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解难题，五名世界最强的其中一员便在里面。压力重重集中到胃部，当他们在外查探时，对方是否也从窗帘缝隙偷看著自己呢？由圆木组成的墙壁会遭人切穿吗？抑或，自己已经中了某种埋伏了呢？各式各样的臆测紊乱地在脑中盘旋。



「唔……」



歌琉多摇了摇头。



这彷佛一种来自自己的毒素，这样下去，在实际交战之前早已身心倶疲。



「先检查窗户的起雾方式，弄清楚哪里最温暖，那里可能会有人。无论使用柴火的暖炉或靠发电机的暖气，燃料在这种荒山野岭上都是很贵重的。」



「瞭解，祭品大人，爱音能破坏这些门窗。」



「真是太好了。」



歌琉多笑了笑后，道：



「既然都要这么做了，就尽量出其不意吧。所有人都会防范出入口，如果能破墙而入的话，或许就能戳中对方的心理盲点。」



碰隆！！！！！！



生成水晶花装甲的舞梨香与水晶少女•爱音两人的攻击打穿了外墙。



已经不需要再介意足迹与消除存在感了，活用对方感到混乱与脑筋空白的数秒之间反而是关键，三人迅速地踏入屋内。



这是一个兼具餐厅与厨房的宽广空间。木质地板上目前散落著墙壁与玻璃的碎片，但这里原本应是一个整洁的房间。火焰在墙边的暖炉中舞动著，但仅只如此，电视与音响都没开，犹如夜晚的教室一般寂静。别说人迹了，甚至感受不到有人存在的感觉、声响或气味。



「不是这里吗？」



「总之只能找找了！」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排解难题，虽然时间有限，但此时若分别行动可谓愚蠢至极。所有人边提防四周边一同前进，陆续打开了几扇门。



与厕所合并的浴室、为烘乾被雪沾湿的外套的乾燥室、堆放著纸箱的储粮室……这栋仅有一层的木屋之中没有楼梯，也没有个人房间，这与其说是上流阶级的别墅，更像是升级过后的山屋。虽然极为紧张，结果里面却空无一人。



舞梨香依旧装备著水晶花装甲，并缓缓旋转著手中的刺剑。



她蹙眉道：



「是发现我们靠近后逃走了吗？刚才绕木屋一周时雪上虽然没有足迹，但也可能像我一样能飞在空中。」



「你说排解难题吗？连一枪都还没开？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领域的世界最强，所以也很难说，但这和她们的形象不合呢。」



「但是，祭品大人，外面停著车和暖炉有火也是事实，因为这里的科技过于原始，所以爱音不觉得这是自动的。」



显而易见地曾经有人在这栋房子里。



另一方面，这并非排解难题为了凝聚共识而召开了会议。



那么现在这里空无一人的原因是什么？



车子与暖炉，对方出于什么意图才会留下这些痕迹。



「……糟了。」



「歌琉多？」



「糟糕了！！」



少年终于抬起头来，并不顾一脸莫名其妙的青梅竹马与水晶少女，立刻奔向附近的窗户。他用力拉开窗帘，确认屋外的状况。



外面应该是一整座冻结的湖水。



然而，当歌贝歌琉多见到占据自己所有视野的『某种物体』后，便不禁低喃道：



「王八蛋……」



6



全长三百公尺、近似圆滑椭圆形的厚重湖冰彷佛从下方隆起似地龟裂开来。



从中探出头来的是看似将铁塔横放在地上的庞大钢铁炮身。



炮口光是直径便有十公尺，可容纳二十吨大型货斗，长度能横跨整座湖面。若从上方空拍的话，受到大炮威胁的木屋与其说要遭受零距离射击，更像是即将被撞球杆击中的白球。



「呵呵☆我祈求希腊的死亡之神•波瑟芬妮……」



然后，肩膀衔接著炮身的美女笑了笑。



下一秒，依据发射角度甚至可能抵达月球的骇人炮弹，便从地球表面上抹除了圆木屋。



7



碰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这与其说是爆炸声，更像是某种运用爆炸波的战略武器，朝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撒出骇人的震动。随著震波扩散，相连的山头纷纷发生雪崩，耸入天际的针叶树森林逐渐匍匐倒下。



由圆木构成的木屋瞬间消失。



被爆炸震飞的无数木片具备了榴弹的功能，以超音速撒向周遭。即使准心稍微偏了，即使目标跳出了木屋在雪中翻滚，受到宛如沙暴般的尖牙撞击后，也会成为肉屑。



前后左右无路可逃。



正因为如此。



「唔……哇！！刚、刚才那是什么？话说从湖里冒出来的那个东西！！是拿阶段性炸药加速型的质量投射器运用在军事上喔！？」



上方。



绑著双马尾的舞梨香运用水晶花的雷射光束撞破屋顶，逃向了空中，边流出紧张的汗水与粗喘的气息边叫喊道。



然而，歌琉多的心却不可思议地逐渐冷却下来。



紧抱著舞梨香的腰挂在半空中的他这么心想：



对方为了达成目的，甚至能毫不迟疑地破坏自己的秘密基地，无论那里存在多少回忆，都能连同刺客一起毫不留情地炸飞。



自己果然无法理解她们。



歌琉多想起在巨大船舶直升机场正下方的秘密基地，自己不在的时候那里被学生会发现并加以拆除没收，当时明明并非自己的宿舍或同学不见了，却不知为何感到相当哀伤，哀伤到甚至没有想到「再做一个就好」。



然后，少年开了口。



对方一目瞭然的杀伤力减弱了自己的罪恶感。



「她就是那个领域的世界最强吧。」



「……这是开玩笑的吧？」



「世界最强的是机械化人类──生化人。」



歌琉多逼迫甚至发出了乾笑声的舞梨香看清现实。



直观推测的话，这应该是掌管全球军事的安娜塔西雅，但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做出结论吗？



坐在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表参道镜华曾说过，苏珊妮是司掌全球性农业基础建设的怪物，但具体而言，却看不出她到底做了些什么，从民间卫星上只能看到一片超大机械化农场。



机械。



亦即，这也可能是苏珊妮。



「对方也打算引诱我们来之后，再炸死我们，好换个『高枕无忧』呢！！」



没见到水晶少女•爱音的踪影。



少年咬著牙，望向甚至没留下地基的『遗址』。



然而，却无暇沉浸于伤感之中。



彷佛铁桥倒卧般的巨大炮身发出「嗡嗡！」沉重声响，改变了角度。



「要来了！！」



「喔，真是的，，抓紧了！！」



声音的概念消失了。



耳朵仅能感应到某种东西受到压缩的感觉。



面对接踵而至的炮击，舞梨香抱著碍事的累赘以更加复杂的8字形轨道拚命闪避。这并非单纯重量或空气阻力的问题，急遽变更高度所带来的气压变化、伴随著高速移动衍生的惯性与空气摩擦、氧气摄取以及体温调整……加上歌琉多的份，必须施展两倍各式各样的保护机制。只靠她那微弱的障壁不够，因此无论如何都会加剧舞梨香的负担。



「对方没有榴弹吧，如果有的话就惨了，无数的小炸弹会像放烟火一样布满整片天空！」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对方是排解难题，是世界最强的人啊，不一定只会靠那个大炮！」



就在歌琉多发出警告后下一秒。



「砰砰咻！！」一阵用火药切断钢板般的声响自地面炸裂开来──机体分离。在两人发现这件事并于背后窜过一阵惊悚寒意后，『某种物体』便在冻结的湖面上展开银色双翼，并点燃了装设在背后的器材，那使得她自己犹如地对空飞弹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翱翔。



那是一名将红色头发绑成长长发辫的高䠷女子。



她全身穿著潜水用的黑色潜水衣，是一件紧贴合身的特殊战斗服。然而，那却因为自己的『零件』而到处从内部裂开，大片露出了背部与四肢的柔嫩肌肤，外观宛如破掉的丝袜一般。



歌琉多心中有底。



他曾在照片上看过她。



「苏珊妮•伊凡斯！？」



她的装备与透过比邮票更小的印刷电路板、以及比毛发细微的晶纤回路控制的水晶花不同，为四片钢铁羽翼和多个宝特瓶大的喷射引擎。藉助它们力量的排解难题与歌琉多等人之间的空中缠斗就此展开。



以魔法力量无视惯性、空气阻力而飞舞于空中的水晶花，能采取与现存战斗机截然不同的动作。简单而言，水晶花甚至能以超越音速前进并毫无风险地直角转弯。



然而，对方与水晶花不同，这名仰赖旧有魔法的排解难题似乎拥有相同的战斗条件，究竟她对自己美丽的轮廓进行了多少改造呢？若是一般飞行员的话，这种压力能使流入脑部的血液循环产生阻碍，而陷入丧失意识的G力昏迷之中，甚至可能造成全身血管破裂也不足为奇。但她却未配戴氧气罩，甚至不需要遮盖眼部的护目镜，将血肉之躯直接曝露于刺骨寒气之中来回飞翔。这是种空军相关人员与幽浮研究员见到后都会大呼不可能的画面。



然后，无论投注多少最尖端技术，双方的基本条件还是一样。



若彼此不希望持剑进行近距离战斗的话，在空中缠斗时就难以演变为双方正面互射的局面。空战的基本与精髓，为争相取得对方的尾部位置，遭人追赶的舞梨香将不断受到红发辫女──苏珊妮•伊凡斯的攻击威胁。虽然并非无法挥舞刺剑攻击后方敌人，但紧跟在另一方后面的人还是占了压倒性优势。



随著「咔叽咔叽咔叽！！」的声响传来，苏珊妮的双手从内部逐渐分解。



等回过神来，发现她的双手已转变为如摺扇骨架般大大小小的炮身。那体积相当诡异。



「！！！？？？」



不只一发，那是宛如雨点般的攻击，不知是为了曳光抑或威吓，对方不断扫射，于白色的空中点缀红色的闪光。舞梨香如弹簧或线圈般回旋翻转身体，千钧一发地闪避攻击，但她愈是这么做愈是在空中迷失了去处。这与对方单方面进逼的棋局相同，无论自己采取什么行动，最后都会被一步步地诱导至遭对方将死的位置上。



「舞梨香！」



「吵死了，累赘，给我闭嘴！！」



「那就丢下我吧，这样的话能有胜算吗？」



「～～～！！我说过了吧，不要把我丢在这种地方！！」



这份不舍是造成无法逆转攻守的原因，明明对方是排解难题，是自己不可露出一丝破绽的世界最强，但舞梨香却在纤腰上挂著多余的秤砣，背负著不利条件作战。这么一来，自然毫无胜算，最后两人都会遭射穿而死。



而且，苏珊妮•伊凡斯的『变形』尚未结束，她似乎也很焦急，继续向外展露收藏在体内的军备。翅膀从原本的四片增至八片，喷射引擎的数量也增多了，只见她肋骨附近蠢蠢欲动，之后竟然蹦出了好几根类似虾足的小型辅助机械臂，它们一一紧握著合并复数炮管的格林机枪或激磁棒外露的雷射炮握柄。



每当此时，看似潜水衣的特殊战斗服便会逐渐裂开，苏珊妮已无法给人露出肌肤的美女这样的印象，只能以诡异血腥的机械聚集物一词加以形容。



「那是什么啊？她有遵照质量守恒定律吗！？到底要怎么摺叠才能在身体里塞进那么多东西啊！！」



舞梨香边在空中乱窜制造出震波，边目瞪口呆地惊叫著。



对方配合相对速度一步步地取得优势位置，情势已刻不容缓。



歌琉多几经思考后这么说道：



「舞梨香，我知道无法甩掉她了，如果反过来刻意降低速度缩短距离的话，可以拉到多近？」



「现在距离约三百到四百公尺，以空中缠斗来说已算是『极近距离』了。就算『恢复』空气阻力参数，用特殊机动动作紧急剎车，五十到一百公尺也是极限了。看她那种技术，就算我们突然停下，她也不会傻傻冲过头而超过我们吧。而且！！距离愈拉愈近的话，就更难闪躲了呀！」



「我们可是被光速的雷射瞄准啊，这和距离已经没有关系了。」



「虽然我觉得不是，但你该不会想故意中弹，然后泼洒水晶花碎片让她受伤，采取这种自杀战术吧？」



「我可没那么英雄主义，但虽不中亦不远矣。」



听歌琉多这么三言两语地回覆后，舞梨香几乎哑口无言。



少年如常人一般，但比任何人更容易受动摇，实际思考回路却又迥异于一般人。他抱著情梅竹马的纤细腰肢，这么提议道：



「机会只有一次，我们就打碎那女人以为只靠取得后方位置就能高枕无忧的妄想。」



「那是指……」



「她在这世上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因为我们是真正的复仇者，正在和她搏命厮杀。」



8



下一瞬间，在肉眼视野中显示著几项数值与导航的苏珊妮•伊凡斯，即使扎扎实实地将目标逼上绝境，却也抱持著与眼前战术状况无关的疑问。



话说，报告中是如何描述水晶花少女的呢？



要优先守护具备性命的人或失去性命的对象不言而喻，如果她在对方紧急逃离木屋时已经遭到拋弃，便与建筑物一同化为灰烬了吧。



然而，根据电视台与伦敦市区零星留下的情报，那是一种能完全与术者分离的水晶花。



也可能收纳于那具肉体之中。



那么会变成怎样呢？



水晶少女在或不在，会对战局带来多少影响呢？



她这么心想。



在那之后。



咦！！飞在前方的双马尾少女动作有所变化，她急遽地紧急剎车，拉近与自己的距离。若不是要拿著剑进行刁钻的近战，缩短距离便不具优势。对方的目的或许是要让自己傻傻地冲过头，但苏珊妮可不会因为这样便超车让出相对位置，致使攻守逆转。



然而──



此时。



从抱著双马尾少女的少年背上轻缓滑落出某种物体。



那是拥有苍白肌肤、纤弱娇嫩的杀人兵器•爱音。



「啥……」



水晶少女采取的行动相当简单。



她并未使用特殊形状的日本刀，也未参与空中缠斗。



在高速移动的上空、这空中缠斗的世界里，她仅与身为祭品的少年逐渐分离，得到解放。她并未抓住任何东西，披散著反射出七彩光芒的银发，受到猛烈的风速迎面扑打全身。



接著，疾速发射。



纤弱少女朝著正后方飞舞，没错，彷佛朝著从背后袭来的苏珊妮•伊凡斯撞去一般。



对方惊惶地试图闪避，但为时已晚。



「可恶、呜喔！？」



她撞上了以炮弹般速度飞来的数十公斤重物体。一般而言，这种撞击即使导致双方肉体碎裂也不足为奇，但水晶少女身上毫无裂痕。撞击时之所以发出了尖锐碎裂的声响，是因为爱音用自己的身体撞碎了『初始能力』的障壁，亦即空间振动领域。水晶少女从正面抱住了对方，她如章鱼或乌贼的吸盘一般，抑或善心人士跳入水中想拯救在海中或河里溺水的孩童却反遭对方束缚，她运用柔软却冰冷的手脚缠住了苏珊妮，并用如万力钳般猛烈的力量狠狠夹紧。



这是一种名为捕获的攻击手段。



苏珊妮虽然藉助魔法的力量飞行，却无法如绘本中的魔法扫把或圣诞老人的雪橇一样忽视物理法则。原本展开的翅膀被强迫折起，宝特瓶大的喷射引擎遭人压陷后，甚至无法撑起她的身体。



「等、啊！？你这……！！」



「请不用担心。」



冰冷的少女将下巴放在苏珊妮肩上，在依然箍紧双脚的状态下，于她耳边悄声宣言道：



「爱音的构造并没有软弱到以目前的速度和高度坠落后就会碎裂。」



「……波瑟芬妮，快想想办法！！」



表情僵硬的苏珊妮朝体内提出要求，试图在体表覆盖抗撞的装置，却无法得逞。她因为从外部缠紧全身的爱音，而无法打开各处的『舱口』。



之后，便如流星坠落一般。



两人一起以超音速命中了纯白的大地。



9



现场相当凄惨。



银白景观的一部分遭大幅削除，露出拥有相反色彩的黑土。



从空中俯瞰著半径几近二十公尺的『陨石坑』后，腰上挂著少年的舞梨香缓缓降落至大洞的中心。



水晶少女•爱音正在那里挥著手。



苏珊妮•伊凡斯的位置不明，正确而言，应该是她散落在四周，那与其说是肉块，更像是肉屑。然后，闪耀著银色光芒的机械零件广范围地散落在陨石坑之外，亦即她碎裂的范围以外。见到这种近似于客机坠落的惨状，解除水晶花装甲与刺剑的舞梨香厌烦地出声道：



「……她是四次元口袋吧，这可不只瑞士刀呢，全部加一加都可以盖座金字塔了呀，到底要怎样才能在一人份的体积中塞进这么多零件啊？」



「她用的应该就是那样的魔法吧，总之，我们确实击败苏珊妮•伊凡丝了。但之后要怎么办呢，祭品大人？最后一人──安娜塔西雅•普雷司特也在这里的话就好了，如果不是的话，就要重新开始搜索了。」



「话说回来，铁、铝和不锈钢，每一种都是未经过回收再利用、从作为天然素材的第一期资源直接精炼而成的呢，这如果是在五人倶在的『和平时代』里，可说是一座宝山。」



「爱音对纯金以外的金属毫无兴趣。」



歌琉多耳中听著两人的交谈，这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



杀人害命──这件事一眨眼之间便结束了，令人无法浮现真实感。



也毫无选择余地。



「这家伙虽然能自由自在地飞在空中或潜入海底，但是不是真的只靠这具身体就走遍全世界了啊？她是尽量不在媒体上曝光的秘密武器、最高机密，这么一来，她就不太想曝露魔法……应该说是，不太想曝露装备了军备的模样呢。」



「也就是说……？」



「她会尽可能地运用大众运输，木屋旁的车虽然是诱饵，也因为一开始的炮击被轰个粉碎，但或许苏珊妮在一段距离之外藏了车子或直升机也说不定，如果找到什么交通工具的话，或许可以从里面获得一些资料。」



歌贝歌琉多边听边思考。



打倒了排解难题，苏珊妮•伊凡斯四分五裂了。



（……但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吗？）



他心中涌现了毫无根据的疑惑，这确实是一百分满分、极为顺利圆满的结局，却反而使人纳闷。苏珊妮与过去的排解难题不同，她未在海上水晶魔法学园中被目击到一招半式魔法，也毫无与攻击方法相关的事前资料。这不同于以往即使订立了万无一失的作战计画也仅能勉强得胜的状况，是一场依现场状况临机应变的战斗。也就是说，这等同再度被拋入那恶梦般的葛摩诺亚之中，当第一次遇上『恐龙』与『光枪』时都只能坐以待毙，束手无策。正因为目击了她们的魔法，并从各种角度分析，运用偷袭一方的种子选手权，才终于够资格登上同一擂台。



然而，这次竟然这么简单？



拥有『机械化』仰神魔法的排解难题、世界最强的一员，这样就玩完了？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她是这种拚命努力就能战胜的对象吗？真的是这样吗？这样便可称为最强吗？



不对。



话说回来、话说回来。



苏珊妮•伊凡斯的仰神魔法真的是『机械化』吗？



「……组合了碳、聚醯胺、氟素加工钢板的复合装甲，这部分是传输讯号用，不对，这是传送雷射光束能源的光纤，用的却是氯化玻璃？这么一来……」



见歌琉多走到黑土陨石坑外，环顾四周的破烂机械，少女们露出愣愣的神情，道：



「你怎么了？干嘛检查四散的残骸啊？」



「是不是有昂贵的稀土金属呢？啊！？有这么多机器零件的话，收集半导体融化后，就能得到不少纯金……（兴奋难耐）。」



「不对，这很奇怪。」



歌琉多打断她们道：



「以现代医疗技术的确能人工衔接断掉的肌肉或神经，在某种程度内也能用装置取代内脏。如果借用魔法力量的话，就能有更多可能了吧。但这些散落的残骸很奇怪啊。」



「看到那身体里塞进这么多东西的话，谁都会这么想的啊。」



「不是的，我是指材料。」



「材料？」



「对，复合装甲和人工器官都是高档货……却无法融入人的身体里。装甲会渗出金属毒素，人工器官也可能引起排斥反应，让附近的组织坏死。人工关节、心律调节器、人工植牙等等，市面上有很多能植入人体内的医疗器材，但都会注意所使用的材料，但这些却没有。用这种组合的话，苏珊妮就等于在自杀啊，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或许是那样吧。」



舞梨香露出弄不太清楚的表情，开口道：



「简单来说，她的魔法不就是能将那种不可能化为可能的魔法吗？」



「可能吧，但这么一来，就摆错重点了。」



重点是──



「如果苏珊妮•伊凡斯拥有的魔法能撑过全身改造、植入危险素材并彻底抑制排斥反应，那她就不是『机械化』、身为生化人的仰神魔法术者了呀。」



「等等喔，该不会……」



「不管怎样都不会死的仰神魔法，或者是可以自主修复体内外所有伤势的仰神魔法。」



吸气并吐气。



歌贝歌琉多宣言道：



「也就是说，苏珊妮•伊凡斯的仰神魔法是『再生』吧！？」



仔细一想的确很奇怪。



尽管可以用大规模农业机械在沙漠中耕种或过滤海水中的盐分，但单凭这样无法在炎热的大地上种植出农作物。无论有多少淡水，只要不改善土质，且未累积足够的养分或矿物质，便无法耕种。但苏珊妮是怎么办到的？



答案很简单，只要将能化为养分的东西撒入沙漠之中即可。



……举例而言，将自己的血肉剁碎。而恰到好处的，她所呼唤的神名•波瑟芬妮与其母亲•狄蜜特都是与春季结实及冬季饥馑紧密关联的神祇。



那些农作物到底有多少在全世界之中流通？究竟是『什么』培育出自己吃进口中的食物呢？



然而，歌琉多再也无暇强忍恶心感了。



因为雪堆从感到震惊的舞梨香背后拱了起来。



「爱音！！」



当少年的吼叫令水晶少女撞飞卷发双马尾的青梅竹马后，便有某种东西斜切开那片空间，那是类似焊枪的灼热刀刃，无法彻底避开的爱音纤细的左腕自手肘部位被切除，这攻击甚至无视如防护罩一般的空间振动领域。爱音的手滚落至雪地上，或许因为她体内没有体液循环，抑或以自我意志『勒紧』了断面，所以并没有流血。



然后──



一名身披与其说是破布、更像是绳条般布料的红发女子自雪中露出脸来，那便是『再生』的成果与威力吧，宛如打蜡拋光过的肌肤上有著弹润的光泽，毫无伤口。



（……明明被打得那么惨，甚至四分五裂。）



即使感到时间几乎静止，但歌琉多依旧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是水晶魔法可以比拟的，这家伙的『再生』是怎么回事！？）



「苏珊妮•伊凡斯！？」



「啊哈。」



被撞飞的舞梨香终于回过神来，对比邮票更加小型的印刷电路板下达命令，再度生成水晶花的装甲，并握住了刺剑，与失去单手的爱音同时从两个方向朝苏珊妮砍去。她们运用结晶振动以及激磁所引起的雷射或迈射光剑在极近距离内砍了过去。



苏珊妮的动作的确不够完美，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机械化与成为生化人加以辅助吧，以一种藉由『再生』能力彻底无视其对自己肉体带来负担的形式。



她失去了机械零件，仅凭几乎赤裸的身体与勉强残留的焊剑，根本无法抵挡舞梨香与爱音这两名由水晶魔法化身的少女攻击。她正中了好几招斩击与光束，头部与躯体逐渐惨遭砍断。



尽管如此，她也并未停下。



任何损伤都与拥有『再生』的排解难题毫不相干。



一遭斩断又立即恢复，并永不倒下地继续战斗，无论怎么砍都不会结束。到了这种程度，便会令人产生一种并非在与固体作战，而是与液体作战的错觉了。



苏珊妮甚至会自己彻底砍断半连在身上的手臂，以催促它自根部『再生』。



永无尽头，不知应该怎么做才能获胜？排解难题、世界最强，她们是否都能如此恣意妄为地扭曲世界法则？



（要攻击哪里才能结束！？是大脑或心脏，有核心所在的部位吗？或用魔法阵及祭器之类的物品协助？到底要破坏哪里才行？这家伙──苏珊妮的『再生』没有像水晶魔法一样的法则吗！？）



「怎么办！？要暂时撤退！？」



「目前对方只有近距离武器，飞到空中再采取轰炸方式的话，就能单方面地攻击了。」



「我们不知道散落在四周的残骸中还有哪个可以再利用！不要放她自由行动，等苏珊妮再度连接附近的生化人军备后，我们就没有胜算了，已经无法再使用刚才在空中缠斗时使用的障眼法了！！」



边遭受剧烈轰炸，边不施打麻醉，便将骯脏的机械塞进自己体内，这并非常人做得到的事，但苏珊妮•伊凡斯就有可能办到。只要能忍住一切痛觉，之后再由『再生』将之一笔勾销即可。无论历经多么强人所难的机械化，她都能存活下来。



因为自己是血肉之躯，所以只能束手无策地在一旁观战，这令歌琉多焦躁不安。



「就像涡虫一样呢，不对，比那还糟！不会从切断的部位再长出新的已经算是唯一的救赎了，但她的再生速度也太快了！！」



（……等等，涡虫？）



歌琉多脑中浮现了科学节目中的糟糕实验。



正因为是拥有高超再生能力的涡虫……



「爱音、舞梨香，我想试试看，攻击她的手！」



「已经不知道砍断过多少次了……！！」



「不是水平砍断，是垂直切开！！」



听见这并非对人类应有待遇的话语后，水晶少女•爱音机械化地做出回应。



「嗡！」地一声，她挥下水晶状刀刃，如命令所言，将发辫女子──苏珊妮•伊凡斯的右手自中指与无名指之间直至手肘附近一口气劈开，使之呈现未遭砍断的V字形状态。



随后，苏珊妮的另一只手有了动作。



她打算自己用焊剑切除受伤的手臂，之前也曾见过她这么做。



「舞梨香！！」



随著这道叫喊，苏珊妮的左手便遭舞梨香的刺剑贯穿，制止了她的动作。



「……唔，你们……！！」



首度。



这名排解难题的表情首度显得扭曲。



而在下一秒钟。



随著一道潮湿声响，『再生』机制启动了。



分裂为V字形右手无法嵌合，从手肘部分长出了两只下臂。



「曾有人用再生能力高的涡虫做过糟糕的实验。」



歌琉多恨恨地说道：



「稍微弄伤它，而不彻底切断身体的情况下，会从断面部位再长出一个身体。这并非只能运用在躯干上，如果在头上切一刀，包含脑部在内，也会长出两个头……虽然不会多出一个人格，但这就像连思考回路都受到复制。在同一个身体内拥有两个大脑是怎样的感觉呢？虽然我不瞭解那些就是了。」



他们引起了与那相同的现象。



正因为苏珊妮的『再生』能力出类拔萃，所以才能找出这条活路。



他们绝对无法打倒她。



无法杀死她。



但即使不夺走她的性命，也能结束这场战斗，找出能毁灭她人生的计谋。



「舞梨香、爱音。」



歌琉多再次说道。



复仇执行者冷酷地宣判：



「绝对不要砍断它，不管是手、脚、身体、脖子或头部，哪里都可以，就像不会煮菜的人在切萝卜时切不断一样，彻底在她身上砍出伤口！这样她就会变成肉块，把她的灵魂丢进这辈子再也无法用自己的意识操纵身体、作茧自缚的肉块牢笼之中！！」



10



散落著厚重冰块的湖水之中回响起一阵剧烈的水声。



歌琉多、舞梨香与爱音三人目送著音源消失。



歌琉多边望著涟漪扩散，边这么说道：



「爱音，你的手还好吗？」



「是的，祭品大人，没有太大的问题。回收被砍断的手臂，并再度回到祭品大人体内之后就能自动接上，但这段期间内，需要请您照顾胸前的水晶花。」



「这么一说，我们的装甲只要收回后就能自然恢复受损的部位呢，总觉得这好像忽略了质量守恒定律……」



这样就没问题了。



排解难题仅剩一人，安娜塔西雅•普雷司特。然而，这家伙也是世界最强的一员，若要面对最后一战，绝对要有万全的准备。



而且，爱音是因为歌琉多的命令才撞飞舞梨香，并代替她被砍断了手，一直维持那状况的话实在令人于心不忍。



此时，坐在轮椅上的学生会长•表参道镜华传讯至水晶花，道：



『歌琉多同～学，舞梨香同～学，乒乒乓乓的大震动好像停止了，你们那边顺利结束了吗？』



「是的，就只剩下安娜塔西雅了。」



『那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可以来帮帮我吗？』



「？」



『刚才的雪崩走山掩埋了露营车，我被关在车里了啊。虽然说以这个空间来说氧气还可以维持一阵子，也不用担心粮食和饮水问题，但活埋对心理卫生不太好呢。』



闻言，歌琉多与舞梨香面面相觑。



接著，他俩环顾四周。一片雪白的景色之中看不清道路与森林，混淆了远近概念。一切万物受到白雪掩埋，令人有种地形样貌整体异变的错觉。



「我们把露营车停在哪里啊？」



「你不记得吗？没有什么指标吗！？现在是零下几度啊？我绝对不要被丢在这种地方！！」



单手被砍断的爱音露出丝毫不感痛楚的表情，缓缓地歪著小脑袋。



他们三人转身背对湖畔──某人做的秘密基地──为了从大雪之中挖出被掩埋的学生会长与露营车而开始加班。



自己已经对这座湖毫无兴趣了。



尽管那里面沉入了『某种东西』。



比起混入了畸形肉块──苏珊妮•伊凡斯的水泥块，自己还比较关心失去手臂的人偶，这令歌贝歌琉多的嘴角几乎要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是因为这次复仇的对象没有『死』吗？



抑或，自己已经逐渐习惯、沉沦，并一步步走到无法挽回的深处了呢？



这是少年自己也无法判断的问题。



插曲三



渴望改变。



无论是善人、恶人、有钱人、穷人，受欢迎的人抑或被讨厌的人。



总之，想成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若能实现就好了。



苏珊妮•伊凡斯的心愿唯独如此。



刻意忽略喜欢的颜色，三番两次地反向改变发型与打扮，甚至多次尝试整形手术，频繁参加遭人调侃为改造人格的讲座。



想彻底改变自己的身心，却无法得偿所愿。



最想削除的空虚心情始终盘踞不去。



『非常抱歉……』



苏珊妮的黑影变换形状。



一名潸然泪下的阴沉女性没完没了地不停道歉。



『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只因为我需要您的力量……』



希腊的死亡之神•波瑟芬妮。



不对，严格而言，她原是通知春天降临的女神，但因遭受冥府之神•黑帝斯绑架，而得到了这种属性。她身受冥府影响却兼具春日气息，所赋予人们的便是能凌驾水晶魔法的究极『再生』。



想改变自己，想有所转变。



她对祈望改变的苏珊妮而言，可谓最糟的能力。



毕竟，不只整形手术，甚至连焚烧或切割颜面都能『恢复』原有样貌，已经永远无法逃离『自己』了。即便全力远离，也会像脖子被绑上橡胶绳索一样地回到原地。



她怨恨过。



也带著一半诅咒的心情。



然而，这并非针对不断哭泣的黑影。波瑟芬妮原本就是一位遭受命运玩弄的神祇，那么自己便应该对如此折磨耍弄她的世界感到愤怒。



『不要紧，没关系啦。』



『……？是什么事情没关系呢……？？？』



『还有希望啊，我对水晶魔法和葛摩诺亚抱有期待呢。』



『不可以和敌对之人交流，如果产生感情后，就只会感到痛苦而已。』



『不是那个意思啦。』



苏珊妮轻轻笑著道：



『听说水晶魔法虽然不像我这么厉害，但也有优异的恢复、再生能力不是吗？而且是几百个人都具备……搞不好出错率也比较高呀，或许因为某些理由能造成无法恢复或再生的环境或条件呀。那我绝对想要那份资料，这样一来，我就能挣脱「再生」的橡胶绳，逃离自己了，嘻嘻嘻。』



『非常抱歉……但我真心不希望您再伤害自己了，非常抱歉，我明明必须成为保护您的存在。』



『没关系啦。』



女子简短地说道。



并非随口敷衍，而是用一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不需要时间考虑」的口吻。



『如果是为了我著想所产生的对立，也会让我感到开心的，无论那会带来何种结果。』



持续观察海上水晶魔法学园之后，苏珊妮等人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



当具备优异的再生能力时，反而难以消除体内的异物。



尤其是毒素。



由于单纯的止血无法消除体内的毒素，直到清洗胃部或全身血管之前，试图修复身体的机制会一直空转，并永无止尽地进行恢复疗程，有时也会因此导致体内反覆生成多余的水晶。



也有难以区别，哪些对水晶魔法师的身体而言是药品，哪些又是毒素的情形，因此必须谨慎服药的案例。



也就是说，反过来思考的话。



苏珊妮只要在自己的肉体打桩即可，塞进人工产物、机械或零件，刻意引起金属中毒或排斥反应的话，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再生』，便会专注于处理这些反应，藉此制造出再生能力无暇处理整形手术这种极小变化的空转期间。



苏珊妮笑著对仍旧呜咽啜泣的黑影不断祈祷：



『谢谢……』



宿敌。



以及令她回想起生存意义的人们。



『真的很谢谢你们，葛摩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