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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我啼笑皆非地叹一口气。比起这种玩意儿,人身安全来得重要多了吧。下次碰面,我说什么也要说服她搬家。



「我想请教关于琴美小姐的哥哥──宏武先生的事。」



我一提起这个名字,时枝的身子便紧绷起来。



「琴美小姐说他完全不回家,是真的吗?」



时枝的脑袋不安地上下摆动。



「对、对……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如果家里有个男人,生活上也比较安心,只有我们母女俩,成天担惊受怕的。」



「有没有哪个朋友可能供他借住?」



「……我不清楚。他高中毕业以后就一直游手好闲……今年夏天我叨念了几句,要他振作一点,他就大发脾气,离家出走,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儿,时枝猛然醒悟,用手摀住嘴巴。



「等一下,现在是在讨论跟踪狂的问题吧?和宏武有什么关系?」



我略微迟疑地环顾屋里,五斗柜上的藏青色棒球帽映入眼帘。上头的帽徽是S加罗盘,是西雅图水手队的帽子。



琴美所说的哥哥帽子,就是这一顶吗?



其实我并不是全盘相信琴美的话,一切也有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测。不过,就让琴美感到不安这一点而言,无论是跟踪狂或哥哥,都是个问题。听琴美的语气,她似乎比较挂念哥哥,因此哥哥才是正题。



我决定据实以告:似乎有人在制裁跟踪狂,琴美认为这个人就是哥哥宏武。



「怎么会──不可能。」



时枝瞪大眼睛,探出身子,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宏武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大吃一惊,因为时枝一直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现在却突然用如此强硬的语气断言。



「那孩子怎么会、怎么会……」



「请冷静下来,这只是琴美小姐的猜测而已。」



是不愿相信儿子竟会做出那种犯罪行为吗?还是担心这件事一旦曝光,便会危及桃坂琴美在演艺圈的立场,现在靠著女儿收入维持的生活也会受到威胁?虽然我感到事有蹊跷,还是继续说: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单纯是因为琴美小姐这么说,我才著手调查的。」



「这样啊……」时枝垂下肩膀。



接著,我徵得时枝的许可,检查宏武的物品,这么做是因为或许可以从中找出关于宏武下落的线索。说归说,一家人住在三坪大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摆放私人物品,只有衣服、帽子与鞋子而已。放在牛仔外套口袋中的几张收据,是为数不多的收获。



我询问有无宏武的照片,时枝在壁橱里找出了一张。那是时枝和两个身穿学生服的男女并立于某处门前的照片。穿著水手服的女孩是琴美,她微微歪著脑袋,脸上带著腼腆之色;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抱著纸袋和奖状筒的男孩,戴著眼镜、板著脸孔,微微撇开视线,无论五官或氛围都和琴美有点相似。分开来看或许不会察觉,但是站在一起看,便知道他们是兄妹。



「这是前年的照片。」时枝说道:「在宏武的毕业典礼上拍的。」



我用智慧型手机拍下毕业照,并把宏武的部分裁剪下来,另外存档。



两年前啊?琴美这时候还是高中一年级生。兄妹俩既然进同一所高中读书,想必感情很好。琴美对哥哥的敬爱之情是无庸置疑的,不过宏武呢?真的有为了保护妹妹,不惜四处制裁跟踪狂的强烈兄妹爱吗?又或者只是琴美一厢情愿地如此认定而已?



──哥哥总是陪在我身旁。



──保护我不被爸爸伤害。



我想起琴美的话语。



这么做或许只是多管闲事,但我还是开口询问:



「听说您的丈夫离家出走了?」



时枝的肩膀倏地一震。



「……那、那和这件事又、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工作就是调查两者有没有关系。他似乎是个不太顾家的丈夫?」



使用「不顾家」这种委婉的表达方式,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时枝垂下肩膀,喃喃说道:



「都已经不在的人,提他做什么?」



「听说他从事不动产买卖,而且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是和黑道有关吗?」



「我、我不知道!」时枝紧紧抓住裙襬。「我知道他和某些不三不四、看起来像流氓的人有来往,可是其他的一概不知。那个人完全不提他的工作。」



「他曾经对琴美小姐施暴过吗?」



时枝露出错愕的表情。



「琴美她、她这么说的吗?」



「她没说。」我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要是琴美事后被母亲责备,未免太可怜。「但是听她的描述,像是会做这种事的男人。」



「他对琴美有时候或许过于严厉一点。」



把她打得遍体鳞伤,叫做「有时候或许过于严厉一点」?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然而,对琴美母亲发火也无济于事,因此我把怒气连同酸溜溜的口水一起吞下肚。时枝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频频摩娑,衣袖随之上翻,露出满是伤痕的肌肤。时枝察觉我的视线,连忙拉下衣袖,尴尬地撇开视线。



我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眼睛。



那是──割伤。



那么多伤痕,不可能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意外造成的。



对女儿「过于严厉」的男人,对妻子也是采取同样态度,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您说他不在了,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点?他失踪了,对吧?有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



「没有,只是不回来而已。我已经……连是几年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时枝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平时他就常常一声不吭地离家好几天,所以起先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过了一个月左右,好几个声称借钱给他的人上门讨债,我才知道他搞失踪。」



「您有报警找人吗?」



我询问,时枝脸部抽搐,连连摇头。



「那种人回来了反而伤脑筋。」



这似乎是我头一次听到她不加掩饰的真心话。接著,时枝露出猛然醒悟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我,颤抖著声音询问:



「……呃……您该不会要跟警察说吧?说我丈夫和宏武的事。要是您这么做,琴美会被媒体……」



「别担心,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发生,经纪公司才会找我这种人来处理。」



时枝的视线垂落至榻榻米上,大叹了一口几近夸张的气。



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我道谢过后便离开。嘴里有股讨厌的味道,鼻腔里则是有股呛鼻的馊味残留著。



一想到有段时期是一家四口挤在那个空间里生活,我就感到很郁闷。收留我的设施虽然是一间房住六个人,但床铺是上下铺,有桌椅,也有收纳空间,环境要来得好上许多。



走到离公寓有段距离的位置后,我仰望晴朗的冬季天空。该从哪里著手呢?



我拿出宏武外套里的收据,有超商、家庭餐厅、影片出租店,每张收据的日期都在半年前以上。我在里头找到一张印有「青山日落阳台阅读咖啡馆」店名的收据。







那家阅读咖啡馆位于青山路后巷的一栋乾净大楼的一楼。虽然天气寒冷,漆成白色的露天座位上仍有几个客人,一面喝咖啡取暖,一面读书或敲打笔记型电脑的键盘。



店内相当宽敞,十几张圆桌都坐满了人。左手边和深处的两面墙壁都放著高大的书架,柱子上也有小书架。右手边的柜台彼端,身穿衬衫和黑色腰间围裙的年轻男店员说了声「欢迎光临」,露出爽朗的微笑。



出于书店工作者的天性,我劈头就是确认店内的书籍种类与陈列方式。文艺作品以社会派推理小说、历史小说和言情小说居多,纪实作品则有运动选手自传、战争实录、创业相关书籍、游记、育儿随笔和国际情势解读……该怎么说呢?品味好到有些做作的地步。陈列方式也一样,看似杂乱无章,却在以阿拉伯为舞台的犯罪小说旁边,排放伊斯兰解说书及伊朗游记等等,可以强烈感受到经手店员的用心。我们书店也很想参考这样的做法,但这应该是小规模的门市才能维持的品质吧。



不不不,我可不是来参观的。我走向柜台。



「请问是第一次来店吗?」店员笑容满面地询问。



我从西装内袋中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名片上印著「GGS协会‧保全有限公司 综合警备部 安田真二郎」。这是真实存在的保全公司的假名片。为了鱼目混珠,我还特地换上西装。



「敝姓安田,来自GGS协会,是为了贵店的防盗设备来访。请问门市负责人在吗?」



店员眨了眨眼,交互打量名片与我的脸。



我被带往里间。比我年长几岁的店长接过名片,同样露出讶异的表情。



「是总公司委托我来的。」我继续胡扯。「基于贵店的盘点结果,总公司认为必须尽快拟定专业的商品损失对策。」



「哦,是保全公司啊……呃,就是所谓的防窃巡逻员吗?」



「防窃当然也是重点对策,除此以外,确认造成商品损失的疏失和不当行为亦是我们的工作。非常抱歉,没有事先联络就突然来访,不过,如果事先联络,在我们进行调查前,证据可能会被湮灭。换句话说,虽然这话有点难以启齿,但不光是顾客,员工及交货业者也是我们的调查对象。」



「连我们的店员都受到怀疑吗?」店长皱起眉头。



「请您谅解。」我低下头。「尤其贵店也兼营出租业务,导致商品损失的原因比一般书店更多,必须进行大范围调查。」



「好吧。」店长死心地点了点头。他似乎信了我的胡说八道。



这家阅读咖啡馆是一间提供免费借书服务的罕见商店,我想看的是借阅纪录。令人惊讶的是,借阅纪录居然只是让客人在市售的A4笔记本上手写姓名、住址及电话号码而已,各式各样的笔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页面之上。



「只用这个管理?这简直……像在欢迎制造损失一样啊……」



我不禁真心替这家店担心起来了。



「是啊。不过……」店长露出腼腆的笑容。「要是制作借书卡、用电脑建档管理,就会形成客人无法随兴借阅的气氛,不是吗?站在我们的立场,是希望客人可以轻松把喝咖啡时读到一半的书借回家看完,来还书的时候顺便再点杯咖啡,或是买本书回去……再说,手写感觉起来比较有温度吧?」



原来如此,单纯当作是制造回头客的手段,倒还不赖──我忍不住以书店工作者的立场暗自寻思。不,我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把精神集中在调停工作上。



「而且,出借的书籍大多是店员的寄赠书。」店长说道。



「不过,小偷也可能在带走出借书籍的时候夹带贩卖用的书籍。这样一来还是会……」我一面说话,一面翻阅笔记本。



翻了六页,终于找到那个名字。



桃坂宏武。



那是坚硬却纤细的字迹。



日期是上上周,借阅的是康妮‧威利斯的《航路》。这本书我从前也读过,但已经不记得内容。我又继续翻页,只见十月和九月也有宏武的名字。他似乎会定期光顾这家店。



我声称是要附在报告中当样本,用智慧型手机拍下写著宏武名字的页面。其实我很想影印所有页面,或说索取整本笔记本,但是我想不出藉口。我也考虑过出示宏武的照片,询问店长他最近有没有来店,或是拜托他下次来店时通知我,但是也不能这么做。我伪造身分获取顾客的个人资讯,已经是一种犯罪行为了,岂能留下联络方式?



之后,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我又说了些防盗重点。由于同样身为书店店长,我们聊得意外起劲。



「圣诞季快到了,正要开始忙碌呢。经验不足的新人店员一遇上要求包装绘本的客人,就会手忙脚乱。」



「是啊,因为绘本的开本都不太一样,要是有客人一口气拿好几本来,要求一起包装,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回答后,店长连声附和「对、对」,又歪头纳闷:



「咦?您以前也当过书店店员吗?」



「是、是啊。我以前是在书店工作,现在的公司就是看中我这份经验才雇用我的。」



「原来如此。」



幸好他相信了。好险,我差点忘记自己现在是假扮保全公司的防窃巡逻员,居然和对方大谈起书店店员经。



再说下去我怕会露出马脚,道谢之后便离开书店。



来到车站月台,我重新检视借阅纪录的照片。在《航路》之前借的书是沙林杰的《法兰妮与卓依》,更之前是中岛罗门的《永远也已过半》,真是令人一头雾水的组合。桃坂宏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哎,我也不认为光靠三本借阅书籍,便能看出一个人的为人就是了。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借书日与还书日。借阅期限是一个月,而桃坂宏武都是在届满一个月时来店还书,同时借阅下一本书。这么说来,只要我在《航路》的归还期限──下下个礼拜五到那家店堵人,或许就能逮住他。



不过,这个方法并非万无一失,而且这两个礼拜间,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如果留下的不是阅读咖啡馆,而是网咖的收据就好了。离家出走的青少年很可能睡在网咖,应该能成为更加有力的线索。



接下来,我该去找受到制裁的跟踪狂谈谈。即使哥哥是犯人只是琴美一厢情愿的臆测,还是得让对方停止跟踪骚扰才行。我去找那个跟踪狂吓唬吓唬他,顺便问问他是被什么模样的人攻击。



要做这件事──去拜托那小子最快。



虽然我非常提不起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