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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寸法师的不在场证明(2 / 2)


黑三日月边说边瞥了我一眼。这么说来,我是听到过那鬼说过什么“被紫藤花香吸引过来一瞧”之类的话。



黑三日月再度把视线移到了小米身上。



“然后他们又说了什么呢?”



“其实当时我没站稳,头磕到了墙上,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冬吉哥喊了句‘是谁’,我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于是拼命往家里跑。所以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黑三日月点了点头,接着又催促小米接着说九月七日的事情。她说听到申时三刻钟声的时候,冬吉喊她待会去拿腌黄瓜,这些话和之前黑三日月说过的大致相同。



“于是我便按照他说的,在酉时三刻钟声响起的时候来到这间屋子。那是我看到门开了一条一寸左右的缝,里面漏出了灯光。于是我一面打招呼一面往里面看去,只见冬吉哥倒在了昏昏暗暗的烛光下面,脖子上套着绳子,面容狰狞。我慌忙想要开门,可始终没法把门开到一寸以上,然后我就这样回了家。第二天我将冬吉哥的事情告诉了村人,那些村人把那扇只开着一条缝的门打破了以后,这才发现了尸体。”



这时我提了一个问题:



“为何不在发现尸体的当晚就讲呢?非得等到第二天?”



“因为九月七日是存生祭呢。”



我对这个答案表示接受,毕竟存生祭的那天禁止谈论有关死去的人的事情,村里的姑娘们都很守这些规矩。



“好了,请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嗯。我看到冬吉哥脖子上缠着一根绳子,绑得相当紧,他的衣服上可以闻见酒味,应该是酒洒到上面了么?还有他的右手并没有套进袖子,不晓得是不是在被杀之前发生了什么扭打。在举行了简单的葬礼后,冬吉哥的尸体就被村里的人抬走,埋进了坟墓里。”



“好,多谢,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黑三日月的话,小米姑娘低头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江口大人,这下如何?你不觉得一寸法师有很多疑点吗?还有说起紫藤花,虽说已经过了季节,不过你有什么线索吗?”



“右大臣殿下是嗜好香道呢。”



宅邸的一隅甚至设有专用的房间,里头存放着无数熏香。这自不必说是举家皆知的事。若似一寸法师这般小小的身体,想要溜进房间盗走紫藤花的香粉,定然是手到擒来吧。



但我不知道存生祭的当天,一寸法师身上有没有散发出紫藤花的香味。包括春姬在内,在场的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即使江口大人和其他人并未察觉,一寸法师身上也一定有些许紫藤花香,他设计引诱恶鬼前来并将之降服,以便给右大臣大人留下功勋卓著的勇者印象。之后靠万宝槌变大了自己的身体,成为春姬夫婿。这时候作为一切情报的来源,同时又是右大臣私生子的冬吉就成了妨碍,想杀他也就不足为怪了吧。”



我对堀川少将的怀疑愈来愈大了,但事实上尚有些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的地方。



“我说黑三日月,果然在存生祭那天去杀冬吉是办不到的吧。我能证明那家伙一直在鬼的肚子里,而且凭一寸法师那么小的身体,能用绳子勒住冬吉的脖子吗?”



“唔……”黑三日月沉吟了片刻——



“有没有可能一寸法师和鬼是同谋呢?他们演了一场假装一寸法师在鬼腹里的戏,要是鬼的话,会变声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口出惊人之言。



“别把人当傻子了啊。”



“那就去趟下栗村好了。”



“去做什么?”



“去找那个鬼问个明白吧。”



五、



两日前去过的下栗村一片死寂,令人不寒而栗。黑三日月似乎对这里很熟,我们在废屋之间杂草丛生的小道里前进着,到达了一处悬崖跟前,悬崖上有个很大的洞穴,洞内蜿蜒曲折,深处一片漆黑,一无所见。



“喂,鬼啊!你出来吧!”



黑三日月喊了几声,从洞的深处感受到了某种气息,鬼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之前遇到的鬼刚和我照了个面,就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打算逃回洞里,看来那时候一寸法师的手段相当有效。



“鬼呀!且等一下!”



我喊住了它。



“饶了我吧!我不会再干坏事了,也拿不出什么宝贝给你了!”



赤鬼摆出一副可怜样,而黑三日月呼呼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嘘声,鬼就像是被引诱似地转过身来,从洞穴里出来了。



“我们只是来确认先前九月七日存生祭的事情的,申时三刻当我们经过这个村子的时候,你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对吧?”



“是,是的吧。我最喜欢紫藤花香和人类美味的体香混在一起的气味了。”



它点头哈腰地回答了我的提问。果然紫藤花香就是契机。



“当你一口吞下一寸法师,他在你肚子里大闹了一通,你表示降服之后,直到我们揉着你的肚子让你把他吐出来为止,是过了一个时辰吧?那段时间里,他确确实实是在你的肚子里么?”



“对,对啊,我一直在喊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那家伙不会从你尻穴里出来,之后又进去了吧?”



“哪有那么恐怖的事情。我肚子里不是还有他的声音吗?啊啊,我已经不想再回忆那个家伙了。”



明明是赤鬼,却吓得脸色发青,身子瑟瑟发抖。尽管它确实是个鬼,不过看这副样子似乎并不像是在撒谎。



“够了吗?”



鬼弓起背,消失在了洞的深处。



“果然吧,一寸法师不就在鬼腹里吗?”



“好像是如此呢。”



黑三日月应和着,不知何故他又兴奋地说道:



“江口大人啊,那个短一截的顶门棍果然入江口大人所言,就是‘想把冬吉的死栽赃给一寸法师’的人干的。”



“什么啊?你的意思是一寸法师又不是凶手了吗?”



对于推翻自己以往意见的黑三日月,我感到大惑不解。可黑三日月却说他已经完全弄明白了,并向我披露了自己推测的作案过程,他讲的实在过于离奇古怪,我的思维完全无法跟上。



六、



“江口大人,江口大人。”



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睁眼一看,发现所在之处正是自己平时就寝的家臣卧房。四周弥漫着酒气。除了我之外的家臣都在婚宴结束后留在大厅里又开了酒会。原本就不会喝酒的我便先回到这个房间睡下了。等到夜深之时,其他人想必也回来就寝了吧,此刻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江口大人。”



我循声望去,不禁大吃一惊,蓦地跳了起来,只见黑三日月正坐在我的枕头边上。



“怎么是你!你是从哪进来的!”



在下栗村结束对鬼的问话后,这个矮小的男人所讲的推测是在过于荒唐,我实在无话可说,便返回了府邸。



而他居然在夜幕的掩护下摸进房间,真是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江口大人,请听小人一言,刚从近江回来的同僚告诉我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是一寸法师的出身哦,那家伙果然就是个恶棍。”



接着,黑三日月说了以下的内容——



生活在近江国的一对老夫妇,由于长年未育而叹息不已,于是在某神社拼命地祈求子嗣,终于喜得贵子。但那孩子身长只有一寸。然而这对老夫妇并不介意,而是将那个孩子命名为一寸法师。一寸法师想和附近的孩童玩耍,但因为身躯太小,每每都被人欺侮,所以性格慢慢变得扭曲,会用针戳狗的眼睛,还会做半夜里盗挖农作物的坏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恶劣程度也不断增加,已经发展到潜入别人家偷东西了。就在八月底,村长把一寸法师叫出来训斥了一顿。他表面上假装反省,晚上却潜入村长家,在米袋上戳洞,把里头的米全倒到河里去了。那米原本是作为地租要送到都城去的。”



“还有这事……”



如果没法缴纳地租的话,整个村子都将遭到严厉的处罚,不难想象村长都被吓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恶行,全村人都没法原谅的吧。于是村里发生了一场暴动,大家都要去处死一寸法师。据说老夫妇慌慌张张地将碗船和筷子桨塞给一寸法师,让他顺着河流漂走了。村民发觉后急忙赶了过去,但终究还是没能追上……不仅如此,据说村民还听到了一寸法师喊出的可怕诅咒。”



“是何诅咒?”



“‘今日之事没齿难忘,等我在京都发迹,就一把火把这个村子烧成平地’——之类的。”



我感觉我的膝盖都在瑟瑟发抖。



“这个男人和春姬结为夫妇,显然将成为下一代右大臣了。近江国的那个村子被烧掉也将化为现实了吧。”



“不仅如此呢,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是妖怪。京都危险了。江口大人,这事只能靠你了。请早三条右大臣面前揭发那个男人的罪行,并严惩不贷。”



“可你的说辞也太信口开河了。”



“所以请您天亮后去上栗村找出证据,拜托了。”



黑三日月凑上来看着我的脸。我感觉他的眼睛比白昼的时候更大,正发出耀眼的精光。



“那么,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他轻盈地站了起来,朝庭院的方向跑了过去。



“喂!”



虽然我朝他呼喊着,但声音似乎已然无法追上他了。



七、



仿佛被黑三日月的目光所打动一般,第二天,我暂停的府上的工作,一个人往上栗村走去。冬吉家的门板被砸得稀碎,土坯地上摆着蜡烛,茶几和餐具,铺着两张草席,屋内一片沉寂。



我探查了一会儿,未曾发现任何疑似证据的东西。正当我无法可想打算放弃的时候——



“喂。”



听到门口有人喊我,只见那里站着一个留着漂亮八字胡的大汉。



“我是检非违使浮桥元辅,你是……”



“三条右大臣殿下的家臣,江口景末。”



“哦,那你已经知道死在这间房子里的男人,就是右大臣的私生子了吗?”



我点了点头,简略地述说了之前的经过。浮桥刚听到一半,脸上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事件的梗概和我这边所知的基本相符,可有一件事情尚不明白,那个叫做黑三日月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我吓了一跳。



“你是说不知道有这个人吗?“



“嗯,冬吉是三条右大臣私生子一事,当局早有耳闻,但这人三天前被杀的消息,是今早一名从衙门过来的人捎过来的,所以我才会赶到此处。”



浮桥所说的那个男人的扮相,简直就跟黑三日月没两样。看来那个男人是检非遣使属下的事情也是假的了,而且检非遣使知道冬吉死亡的消息本就是今天的事。



知道鬼的栖身之处,潜入了府邸,以及打听到了近江国的事情,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小屋中传来了嘎嘎的响声,我和浮桥面面相觑,寻找声音的来源。看样子声音似乎是从屋子中间的腌菜坑里传来的。于是我们揭开草席,取下木头盖板,只见腌菜瓮的边缘粘着一只差不多一尺长的巨大壁虎。



“这是从哪进来的?”



浮桥有些恶心地说道。不过当事的壁虎确是悠然自得,慢悠悠地躲进了两瓮之间,好似嘲讽我们一般。



“壁虎有长到这么大的吗?”



“谁知道,可能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吧。”



我以开玩笑的口吻回应着浮桥的提问,就在此刻,我突然想起了黑三日月的推测,脑子里的某条线似乎搭上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了?”



浮桥吃了一惊,而我看着他的脸向他说道:



“浮桥大人,今天方便到三条右大臣殿下府上去一趟吗?”



“干什么?”



“去让谋害冬吉的真凶大白于天下吧。”



八、



就在昨天举行婚礼的大厅里,我和浮桥站在三条右大臣殿下跟前,殿下右边坐着春姬小姐,左边则是小姐的新婚丈夫堀川少将——即一寸法师。



“江口,所来何事?把检非违使带到这里,是有什么想要禀报的吗?”



右大臣边说边咳嗽着,看来他今天的状况也不大好。



“突然登门打扰虽是万分失礼,不过我想和您谈谈上栗村冬吉的事情。”



浮桥在我接话之前先开了口,右大臣殿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冬吉在三天前被人谋杀了。”



“怎么会……”



右大臣看起来很是悲伤,春姬也低下了头,看来这个同父异母哥哥的事情,她似乎已经知道了。



“……查明凶手了吗?”



“是的。”



这次不是浮桥,而是换我回答了。接着我明确地指着那边那个男人的脸说:



“正是堀川少将。”



右大臣和春姬吃了一惊。



“别看他现在仪表堂堂地坐在这里,但在他的出生地,也就是近江的村子里,可是个臭名远扬的顽劣小子。”



我将昨晚黑三日月告诉我有关他毁坏地租的恶行全部公之于众,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右大臣和春姬对于堀川少将的信任已然开始动摇了,不过他本人却很坦然,把手放在嘴边发出呼呼的笑声。



“或许是有过这样的事吧,但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在我来到府上之前早已洗心革面。而且很不巧,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叫冬吉的人。”



“就在九月初一,此人从河川上游漂流而来,住进了冬吉家,被附近的一个叫小米的人看到了,小米甚至还听到了那天晚上此人和冬吉的对话。”



堀川少将眉毛微微一颤,我佯装不知,目视着右大臣殿下的脸继续说道:



“就在那天晚上,冬吉向此人表示自己就是右大臣的私生子,甚至还坦言只要右大臣殿下一死,这间府邸就归他所有。此外,此人还听说了有关下栗村的鬼和万宝槌的事。于是此人表面上协助冬吉,请求事成之后被提拔为家臣,背地里却计划获取和普通人一样的身体,并成为春姬的丈夫,谋夺整个家业。正是因为冬吉知道这一切,会构成妨碍才下手杀人。这是何等残忍邪恶,老奸巨猾的人啊!”



“江口兄,你说得太过了!”



堀川少将插话道。



“对于那个什么小米姑娘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啊。”



“哎呀——”



我斜过眼睛盯着堀川少将说道:



“我可没说过她是女孩子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堀川少将沉默了片刻,很快又笑了出来——



“一听就是个姑娘家的名字嘛。江口兄,冬吉被杀的在九月七日呢,你知道是具体时间吗?”



“小米发现冬吉倒在家中的时间是酉时三刻,她和活着的冬吉最后的交谈时间则是在一个时辰前的申时三刻。”



“说起九月七日申时三刻到酉时三刻的那段时间里,我不是正好在鬼腹里吗,难道说我在鬼腹里讲的话,一句都没能传到江口兄的耳朵里呢?”



果然,他对自己布置周密的不在场证明有着绝对的自信。为了打破他的信心,我毅然决然地凝视着他的脸说:



“九月七日酉时三刻冬吉被小米发现的时候,其实他并没有死。”



“你,你说什么?”



右大臣的脸上血气顿失,连我身边的浮桥也吃了一惊。



“那是成为堀川少将的一寸法师事先和冬吉串通好的。”



*



“存生祭的前日,也就是九月六日深夜,一寸法师悄悄溜出宅邸,前往冬吉的住处,骗他说‘我在府上听到右大臣殿下想抹抹杀你的存在,近期会派刺客过来’,对于心惊胆战的冬吉,一寸法师又给了他装死的建议‘只要明日酉时三刻喊小米到你家来,在那个时间你用绳子套住脖子,佯装被某人杀死的样子就好’。”



“可要是来人的话,装死的事情不就被揭穿了吗?”



浮桥提出了疑问。我将视线从右大臣殿下身上转移到了浮桥那里,用平和的口气对他说道:



“七日正是存生祭当天,禁止谈论有关死者的话题,小米在日期改变之前都没法跟家人提尸体的事,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躲藏起来。一寸法师应该就是这样说的,冬吉也表示接受。”



“呣,确实呢,就算没有尸体,只要有小米的证词,冬吉就算是死了。”



而我继续往下说道:



“之后一寸法师在七日日出之前返回府邸,终于等到参拜的时候了。按照他的计划,由于成功引起了神官的兴趣,使得回家的时间被推迟了。故而傍晚时分才途经下栗村,恶鬼袭来正好是申时三刻钟声敲响的时候,这时他从春姬小姐的怀里跳出来,出言挑衅鬼,得以进到鬼的肚子里。就算鬼已经被降服了,他也不会马上出来,而是在里面等待酉时三刻的钟声。”



“胡说八道。”



堀川少将双手朝榻榻米上轻轻一叩——



“我怎么可能知道鬼会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呢!”



“那一带的人都知道鬼喜欢紫藤花香,你是从冬吉那里听来的。只要散发出紫藤花香从附近经过,就一定能把鬼引出来。右大臣殿下嗜好香道,对你来说也是侥幸吧。你将紫藤香粉盗了出来,令身上散发出虽然人类无法察觉,却能传到鬼的鼻子里的些微紫藤花香。不知不觉中被你操纵了的鬼,一口把你吞了下去。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冬吉则在上栗村按你的计划装死,并把小米叫了过去。就这样,你便得到了鬼腹之中的铁打不在场证明。”



“怎么可能,那天我身上可没什么紫藤花香。对了,那时我穿的衣服不是还掉在院子里吗?只要过去闻上一闻……”



“恐怕不行。”



我摇了摇头。



“由于鬼的胃液和唾液,紫藤香已经被抹去了,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你竟然空口无凭说出这种话来。右大臣殿下,这些都是江口在胡说八道,请让他立即住嘴。”



右大臣殿下看了看堀川少将的脸,立刻转向了我。



“江口,继续。”



“是。”



我行了个礼,朝着右大臣殿下继续往下说道:



“堀川少将有可能认为,要右大臣殿下应允他和春姬的婚事需要一段时间,没想到当右大臣殿下听说他降服恶鬼救下春姬的壮举时,当即允准了婚事。于是堀川少将为了杀死冬吉,按计划深夜离开的府邸,从厨房偷了酒跑到上栗村。就在这个节点,他遇上了唯一能动摇整个计划的漏洞。”



“那个漏洞是什么?”



右大臣向前探出身子。



“冬吉虽然参与了一寸法师的计划,但也没彻底信任他吧。因此他在装死的时候,就在房门上撑上了短一截的棍子,留下了一个寻常人等无法使用,只有一寸长的人才能出入的间隙。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为人所害,那凶手就是能从缝隙里钻出去的人。”



堀川少将似乎微微咂了咂舌。



“堀川少将对此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冬吉的尸体是在第二天顶门棍被取下的状态下发现的话,就说明是冬吉起来把顶门棍撤下了,也就是说,在被小米发现的时候,冬吉仍活着。那么好不容易的不在场证明就会化为泡影。与其这样,还不如保住不在场证明,在撑着顶门棍的状况下让冬吉丧命。或许他是因为狡猾过了头,过度沉湎于鬼腹之中的铁打不在场证明吧。”



堀川少将涨红了脸——



“若有顶门棍的话,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大小的我就进不去了吧。”



“你不是有那柄万宝槌吗?”



“对,对,我知道江口兄想要说什么。是我杀了冬吉之后,再用万宝槌把自己的身体变小,然后逃到外面。又恢复成常人的样子对吧?那我就朝你那记性不好的脑瓜再声明一下吧,我是没法对我自己使用万宝槌的法术的,还是说你觉得我有帮凶?”



我摇了摇头。



“你瞬间就想出了一个可以让冬吉独自死在那间屋子里的办法,实在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于是我解开放在一边的包袱,递到了右大臣殿下的面前。



“请看,这就是冬吉家的草席。这个草席两端各系着一根相当长的绳子。变成了常人大小的一寸法师,自然是由冬吉除掉顶门棍再把他放进来的。之后他把酒交给冬吉,趁他喝着酒时的疏忽,将一根绳子从窗户里穿出去,一根绳子从门里穿出去。冬吉应该是没能注意到吧,毕竟他的住处是只有一根蜡烛照明的简陋房子。待冬吉喝醉之后,就告诉他‘我去准备一下临时的藏身之处,你在这稍等一下,即使睡着我也会叫醒你的’,之后便离开了屋子,当然也没忘记让冬吉在门内再次将顶门棍撑了起来。据说死去的冬吉衣服上有酒味,大概是喝得酩酊大醉淌到衣服上了吧。待冬吉按照一寸法师的计划在草席上睡着之后,一寸法师从后窗栅格的缝隙里伸入了握着万宝槌的手,向着冬吉念了‘变小吧’的咒语。”



“对啊!”



检非违使拍了一下手说:



“等冬吉变到足够小的时候,就绕回门外,将刚刚放出去的绳子往外把草席拉过来就行了。这样就能连衣服一道把昏睡过去的冬吉拉出来了。”



右大臣殿下脸色铁青地哼了一声,堀川少将却在一旁笑出声来——



“你是说我把冬吉恢复成原来的大小再勒死了他么。江口兄啊,难道你忘了厨房里鲷鱼和香鱼的事情了吗?万宝槌是不能改变死人大小的,如果我杀掉他的话,并无办法将他送回屋去。如果以变小的模样杀了他再放回屋里的话,就没法再恢复原先的大小了。”



这正是我昨天听到黑三日月的这个推测时所提出的疑问,而此刻我道出了黑三日月对此给出的答案。



“你把冬吉拉到外面后,并没有立即杀死他,而是把刚好能勒住脖子的绳圈,套在了变小的冬吉的下巴和喉咙之间,然后把他放回草席上,绕到后面拉穿出窗外的绳子,草席便载着变小的冬吉回到了屋子里。接着你再把万宝槌伸进窗户,这次念的是‘变大吧’的咒语。”



“啊……!”



这次一直沉默的春姬最先喊出声来。



“若这样做的话,在大小不便的绳圈里变大的脖子,岂不是会被绳子勒住吗?”



看着用手捂着嘴,脸色苍白的春姬,我点了点头。小米说冬吉的尸体上套着绳子,事实上并非拿绳子绞在脖子上,而是变大的脖子自己勒在了绳圈里面。



“冬吉的尸体的右臂并没有穿到袖子里,那是因为一度缩小的身体恢复到原来的大小时,左臂顺利穿过去了,而右臂却没能穿进去,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呢。但即使注意到了,也没法纠正了吧。”



“污蔑!这都是污蔑!”



堀川少将站了起来,看着右大臣殿下的脸,拼命分辩道。但眼见右大臣殿下的疑心越来越重,他就转而直瞪着我,以一副要咬上来的样子大声怒吼道: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种蠢事确实发生了!”



“浮桥大人,把东西呈上来吧。”



浮桥点了点头,把挂在一旁证物上的盖布取了下来。



只见竹笼里有一只巨大的壁虎,正直勾勾地瞪着这边看。



“它一直趴在冬吉家土坯地里的腌菜瓮上,右大臣殿下,您见过那么大的壁虎吗?”



右大臣殿下吓得满脸是汗,摇了摇头,口中嘟囔道:



“世上岂会有如此巨大的壁虎……除非用过那柄万宝槌。”



右大臣殿下和春姬小姐似乎都明白了,这只壁虎在凶手将冬吉变回原来的大小将之杀死的时候,正好就在草席附近吧。



“这可谓是证明杀人时用过万宝槌的一个莫大的证据。万宝槌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通过小米的证词可以得知,冬吉在九月七日申时三刻之前还活着。但此刻万宝槌仍在鬼的手里。之后交予春姬小姐暂时保管,等回到府邸把身体变大之后便一直在堀川少将的手里了,因此凶手即是……”



“给我闭嘴!”



堀川少将大喊一声,朝我扑了过来,然后骑在了我的身上,试图勒住我的脖子。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那副凛然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一直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府上侍奉的你又懂什么?我生在穷乡僻壤,因为长得小就一直被欺负啊!”



他充血的眼睛宛若凶猿,突出的牙齿犹似猛虎,眼前的这个男人无疑就是妖怪。



“堀川少将,请冷静一下!”



“闭嘴!”



堀川少将一把推开了浮桥,就这样逃到庭院里去了。



在这一瞬,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从庭院里飞来的白色物体撞上了堀川少将的脑袋。



“唔……”



堀川少将倒在了地上,瘫成了一个“大”字,浮桥跳了上去,迅速捆住了他的手脚。而堀川少将在头撞地板的冲击下,一直翻着白眼。



都结束了……沉浸在疲劳感和安心感的我产生看疑问,刚才那个白色物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着传来了“喵”的一声。



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白猫正用脑袋蹭着春姬小姐的膝盖,像是在安慰她一样,那正是春姬的爱猫。



猫就这样坐在春姬的膝盖上看着我这里,之前一直未曾注意到,它的额前有一个月牙形的黑色印迹。



我突然想起在我第一次造访上栗村的时候,一直满身污泥的猫靠在了我的脚边。它就是那个向黑三日月报告了冬吉事件的同僚吧。而那位去近江国打探消息的同僚,大概也是它们的同类。



“是这样吗?”



在我喃喃自语的时候,猫又高兴地喵了一声。我仿佛正与那个刚从妖怪手里自豪地救下主人的家臣一同分享着喜悦。



[注1] 日本平安时代设置的官职,掌管了京都的治安维持和民政,相当于同时代唐朝的廷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