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那仿佛是离群孤狼的嘶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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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想到?Pan说道。
就算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香屋皱着眉头回答:
“我怎么知道还能用检索来调换终端啊。”
也不能算不知道。况且香屋明白“例外消去”对PORT来说也是要害,已经提前联络过Pan。Nickel背叛的可能性有多大?或者,有没有可能强行夺走Nickel的能力?开战前香屋就报告说,最好为这些情况做好准备。香屋目前的知识也没法想到更详细的内容,其他就是PORT自己的责任了。既然烟雾镜是一流的检索士,真想和她说你自己小心点。
但香屋不敢和PORT的会长抱怨,于是改变话题。
“你还打算继续杀吗?”
开战后二十分钟,战况大体变得胶着。
在酒店里的战斗中,PORT一方红超人被击败,Nickel的终端被抢走,劣势不小,但从整体上来看PORT占优势。因为“其他大群人”的性能差太多了。PORT的部队深入伊甸,瞬间碾压。伊甸方的死者好像已经接近20人。
对此,平稳之国重复着同一份广播。
内容是他们为逃进平稳领土的人提供安全保障,但效果甚微。PORT的部队占据伊甸北侧,切断了通往平稳的路线。前往平稳要横穿PORT的占领地区,这简直是做梦,没人敢尝试吧。
Pan的回答听不出感情:
“要是不想死,向我们投降不就好了?想死的人我可救不了。”
“救得了吧。有什么救不了。”
“咦?”
“没事。”
就算对方拼命战斗,但既然战斗力相差悬殊,那么就算不杀人也可以大获全胜。这只是战争,无论怎么表达,都是PORT在杀伊甸的人。做事也分手段。
但谈论这些没有意义。要是更平常的情况,想怎么争论都随香屋喜欢,但现在有其他更优先的事。眼下,钟表的指针每动一步都有人丧命,他不能无视效率。
“总之,尤里最优先的目标是Nickel,这点已经很明显了。而他已经成功,伊甸就有了耍赖一样有效的手段。”
“尤里的能力。”
“嗯。”
可怕的是,其详细内容连PORT都不清楚。
总之是洗脑一类的能力,而且效果很强,影响范围也不小。
“如果是你,会怎么用?”
“和我没关系。如果是尤里,肯定要用来煽动PORT的市民。”
煽动PORT里不参与战斗的众多市民,给他们洗脑,在PORT内部引起内乱。准备已经做好了。开战前伊甸用广播讲的“筛选”和“栽培”就是这个目的。
现在,如果用尤里的洗脑能力让市民蜂起,在周围不知情的人眼里,恐怕会觉得他们带着真正的怒火——这挥舞的旗帜也太正当了,简直让人为他们心急。只要先让一部分被洗脑的人站出来,高喊着正义拼命挑起内乱,说不定没被洗脑的人也会跟着一起闹事。人们可能陶醉于正义,朝错误的路前进。正义和怒火容易传播,那么洗脑生效范围外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呢?这次总可以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了吧?”
Pan说道,语气竟显得愉快。
如果香屋站在与那个尤里对抗的PORT一方。
“投降。如果做不到,就让市民逃进平稳。”
把有可能给敌人帮忙的同伴全都从战场上推开。他真的会那么做。
但Pan似乎不这么想。
“你认真回答。”
“我是说真的。那就是我所想到的最优解。”
“暴动的确麻烦,但并不可怕。那群人几乎没有点数。”
“要到循环了,和能力没关系。”
“循环?”
从宣战开始,香屋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尤里在循环前一小时这种极端的时间开战。但现在感觉明白了。
“从规则上来说,PORT不是单独一个公会。圆桌的九个人各有自己的部队,是九个公会。”
“没错,所以呢?”
“那么尤里的胜利条件,就是在新的循环到来时,PORT的主力都不在自己的领土上。”
循环开始的第一天被称为安息日。一切交战状态将解除,也不能宣战。到那时,就算在身在PORT,如果不在自己的领土就用不了能力。
呵,终端另一头的Pan笑了。
“原来如此。只要用不了能力,普通人靠人数的暴力就能杀了他们。”
“嗯。接下来尤里会煽动市民,被洗脑后停不下来的市民会死很多人,被PORT杀死,然后在充满怒火的状态下迎来循环。而新的循环开始时,站在眼前的便是失去能力的你们。”
石头总会扔吧。棒子总会抡吧。抢走终端,看情况把人杀掉总能做到吧。这样PORT就毁了。
而面对他们的暴动,周围的组织没法插手。因为事情发生在安息日,无论平稳之国还是世界和平创造部,都只能看着干瞪眼。如果这个循环以尤里理想中的状态结束,到下个循环开头时他已经自动赢了。
“谢谢。就是说我严令圆桌的人不准离开自己部队的领土就行吧。”
“那也是一步死棋。”
“为什么?”
“PORT这个组织本来的战斗方式不是这样的。”
PORT极力保持圆桌——各部队会长力量的均等,没有特别突出的玩家,但能通过组合不同能力来有效提高战斗力。这样运用点数是正确的。如果说最强的个人玩家是月生,最强的组织便是PORT。但。
“PORT害怕分散。一旦各部队被分割,就只是几个中坚公会而已,靠伊甸可以打赢。”
因为现在,伊甸是“最强的中坚”。
一旦PORT舍弃自己作为豪强的强项,便会立刻跌落到连伊甸都不如的位置。
“只剩下四十分钟了啊,你觉得伊甸能干多少事情?”
“不知道,一两支部队应该能解决吧?”
“就算那样,也剩下超过半数。”
“不。只要一两支部队,尤里的势力就能超过半数。”
“什么意思?”
“圆桌有九个人,过半是五个。只要尤里派达到五个人,就能靠圆桌的决定让PORT向伊甸投降。”
“交战期间会长的决定不容违抗。”
“安息日不算交战期间吧。”
“是啊,规则上不算。”
“两个新人——醉京和马渊肯定是尤里派。红超人死了,补充上来的人员要是和尤里有关系,那就是三票。”
“意思是他再击败两个人让圆桌换人,就能有五票?”
“不只这些,Nickel怎么算?”
“已经确认到Nickel投降伊甸了,恐怕要被圆桌除名。”
“那这就有四票。还差一票。银缘先生呢?”
“在我们支配下。”
“这说法真难听。”
“拐弯抹角地掩饰也没用吧?那个人正在和烟雾镜交涉,投票肯定是选我。”
“哦。就算这样尤里还是已经有四票了,只要再击败一个人就行。”
实际上,连香屋也不确定尤里想干什么,总之要找理由让PORT的市民们逃进平稳。不过,他也不是完全胡扯。
只有开头是决战。只要尤里赢了,之后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不断驱使市民,分割敌人的战斗力,用最小限度的劳力攻陷必要的位置,最后靠议会分出胜负。这做法符合香屋认识中的尤里形象。
短暂的沉默后,Pan开口说:
“要是改变圆桌的规则,这条路就走不通了。只要由我们来选新加入圆桌的议员,投票数那个逻辑就没法成立。”
“能做到吗?”
“现在组织圆桌讨论,把规则改了就行。圆桌还没被尤里影响。”
在交战期间,而且是离循环结束还有四十分钟的这个时间,PORT有余力调整内政吗?
大概是好胜吧,Pan加快语速说:
“况且在这种情况,还想规规矩矩地运营组织才蠢呢。不用管那么多,我要按自己喜欢的来。”
那可难办了。要死很多人。
“你就承认吧,至今的战斗是尤里赢了。”
不是吗?再怎么掩饰也没用。
况且,圆桌已经有两个人被击败,而且是两个主力。从开战前银缘——Ido就站在尤里那边,圆桌剩下的成员里很可能还有两个支持尤里的人。此外对于伊甸方核心——尤里的能力,PORT也失去了能化解的手牌。继续打下去,局势明显对伊甸有利。事到如今就算强行推进自己的政策,也没法改变情况。
“如果是我绝对要投降,因为明显可以减少损害。如果不喜欢投降,就让会添乱的市民全都逃进平稳,只剩下主力直接去干掉尤里。其他的做法都和自残差不多。”
在香屋看来,无论PORT赢还是伊甸赢都无所谓。非要说的话自己和Pan有交易,PORT赢能更高兴,只是不知道Pan会不会兑现口头的承诺,但香屋还是不会背叛她。
因为香屋从她那儿听到了Kido的现状。
Kido的脑袋被打飞,靠“黑暗之心”那个能力勉强活着。现在再找脑袋被打飞也能治好的能力不现实。据香屋所知,拥有最强恢复能力的是Toma,可她从架见崎消失了。
那么应对的办法只剩两个。一个是等“黑暗之心”的效果结束后,用Pan的能力把Kido复活。另一个是让“黑暗之心”的效果持续到循环结束。
现在他们选的是后者。烟雾镜名叫“再宴”的能力可以延长其他人能力的持续时间。反复使用“再宴”,让Kido靠“黑暗之心”活到下个八月一号,就可以靠循环的效果完全恢复。而PORT手握决定权,于是牵住了银缘的脖子,而且能阻止香屋背叛。
“如果要讨论派PORT的精锐去打尤里,我也会帮忙。只要让擅长远距离攻击的BJ和专门负责辅助的烟雾镜配合,以他们为中心制定战术,就有可能威胁到尤里。但必须先让PORT的市民逃进平稳。”
首先要削弱尤里洗脑能力的价值。在内部一直抱着火药桶,进攻时也放不开手脚。
Pan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出一个问题,在香屋看来显得唐突:
“月生和尤里,你觉得谁更优秀。”
这算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
“别磨蹭快回答。”
香屋忍不住咋舌。现在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尤里随时可能继续行动,PORT要抓紧时间才行。
“要看怎么定义优秀。如果现在正面较量,是月生先生赢。”
“还有尤里更强的定义吗?”
“事实上在以前的战斗里,尤里把月生先生逼到了绝路。如果花足够多的时间准备,或许尤里能赢。但现在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香屋不能失去月生。
这次的战斗中,香屋有很大的收获。他得到了PORT和伊甸的详细数据。因为都是Pan给的,不知道可信度多高,但至少看到了相当多尤里的手牌。
不知为什么,Pan的声音愉快得不合时宜。
“你觉得自己斗智能赢过尤里?”
不知道。考虑这个没意义。
“有些事只能相信了吧。”
“相信能赢?”
“不对,是相信有办法赢。”
香屋可不想和尤里这种人打,最好能处好关系。但如果发现他会阻碍自己的目的,战斗不可避免,就只能相信了。毫无根据地相信能赢很愚蠢,那只是逃避正常的恐怖感。但香屋只能以总有什么办法能赢为前提,不停思考下去。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Pan还在说不合时宜的话。
“对你来说,综合来看架见崎最强的五个人是谁?”
“现在真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是啊,所以快点回答。”
该死,她脑子有问题。
“Toma,尤里,月生先生,白猫小姐,银缘先生。”
无论让谁选,基本都是这几个人吧。当然人选多少会有变动。把一定程度上能自由控制平稳的莉莉算进去并不奇怪。根据情况,烟雾镜也可以是非常有效的牌。根据战场不同,占优势的人也有变化。其中Toma和尤里能创造出对自己有利的战场,所以必然入选。
“里面没有你吗?”
“怎么可能有。”
“为什么?”
“因为轻易就能杀死。”
为了避免被杀,香屋时刻在想象杀死自己的办法,而方法太过简单,让他很痛苦。在实现目的的过程中,有太多人就算可疑也只能选择相信。
Pan轻声说:
“原来如此,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决定让PORT输掉。”
香屋不明白两件事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是说向伊甸投降?”
“不,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我想看看尤里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是要干什么?Pan,你怎么回事?
香屋搞不懂她的感情是什么状态。简直就像对一切没有兴趣,或者说,刚以为她终于有了热情,可下个瞬间热情已经退去,简直像是真的把架见崎的战斗当成游戏。
“谢谢,拜拜啊。”
Pan说道,之后便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Pan?Pan?”香屋叫了她好几声,可接下来终端上传来月生的声音。这次通话是用月生的检索能力拨通的。
“她说现在闲,所以去散散步。”
月生说道。
香屋低下头,按住额头。
明明我不感兴趣还在为PORT绞尽脑汁呢。
——看不出Pan的目的。
香屋不知道她是以什么为优先。难道说她在架见崎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吗?
“月生先生,我有事拜托。”
“好的,是什么事?”
“给银缘先生发消息。”
香屋一直想得到银缘,得到负责《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导演以及剧本的樱木秀次郎,所以一直在寻找和银缘联系的时机,以及交涉用的筹码,可是没能找到。
但那个时机或许就是现在。
交涉的筹码或许是Kido的命。
月生说:
“消息的内容是什么?”
香屋犹豫着慢慢说:
“如果是为了救Kido先生,电影俱乐部会全面提供协助。但贸然动手可能反而会碍事,所以希望您能指示我们需要做什么。”
其实香屋更想写下更具体的想法,但如今不知道如何协助,而Kido的命完全掌握在PORT手里,贸然行动可能帮倒忙。因此香屋没法主动行动。
“就这么多吗?”
“不,还有一行。我们这边有要求。”
“请说。”
香屋深吸一口气,开口时没有犹豫。
“我们会帮忙,但希望您能写一个故事,告诉架见崎的人们活下去。”
这应该和银缘的目的一致。
因为Kido身上缺少的,一定就是那个故事。
*
在这场战斗期间,没有玩家会特意靠近有月生在的车站。
Pan先走到车站内部的便利店,物色摆在店里的瓶装饮料。因为心情上不想喝咖啡,于是选了奶茶。她拧着瓶盖心想。
——月生,还是尤里。
她在犹豫,两个人是谁更优秀。
其实按Pan打的分,尤里偏高一点。如果没有冬间美咲她们几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玩家——也就是她、香屋步还有秋穗栞出现,尤里会在架见崎赢到最后吧。
——不过,可以之后再换成尤里。
Pan无论如何都会在意香屋。如果只限于攻克香屋,则是月生的价值远超过尤里。现在,香屋应该没法考虑月生的背叛,当然内心的角落会留下一点疑虑,但如果不将其忽视,他就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先从月生开始。
得到月生,击败香屋,如果必要再对尤里动手。这步骤很理想。为此不能让尤里被杀,所以只能让PORT输掉。
Pan离开便利店,直接朝检票口另一边走去。检票机没有通电,没有车票也不会阻拦Pan的脚步。
她向前走着,又喝了口奶茶。总觉得奶茶像带甜味的泥水一样。如果倒在地上,就只像一汪浑水。从这点上来说Pan喜欢原味红茶,那抹深红色无疑很美。倒不是说奶茶难喝,其实味道不错。
走上楼梯,来到站台,Pan一直走到尽头。
——月生。你上个循环没死真是太好了,现在还活着,成了我对付香屋步的底牌。
不久后,架见崎将进入下一个阶段。不是说PORT败给伊甸,或者冬间美咲的新组织那种无聊的事,而是更加根本性的变化。算得上架见崎真正主角的他终于要出现,开始最后的战斗。在那成战斗中,Pan打算获得压倒性胜利。
——不,胜利的不是我啊。
衔尾蛇(Ouroboros)。终将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包围在内的循环之蛇。
月生还在真是太好了。这是最适合献给“他”的祭品。
从站台朝下看,发现意外挺高的,有一米多一点的距离。
Pan又喝了口奶茶,喉咙咕嘟一声,然后总觉得喝腻了这种平凡无奇的甜味,于是倒转瓶身。
本是饮料的奶茶向下流去,洒在铁轨上,很快变成普通的脏水。
Pan忽然笑了。
她朝铁轨轻轻一跳。
*
“还没有找到Water。”
听到报告,香屋粗鲁地砸下桌子。
——Toma。为什么?
为什么这时候她不在?
Toma建立了新组织——世界和平创造部,干得实在是漂亮。要说都是计划好的,香屋可以轻易接受。就算说单纯是偶然,香屋一样不会怀疑。不管怎么说,她完美地抓住了要点。
香屋想得到三色猫帝国。准确说,是现在属于世界和平创造部的原三色猫帝国领土。那个公会的领土形状特殊。莫名细长,而且和过去的鲁滨逊以及玛丽·赛勒斯特——也就是现在的伊甸有很长一段边境相邻,此外还有PORT和平稳。三色猫和所有主要组织都相邻。
如果平稳有那块领土,莉莉的广播效果应该会完全不同。只要稍稍刺激人们的恐惧心理,就会有大群人逃到这边的领土,也就是交战范围外。
就算现在,香屋也想和Toma提这个建议,也就是说哪怕无视平稳的利益,把人员让给Toma,也想朝战场上大喊“快逃到世界和平创造部去”。他想让架见崎充满避忌战斗的气氛。只有人们理解对于死亡的恐惧,这一心情才会有价值。现在应该还有和Toma交涉的余地。然而,为什么Toma不在?现在这个时机,她可是能捞到大把甜头。
香屋依然待在平稳领土内公寓的一间房里。
同一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秋穗,一个是名叫爱丽丝的Simon派检索士。最后一人是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小个子男人,身穿白衬衫和背带裤。这人叫玛卡龙,是平稳的部队会长。
爱丽丝是从Simon那里借来的检索士,但她的目的是监视香屋吧。虽然没有阻止香屋和Pan通话,但Simon指示一切交谈都要通过爱丽丝的终端进行,内容肯定都被他知道了。
玛卡龙过来的目的就不太清楚了。这人自己的说法是“想参观学习”,总觉得让人不舒服,但毕竟置身于平稳,也没法拒绝。
香屋晃了晃砸桌子时弄痛的手,然后对爱丽丝说:
“可以拨通黑焦先生的电话吗?”
联系不上Toma,就只能拜托还有希望讲道理的黑焦。但爱丽丝为难地摇头。
“和Pan的通话是例外。基本上和其他组织交涉都需要许可。”
旁边的秋穗插嘴说:
“我允许了。”
“你有什么权利?”
“我是代言者。莉莉说了OK。”
“骗人吧?”
“代言者怎么会说谎呢?肯定是准确传达莉莉的意思吧。平稳之国这个组织不就是要相信这点吗。”
爱丽丝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什么也没回答。
见她这幅模样,香屋再次感到烦躁。
——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个时候,可是不知关系到多少人的命。
他真想听凭感情大喊,但另一方面,又能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事到如今,反正来不及了。
现在和黑焦交涉,谈妥之后向PORT和伊甸播出广播,尽力劝说混乱的人们,让他们逃进在他们眼里没有安全保障的世界和平创造部。怎么想时间都不够,尤里动作更快。甚至不知道循环前能不能来得及。
轻轻吐出一口气后,香屋放弃了。这简直太可怕,但他还是放弃很多人的生命。
“秋穗,去见莉莉。”
闻此,她一脸认真地轻轻摸了摸眼镜。
“有这个余力吗?”
“正因为没有,才要见她。”
PORT对抗伊甸的战斗会发展成尤里理想中的局势,而且肯定已经无法阻止,那么现在要放弃,在这个前提下寻找最好的办法。
“拜托莉莉,向PORT和伊甸——不,是整个架见崎播出广播,说如果不想死就逃进平稳或者世界和平创造部。”
“原来如此,要省略和世创部的交涉对吧。”
秋穗。她总是很温柔,于是香屋也能感到些许安慰,但现在他更感到心痛。
秋穗说得没错。就算跳过和世界和平创造部的交涉,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变化。毕竟是Toma的组织,逃过去的人们不会受到过分的对待。
但香屋的意图不在于此。他暧昧地摇头答道:
“要让莉莉做悲惨战争中的圣女。现在,她的声音越是苦恼,越是悲痛,效果就越好。”
PORT和伊甸继续战斗,损害一味扩大。世界和平创造部——Toma也没有行动,彻底旁观。而莉莉不停呼喊平稳之国放弃战斗。就算没人听,也要无数次重复,连自己的利益都舍弃。香屋要用接下来死在战场上的生命提高莉莉的舞台效果。
“知道了。”
秋穗生硬地回答。
2
这结果真是够了。
Colon实际上没哭,但总觉得眼泪模糊了视野,于是伸手抹了抹眼睛。
急速膨胀的伊甸分成三部分后,其中之一的Colon部队留在了自身公会的领土内,这是为了防备PORT的入侵。另外尤里部队和类人猿部队里面,没有突出战斗力的人员也分到了Colon下面由她指挥。而Colon本打算开战后立刻举起白旗。
打进伊甸的PORT部队有三支。Tallyho部队,醉京部队,马渊部队。其中Colon他们先对上的是醉京和马渊的部队,但这边的通信完全被无视。敌方的攻击太过迅速,完全不由分说。Colon等人只好应战,结果出现很多死者,剩下的人勉强逃命。
Colon没有可靠的证据,但心里有种预感。
——尤里。
果然那个人才是伊甸真正的敌人。有传言说醉京和马渊是尤里的手下,如果这传言是真的,恐怕正是尤里指示他们“别理会Colon部队的投降,赶快动手攻击”。也就是说不给Colon这边背叛尤里的机会。为了在PORT与尤里对立的局面下,强行把伊甸全员拉到尤里一侧,先让“Colon对PORT应战”变成事实。也就是说为了舞台效果,尤里在这场虚构故事一样的战斗中真的杀了很多人,而且是形式上的队友。
如果这个妄想一样的推测没错。
——果然他这人不正常。
没有人心,太过机械了。思考和价值观不像正常人。
开战后20分钟,Colon部队已经出现了总计19名死者,其中14人是原鲁滨逊和玛丽·赛勒斯特的人员,Colon也没觉得他们是同伴。尽管如此,每次听到报告还是让她伤神。另外5人是真真正正在伊甸的同伴。Colon和他们5个都是朋友,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有许多共同经历,与他们的过往没法只靠“回忆”来简单概括。
听到终端上传来声音,Colon肩膀一抖。
“哈喽,这里是尤里。情况怎么样?”
本想对他大吼,但Colon发出的声音微弱而嘶哑。
“糟透了。”
“哦。累了吗?”
这算什么意思?
我心里的感情可没法用疲惫这种词来形容。那感情更加沉重阴湿,更加空洞而干燥。尖锐而锋利,又像钝器一样没有锋刃。比眼泪更热,又比匕首更冰冷。唉,不过确实,如果总结起来,的确只能说“累了”。被尤里操纵,拼命想抵抗,但没能做到,结果在随波逐流中坠落,于是累了。坠落期间,生命接连消失带来的重负也让Colon累了。
尤里继续说:
“出现这么牺牲者,我也觉得难过,心里很痛啊。但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只要击败PORT这个病态的组织,就能拯救更多人的命。我向你们这些在战斗中活下来的人保证,今后会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要是尤里站在眼前,Colon恐怕要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过去,就算自己因为这个死了也不在乎。不如说,她甚至感觉自己想死。Colon已经筋疲力尽了。
“你,为什么,”
“嗯?”
“为什么能不知疲倦?”
她听到终端另一头的尤里吐出一口气,那声音就像在嘲笑Colon,但她没有烦躁。有些心情已经被Colon放弃了。
“至今为止你说过的话里,这是最让人感兴趣的问题呀。”
“当我没说。我不感兴趣。”
无论他回答什么都没关系,这就是个蠢问题。
不知是听从Colon的意愿,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回答,总之尤里提起正题。
“你们已经战斗得很努力了。我准备了逃跑路线。”
“能跑到哪儿去?”
“船上。”
“傻不傻啊。到海上PORT就没法进攻了?”
“想做当然做得到,但我们吸收了玛丽·赛勒斯特,在海上很强啊。只要没有足够的价值,他们就会置之不理。”
“哦,我们没有价值啊。”
“不对。但为了你们的安全,失去价值比较好。也就是说希望你们把点数转让给我们这些留在战场上的人。所谓价值,终归还是点数。”
战斗中灵活移动点数,在事先制定计划时就有安排。
知道了。Colon答道。虽然也想拒绝他的要求,给他找点麻烦,但会痛快地点头,到头来还是因为累了。一方面是一直对尤里心怀怒火让人疲倦,但更重要的是一直让队友在战场上遇到生命危险,心里累了。
——我以后别再做会长了吧。
无论是伊甸的会长,还是下面部队的会长。自己一开始就不是这块料。无论是力量,头脑,还是精神的强韧度都不够。她不想成为在战场上不知疲倦的人。
通话期间,检索士还在继续认真地报告。Tallyho部队踏进伊甸领土后立刻停步。不知道是她没什么干劲还是计划的一环。刚刚还那么狂暴的醉京和马渊部队如今也一片安静。
“PORT的攻击停下了呀。”
Colon说了一句。
“是的,没人能一直战斗下去。”
“或许吧。不过感觉要是拒绝你的提议,战斗还会再次开始。”
“人生中偶尔就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偶然。”
尤里的声音毫不动摇,也听不出嘲笑声了。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兴趣。
“把你还有你下面人员的点数给我八成,确认收到点数以后立刻送你们到海上,用童话世界和风筝的伦巴。”
那是开战后把尤里的主力送进酒店的能力组合。
“那么,就这样。”
电话挂断后,Colon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果然没有敌人的动静。这个战场由尤里管理。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睡着。
*
到循环结束为止,还有三十五分钟。
烟雾镜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Ido。
以前在圆桌上见过他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单独面对面。
“尤里开始把点数集中。”
听了这话,Ido轻轻点头。
“伊甸的手牌有限,他打算自己成为主力吧。”
那你手里的牌呢?烟雾镜暗自嘀咕。
对于烟雾镜,Ido必须不停出牌,免得她不再对Kido发动“再宴”。每次使用“再宴”,能把他的“黑暗之心”延长五分钟。到循环为止,还需要再用七次。他手里能让我满意的牌还够用吗?
烟雾镜问道:
“尤里的目的是什么?”
“使用能力‘多米诺的指尖’。”
“不是说这个。我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挑衅PORT。”
这次的战斗出乎意料。
因为在架见崎还有平稳之国,Water也建立了新的公会。在这种情况下,削弱PORT的战斗力没什么好处。就算尤里要对PORT动手,也应该是在收服那两个组织之后才对。
Ido微笑着摇头。
“是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态度这么含糊没问题吗?离‘再宴’的持续时间结束还有150秒。”
“如果接下来Kido有什么危险,我会换其他人去交涉。”
换成谁?当然是Pan。
那不符合烟雾镜的意愿。她安排“单独和Ido谈”的理由很简单。她想单纯为了自己利用这次交涉,而不是为了整个PORT,所以其他人在场会碍事。
烟雾镜笑了。她是有意笑的,但不是虚张声势。
“你有那个时间吗?还要花时间说服那个反复无常的人。”
“我有把握。再者说,Pan并不是反复无常,只不过她的目的在别人看来非常难懂而已。”
“哦?那你知道她的目的?”
“大体上知道。”
Ido看了眼终端。离“再宴”到期还剩56秒。
他继续说:
“就用这个来支付下次‘再宴’的费用吧。现任PORT会长,Pan的目的。或者,她的本名。”
“本名?”
“是的,来到架见崎之前的名字。”
听了这个,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想强行给自己加些能打的牌?
用没有意义的情报让我发动“再宴”。这个男的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吗?他心里应该也清楚,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有多危险。
时间只剩30秒。
——用不着在意,因为这次交涉单方面对我有利。
“两个都要。然后我就再用一次‘再宴’。”
让他都说出来,之后衡量情报的价值。
Ido毫不犹豫地点头。
“明白了。那么用Pan的本名和她的目的交换下一次‘再宴’。”
还真痛快。
——被他诱导了?
主动提出两个选项,然后用两个都要这一选择满足我,让我不去注意另外的选项?虽然不太清楚,但他是个棘手的对手。
——不能把主导权交给Ido。
这是局游戏。要点是尽量节省自己的成本,让对手亮出手牌。很明显,时间过去越久,烟雾镜就越有利。离循环结束的时间越短,Ido所说“改成去和Pan交涉”的办法就越难实现。Ido必须把更有价值,也就是烟雾镜更感兴趣的牌留到后面。反之如果能让他早点打出那些牌,烟雾镜就能在局势单方面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下得到Ido手里的情报。
——下个回合我要主动进攻。
烟雾镜点击终端,使用“再宴”。于是,Kido的寿命又延长了短短5分钟。
“说答案吧。”
闻此,Ido点头。
“首先是名字。她名叫泉妻紬。”
泉妻——感觉有点耳熟。
这是个少见的姓氏。以前自己想过同样的事,不过是什么时候?来架见崎以后?还是来之前?好像能想起来点什么——
又被Ido带歪了。意识到这点,烟雾镜轻轻吐出一口气。
“另一个呢?”
听到这个简短的问题,Ido的回答也很简短。
“恐怕是排除青蛙吧。”
青蛙。那个运营者?这算什么意思。要怎么才能排除运营者?况且做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烟雾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能被迷惑。
Ido的目的是让我直到循环结束为止不断使用“再宴”。那么可以想象,这类回答本身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疑问。
“下一个问题由我来定。”
“当然可以,请说。”
“那,你觉得和尤里交涉时最有价值的情报是什么?”
Ido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几次轻轻摇头,说道:
“那么,Tallyho背叛他的理由,这个您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不过,那真的能当成和他交涉的筹码吗?”
“恐怕可以,不过我很难断定。您可以去确认一下?”
烟雾镜也有同样的念头。拨通尤里的电话,估量这个问题的价值,这大概不难做到。
“没错。有兴趣的话我就去问问,不过时间要我定。”
“好的。当然可以。”
“要是知道你说谎,这次交涉就不用再谈了。”
“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