没这份心思。恍恍惚惚却又极其美好,也许就想这样铭刻在记忆之中吧!



拥抱一个人会积累这么多经验!有生以来第一次,我通过你真正体会到了性爱的丰富与精彩。



我们的初次体验相当客套内敛。首先,相互之间还不太了解对方的身体,再者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过于出格。我甚至觉察到就连一贯我行我素的你,都紧张得浑身打战。



当一切终于结束时,我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没出什么大错地通过了一场难度极高的考试。虽说也有喜悦和成就感,但最主要的感受是放下了心。



你将头枕在我胸前,仰视着昏暗的天花板。



“谢谢,太一君。”



你突然说出女生常说的话,我大感意外。



“怎么啦?不像美丘说的话。”



“我太开心,无论如何都想说声谢谢,因为太一君很可能不会跟我有第二次了。”



简直就像坠入五里雾中,我们才刚刚亲热了一次。你慢慢拨开后脑处的头发,那儿有一道旧伤疤,像条细长的白色小路。



“伸手摸摸,我的头发里是不是有条小道?”



手被你抓着,你用我的手指描着那条伤疤。你的声音像是从漆黑的酒店寝室一角冷冷地传来,语声冷峻得跟平时的你判若两人。



“我只对真正喜欢的人说过这事,太一君是第二个。我在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出过交通事故,已经一点也不记得了,好像头被猛烈撞击后做了手术,又住过很长时间的院。事故过程中受的冲击、手术时的疼痛完全没印象,不过请了很多假可以不去不喜欢的幼儿园倒是挺高兴,小孩子心里光有这种记忆。”



我从那道白色伤疤上移开手指,轻轻抚在你一说话就上下律动的白皙脖颈上。



“好在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吧!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美丘也完全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你凄楚地笑笑。



“手术算顺利吗?活成现在这样。”



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袭来。赤身相拥的你仿佛瞬间远离到了手不能及的地方。我胳膊用力,紧紧搂住你。



你淡淡地说:



“我的头骨凹陷碎裂了。脑与头盖骨之间有层叫硬膜的东西,这层较硬的膜也破裂了。那时候要修复硬膜,只能通过手术移植人的硬膜这一种途径。就是像创可贴那样粘上,现在似乎能用人造材料了。”



你声音低沉,像是发自井底的声音,从我的胸前传来。



“上幼儿园的我移植的是从德国进口的干燥硬膜,叫冻结干燥硬膜,因此可能会造成感染。给我做手术的医院的过分之处就是,明知冻结干燥硬膜有危险,为用尽库存还一直将其用于手术。在我前面做手术的有四个人,其中三个人已经死亡,剩下的一个今年春天已经发病。”



你做了个深呼吸,我也做了个深呼吸。我们想把这可怕的事实向后拖延,哪怕拖延一点点也好。我注视着平生所见的最勇敢的人,你坚强地笑笑:



“克罗伊茨费尔特-雅各布病[1],没有治疗手段,潜伏期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何时发病也不得而知。而且一旦发病,大约三个月,脑就会变成海绵一样的空洞继而死亡。”



无泪。这可爱的小脑袋里也许就有可怕的病原体在蠕动。我拼命将你的头搂在怀里,你竭力让语调开朗快活:



“不过放心,太一君,我可能没被感染,而且这种病也不会通过性传播。”



几滴暖暖的东西落在我胸口上,你压低声音哭了一会儿。



“已经没心情跟可能得这种病的女生谈恋爱了吧?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死掉,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忘记爱人的面容。明天在校园里碰面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过也无妨。上次对另一个人说起这事,他果然受不了,最后消失了。不想因为生病的事让太一君难过,这几周真开心!就算太一君只有今天愿意抱我,我也非常幸福了。”



如同梅雨终了期的雨,你无声地哭泣着。泪水积存在我锁骨的洼凹里,我的眼中也涌出几滴凉丝丝的泪滴流向耳边。我们痛哭着紧紧拥抱在一起。



美丘,我要感谢你向我坦白一切的勇气,但我想我接下来显示出的勇气也不逊色于你。我拭去泪水,撩起你的头发,从一端到另一端像要将它彻底擦净似的,柔情地亲吻着那道白色疤痕。



你说声谢谢泪流不止。



我也说声谢谢泪流满面。



然后,我们又亲热了一次。



注释:



[1] 克罗伊茨费尔特-雅各布病:人类克雅氏病,俗称疯牛病、CJD。后文的BSE即牛脑海绵状病,疯牛病的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