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四话(2 / 2)
「我能理解。我虽然已经经历过几次了……总觉得自己和那种地方有点不搭。到现在还是会觉得不习惯啊」
「之前是在哪里呢?」
「在一个叫波尔多的北方城镇。安洁当初救了那里的伯爵家的小女儿,所以结下了一点缘分。从那以后他们就一直对我很亲切」
「哦……说起来,这次也是安洁小姐的关系呢,还真厉害……」
远矢非常佩服地环抱双臂点点头。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因为实在太过自然所以忽略掉了,但正是因为之前安洁琳获得了授勋,才会在前往大公家时遇到了莉泽洛特并和她成为了朋友。卡西姆看起来似乎也有牵涉,但毕竟还是女孩子间关系更好,她看起来更亲近安洁琳一些。
做父母的总是依靠孩子,这么想似乎有点好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能够真切感受到女儿的成就和关系,这让他又有一种欣喜的感觉。
远矢似乎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贝尔格里夫。
「贝尔格里夫先生……您和安洁小姐关系很好是吧?毕竟都这样一起旅行……」
「是啊。不过我倒也觉得,她是不是该稍微离开我独立一点比较好呢」
「……对于父母而言,孩子是什么样的存在呢?那个……贝尔格里夫先生和安洁小姐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对您果然还是很重要的吧?」
贝尔格里夫捋了捋胡须。
「的确,安洁是我捡来的孩子,但我还是很珍惜她。喂她喝羊奶,给她换尿布,不管是半夜里还是正在工作,只要她一哭就得赶紧抱起来哄她……真的是非常辛苦啊。毕竟她当时可不会顾忌我这边累不累」
「您没有觉得厌烦吗?」
「哈哈,毕竟我也只是普通人,当然会有烦的时候。但是啊,只要看到她安稳熟睡的样子,看到她朝着我露出笑脸的样子,看到她挥舞小手小脚乱扑腾的样子,我就会觉得非常安心呢。一个大男人要带孩子真的是非常辛苦,但也毫无疑问是非常幸福的。安洁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宝物啊」
「……要是我也有贝尔格里夫先生这样的父亲就好了呢」
远矢说着低下头去。贝尔格里夫诧异地眯起眼睛。
「你和你爸爸关系不好吗?」
「已经不是不好的程度了。可以说我甚至是在憎恨他」
看起来事情并不简单,贝尔格里夫皱起眉头。
远矢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彻底靠在墙上。
「我老爹也是冒险者,虽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剑术和魔法都是老爹教给我的,但却常常被他骂没有天份……到头来我居然也成了冒险者,还真是讽刺呢」
在贝尔格里夫酝酿好该怎么回答之前,远矢就有些自嘲地继续说了下去。
「能像这样以冒险者的身份生活,也都是靠着老爹教的剑术和魔法,这让我很不甘心。但大概是性格使然吧,我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做的……安洁小姐也是跟父亲学习了剑术,但跟我不同的是她可以以此为荣,这让我真的非常羡慕……抱歉,跟您说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有点轻率,但你作为冒险者一路走来的过程中所掌握的是你自身的力量,这没有什么需要自卑的」
贝尔格里夫像是在精挑细选词语一般开口说道。这说法或许是有些狡猾,不过他也不清楚是否该更加深入,毕竟供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从远矢的话中,可以隐约察觉到他既有对父亲的憎恨之心,也有对父亲的憧憬之心。大概是因为相互矛盾的两种思维纠缠在一起,所以让他感到痛苦吧。因此贝尔格里夫也有些犹豫,没有轻易地说出鼓励的话语。
远矢挠挠头,有些抱歉地看向贝尔格里夫。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
贝尔格里夫苦笑一下,拍了拍远矢的肩膀,试图化解这份尴尬。
【插图 贝尔格里夫安慰远矢】
「这种时候好像是该说点轻松的话比较好吧……抱歉啦,我这大叔不太靠谱」
「没有没有,您能听我说就已经很好了……外面已经有点冷了呢,我们回去吧?」
「也是,走吧」
两人一起回到店里。
穿过走廊,走上台阶,回到被魔法调节到适宜温度的房间里。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黄辉石的吊灯,四周装饰着各种壶和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自己的打扮与之相比,实在是有种不合时宜的感觉,也难怪珀西瓦尔会觉得憋得慌了,贝尔格里夫这样想着,不禁苦笑一下。
桌旁仍然非常热闹。善于倾听的莉泽洛特不停地央求众人讲述各种故事,谈话一直没停过。在提尔迪斯遇到的种种事情,玛格丽特和莫琳在精灵族领地的生活等等,话题仿佛无穷无尽。
对于贝尔格里夫来说,他长年生活在托内拉,所以相比其他人并没有多少了不起的冒险故事可讲,因此他只在一开始稍微讲了讲安洁琳小时候的故事,随后就都交给这些现役的冒险者了。森林的骚动和米托的事情也不太适合在这里随随便便轻率地讲出来。
贝尔格里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朝着远处的水壶伸出手,坐在对面的卡西姆帮他递了过来。
「珀西呢?」
「逃跑了。还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呿,跑得倒快。咱也跑掉就好了」
「说什么呢,真是的」
贝尔格里夫苦笑着将水倒进杯子。不过要说的话,卡西姆虽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外表看起来完全是个流浪汉。回想起刚才进店的时候,店员们在大公家千金面前强忍着没有摆出嫌弃的表情,但看起来明显是非常惊讶。
到不久前为止还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中如今已经有几颗星星在眨眼,窗外也能明显感觉到在逐渐变暗。聊天的气氛虽然还很热闹,但差不多该去找今晚住宿的地方了。贝尔格里夫探出身子。
「莉泽洛特殿下,对于您的招待我们深表谢意,但是天已经马上要黑了,我们也必须赶紧得找旅馆才行……」
「哎呀,真的哦。抱歉啊,大家的故事实在太有意思了!」
莉泽洛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脸颊。
「但是冒险者的故事还真是让人激动呢。我觉得我要不是贵族的话,一定会去当冒险者的哦!」
「你当不成的啦」
卡西姆呵呵笑着说道。莉泽洛特气乎乎地鼓起脸颊。
「真是!卡西姆你总爱说这些坏心眼的话!」
「嘿、嘿、嘿,大家闺秀就乖乖地当你的千金大小姐就好啦。好啦,那位小姐姐,不要这么凶地瞪咱嘛。只要别让小鬼头真的想去当冒险者就好了吧?」
站在莉泽洛特身后的苏缇似乎是吃了一惊,嘴角动了动。
「……我又什么都没说」
「用不着害羞嘛。嘿嘿,看样子也挺有本事,小鬼,你这可是找了个不错的随从啊」
「就是啊!苏缇她啊,非常的强,而且还非常可靠呢!」
「夸奖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哎呀,我有说过什么要你回报的话吗?」
「切,您非要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缇噘起嘴来。安洁琳感觉非常有意思。
「你们这关系还真好呢……苏缇小姐,去年我去大公家时好像没有见到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当莉洁的随从的?」
「大概半年前开始的吧。这个疯丫头居然偷偷跑到公会里来,把会长吓了一大跳,然后会长就让我送她回去」
「然后我们在回去的路上聊了好多好多,于是我就请她来当我的随从了。之前那些随从知道我做那种事情的话肯定会发火呢」
「那是当然的吧,您那是想什么呢」
「但是苏缇你就只是叹气而已,并不阻止我,所以我很高兴哦」
「只是因为觉得麻烦罢了」
「那就是说,苏缇小姐以前是冒险者呢」
听到安奈莎这么说,苏缇挠了挠脸颊。
「冒险者执照我倒是还保留着,现在也还算是冒险者。不过现在的生活倒是比较安定也乐得轻松。而且这个大小姐稍微放着不管也没什么问题」
「哎呀,你这样表扬我的话我会害羞的哦」
「才没有表扬」
「但是能做贵族的随从真好啊。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好羡慕啊。(嚼嚼)」
「莫琳,你倒是稍微客气点啊……」
看着不断清空一个又一个盘子的莫琳,远矢无奈出声提醒她。莉泽洛特大度地笑着说道。
「没事没事,多吃点。好啦,玛丽,你也是」
「俺才没莫琳那么能吃呢」
「哎呀,是这样吗?我还以为精灵族的人都这么能吃呢」
「我说~,可以点些甜点吗?」
「米莉,你……」
「有什么不好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的吧~,莉洁?」
「没问题!我也想吃一点,顺便再点些茶吧。安洁,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嗯……什么都好」
聊天的气氛又热闹了起来。被遗忘在一边的贝尔格里夫低声自言自语道。
「……旅馆……再不决定就太晚了啊……」
○ ○ ○ ○ ○
这是一条小路。路两侧树木繁茂,阳光从叶片间隙穿过,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但空中却看不到太阳,只是整个天空都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那些光就这样从空中倾泻而下。光本身似乎是带颜色的,将周围都照得有些泛黄。
小路的尽头是一栋小房子。
三角形的房顶是用稻草铺成的,院子里有一口井,屋旁小小的菜园里种着各种不同季节的蔬菜,但所有的菜苗却同时结出了果实。院子周围围着一圈木栅栏,再往外似乎是被一片茂密的森林所包围。
房前屋檐下放着一张椅子,一名女性坐在椅子上。从那顺滑的银发和尖尖的耳朵来看,她应该是精灵族的人。
「疼疼……真是的,被摆了一道啊……」
女子解开衣服,用湿毛巾擦拭着从肩头一直延伸到手臂上的伤口。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残留的血迹还是在毛巾上留下点点红斑。
女子将血迹擦拭干净,涂上药,随后卷上绷带。
「对面也开始认真了啊……唉」
女子卷完绷带,长叹一口气,将衣服重新穿好。
吱吱,清亮的虫鸣声在周围此起彼伏。
屋里非常的安静,突然间却传来啪嗒啪嗒的轻快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打开,两个小孩子跑了出来。跑在前面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木头雕成的玩具,后面的孩子正在追赶。
女子皱起眉头来。
「哎哎,你们干什么呢」
「因为,她把我的玩具拿走了」
「才不是,是你要抢我的玩具」
双方互不相让。
两个孩子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似乎是双胞胎,两人都有着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瞳孔。精灵族女性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将双胞胎抓起夹到腋下,搂着他们原地转圈。
「吵架可不好哦,看招~嘿哟」
双胞胎兴奋地吵嚷起来。
「啊,疼疼疼,坏了,忘了这个了……」
女子皱着眉头将孩子们放下。双胞胎眨巴着大眼睛。
「没事吗?」
「受伤了?」
「没事没事,我可是很强的。好啦,你们玩去吧,不许再吵架了哦」
双胞胎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一起跑开了。
女子看她们跑远,长出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她轻抚左肩,解开衣服查看是不是有血渗出来了。
「……我是不是在白费力气呢」
她抬起头来,看向屋檐上方金色的天空。空中时而会有一些光斑闪烁,也能偶尔看到有朦胧的彩霞般的东西飘过。
精灵族女性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摘下几颗在屋檐下晾晒的洋葱放进笸箩,随后朝菜园走去。
「做饭的手艺现在也不算差了呢。现在如果做给他们吃的话……他们三个会说好吃吗」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蹲下来拔起一些胡萝卜和香草放进笸箩里。
一阵柔和的微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淡绿色的磷光如顺水流淌般飘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