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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话 少年的冒险——三好冬明(1 / 2)



用常识想想,这世界上好像没有贾巴沃克这种东西。



我总觉得这常识好像神秘的东西,有着很大的力量,明明到处都会出现但谁也没留意的巨大怪物,会把本来有的东西变成“没有”,让世界慢慢缺少下去。也就是像贾巴沃克一样。



“用常识想想,”站在黑板前的老师说,“提醒过一遍的事情反复说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不是不小心忘了吧?你明知道那是不对的,但还是偷懒了吧?”



九月九日,星期四。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午休结束后,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那雨声和老师的声音都一样让人难受得不得了。



马岛惠春是那老师的名字。多少岁了不清楚,好像是比妈妈大一点,但我觉得马岛老师看上去还要老很多。



马岛老师和大部分同学关系很好。不止这样,班里有种氛围,“地位高的孩子们”和马岛老师很亲近,而没法和老师好好相处的孩子就有错。



马岛老师大概很擅长那样的事。



或者说,他很擅长判断和谁合作就可以避开麻烦事、谁即使被伤害了也没事。可能不是有针对性的,不过老师喜欢班上那些受欢迎的人,所以自然形成了配合他的势力关系之类的。



自从今年四月马岛老师成为班主任之后,我就不喜欢她。



马岛老师一说话,贾巴沃克很快就会靠近,开始大声地吵吵闹闹,吵到头都嗡嗡地疼。



我不是不能忍耐贾巴沃克带来的吵闹,真的,一直塞着耳朵熬过去就也可以。大概这样做就会让妈妈放心吧。但一直忍耐贾巴沃克那吵吵闹闹的声音时,会不会哪天不知不觉就习惯了,最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呢?这样的想象很可怕。比起头痛,我更不想习惯贾巴沃克。



所以我总是很犹豫,不知道应该为了不让妈妈担心而在教室里忍着好些呢,还是赶紧逃出来才好。



九月九日那天也是,贾巴沃克果然出现了。



在第五节课的教室里,老师在点评暑假的画画作业。



马岛老师喜欢在全班同学面前一一评价。去年明明是把暑假作业这些交上去就好了,但马岛老师会一个一个地说谁的画这里好,谁的画因为这样所以不行。



马岛老师好像不喜欢我。我在班上不怎么说话,也不亲近老师,所以可能看起来很傲慢吧。况且老师好像不喜欢只有一个家长的学生,感觉我一开始就被她有些瞧不起了。我对这“被瞧不起的感觉”还挺敏感的,虽然大家不会特地说出口,但我觉得小学五年级学生大多都会对这个敏感吧。



不过我的画没被老师严厉批评。四月的时候,老师对我说了些很讨人厌的话,但没多久就说得很少了,大概是因为我总旷课吧,估计觉得我心理有些什么问题,然后不再想扯上麻烦事吧。



老师的目标转而变成了茶萝。



茶萝在升三年级的时候,自我介绍说“喜欢的食物是胡萝卜”。我不怎么喜欢胡萝卜,就觉得真好啊。那天起他的外号就成了“胡萝卜”,后来简称成了“胡萝”。不过其他小群体里看他皮肤晒得茶褐色,所以叫他“茶同学”,那两个外号合起来,最后就定成了“茶萝”。



茶萝矮矮的,走路慢,学习也不太好。休息时间总是和几个同样不擅长运动的朋友一起聊天,而且茶萝也没有爸爸,怎么看也像是会被老师讨厌的孩子。



不过,茶萝很会画画,我觉得他是班里画得最好的。暑假作业画的画也是,那已经是很棒的作品了,画的是傍晚时茶萝和妈妈还有妹妹三个人笑着的画。竖着画的画上,天空颜色很漂亮,特别是细细长长的云涂着紫色很不错,感觉很梦幻。



但是马岛老师好像不满意那紫色。



“所有的颜色只要用红、黄、蓝还有白色颜料混合就能调出来。尽可能只用这四种混合起来表现,这我说过好几次了吧?但这里用了紫色颜料吧?”



老师一开始说话,我耳朵里面就听到了声音。那像是金属撞击一样尖尖的声音,音量会慢慢大起来。与其说是声音很不舒服,更不如说是那振动很不舒服,类似碰到了震动的音叉时,手指头有点像是被分解了的感觉。



那振动最后和老师的声音、窗外的雨声混杂起来,把教室变成了扁扁的平地。头还没觉得疼,但有预感很快就要开始头疼了。



“呐,倒是说些什么吧,你不是忘了老师的话吧?是明知道不能这么做,但还是直接用了紫色颜料吧?”



老师的声音像是嘲笑。茶萝很内向,被这么追着问,脸一下子就红了。老师像是知道会这样,故意这样做,乐在其中的样子。其他同学可能不会这么想,但我是这样觉得的。



茶萝红着脸,咕哝着反驳:“不是直接用的,也加了点别的颜色调出来的。”



“不是在说这个,是用了紫色的颜料吧?”



“用是用了……”



我不知道马岛老师把什么当成了问题。要是除了红、黄、蓝、白的颜料都不能用,那学校里用的颜料应该只需要四支就行了,世界上的颜料只需要四种应该就行了。但就算是我,就算是其他人也都不是只用那四种来画的。



“听好了,直接用紫色颜料的话,确实乍一看会是很漂亮的颜色,但是想象那颜色该怎么调出来很重要,偷懒轻松做做就学不到了吧。”



我已经几乎听不到老师的声音了。



贾巴沃克很吵,心跳变快了,头随着心脏咚咚跳着输送的血液疼了起来。两边的太阳穴疼得像是有粗糙的硬石头用力压着。我捂住耳朵,连带按着太阳穴,一声不响地闭着眼睛。



平常的疼痛烦恼在脑袋里骨碌骨碌转着。我现在应该赶紧逃到保健室吗?还是应该就这样忍着呢?又或者,应该举手站起来反驳老师吗?



最正确的一定是最后一个吧。我应该对老师说“很奇怪”吧,我不太会说这个,没法很好地用话来说。尽管这样,还是得说句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吧。



可是,我的嘴巴怎么也动不了,举手、睁开眼也做不到。



“道歉吧,茶萝。”



有谁这么说了一句。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不是老师的声音,当然不是我的声音,但就是有谁这样说了。



头疼得更厉害了,闭得紧紧的眼皮之间有眼泪流出来。贾巴沃克笑着,“就是这样,这就行了,”那家伙说,“就不该用紫色颜料啊。”真的吗?为什么那家伙会这么想呢?为什么简直像是对这世界的正确答案和错误答案知道得清清楚楚一样笑着呢?“你还真是个小不点啊,反正什么也做不到,默默地听从我们的决定就行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就算什么也做不了,就算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在心里说着“不对”应该也是有意义的。我不把这个痛苦忘掉这件事一定是很重要的。



但最后,那家伙还是偷走了我世界的一部分。



只是把世界简化到颜料盒里面少了一支紫色颜料,它就暂时满意地不见踪影了。



头痛一下子消失了,恢复得像是又粘又甜的什么东西,是儿童感冒药那样不舒服的甜。



我把手拿开耳朵,老师在点评下一个孩子的画,而茶萝的画上面那神秘又耀眼的东西消失了。明明看上去和之前的差不多,但紫色颜料消失的同时,那画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我擦掉眼泪环顾周围,贾巴沃克已经哪都不在了。







我决定只对哥哥——枫还有妈妈说贾巴沃克的事情。因为不说的话感觉就像是对那两个人的背叛。



枫很仔细地听我说话,认真理解我想说的东西,没把我当成笨蛋,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按照爱因斯坦那位聪明的老爷爷说的话,‘常识’似乎就是人到18岁为止所收集的各种偏见。



是这样的吗?常识是由偏见组成的吗?虽然不太明白,但听了这话,我心里轻松了一些,觉得不用从头到尾相信马岛老师说的常识也没关系。



但妈妈好像讨厌贾巴沃克的事情。我一谈到贾巴沃克的事情,她就总是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那时候,我耳朵里听到了一点点那不舒服的声音,是贾巴沃克出现之前那尖尖的声音。



所以我可能不该再跟妈妈说贾巴沃克的事情了。其实如果不再说了妈妈就能放心的话,那大概也好。但我不管怎么样还是不太喜欢就这样放弃和妈妈说事情。



毕竟一旦决定“不和妈妈说贾巴沃克的事情”,那不就好像缺少了什么吗?







得知妈妈来过学校,是九月二十一日——紫色颜料消失两个星期后的星期二。



班会课结束后,马岛老师特意这么跟我说:“我接下来会和心理辅导老师一起跟你妈妈谈谈。”她大概觉得告诉我会让我受伤吧。而就像老师想的那样,我受伤了。



感觉心情很沉重,我拖着脚步回家。我不喜欢妈妈和马岛老师见面,感觉妈妈美好的地方会一点点地受到污染,包括让人安心又冰凉凉的手掌、弯弯的黑色睫毛、嘴角柔和的皱纹。感觉这些重要的东西消逝了,失去了原来的价值。



我总是说贾巴沃克的事情,所以妈妈很烦恼,然后不得不特地来学校见马岛老师。要是我忘了贾巴沃克的事情,就都会很好地解决了。在教室里就算头疼,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忍着,当个不会向谁抱怨的“好孩子”就好了。



——就是这样呀。



贾巴沃克说。



——不管是谁,当然也包括你,都得当个好孩子呀,得相信大家说的“对的事情”,排斥“不对的事情”。



这声音一定是幻觉,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声音。但明明只是幻听,头却感觉有些疼。我用左手按住太阳穴。



在那之后,很快就听到了真正的声音。



“冬明小朋友。”



我停下脚步后头,那边有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女人。那个女人露出温柔的笑容继续说:“是冬明小朋友吧?我,ALICE呀。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那个女人——阿丽丝,我感觉是知道的。不太想得起来,但一定是在很早以前见过。



“想稍微和你聊聊,可以吗?”



我点头,然后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阿丽丝看起来和枫一样是大概20岁,然后我想起来之前见到阿丽丝的时候枫应该也在。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很早以前。



虽然想着这要不问问阿丽丝,但我还不习惯和年纪比我大的大姐姐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在我咕哝着时,阿丽丝先开口了:“冬明小朋友记得贾巴沃克吗?”



“阿丽丝也知道贾巴沃克吗?”



“当然了,因为我自己的名字被贾巴沃克给偷走了。”



那可不得了。



但感觉很不可思议。



“阿丽丝不是名字吗?”



“那是姓,后面的名被偷走了。”



“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贾巴沃克为什么要偷走这种东西呢?



阿丽丝说:“知道被贾巴沃克偷走的东西会怎么样吗?”



“会消失。”



“对。眼前看去是这样。不过,是移动到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有可能是这世界的外部,也有可能出乎意料地是在内部。总之是贾巴沃克在的地方。我姑且称那里为‘另一侧’。”



另一侧,我试着在心里说了说。



但想象不出来。那是贾巴沃克的巢穴之类的地方吗?在那边有紫色颜料、阿丽丝的名字之类的吗?



“我像是在另一侧和这一侧两边不上不下的存在。名字被偷走了,但姓还留着,所以能像这样和你说话。但在这一侧,我没有类似生活的东西。”



“什么意思呀?”



“也就是,没法睡觉、吃东西或者恋爱之类的。唉,想做的话或许也是能做到的,但很不方便。”



“好难呀。”



“就像是虽然死了但还飘来飘去的幽灵。”



但是阿丽丝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幽灵,就是一般来说好看的大姐姐。要是摸一摸蓝色帽子后面垂下来的长发,手指头会不会顺着滑下来呢。



阿丽丝手肘拄在大腿上,说:“不管怎么说,我得拿回自己的名字。”



“毕竟没有名字就不方便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的,然后脸颊热了起来。没有名字到底有多不方便呢?这我不知道,也没想过,却感觉装作知道的样子,很不好意思。



阿丽丝温柔地笑了。那笑脸和妈妈的和枫的都不像,但要是分组的话感觉会分到一起。



“嗯,很不方便啊。失去名字基本就像是失去了自己。”



这样啊。不过……



“被贾巴沃克偷走的东西,拿得回来?”



那感觉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阿丽丝说:“已知的方法还只有一个。”



她那洁白的手伸向我这边,像微风一样碰到我的胸口。那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阿丽丝的手也一点都不像幽灵。有实实在在的触感,那只手离开之后,我的心也还在怦怦跳。



“现在,假如我把你的心偷走了吧?”



“诶,偷走了吗?”



“只不过是假如说。假如我把你的心否定了,扔掉,然后贾巴沃克偷走了。”



“感觉挺可怕的啊。”



“要拿回你的心,该怎么做呢?”



我试着想了想,但不知道。要到另一侧——有被偷的东西在的那世界去冒险,打倒贾巴沃克吗?



“答案很简单,我被贾巴沃克偷走就行了。不只是名字,而是我的全部。这样一来就变成我从一开始就没在这个世界上。我做过的事情也都消失了,就连你的心也变成没被偷过的了。”



这样啊。



那,也就是说……



“丢掉阿丽丝名字的人被贾巴沃克偷走就行了,这个意思吗?”



“总之这样我的名字就能拿回来了。”



“可是,是谁把阿丽丝丢掉的呢?”



“哎呀,你不知道?”



那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突然想到,要是思考一下的话,阿丽丝会知道贾巴沃克这个名字就很奇怪,毕竟给“那个”取名为贾巴沃克的是枫。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很久以前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在和谁说话呀?



我问。枫回答说:



——贾巴沃克。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贾巴沃克这个词的那天。没记错的话,是在我们之前一起住的公寓里,在枫的房间。有我在,有枫在,然后还有一个人。对了。



“阿丽丝不就是※阿梓吗?”【译注:アズ:“梓”(アズサ)的前两个音。】



阿梓。阿梓。枫的朋友。



她自己说“叫我‘阿梓’就好了”。我虽然是这么叫的,但枫不一样,我记得是叫她阿丽丝。阿梓。对了,梓。



“是※有住梓。”【译注:アリスアズサ:罗马音alisu azusa,转化成拼音大致是Alisi Azisa】



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那名字的发音有些不可思议。现在也是这么想的。



阿丽丝看着我,好像在苦笑,说:“冬明小朋友好厉害啊。你,记得啊。”



那反应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我的脑袋又混乱了起来。



“阿丽丝没有忘了自己的名字吗?”



“算是吧。”



“那其实应该不会困惑了吧?”



“也不是这样。因为其他人都忘了。”



“不过,可以再向别人自我介绍。”



我觉得只要说“我是有住梓”就能解决问题了。但问题好像没这么简单,阿丽丝摇了摇头。



“我的名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所以其他人听不见的。”



“就算说了也是?”



“嗯,不管怎么在耳边喊也是。”



那可不得了。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贾巴沃克是什么呀?”



我这么小声说着,阿丽丝不知道为什么微笑起来说:“那据说是激烈议论的产物。”



机列意论的铲物。



我莫名觉得那听上去很可怕。







见到阿丽丝的第二天,和枫一起坐了电车。我当时试着问了一下“记得阿梓吗?”枫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真的跟阿丽丝说的一样,梓这个名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感觉孤单了起来。



枫带我去了海边,然后跟我说我名字什么意义也没有,以及没有意义的事情也有很多意义。后来到附近的店里吃了热狗,回去时店里的人还给了我一个乡村饼。



再后面一天——九月二十三日星期四的午休时间,头又疼了起来,原因是老师说“攀木木这个外号不好”。



这时候,贾巴沃克还没有出现。可能是因为在那家伙来之前,我就受不了,逃到了保健室。总之我在保健室的床上休息时,小野田老师没多久就来了。



小野田老师是这个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开门声后,隔着白色的帘子,我听见小野田老师在和校医老师说话。然后,我就知道是小野田老师来看我了。



帘子终于拉开,我看到了小野田老师的脸。



“呀,冬明同学。身体怎么样?”



我回答说好很多了。这不是谎话,像这样的话,今天看来就不用早退也能度过了。这样想着,我连忙补充说:“可能的话,还请不要联系我妈妈。”



“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她担心。”



“让她知道也好吧。虽说不能做些不好的、危险的事情让家人担心,但不是这样的话,撒撒娇也好的。”



“可是,妈妈总是很累。”



“是吗。头真的不疼了?”



“嗯,完全不疼了。”



“脸色看起来确实也好些了。之后我去跟校医老师说一下。”



小野田老师不知从哪里拿来钢管椅,坐在了我床边。帘子还开着,但校医老师不在了。小野田老师说过请校医老师离开一下了。



老师说:“我想和你聊聊贾巴沃克。”



“老师也知道贾巴沃克吗?”



“知道。不如说……”老师探头看着我的脸,“能保密吗?”



到底是想把什么当作秘密呢?



但老师没等我回答,就继续说下去了:“其实啊,我是贾巴沃克。”



我惊讶到差点从床上掉下来。想朝着老师的反方向逃,一只手在床外边的半空中游泳一样划动着,这时候老师抓住了我另一只手。



“不用慌。别受伤了。”



“可是,贾巴沃克……”



“我不知道那个名字。是从你妈妈那边第一次听说的。不过,我应该就是贾巴沃克吧。”



“请问是怎么回事呀?”



我在床上摆正姿势后,老师才总算放开我的手。



按顺序说吧,老师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开始说起来:“其实在我小时候,有和你类似的经历。头变得很疼,心情不舒服,一直忍着。这样一来,头疼就好了,但那时候我周围就有什么消失了,比如橡皮擦、歌词的其中一小节、某种价值观之类。”



真的吗?



那,就和我一样了。



“老师听见贾巴沃克的说话声了吗?”



“说话声?不是很尖锐、让人不舒服的声响?”



“是在那声响之后听到的说话声,在耳边自以为是地说个不停。”



“没,那倒是不知道。”



我觉得小野田老师大概没说谎。



贾巴沃克一来,那家伙就一定会大声嚷嚷。但,那声音或许是假的,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说话声也说不定。



老师背靠着椅子,双手在胸前交叉,说:“我和你可能在那现象的细节上有差异,或者说,发生的事情本身一样,只是感受的人不一样。虽然不太清楚,但总之,我没听到说话声。我把那个叫作Siginal。”



“西格纳尔?”



“是暗号、信号之类的意思。当时我还只是小学生,就感觉那词很酷。”



信号。确实对我来说也是,那吵闹的声响和头疼是贾巴沃克出现的信号,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有什么被偷了的信号。



老师像是有些愣住了那样一脸笑着继续说:“我想着自己为什么得那样痛苦,然后讨厌起各种东西了。然后,就决定接受Siginal——就是你说的贾巴沃克。”



“接受?”



“也就是不再反抗贾巴沃克。我身边缺了什么、世界怎么变化都不管了。就算一一烦恼着也不是办法,所以就都装作不知道,我是决定这样做的。”



老师的话,我很清楚。我也在想那会不会是应对贾巴沃克的方法。至少要让妈妈不担心的话,那或许是最好的。



“可是,那其实老师不就不是贾巴沃克了吗?”



“说不好呢。我觉得那才是贾巴沃克的真面目。”



“为什么?”



“不再反抗贾巴沃克,接受它的话,我也就站在了他们那边。实际上,就是在明确成为贾巴沃克的朋友那时候开始,我就从那奇怪的声响还有头痛中解脱出来了。也就是说,我从某个时候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类似正义感之类的东西,指责某个东西,叫来了贾巴沃克。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我想恐怕就是那样吧。”



小野田老师也曾经叫贾巴沃克来过,就像马岛老师、其他粗鲁的同学一样。我总觉得没法相信。



“不过,记得不是很清楚吧?”



“嗯。毕竟那之后我就感受不到Siginal——贾巴沃克了。不过,那之后我应该也还是会否定各种东西,应该是悄悄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让这个世界有所欠缺的一员。所以这世界上其实有很多贾巴沃克。”



一开始,我不太明白老师说的意思。



但我所知道的很多人——马岛老师、和她很要好的同学们,还有其他很多人要是把他们自己的脸就像面具一样拿下来,就会出现贾巴沃克。我想象着这样的情景,害怕了起来。



“你可能总有一天也会选择和我一样的路,可能会迎来成为贾巴沃克一员的那天。不过,那不是可怕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



“真的吗?”



“他们——我们消除什么的时候,并不全是错的。也会消除对这个世界来说不好的东西,或者是会成为问题的东西。那样连只给人类社会带来痛苦的东西也会好好消除。”



也许是这样,可是……



“请问该怎么区分呢?”



该消除的东西,和不该消除的东西。



至少,紫色颜料不该消失。茶萝原本的画很棒。小野田先生微笑起来,说:“嗯。没法区别。其实谁也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你知道那份无知,所以才被贾巴沃克敌视。而那一定是很平常的事情。在和贾巴沃克战斗的时候,常识、正义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很单薄了。”



“我倒没觉得正义很单薄。”



“这样吗。”



“只是觉得贾巴沃克的做法和正义不太一样。”



“嗯,也是呢。”



老师点头,拍了拍我胸膛边上的被子。



“是这样。我们把和正义不同的东西叫作正义。对某种程度的错误、牺牲之类的事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挺怪的事情,所以你只管照你所想的质疑我们就行,尽你所能地战斗就行。不过我想对你说的只有一件事,当你自己某天开始把和正义不同的什么事物称为正义时,不用厌恶自己。就是这样。”



老师说,不论是和贾巴沃克战斗还是迎合贾巴沃克,都一样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不知道“迎合”这个词,但感觉知道它的意思,就没问这个。



老师的话对我来说有些难懂,我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老师在我胸膛上拍了好几下,说“第五节课安心地睡过去就好了。”



小野田老师真的是贾巴沃克吗?是和那不舒服的声响还有剧烈的头痛一样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