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话(2 / 2)
「没什么啦,都是过去的工作留下的痕迹而已的说。伤口看着很夸张,但已经早就不疼了」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那个嘛,当然是冒险者啊。与超过自己水平的魔兽战斗。当年还是太年轻的说」
八云说着,将湿了的刘海捋起。安奈莎开了口。
「八云小姐,我觉得你本事很厉害的啊……」
「嘻嘻,汝这么说余很高兴啦。汝等的身体相当漂亮呢。没受什么伤就能升到AAA级甚至S级,这是有才华的证明的说。汝等当以此为傲啊」
「唔……」
安洁琳伏下视线。她不禁觉得,冒险者里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呢。
露西尔站起来,坐到米丽娅姆的身边。
「好大……真让人羡慕是也,小猫咪」
「是吗~?平时肩膀可是很累的哦~」
「幸福的重量……可以揉揉吗?」
「不要~,要收钱的哦~」
「还真是一群吵闹的家伙呢……」
八云叹了一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话说明天就到波尔多了啊……感觉还真是快呢」
「还早着呢安娜……托内拉还有好远的」
「虽说是这样啦,不过八云小姐和露西尔她们要找的人不是就在波尔多吗?到时候就要跟她们分别了」
「古人曾经说过,出门靠朋友,处世靠人情。和你一起恩杂老大给恩」【注④】
「汝给余安静一点。不过要是能感到寂寞似乎也是一种好事……」
【注③:奥斯:All's(全都是)】
【注④:恩杂老大给恩:《On the Road Again(再次上路)》,威利·纳尔逊创作于1980年的歌曲】
「……话说你们两个在找的是什么人啊?」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们这个呢~?告诉我们的话,说不定也能帮你们找呢?」
「唔姆……」
八云默默地伏下视线。露西尔也突然安静下来,低下头去。
「……是时候了,八云亲」
「汝那是什么称呼……唉,也是的说」
八云粗暴地揉了揉头发,水滴四散飞溅。
「……余等要找的是一个卢克雷西亚的贵族的说。据说其是某位枢机主教的女儿,被国家流放,一边在罗德西亚流浪一边到处发表着奇怪的演说」
夏洛特的表情顿时绷紧。安洁琳也调整了姿势。
「……然后呢?」
「卢克雷西亚发生政变的事情汝等也有听闻吧?因为形势有变化,所以有些贵族谋划着想让那位女孩恢复原有的地位,因此委托余等将其带回去的说」
八云看向夏洛特。
「巴尔蒙克卿的女儿。夏儿,说的就是汝啊。提出委托的是罗伯特卿的说」
「你骗人……!叔叔他早就已经死了!」
露西尔摇了摇头。
「很厉害的叔叔呢……据说死掉的是替身。在政变发动前都一直潜伏着」
「怎么会……」
「罗伯特卿是?」
「是巴尔蒙克卿的远亲的说。因为是反教皇派,所以曾一度遭遇了异端审判」
「我问的不是这个。他是什么样的人?会好好对待夏儿吗?」
「唔呃……」
八云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说实话,不知道。算是沉迷于政治斗争的典型的卢克雷西亚贵族的说。不过吧,依余所见应该不会太坏就是了……」
「你们都是好人啊……」露西尔接着说道。「如果是恶人的话,我们早就毫不留情地打倒你们把夏儿带走了……」
「正是如此的说。夏儿原本是贵族的女儿,长得也漂亮。如果汝等是将其抓起来想要利用的话,事情反倒是简单多了。然而汝等却是好到了反倒让余等不禁担心的善人的说。说实话,余等也一直在迷茫,将夏儿带回卢克雷西亚到底是否算是正确呢」
「既然这样的话,直接放弃委托不就好了吗?」
对于米丽娅姆的问题,八云摇头作答。
「汝等既然也是冒险者,想来应该是清楚的吧?一旦接下了委托,如因私人原因放弃的话会影响信用。就算是说『主观上觉得不带回去比较好』之类的也不合情理。而且要说的话夏儿与罗伯特卿是有血缘关系的说,也可以算是家人吧。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处置,但至少不会是最差的」
血缘关系。这个词让安洁琳突然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有重量压到身上。转头一看,夏洛特靠在自己身上,脸色通红。不知道是不是突发事件造成的混乱也有影响,总之她看起来像是泡过头泡晕了。
八云有些抱歉地伏下视线。
「……余等也是为了工作的说。虽然不想用强,但万一不得不对立的话……」
「……那些到时候再说。抱歉,夏儿泡晕了,我们先出去了」
「抱歉……也不用着急。等到了波尔多再给余等答复吧」
「晚安……」
众人茫然地走出浴池。泡暖了的身子被冷风一吹感觉很舒服,但现在没有闲心去享受这种感觉了。安奈莎和米丽娅姆也都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一直保持沉默。
安洁琳一边感受着背上夏洛特的重量,一边陷入思考。
就算不是亲生父母,但至少是亲戚的话,在那边应该也能幸福的吧。不过夏洛特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呢。比起去托内拉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回到卢克雷西亚,回到她作为贵族大小姐的生活当中应该是更幸福的吧。
安洁琳回到房间后,也没有找谁商量。大概是内心的想法还没有整理到可以跟人商量的地步吧。八云她们如果没有这么多顾虑,直接强行袭来要把夏洛特带走的话,反倒是还要好应付得多。但像现在这样的话就不是光靠拳头硬能解决的问题了。
贝尔格里夫他们似乎已经睡了,所以安洁琳等人也都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安洁琳又想到了自己。
血缘关系。这一点自己也是一样的。而自己与贝尔格里夫共同度过的日子并不会因此而褪色。
但是,真正的家人又是什么样的呢。贝尔格里夫难道是在隐瞒了某些自己出身相关信息的情况下,和自己装成是一家人吗,她不愿意去这么想。但是要说的话根本就没跟他谈论过这些事情。
心中的疑问不住地膨胀,她一夜都没能睡着,等注意到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
○ ○ ○ ○ ○
太阳升起的时候,贝尔格里夫为了每天必做的空挥走出旅馆。安洁琳从他身后追了过来,跳到他的背上。
「哦呀」
贝尔格里夫踉跄了一下,赶紧站稳脚步调整重心。
「早啊,安洁。怎么啦?」
「嗯……」
安洁琳将脸凑到他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呼吸出的气息让他感觉痒痒的。感觉到安洁琳的样子有些奇怪,贝尔格里夫呵呵笑了。
「怎么啦,撒娇鬼」
「……空挥?」
「是啊。你也来吗?」
「嗯……」
安洁琳就这样趴在贝尔格里夫的背上,由他背着。
一大早已经有人准备要出发了。有些人或许是谈好了生意,大包的行李被从一辆马车上转移到另一辆马车上。周围的白霜还在闪闪发亮,但这里已经这么热闹了,贝尔格里夫这样想着,吐出一口白气。
走出不远就有一块空地,或许是因为地上散落着不少破烂和垃圾的缘故,这里没有其他人。在这里挥剑的话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安洁琳从贝尔格里夫背上下来,并不拔剑,只是看着他挥剑,不过她很快也加入了进来。但今天她的剑却没了平时那份锐利,好几次摇摇晃晃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她的样子有些奇怪,贝尔格里夫停下挥剑,以诧异的表情看向安洁琳。
「怎么了?感觉你有些怪怪的?」
「那个……」
「嗯?」
安洁琳扭扭捏捏,双手交叉,似乎是在迷茫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爸爸你,没有什么对我隐瞒的事情,是吧?」
「嗯?隐瞒的……应该是没有吧……」
「……关于我的亲生父母,你知道吗?」
贝尔格里夫皱起眉头。
「唔……」
安洁琳的眼眶变得湿润起来,直直地盯住贝尔格里夫。贝尔格里夫叹了一口气。
「……抱歉啊」
「——!那就是说」
在安洁琳的表情因悲伤而扭曲的同时,贝尔格里夫继续说了下去。
「我实在是不知道啊。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被放在一个筐子里……当时捡到你的时候,我也在周围稍微找了一下……但是也觉得抱着一个婴儿在森林里瞎转悠实在是不太好……」
「……咦?」
「嗯……?那个,所以说,抱歉。我其实好多次都想过,如果能知道是谁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你去见见的……爸爸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贝尔格里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他觉得,安洁琳也终于开始意识到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了。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她想要寻找真正的父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他跟安洁琳无话不谈,但亲生父母这事却基本没有提过。他觉得自己并非是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大概是潜意识里在担心安洁琳会离自己而去吧。
但是既然现在像这样由安洁琳主动提出来这个话题,那作为父亲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应女儿的想法。自己曾经逃避过的事情,如今也不得不去面对了。
「安洁……如果你希望的话,那个……也可以去找你亲生的父母……」
但贝尔格里夫的话还没说完,安洁琳就跳进了他的怀里。大粒的泪珠从她眼中涌出。
「不用了!」
「嗯?呃,不是,安洁」
「不用了!!我的爸爸就只有爸爸!」
贝尔格里夫轻轻摩挲着泪眼汪汪的安洁琳的后背。
「……你在烦恼什么事情吗?」
「唔……」
安洁琳像是在仔细挑选词句似的,结结巴巴地讲述起来。
藉由跟玛格丽特的聊天,自己开始意识到有关亲生父母的事情;随后自己开始怀疑贝尔格里夫是不是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情;自己对于夏洛特和白感觉到嫉妒;到最后连家人到底是什么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贝尔格里夫静静地听她讲述着,偶尔附和一两句。等安洁琳全部说完后,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头。
「这样啊……你很努力了呢」
「对不起……」
「不用道歉。抱歉啊,是我没能注意到」
「没有,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贝尔格里夫稍稍弯下腰,正面平视安洁琳。
「安洁,的确你是我捡回来的孩子。我们之间或许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毫无疑问是爸爸的女儿,对爸爸来说你是无可替代的最重要的宝物。不要忘了这一点,好吗?」
「嗯……」
「爸爸啊……也一直在担心你有没有勉强自己。你也已经十八岁了,不应该再总是被爸爸说过的话所束缚了啊」
「……所以你上次才问我会不会很辛苦?」
「是啊……嗯,是呢」
「哎嘿嘿……爸爸说的话我也不是全都听的哦!」
安洁琳跳到贝尔格里夫身上,双臂环抱在他脖子上打秋千。
「爸爸!有想说的话要好好说出来啊!遮遮掩掩的会让人很担心的!」
「哈哈,抱歉啦……但是要说的话你也一样啊」
「哎嘿嘿……」
安洁琳跳回地面,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看向贝尔格里夫。
「……然后啊,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嗯?」
安洁琳将昨晚八云她们说过的话告诉了贝尔格里夫。贝尔格里夫眉头紧锁,抱臂沉思。
远处传来鸡叫的声音和车轮喀拉喀拉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