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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ck 1 被切断的效果器(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誓约约



录入:誓约约



“我的音乐将永垂不朽。



或许听起来像痴人说梦,



我的音乐将永垂不朽。”



——巴布·马利



1



“……让我负责连载专栏吗?”



我惊讶的声音响彻单调乏味的编辑部办公室。



“没错,就是“连载”,你该不会听成“敛财”吧?”大久保祥一露出笑容,“音无,连载专栏就交给你啦。”



俗称《RQ》的音乐杂志《Rock Question》,我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本杂志的忠实读者,毕业后也顺利进入编辑部工作,目前才到职三个月。虽然由自已来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现在确实是满怀热血的时期。话虽如此,突然让我这种才刚起步的菜鸟编辑负责连载专栏,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主编,这是我这种等级的新人能做的工作吗?”



我忍不住将脑中想的事情说出口。



大久保坐在旋转椅上,锐利的目光投向站在桌边的我。



“就是因为你做得到,我才指派给你。”



大久保是《RQ》第五任主编,在音乐爱好者之间可说是名声响亮的大人物,但他实际上只是个喜欢说谐音冷笑话的大叔。我初次见到大久保时内心也充满憧憬,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过,在知名却人数不多的编辑部里工作,一直紧张兮兮也不是办法,再加上办公室的气氛原本就很随性,待了三个月后,我对大久保的态度也变得像是面对小学的班导师,能够泰然自若地与他对话了。



“这是发掘无名独立乐团的全新专栏。你要负责找出还没被主流厂牌挖走、极具潜力的乐团,写半页篇幅介绍他们。”



在日本的音乐业界里,正式加入日本唱片公司协会的唱片公司称为“主流厂牌”,其他独立制作公司则称为“独立厂牌”。话虽如此,日本对于主流和独立的定义相当模糊,举例来说,即使非日本唱片公司协会会员的厂牌发行了音乐作品,只要在通路或行销上由主流唱片公司经手,就会被视作主流。申请ISRC(国际标准录音录影资料代码)的音乐作品在通路流通称作“主流流通”,当音乐作品在主流通路发行,就是一般所谓的“主流出道”。



这类复杂的名词定义就在此打住,总归来说,我要负贵的连载专栏,主旨似乎是“介绍还没主流出道的乐团”。



“也就是说,这个专栏不能直接交给大编辑或是人气编辑,没错吧?”



“你很聪明嘛。反正,你先努力试试吧。”



在为音乐人撰写文章时,先听过对方的音乐作品是最基本的功课,除此之外还必须拥有能够引用过去表演和访谈的丰富知识。因此,《RQ》的责任编辑大多会根据对像探取不同作法。采访能否顺利、写出来的文章够不够精采,全都仰赖彼此的交情,甚至如果和对方关系不错的话,往后就更方便邀请参加活动。对编辑来说,和音乐人打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本身就是重要经验。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还满轻松的嘛……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出口。这似乎还算是我能够胜任的。



大久保仰躺在椅子上。



“音无,你读过我们家的杂志吧?”



“当然,我三个月会买一次。”



“你给我每期都买啊!”



《RQ》是月刊杂志。



“穷学生没什么钱啊……”



“算了,既然你读过的话,应该大致上能掌握我们家文章的风格。专栏交给你没问题吧?”



如果只是写文章的话还做得到,毕竟入社笔试时写过唱片乐评,新人培训时也受过书写技巧的训练。但写文章以外的部分,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好意思,要怎么挖掘“极具潜力的乐团”呢……?”



大久保皱起眉头,我赶紧在他开口前继续往下说。



“我明白可以直接前往Live House或在网络上搜集资料,只不过,我才刚搬来东京不久,对这块领域可能没有主编认为的这么熟悉。”



我毕业于东北的大学,出社会后才来到东京,连田端和田町都分不清楚,也还没去过迪土尼乐园呢。



“如果能给我一些建议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真拿你没办法。”



主编叮嘱着“我只帮这次而已喔”继续说道:“你去一趟下北泽的‘Legend’看看吧。”



“‘Legend’……吗?”



我听过这个名字,但不曾造访过。



“是很有名的Live House吗?”



“算是有名吧。不过那里只能容纳三百个观众,不是当红乐团会办表演的场地,要说历史也只有十年而已。但是呢……”



主编漆黑的瞳孔突然一亮。



“Legend老板看上的乐团,大部分都会走红喔。”



我吞了吞口水。待在音乐业界,偶尔会耳闻这类奇人异士的风声。



“事不宜迟,我今晚就去拜访他。”



“Legend老板个性有点古怪,但只要报上我的名字,他就不会太为难你。毕竟我们在他开Live House时就认识了。总而言之,新专栏就交给你了。”



我装作没听到大久保最后又加上的那句“是‘新专栏’,可不是‘青江菜’喔!”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我坐上椅子,手抚着胸口。



我要负责连载专栏了,还是在《RQ》杂志上!



我浑身兴奋得就像感冒发烧似的,刚听到消息时的满心怯弱早已烟消云散。



2



我的姓氏一直以来都受到取笑。



我从懂事以来就很喜欢音乐,不只是听而已,也在音乐教室学过钢琴。但是一起学音乐的朋友总是拿我的姓氏开玩笑。



因为我姓“没有声音”的“音无”。 每当提到自己喜欢音乐时,总有人反问“你叫‘音无’却喜欢音乐?”。 由于太常发生这种事,正经八百地解释“ 兴趣和姓氏一点关系也没有”显得自己很一板一眼,后来我一律用“山梨县也有山啊!(注1:山梨的日文发音和“没有山”相同。)”来反呛回去。不过我倒是相当满意自己的名字“多摩子”,有种古典的韵味。



“人如其名”这句谚语不适用在自己身上,我依旧热爱着音乐,尤其独钟摇滚,不但大学加入热音社,更在乐团以主唱兼贝斯手的身分积极参与表演。当时我在KTV打工的薪水,大部分都花在器材、唱片和数位音乐作品上了。我内心某处期待着将来能迈向音乐人的璀璨道路,而就算梦想无法成真,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也好,于是下定决心要成为音乐杂志的编辑。



然而,不少喜欢音乐的新鲜人也都抱持着相同想法,再加上音乐杂志编辑部的职缺相当稀少,一般来说录取率仅有数千分之一。看到这样的录取率,即使再怎么有自信、为此累积了多少努力,也无法相信自己会是那打败其他数千人的佼佼者。我在投出履历时,也仅抱持着像是买彩券般的淡淡期待而已。



那么,为什么我在不知不觉间录取为正职员工呢?或许可以看做是我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也可能只是走运吧?但是,当我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与数十位面试者竞争最后关卡时,我说的这句话肯定让面试官有了共鸣。



“缺水的人会求水,没有家的人当然就想要有家。我的姓氏意思是“没有声音”,所以我对音乐的渴望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会是这么单纯的理由吗?但如果这就是录取关键的话……或许我会愿意爱上这个一直以来让我备受嘲笑的姓氏。



3



Legend位在下北泽南边较为偏远的地方。



说到下北泽,不难联想到这是个独立乐团的圣地。对于就读乡下大学、在乡下玩乐团的我来说,光听到“下北”两个字就全身兴奋不已。以前每当听闻某某乐团是从下北发扬光大的时候,我都会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去东京的大学念书。



接下新专栏任务的当天,我从《RQ》编辑部所在的涩谷搭上京王井之头线的电车,出发前往下北泽。



下北泽站位在下北泽地区中心,属于东京都世田谷区北泽,要从京王井之头线转乘小田急线才能抵达。根据我前往下北泽前的预习,“下北泽”不是正式地名,而是泛指这一地带,据说是明治时代以前这里有个下北泽村,称呼便沿用到了现在。



下北泽站周围近几年来似乎一直在整修,同事曾说过“每次去下北泽不一样”。好像也有不少人对于堪称“下北泽玄关”的南口消失感到惋惜,但是我才刚来东京不久,难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我穿越闸口往南走,七月的平日,天空还残留着些许明亮,但手表显示的时间经是晚上了。狭窄的道路挤满行人,尤其年轻人格外引人注目。女高中生、大学生,还有不知道从事什么工作的年轻人,在他们眼中,二十二岁的我又是什么模样呢?是看起来和他们一样?还是已经会被当成社会人士了呢?



道路两旁林立着游戏中心、古著店和餐厅,枝枒般岔出的小巷也尽是店家,到处都热闹非凡,再仔细一看,也会发现几间剧院和Live House。这条连好好走都困难不已的繁华街道上,果然承载了许多人的梦想啊。一想到自己别说是实现梦想,只不过是找到一份尚称体面的工作,不免感到有点闷。



从商店街往南走约五百公尺,来到了代泽三岔路与茶泽路的交会路口。茶泽路因连接三轩茶屋和下北泽而得名,我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



Legend位在平凡的住商混合大楼里,走近一看,有座让人担心会不会搭到



半就故障的老旧电梯。电梯旁挂着黑板,上头以白色粉笔写着:



3F Live House Legend



预售票2500



当日票3000



饮料500



……我一开始听到这名字时就这么想了。



直接以“传说”为名的Live House,实在是很逊啊。



不行不行,我摇头抛开脑中的想法,这里可是有着大久保主编力荐的老板在啊,怎么可能逊呢?最重要的是,我不正是最理解“人不如其名”这个道理的吗?就算Live House的名字很逊,不代表取名字的人也很逊啊。



原本我希望赶在表演开始前向老板打声招呼,但今天在办公室处理事情太久,结果没能赶上。我搭上电梯抵达三楼,隔音用的金属大门映在眼前。我拉住L型门把,用力推开大门。



轰音从推开的缝隙倾泻而出,我感受着体内中枢的麻痹感,迅速钻进室内,关上大门。



柜台就在入口处附近,明亮发色的女性工作人员站在里头,看来门票是在这边购买。我掏出三千五百日圆,得到门票和兑换饮料的代币。



我不清楚为什么大部分Live House都探取门票钱和一杯饮料费用的收费方式,只听说过Live House过去是登记为饮食业,因此必须提供客人餐饮。



今天的表演是Live House的主办活动,由多个乐团轮流上台表演三、四十分钟。女性工作人员询问我是来看哪一组乐团,我老实地回答“没有”后,便往里头迈进。



昏暗的室内弥漫着香烟的烟雾,在彩色灯光照耀下袅袅上升。乐团在舞台上挥洒着汗水,观众则是倚在墙上盯着他们。我的身体和内心深处都受到强烈撼动,那是从只能撷取特定频率的CD绝对感受不到的强烈音压,充斥着浑沌、兴奋、热情和尖叫。



此刻拓开在我眼前的,是我所热爱着、名为Live House的空间。



表演在晚上九点半结束。



我总共听了四个乐团的表演,老实说,有相当无聊的乐团,也有还不错的表演者,我也找到了专栏的头号采访目标。



Live House开始进行整理和清场,我向看起来像老板的男子搭话,他将工作交代给其他员工,悠哉地待在饮料贩售柜台里抽烟。



“抱歉打扰了,敝姓音无,是《RQ》的编辑……”



男子接过我的名片咪起眼睛,吐了口烟说:



“新人吗?找我有什么事?”



低沉的嗓音略为沙哑,带着十足压迫感。



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出头,一头参杂着灰色变丝的小卷发搭上山羊须,散发出复古摇滚明星的韵味。大尺码的松垮衬衫套在他身上略显寒酸,但叛逆颓废的造型很适合他。



仗着相信主编那句“老板不会为难你的”,我战战兢兢地正面迎向老板。



“我刚接下挖掘潜力乐团的专栏工作,经由大久保主编介绍,今天前来拜访。大久保主编对您评断音乐人的品味赞誉有加,说如果要找乐团的话就来Legend……”



“可恶,阿祥那家伙又丢来了烂摊子。”



虽然他嫌恶的口气让人很在意,但是……



——阿祥?



看来大久保和老板的交情比我想像中还要深厚。



“我现在很忙,有事情的话之后再来找我。你今天先请回吧。”



老板搔着他乱糟糟的头发,浇了我一桶冷水。如果说这不算为难人的话,那什么才算为难人呢?



虽然他嘴巴上说自己很忙,却完全不打算做事情的样子,就算其他工作人员到处忙东忙西,也假装没看见。这间Live House真的孕育出了许多明日之星吗?看着老板这副没干劲的模样,我开始怀疑起传言的真实性。



“抱歉打扰您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呃……”



我这才发现忘记询问他的名字。老板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窘态,随手拿起纸笔写了些什么后递给我。



纸上的字甚至亲切地标诖了读音。



五味渊龙仁。



“五味渊先生,非常谢谢您。”



我将这个名字深深刻在脑海中,走出了Legend。离开下北泽前,我不忘顺路去朝圣装潢华丽的汤咖哩名店,填满空荡荡的肚子。



4



一个星期后的夜晚,我再度来到下北泽。



走出车站、穿过南口商店街的大门,我转往左手边的道路,最后踏入装潢可爱的蛋糕店,坐进二楼的桌位。



我犹豫一阵后选了水果塔,必须在约好的时间前吃完、湮灭证据才行。今天是我为新专栏进行采访的第一场战斗。



选定这间店的人是我。既然都来到了下北泽,当然要挑能吃到热门甜点的店。



虽然我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样喜欢甜点,但采访中可不能大刺刺吃着东西。我仗着提早占位的名义,比采访时间早四十分钟抵达,点了蛋糕来吃。



清爽的水果塔相当美味。我吃完后请店员收走盘子,重新确认采访者的资料这时,四名年轻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鞠躬。



“谢谢你们今天抽空接受采访,请多指教。”



站在最前面的男孩子红着脸说:“谢谢你的邀请,我们是第一次受邀采访。”



他是与我进行这次采访联络的小暮宗贵,清澈的声音配上凛然的长相,俨然一副好青年的模样。小暮在我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其他三名团员也各自就座。



上星期在Legend观赏表演时,眼前这组名为“骤雨”的乐团让我感受到一缕光辉。近年来流行快节奏的舞曲风格,但他们反其道而行,以缓慢节拍奏出轰响。这四位弹奏出激烈丰沛情绪的年轻人深深吸引了我。虽然他们的音乐不是乍听就会喜欢上的悦耳类型,却能让人沉迷其中。



表演当天我错失了和骤雨团员搭话的机会,回家后立刻搜集资料,找出他们的社群网站取得联系。他们很快就答应采访,说巧不巧,选定了与表演当天相同的下北泽会面。



骤雨在今年二月发行独立制作专辑。我在网络上购买了专辑,为今天的采访仔细聆听过数遍。



采访开始前,我向四名团员递上名片,主唱兼吉他手的小暮只看一眼便笑了出来。



“接到音无小姐的联络时我就在想,明明是音乐杂志的编辑,姓氏却是‘音无’啊。”



你是第一百万个说这句话的家伙!我照例以“山梨县也有山”的回答敷衍带过,迅速转入正题。



“骤雨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呢?”



我将录音笔放在桌上,小暮轻快地回答问题:



“一年前。我们全是大学热音社的成员。”



如同搜集来的资料,他们四人都还是大学生。我也相当熟悉待在热音社的气氛。



“乐曲都是小暮所写的吧?”



“没错,我从以前就很喜欢瞪鞋乐,想要做出像My Bloody Valentine那样的音乐,于是组了乐团。”



“瞪鞋吗?你们还这么年轻,品味却很老派呢。”



瞪鞋乐是九0年代初期流行于英国的摇滚派别,特色是宛如呢喃般的主唱歌声搭配吉他噪音与甜美旋律。至于“瞪鞋”这名称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一是因为操弄吉他声响太复杂,吉他手必须一直盯着脚边的器材看;另一说是主唱一直盯着贴在脚边的歌词唱歌的缘故。



瞪鞋乐最具代表性的乐团就是小暮口中的“My Bloody Valentine”,简称“MBV”,一九九一年发行的专辑“Loveless ”可说是瞪鞋乐的颠峰,深深影响了后来的乐团。他们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停止乐团活动,但近年又重新回到乐坛,引起不小轰动。



“我高中时偶然听到MBV的音乐,受到很大震撼……从那之后就一直独自做音乐。现在也是,我会先让乐团照着自己完成的样本演奏一次,再进行修改。”



“原来如此,其他团员都喜欢瞪鞋乐吗? ”



“贝斯手吉原芽以之前就听过MBV。”



坐在我旁边的短发女孩点了点头。



“鼓手秋本亚莉莎本来不知道瞪鞋,但她是社团里实力数一数二的鼓手。”



“我在前阵子的表演上有幸见识到她有力又富技巧性的演奏。这么厉害的鼓手,在社团里一定很抢手吧?”



“啊,是啊。骤雨开始认真活动之后,我就尽量不参加其他乐团的表演了。”



坐在小暮身旁的女孩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她染着一头金变,挂着庞克风的耳环。



“最后是吉他手岸田钟,他很有钱。”



这句介绍台词出乎意料之外,我歪了歪头,“很有钱? ”



“听过我们的表演应该就能明白,吉他手必须准备很多器材,才能够做出乐团想要的声音。”



我回想起骤雨的音乐,确实就像瞪鞋乐界的大前辈们一样,他们制造出的声音也相当复杂。要在表演时做出那样的声音,器材是不可或缺的。



“我家满富裕的,可以在器材上花钱,所以和其他穷学生比起来,我更适合当骤雨的吉他手。”



岸田接着说完小暮的话,他给人的印像是有着外国人般纤长的睫毛和厚嘴唇。



“好羡慕岸田啊,哪像我总是手头很紧。”



“宗贵之前的存款还变成负数呢。”



“喂!别说出来啊!”



吉原和岸田笑着看小暮和秋本针锋相对,团员间的感情看起来很融洽。



“可以说说乐团今后的目标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暮挺直身子回答:



“其实,最近有间主流厂牌公司找上了我们。”



哎呀,这是很重要的信息呢。



“目前还在讨论要不要签下培育合约的阶段而已,好像没打算立刻让我们出道。”



“这样啊,选在这时候采访你们真是太好了。”



我将这句真心话放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顺带一提,培育合约指的是厂牌公司资助乐团成员进行表演,借以培育他们,等乐团成名后再让他们出道。毕竟不是签下合约就保证一定出道,应该没违反“挖掘无名地下乐团”的专栏主旨吧?



“我们下下星期还会去Legend表演,厂牌公司的负贵人也会到场,进行签合约的审查,总之就像是征选吧?”



岸田得意洋洋地说着,朝我探了过来。



“如果方便的话,音无小姐也来看表演吧。我们绝对能顺利拿到合约的。”



真是有自信啊。身为学生有这样的气魄,让人颇具好感。



“谢谢你们的邀请,如果工作上没其他事的话,我会去的。”



我露出微笑,不是说客套话,而是真心这么想。



骤雨的采访时间大约一个小时,访到足够写成半页专栏篇幅的内容,我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5



撰写的文章顺利交稿。主编的感想是:“喔?每个人第一次写的文章大概都是这种气氛吧,章鱼烧一颗啦!”我忍住想吐槽“做章鱼烧的是面粉,不是气氛”的心情。



当然我的工作不只有专栏,在被大大小小的杂事追着跑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骤雨要进行审查的表演日。当天我好好地将工作打理完毕,做好观赏表演的准备。



傍晚抵达下北泽时下起了雨,看来是这个季节常见的阵雨。突来的骤雨刚好与乐团名字相符,希望是个好兆头。我快步走出南口商店街,背上全是汗水。



今晚的表演总共有三个乐团,压轴的骤雨预计演出时间长达一个小时。我在柜台买票时告诉工作人员是来看骤雨的,如此一来,多少能帮乐团分担些自行吸收的票,或是增加和场地方的分红,贫穷的小暮也应该会感激我吧。



开演前,骤雨团员注意到站在观众席的我,前来打招呼。只有小暮、吉原和秋本三个人,没看见岸田的身影。



“音无小姐真的来了呢,非常谢谢你。”



“不客气。岸田呢?”



“抱歉,我也叫过岸田了,但他表演前通常都待在休息室,不看其他乐团的表演。”



“喔?是放心不下昂贵的器材吗?”



“不是的,你别看他这样,他其实胆子很小。”



我露出苦笑,岸田确实看不出来是这种人。



“加油喔,我很期待你们的表现。”



团员对我点点头,便离开了。



表演一开始我便将注意力转到舞台上,认真聆听演奏。第二组乐团结束后,我张望了一下观众区,立刻就留意到一名看似业界人士的中年男子。在场其他观众都是年轻人,他肯定就是主流厂牌公司的人吧。我不知不觉也紧张了起来。



骤雨的团员在舞台上进行换场准备。换场必须在十五分钟左右的空档内,让前组乐团收拾表演器材、下一组乐团将器材设置完毕,场面通常会相当混乱,也最容易发生器材问题。



此时,舞台左侧有点不太对劲。



岸田歪头边刷着吉他弦边操弄音箱,不时调整电吉他的导线,但音箱丝毫传不出吉他的声音。



他将脚边罗列的器材一个个拆开检查,寻找发不出声音的原因,过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转头看向担心的团员。



“Delay效果器故障了,没办法通电。”



器材出了问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仰天长叹。虽然很扼腕,但有时候就是会发生乐器在正式场合故障这种意外。



“小暮,怎么办啊?”岸田慌张地问小暮。



“不打开确认一下吗?”



“确认也没用,反正一定修不好的。”



“不能再让观众继续等下去,只好拿掉效果器演奏了。”



换场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要是没有Delay,我们的音乐……”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也没办法了。”



岸田只好不情愿地拆掉故障的Delay效果器,与其他团员暂时退到舞台两侧几分钟后,乐团进场的前奏响起,骤雨团员重新登上舞台,开始演奏。



就结果来说,整场表演惨不忍睹,尤其岸田的吉他更是弹得七零八落,不知道是突发的器材意外让他备受打击,或是缺少效果器的遮掩后反而暴露出他仅有这点程度的实力。



我感到相当错愕,上次表演瞥见的光芒难道是幻觉吗?我望向那位主流厂牌公司的人,对方也只是摇着头,露出惋惜的表情。



表演结束后,我赶往舞台旁边的休息室。狭窄的休息室堆放着各乐团的器材和行李,天花板则是布满裸露管线,其中一面墙上有全身镜,四周张贴着表演或CD发售的宣传海报和后台贴纸



骤雨团员呆立在休息室角落,所有人垂下肩膀,现场弥漫着葬礼般的气氛。



“辛苦你们了。”



“你还特地来看表演,真是不好意思。”吉原向我致歉,和其他团员比起来



她看起来还算冷静。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破坏了我的效果器。”岸田粗暴地说完,将手上的效果器踏板递给我。



所谓的效果器,是一种用导线连结音箱与吉他或贝斯、借以改变音质的器材。



效果器的种类五花八门,像是制造破音的失真效果器、模拟合声效果的调变器、发出残响般迥荡音色的空间系效果器等。



效果器踏板则是效果器中体积较小的设置,实际尺寸依制造商等各异,基本上都是可以放在手掌上的大小。大部分效果器踏板使用电线或9V电池,近年来也有电池内嵌的型号,踏板上有许多开关,只要踩下去就能通电启动。



Delay是延迟乐器声响的效果器,它可以让单单一把吉他发出数道声响,堆栈出厚实音墙等各种效果。Delay依构造不同分为Analog Delay(类比延迟)和Digital Delay(数位延迟),岸田递给我的是知名厂牌制造的Digital Delay。



“你说有人破坏你的效果器?什么意思?”



我仔细端详手上的效果器,机器右侧以黑色麦克笔写上防窃用的<AKishida>,底盖则贴着固定效果器盘的魔鬼毡——效果器盘是陈列各种效果器的板子,合上盖子后,便能像提铝箱般将器材拎着走。



效果器装上电池时,底盖便成为了保护罩,平常都以螺丝固定,但现在螺丝孔是空的。我打开盖子看一眼机器内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电线全被割断了,而且看起来不像自然耗损般断在机器连接处,而是从中间裂成两截,切面也相当平整,应该是以刀刃所为。



“彩排时明明没有问题的……”



岸田轻声地说,消沉的模样令人同情。他的效果器盘就搁在脚边,上面排列着十来颗效果器,只有左侧空了一块,可能是效果器本来的位置。



“彩排的顺序是?”



“今天是倒着彩排,所以我们是第一组。”



倒着彩排就是以正式演出的相反顺序进行彩排,最后彩排的乐团会第一个出场,就能省去一次更换器材的麻烦。



“也就是说,从骤雨彩排结束后,到正式表演前有很长一段空档咯?”



“没错。那段时间器材都放在所有乐团共享的休息室,每个人都有机会割断效果器的线。”



岸田对小暮冷静的分析提出异议。



“但我从彩排结束后就一直待在休息室啊!”



“刚才我也听其他团员这样说了……岸田通常不看其他乐团的演奏。”



我话一说完,岸田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要是在出场前看了其他乐团的表演,就会忍不住紧张起来。今天又是征选的日子,所以连其他人的彩排都没去看。”



“平常至少会看彩排吗?”



“是啊,只有今天没那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