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能立刻赶到「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他们身边，那些超绝者就危险了。



要是他们以如今这种无法动弹的状态跟爱丽丝碰头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



（唔，另外……）



想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利用手中的藏刀手杖制造出利用火水风土之类、不属于任何神话的超绝刀刃的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还是召唤出了大到能够覆盖天空的实验器具的「古老善良的玛利亚」，都已经如此大闹了一番。在这种情况下，身为这座领事馆主人的幼小少女不可能毫无察觉。



普通的超绝者。



这种形容听起来就像是在胡扯。但她的不同寻常可以说是压倒性的，以至于上条在形容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以及「古老善良的玛利亚」时不得不对他们冠以「普通的」这个前缀。她就是这样一位能令其他的超绝者都对她感到害怕的，超出常规的存在。



（不行……）



上条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呼吸。



他已经入了迷。



（虽然那个姆特·底比斯又是处刑专攻又有那个带着Drink_me记号灵装，会杀死超绝者的术式……但就算是她也无法打败爱丽丝。跟爱丽丝战斗完全就是错误的选择！！）



刚刚从爱丽丝可爱的嘴唇中吐出了「开庭」这个词。



虽然《爱丽丝梦游仙境》这本童话已经可以算是世界级的畅销书，然而比较尴尬的是上条对里面的情节并不是特别熟悉。不过除了帽匠与三月兔的茶会以及红心皇后在城堡中举办的板球大赛，好像还有一出审判的戏码……？上条隐约记得，举行审判的人就是那个动不动就大喊「砍掉他的头」的歇斯底里的皇后大人。



也就是说，这场审判对于被告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有99.9%以上的可能性会被判有罪并被就地正法，要是发生了除此之外的情况，那就是一场堪称奇迹的伟大胜利。与之相对，爱丽丝本人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连0.1%也没有。



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爱、爱丽丝？」



「怎么了，老师？」



「已经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以爱丽丝，咱们还是先冷静一下然h……」



「不行。」



咚！！传来一声钝响。



但比爆炸声要稍微潮湿一点。



幼小的少女并没有将她小小的手掌朝向那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然而，原本倒在地上的特利斯墨吉斯忒斯却离开了地面。原本就已经满是伤痕的身体在空中被扭曲得更加厉害，随后全无抵抗地被摔到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



「爱丽丝！！！！！！」



他还好吗？并不是物理上的冲击以及挤压之类的问题，而是他作为超绝者那根本性的存在定义的方面还好吗？？？！！！



然而，这样还没完。



爱丽丝脚边的影子不断搏动着。幼小的少女仍渴求着祭品。



她还想对另一位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超绝者下手。



「特利斯墨吉斯忒斯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什么都没做，不如说她其实还救了我的命！所以别……！！」



「不行。」



上条赶紧拦在了两人中间。



少女往常的笑容已经消失。如同能面注一般全无表情的爱丽丝，静静地歪了歪头。



比起面红耳赤地大发脾气，爱丽丝现在的面容明显要更为骇人。



爱丽丝将双眼瞪大到不自然的状态，连眉毛都不眨地说道。



「老师。地面上有血渍，而且有老师的味道。」



「啧。」



「『古老善良的玛利亚』没能及时赶到。因为她并没有尽全力主动去保护老师，而是忽视了危机的到来，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才慌忙赶过来善后的。所以，不行。她怠慢了自己的责任。少女已经跟lingshiguan（？）这个秘密基地里的所有人都嘱咐过了。从一开始少女就告诉过他们，绝对不许伤害作为宾客的老师。然而这两个人还是没能做到。不许杀人，他们连这么简单的约定都没能遵守。」



搏动仍在继续。



它来自于如同绘本居民的爱丽丝身上的连衣裙里。



咯吱咯吱嘎吱嘎吱！！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一想到作为她的力量源泉的那些东西，上条就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爱丽丝非常懊悔。



因为自己珍视的人受到了伤害。因为作出这件事的是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超绝者们。同时，也因为自己没能事先阻止他们守护住上条当麻的性命。



老师，少女来玩了。



这是之前爱丽丝在跟他见面时说过的话。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她唯一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上条皱紧了眉头。



这下糟了。



现在已经不只是青年管家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与「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两个人的问题了。根据爱丽丝当今的规则，三十一日发生在涩谷的事情同样包含在内。



也就是曾经杀害了自己的阿拉蒂娅，以及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博洛尼魅魔。



仅仅因为出现了一个破绽，她身边的一切全都出现了瓦解。



因此，她才被称为「暴君」。



这位不成熟的支配者虽然拥有极强的力量，却因为总是受到自己情绪波动的影响，无法保护这个世界。



「……别这样，爱丽丝。」



上条脱口而出。



她完全是小孩子的心理，所以上条完全可以耐心听她说完，而不是主动去顶撞她。然而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这位面无表情的小小暴君看上去随时可能会爆发。



要是就这样失去一切，未免也太过痛苦。



阿拉蒂娅、博洛尼魅魔、「古老善良的玛利亚」、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说实话，没有一位超绝者能达到满分。他们擅自为自己设定的「救赎条件」也一点都不人道，让上条无法完全接受。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将「桥架结社」这个组织看得非常重要。



就连那个恐怖的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也是为了保护爱丽丝才想将上条排除掉的。为此他宁愿用鲜血弄脏自己的双手。因为在这位青年管家的心中，「桥架结社」这个居所胜过一切，就算要为此杀掉上条，他也一定要保护这里。



或许他选择了错误的方式。但是现如今，这位在错误的方向上做出了努力的人，和那位拼命阻止他却来迟了一步的人，都已经负了不小的伤。根本没有必要继续鞭罚他们了。



幼小的暴君应该知道。



其实还有一项宽恕他们的选择。



「你不能这么做，爱丽丝。」



「老师要跟少女战斗吗？为了保护躺在地上濒死的『古老善良的玛利亚』？」



她向少年发问道。



然而面无表情，仍歪着头的爱丽丝却主动否定了自己的话语。



「并不是这样吧。一看到老师的视线，少女就明白了。你的视野里也包含了特利斯墨吉斯忒斯吧？也就是说，老师打算两个一起救。」



身为救命恩人的「古老善良的玛利亚」自然如此。



而对于青年管家特利斯墨吉斯忒斯，说实话，少年并没有必须必须救他的理由。就算是为了爱丽丝，但他毕竟蛮不讲理地斩伤了阿拉蒂娅，而且直到刚刚都打算夺走上条的性命，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上条自然没有义务救他。



然而上条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如果我说是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理由的话之后再找一个就好。至少，我绝不是一个能够对他见死不救还能满不在乎地笑出来的人。」



上条将自己的右拳伸向她。



咯吱！传来一声钝响，但那并不是从上条的拳头里传出的。



声音来自歪着脑袋的爱丽丝·异典。倾斜的角度估计已经超过了临界值。然而不断从纤细的脖颈中传出怪异声响的爱丽丝，脸上却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



带着丝毫感觉不到血色的能面般的脸庞，爱丽丝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着脑袋说道。



「老师也……」



某种比血泪还要可怕和痛苦的东西从少女的身体中溢出。



「……老师也害怕拥有强大力量的少女。尽管少女并没有说错任何话，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或许，这件事贴近了幼小少女的核心。



这就是安娜·施普伦格尔在她的身边耳语后，某种让少女下意识地仰仗至今的东西。



「对不起……爱丽丝。」



「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以及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上条的确一直在关注着他们，以防他们被流弹击中。爱丽丝已经看破了这一点。



不过，爱丽丝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上条关注的人实际上并不只他们两个？



她有没有意识到虽然他们确实是在正面对峙，他们显然是彼此的敌人，然而上条当麻始终将这位幼小的少女放在自己视野正中的事实？



他同样会去拯救爱丽丝。



没有理由的话之后再找一个就好。



他现在想要做的，是那些提心吊胆侍奉于她的超绝者们无法作出的选择。



「博洛尼魅魔和『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也跟我提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是吗。」



他们视线交汇。



现在的上条绝不会移开视线。



「她们说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位能跟你正常交流，还能在你做错事时说出来让你认识到错误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件事就是我的工作。爱丽丝·异典，我并不在乎你是否会记恨我，但别以为这种程度就能阻止我上条当麻！！！！！！」



「不用说了，老师……闭嘴吧，反正随便拿出几个『仙境』困住你就能让你无计可施了，别以为举起你那鸡蛋碰石头一样的废物右拳就能把少女吓哭！！！！！！」



绘本中的连衣裙完全裂开了。



从里面显现出来的，是充满了背德感的皮革和嫩肤。



这番多彩的景象会将所有挑战者的灵魂击垮，让他们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懊悔。爱丽丝·异典。随随便便就能压倒学园都市全体黑暗的强大威力，只为了击溃一位少年而全力彰显出来。



现在想来，这或许是爱丽丝第一次向他展现出真正的敌意与杀意。



他感到害怕。



据说拼命在轰炸与炮击中努力生存的人可能会因为过度的恐惧导致心脏出血，而施加在上条身上的重压已经达到了这样的水平。



即便如此，小小少年还是决定向这强烈至极的死亡炮火发起反击。暴君爱丽丝真正想要寻求的，一定不「只是」每天为她制作生日蛋糕，对她温柔到不自然的表象，而是一位能够毫不犹豫地为她做出这件事的人。



相信吧。



如果对自己应做的事感到迷茫，就去听从自己的意志吧。



他并没有偏离正轨。如今的他，一定正站在能够救助爱丽丝的位置。



只要相信这一点。



他的身体中就一定能涌现出能够与这份极端的蛮横战斗的力量！！！！！！



7



爱丽丝·异典。



她那强大的威力早在十二月二十九日的学园都市就已初见端倪。从刺猬球和火烈鸟球棒这些表现得比较直接的东西，到攻击条件不明的「处刑人」，甚至还有能够在各种理论以及法则之间构建桥梁从而随意歪曲世界的「架桥作业」。其强大的效力，甚至创造出了「通过制造适当的强敌来让『暗部』的幸存者们友好相处」这一几乎不可能的局面在现实中实现的结果。



另外，她的肉体能够免疫细菌、昆虫甚至是诅咒之类所有科学以及魔法造成的内部伤害，在面对从外部发起的攻击时，她也可以借助刺猬和火烈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且她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离谱：并不是因为害怕流血，而是「因为一旦行动受到阻碍，自己就会一气之下把对方杀掉，所以不得不选择防御」。



就连是否应该在「能不能打倒她」这个层级上展开思考都是未知数。



尽管上条的右拳中寄宿着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但他甚至不知道打中哪里会导致怎样的结果。



在此之上……



（最优先的目标，应该是那份能够扭曲世界的力量。）



上条瞄准了那里。



（一定要避免自己忘记战斗沉浸在虚假的美好结局之中。反过来说，只要避免了这点，我就至少能始终保持战斗的姿态，那样的h……）



「狮鹫，解决一下。」



突然一阵晃动。



上条当麻的视野陷入混乱，他的身体被向后甩飞了超过20米远。本来就身材娇小的爱丽丝，因为距离的关系显得更小了。



嘎吱、嘎吱、咯叽、咯咕哩……



身体内部不断传来好几道可怕的声响。上条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正被夹在一台大型冲床里。



他的眼前是一双长满羽毛的巨大翅膀，而抓住他身体的一定是锋利的喙或是爪子。它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只巨鹰或是大雕，但它肯定不属于鸟类。当少年终于将视线聚焦到它身上时，他发现这个压制住他的东西身体非常轻盈，上面覆盖着猫科动物的肌肉。



爱丽丝刚才好像说的是狮鹫？



它的身体初步估计就已经超过了七米，要是翅膀展开估计能有原本的三倍大。狮子的体长大概是二点五米，西伯利亚虎估计也就三米，所以这家伙的力量到底会有多大？！



（该死，我对狮鹫一点也不清楚啊！既然它是被爱丽丝召出来的，那它应该跟绘本有关？可恶，没有茵蒂克丝的知识不行啊！！）



「唔……？」



一无所知。



这到底是什么啊？上条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这样的王牌？！



「咳啊！！唔哦，呃咕……！爱丽丝！！！！！！」



被巨大的喙叼着粗暴地按在地上的上条，连穷途末路都说轻了。



「狮鹫。」



露出皮革和嫩肤的爱丽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只是伸出手背，一脸无聊地看向自己的指甲。



「这段时间太无聊了。用平时的龙虾舞来娱乐一下少女吧。」



「？！」



嗡！！他的视野变成了流线型，身体的重力感消失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那只叼着他的巨大怪物在左右甩动脑袋。而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被狠狠地拍在了黑色的土壤上。身体里传来嘎吱嘎吱的不妙声响。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到第二轮甚至第三轮，不过少年的身体滑了出来，飞到空中之后摔在了地上。幸亏那只喙很难一直叼住人，要是换成长满尖牙的下颚，上条估计就会一直被拍到不成人形了吧。



轰隆、咚咚！！



伴随着炮击般的巨响，大家伙卷起漩涡朝他靠了过来。



龙虾舞？



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他根本无法预测什么东西会飞过来！巨大的力量配上看起来毫无意义的释放方式，让他感觉自己不管逃向哪里都只会适得其反！！



停滞的呼吸之后再想办法处理，上条试图通过向一旁翻滚来躲开。



结果根本没有用。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勾住，紧接着周围的景象便再次失去了形状。当他意识到自己被鸟一样的爪子抓住的时候，上条的身体已经被拍在了地上，同时破坏了一大片的草坪。他忘记了呼吸，毫无抵抗之力的少年再次被那只锋利的喙叼了起来。



……他根本赢不了，更准确地说，连较量的形式都做不到。上条误判了，他以为仅凭在十二月二十九日跟这位名为爱丽丝的少女一同奔波在学园都市黑暗中的经历就能让自己理解她。



超绝者。阿拉蒂娅也好，博洛尼魅魔也罢，「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也好，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也罢……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见识过的她，就能让这些孤身与整个魔法侧匹敌的家伙瑟瑟发抖吗？



爱丽丝的王牌还剩多少张？



说实话，这个被她随便放出来的狮鹫（？）……总之是这个有着狮子的身体以及猛禽的喙、翅膀和爪子的巨大怪物，对于爱丽丝·异典来说真的能算是「重要的王牌」吗？她会不会只是在伸出一根小拇指随意玩弄他，而没有选择之前那些秒杀的方式……？



「老师。」



用冰冷来形容似乎并不恰当。



带着丝毫不关心上条死活的感觉，爱丽丝用空洞的语言刺痛着他的内心。



「你不用担心。反正老师已经不可能从狮鹫的利爪中逃出来了。」



「呃啊啊啊？！」



「不要小瞧了少女的狮鹫……这家伙是能断言一切都是无聊的幻想，并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物质的价值剥夺的破坏的化身。」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事不关己。或许这个所谓的狮鹫相当于是将各种各样的妨碍者赶走的清理人。



在爱丽丝提不起玩乐兴致时出现，迅速清理掉让她扫兴的材料……不仅如此，这个怪物还被赋予了通过那个什么龙虾舞来逗小小少女开心的角色。超级简单的障碍排除。它的工作是当爱丽丝玩腻的时候迅速让对方退场，从而让她转换心情。



至少，它并没有在十二月二十九日登场。



因为爱丽丝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也就是说，在爱丽丝看来，这个名为狮鹫的怪物比学园都市的全体黑暗还要难对付……？！



（爱——）



被叼在嘴中的上条伸出了手。



向着对他完全没有展现出兴趣，穿着不合身的皮质服装的少女。



虽然少年知道，他触碰不到她。



但要是上条就这么死了，那个女孩会变成什么样呢？



（爱丽、丝……）



传来一声钝响。



将血肉与骨头压碎的壮烈声响回荡在四周。



他应该早就知道。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与超绝者对立，光凭右手中的幻想杀手Imagine Breaker是无法支撑他战斗下去的。作为单纯的事实，他已经被阿拉蒂娅或是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之类的超绝者杀死好几次了，所以这一点确切无疑。而在当今的状况下，他也无法指望「古老善良的玛利亚」能够在合适的时机站起身来为他施展「复活」。



一旦死亡，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每个人都会遭遇的生命准则……却并没有向上条当麻露出獠牙。



事态并没有朝这个方向发展。



刚刚那并不是名为狮鹫的怪物残忍地合上了巨大鸟喙的声音。在将血肉与骨头压碎的壮烈声响之中，混杂着其他的声音。



那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而所谓的「血肉与骨头」指的也不是上条，而是狮鹫。



这次攻击不能单单用「狙击」一词来形容。拥有超过7米体长的怪异猛禽的身体被从侧面击中，迫使它不得不吐出了叼在喙中的上条。那应该并不是12.7毫米反器材步枪的级别，而是脱离了「枪」的范围达到了「炮」之领域的珍货。



「噗哈！！呃啊咳哈，唔呃呃……？？？！！！」



上条在地上翻滚试图恢复呼吸，然而他只闻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事实上，他之前已经听到了体内传出的嘎吱声，所以搞不好他真的断了几根肋骨。



爱丽丝将视线从自己的指甲处移开。



她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道。



「……原来如此，是个老古董呢。」



8



在距离桥架结社领事馆大约1.5公里的位置处，几位样貌相同的克隆少女正在通过双筒望远镜密切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确认直接命中目标，御坂10777号报告。」



「不用校射就能首发命中，太厉害了。御坂15000号在自吹自擂地鼓舞大家。尽管这只是发填装了火药，用于测试器材的模型弹。」



「金属炮身会因为高温燃气而不断变化，御坂18009号一边发出忠告一边准备下一发弹药。第二发请将瞄准网格往右上调整25度。」



妹妹们Sisters中的一人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锤子。



但它既不是为了拆除房屋墙壁，也不是用作矿山作业，而是将铁桩打入地里以将某个旧式兵器固定在地面上的道具。



跟忙于年末促销的百货大楼和购物中心不同，博物馆这类公共建筑在新年是很平静的。工作人员往往还会在这个时期对各类展示品进行保养维修和通风晾晒。



「flak.18。」



手持大锤的妹妹们Sisters呼着白气低语。



这是一种过去曾用于防空及反坦克战的浪漫兵器。



「要打还得是88炮啊，御坂19090号擦着头上的汗。」



依然对于身上的和服不太习惯的御坂美琴，站在某栋建筑的楼顶上呆若木鸡。



她本以为元旦期间能和「妹妹」们过上三天的安稳日子。



「竟、竟然在市区里水平发射88毫米高射炮！你们这帮笨蛋妹妹到底在想什么啊？！」



「平时就在大街上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乱发超电磁炮的小姑娘在说什么呢，御坂10032号冷静地吐槽道。」



「呜。这、这是两码事……」



「另外这是第二学区火器历史博物馆委托时提供的88炮维护计划书，御坂在无纸化办公时代得意地秀出时髦的平板终端。委托方希望将其保持在可以射击的状态，我们只是遵命行事。理论上说，机器不定期使用就会出毛病。」



「那只是没有根据的迷信吧！话说一般这种兵器展品不是会专门切断内部零件令其无法发射的吗？！混账新任统括理事长，竟然在这种乱来的东西上随便签字，该不会是因为罪恶感而对你们陷入了奇怪的溺爱模式吧……」



「（如果这是溺爱的话，那对象与其说是御坂不如说是『他』吧……）」



「？」



「……御坂基于架空条件，在御坂网络内部进行精密且大规模的虚构模拟。有人或许会称之为妄想。」



总而言之。



相貌相同的两名少女前往的目的地自然只有一个。



仔细一想，这对姐妹相伴着往同一个方向前进也是件罕事。



「虽然暂时让『他』被吐出来了，但危急情况仍没有改变。敌对势力的详情与规模仍是未知数。已知敌人尽管肉身中弹却依旧生龙活虎，御坂口头分享了从其他观测员处得来的情报。」



「那是什么？虽然不是人类，但毛绒绒的动物型也是让人微妙地难以下手的对象啊……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估计等实际见到之后我的顾虑很快就会打消了。」



「将『避免直接接触』视作怪物对策的基本吧，御坂进行劝告。我们该怎么做？对手可是被浪漫兵器88炮直接命中都没流一滴血的怪物哦。」



叮，响起一声轻微的金属音。



御坂美琴用拇指向上弹起了一枚游戏中心的代币。



「那就用最先进的超电磁炮Railgun。」



蓝天之上。



超常的恶魔少女无视重力漂浮在空中。虽然她的背上长着海洋生物质感的翅膀，但怎么想她都不是靠计算上升浮力飞起来的。



『噫嘻嘻，开打了开打了。毕竟就算对手是被国际法所保护的领事馆，那个人也不可能对眼前的杀人行径坐视不管啊。』



面对一国代表的领事馆，确实无法轻易发动攻击。



但同时，领事馆可以在驻在国内自由迁移。当然，迁移结束之后「旧址」就不存在任何的法律约束力了。



所以具体的对策如下。



新任统括理事长为了报答对方的经济支援，将领事馆迁移到了学园都市第一学区，也就是条件最好的高档区里。



这事实上是一处灰色地带。



毕竟领事馆所属国——康多罗尼亚德共和国是被「桥架结社」花钱买下来的状态。那边的官员们对于学园都市和「桥架结社」的态度，应该会根据局势大大改变吧。所以他们现在还并没有确认搬迁结束，而是推迟一天以待观察。



即使如此，只要今天一天能够进攻就足够了。



之后就交由学园都市来处理。



漂浮在逆源质拼图545身边的，是与她正相反的「科学制造的天使」。



『该怎么做？』



『姆——？』



听到文静的巨乳眼镜少女说出的话，身穿英文报纸礼裙的恶女坏笑着。



恶魔的理论永远只有这条。



『按我们想做的做。』



『……这样好吗？』



『毕竟对超出人类领域的对象进行处理，似乎就是我们如今的工作嘛。』



逆源质拼图545摇着尾巴低声说道。



优等生与捣蛋女孩。



身处完全相反立场的两人，却已经开始构建起了新的关系。



『从这层意义上说，爱丽丝·异典显然已经超乎人类了。过于强大有时也会招致危机。来吧，让她看看我们学园都市的铁律吧！！』



与此同时，在领事馆内也有某些动静。



「喂，你分析完爱丽丝·异典了吗？没分析完的话即使出去也只会被虐杀，那样毫无意义！！」



「斯芬克斯，要是那个异教神再说出这种悲观的话就咬她。」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十五厘米高的欧提努斯当真汗毛倒竖了。



茵蒂克丝气鼓鼓地说道。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你现在不是应该得出结论并且接受了吗？『桥架结社』所属的超绝者们的术式全都未被记载于禁书目录之中……」



「不是那件事。」



茵蒂克丝盖过了欧提努斯的发言。



不可以小看她。圣人、神之右席、天使与恶魔、魔神，还有这次的超绝者。尽管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特殊存在」，但是魔道书图书馆的价值绝不可能因此下跌。



「不只是爱丽丝·异典，我还差一点就能找到他们的共同点了。『超绝者』究竟是什么，我马上就能找出他们的定义了！！」



「……」



「如果再接近一点，甚至干脆直接发生冲突或许就能搞明白了。总之，我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当麻会死的！！」



「是啊，这点我也赞同。要是那个人类死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这么选择吗？不能做了之后才反悔哦，人类小姑娘！！」



9



咂咂咂！！



有人来了。朦胧之中，上条感觉到有许多脚步声正从远处向这边靠近。尽管这里是受到条约和法律保护的领事馆，同时也是有着以爱丽丝为中心的无数「超绝者」的魔域，但那些人完全无视了这些前提，朝着这边赶来。



他们为了解决这次事件而来。



他们为了保护上条当麻而来。



「可恶……」



（虽然我很感激，但不能把他们卷进与爱丽丝的战斗之中……就这么和她正面对抗一点胜算也没有，天知道她又会突然使出什么隐藏手段！！）



这么一来，他要选择的行动方案就只有一个。



现在不能去依赖这个世界的温柔、暖意和善良。



如果他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那些人。



如果他不想让爱丽丝成为那样的敌人。



那他就必须得爬起来！！



「呜……」



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了，他心里也没底。



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也许在没有任何对策的情况下和超绝者战斗就意味着这样的结果。回想一下阿拉蒂娅、特利斯墨吉斯忒斯以及爱丽丝，光是和他们待在一起就会有生命危险，若是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恐怕是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他就更不能将其他人卷进来。



尽管一用力体内就传来了咯吱嘎吱的可怕声响，但他还是用手指紧紧地抠住黑色的土地，努力地移动起自己的身躯。



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那被鸟笼一样的肋骨围起来的身体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爆发了。



有点用力过头了。



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沸腾，紧接着上条便瘫倒在了地上。



「呃啊？！」



这幅身体还能行动多长时间呢？



十分钟？五分钟？又或者连一分钟都做不到。



但是。



他再一次，将力量注入那副快要崩溃的身体中。



就算吐血也无所谓，即使骨折或是内脏受损也全都不要紧。



只要他能再行动这一分钟。



只要他能站起来，再一次握紧拳头。



他的右手有些迷茫。



特利斯墨吉斯忒斯掉在地上的刀只是被他的右手碰了碰就变成了碎片。然而他实在想象不出「古老善良的玛利亚」使用的户外厨房工具是怎么作为「武器」使用的。



尽管如此。



「啊啊！！」



他还是爬了起来。



随后不顾一切地向前挥臂。



他向着朝自己冲过来的巨大怪物挥出了右拳。但两边的力量差距是显而易见的。狮鹫张开了它的大嘴，毫不犹豫地咬住了少年的右臂。



传来了令人不快的声音。



伴随着灼烧般的疼痛。



但是。



砰！！！！！！



他的手臂炸开了。



有「什么东西」从他那破碎的右臂中飞出，并在面前这只猛禽的嘴里飞速膨胀。



随后，狮鹫的身影像气球一样破裂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完……）



他的身体开始向一旁倾斜。



由于失血过多，上条感到头晕目眩。



（还剩下爱丽丝……）



接下来还要对付刺猬球、火烈鸟球棒、处刑人以及那名娇小的少女本人。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光是打倒了巨大的狮鹫还不能算结束。这个怪物在拥有众多手牌的爱丽丝·异典那里，恐怕连主力都算不上。而在站到爱丽丝的面前之前，上条的身体就已经被破坏得很严重了。何况面对着即使在万全状态下也没法赢下的对手，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在现在这种状态下逆转取胜呢？



然而。



上条用他的嘴和剩下的一只手将手帕紧紧地系在肩膀上，也就是右臂被撕裂的位置。



他还不能失去意识。



他明白那些人都是赶过来帮助自己的，但他绝对不能让他们去直面爱丽丝的威胁。如果这一切都始于那场「暗部」冒险中的相识，上条就必须亲自将其了结。



「爱丽、丝……」



上条现在连让自己倾斜的身体重心回正都做不到。



但他还是选择咬紧染血的牙关，拼命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不要去管其他人……就当没看见他们好了……」



他凭借自己的「意志」站在了那个天真无邪却也因此异常恐怖的，年幼的怪物面前。



「来和我战斗！！爱丽丝·异典！！！！！！」



同时。



「……」



爱丽丝穿着与她柔软肌肤不相符的皮革装，目光正看向别的地方。她没有理会上条，而是注意着环绕在自己周围的无数脚步声。



脚步声来自于那些为了保护上条，而尝试过来打倒爱丽丝的人们。



随后，爱丽丝缓缓呼出了一团白气，脸上露出了放弃的表情。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在游乐园里玩耍的孩子迷了路，于是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等着父母来接她，结果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意识到父母已经把自己抛弃了。



那种表情比愤怒，比能乐用的面具更能刺痛上条当麻的内心。



「算了……」



「啊。」等到上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当娇小的少女噘着嘴转过身去的时候，他看到少女的眼角流出了透明的泪珠。



随后，变成孤零零一人的少女说了这么一句话。



「老师你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