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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扇•明灯 001-010(2 / 2)


「要看事情后续怎么进展。右手为生,左手为死。」



「杀手的台词吗~~?嗯~~?如果是当成丰功伟业吹嘘,我还可以说自己交往到的是笨男生然后一笑置之~~即使完全笑不出来,也还是可以采取法律处置吧~~?不过啊,事实刚好相反喔~~不是相反,应该也算是『里』吧~~」



里。



「里」包含了「表」。



「他道歉了~~」



命日子说。这时候的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没看过她这种表情。



「首先他向我跪下磕头道歉~~对于我的朋友~~我认识以及我不认识的社团朋友~~也像是举行道歉记者会~~朝着四面八方拼命道歉~~强调自己是多么罪大恶极闯出滔天大祸的家伙~~不断到处向大家忏悔喔~~」



「忏悔……」



道歉记者会。



这种光景在这个国家已经司空见惯,无论在电视还是网路世界,几乎每天都有人向别人道歉。即使如此,依然几乎每天都有人对某人生气,艰苦的现实环境就像这样完全具备「表里」两面。不过,即使在这种光景化为日常的现代社会,我刚才所听到帅男友的谢罪巡礼也着实大放异彩。



如果是丰功伟业就算了,一般来说,这种罪恶妄想,人们不会见人就大肆吹嘘。对于道歉记者会,世间会大肆批评说「看不出来是向谁道歉,要道歉的话去向被害者道歉」,这同样也是熟悉的光景,却应该没达到帅男友的这种规模。



道歉的对象不是别人,是所有人以及他自己。



何况在这种场合,被害者没把这个被害视为被害。虽然接下来的用语和原意完全不同,但这说穿了就是「无被害者犯罪(victimless crime)」。



无视于被害者的意愿就公然发言道歉,该怎么说……从某些角度来看是基于崇高又尊贵的道德观念亲手制裁自己,不过……是的,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



「对于当事人来说……会遭受实际的损害吧。」



被害。



「没错~~我啊,再也不敢去那个社团研究社露脸了~~身为惨遭可恶夜袭的『被害者』~~集同情的视线与安慰的话语于一身~~真的很难待在那里~~要逐一否定也像是在辩解有够麻烦~~」



这和莽汉吹嘘丰功伟业造成的实际损害几乎没有两样,不过帅男友是借由谢罪巡礼在吹嘘,所以更为恶质。即使是事实也算是毁损名誉,何况这次的被害是冤罪──不是冤罪,应该说冤害。



明明没做却被当成做过而责骂,这种事令人不太好受,明明没被害却被当成被害者而安慰,这也同样令人不自在。



我无言以对。



对于这个想法本身,我无言以对。



「我是这种个性~~所以诽谤中伤这种行为,就某方面来说已经习惯了~~不过这种的就很难受了。如果对方是要攻击我,我还可以反击,应该说至少可以生个气~~不过面对道歉的家伙,我到底该怎么做?这算是名为『道歉』的暴力对吧~~」



命日子说。



「虽然这不是在冤罪案件做伪证,但毕竟大家都率直认为,不可能有人为了认罪而说谎~~老实说,帅男友他啊,就算有人阻止也完全不听劝~~不管我怎么说,他反倒觉得必须更加道歉的样子~~道歉道歉再道歉~~听说还主动找警察自首~~虽然好像终究吃了闭门羹,不过照这样下去,他亲笔写道歉信上传到网路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



到了这种程度,我甚至觉得这是名为道歉的恶整,也就是道歉霸凌……不,非但恶质,也是一种单纯的恐怖。



摸不透帅男友的真正用意,这一点尤其恐怖……若说这是作伪证,那么帅男友甚至不是被逼的,而是主动背黑锅到处道歉,他自己的人生也受到实际损害。这是把伴侣也卷进来的不明自残行为。



自首承认自己没犯下的罪,这种人听说意外地多……但我第一次听到实际的案例。



「对不起~~我说要找你谈事情却只是在发牢骚~~其实啊,我并不是希望你想办法帮忙处理~~只不过,想到帅男友他也可能跑来向你道歉,我就觉得像这样先来通知你一声比较好~~这是我刚才忽然间想到的~~」



听完她说明的奇妙内容,我实在不敢说这是她多虑白操心……也不敢附和她是忽然间想到才来找我。而且如果没先听她说明,在不认识的学长为了夜袭命日子而跑来向我道歉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如何应对。



我本来就没有意愿和朋友的男友见面,不过事到如今,这个帅男友是我实在不想接近的极度危险人物。居然把毫无头绪的女友捏造为被害者……



就像是有人来为以前的霸凌道歉,当事人却不记得曾经被霸凌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理解。



我可以理解。因为……



「总之~~部分原因也在于我想到一个机智谜题,才会不小心说漏嘴~~」



她说得煞有其事,但是如果她原本不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不必要的同情,那我别说陪她谈心事,甚至还让她说出这种无意义的理由,我对此深感歉意。



歉意……或者说这份愧疚的感觉,也是不切实际的罪恶妄想吗?是扭曲的全能心态翻转过来的里侧吗?



「我原本很犹豫就是了~~和高中时代的女友一直专情交往到现在的纯真小历~~如果接触到这种像是肥皂剧一样纠缠不清的男女关系~~我担心可能会太刺激了~~」



「确实,与其说是青鸟文库,这比较像是讲谈社NOVELS的感觉……」



是新一代正统推理之前的情色血腥传奇时代。



双排字的版面也终于成为风中残烛了。



「不过,命日子,你把我当成不懂男女奥妙的三岁儿童,我深感遗憾。所以即使不会感到同情,但你现在说的这些话……现在说的这个物语,我在某些部分感到强烈的共鸣。」



「共鸣~~?」



「不到心电感应,是同理心的程度。换句话说就是不能置身事外。」



我起码努力装模作样一下,简单来说就是在逞强。



「话说回来,我从高中时代一直专情交往到现在的女友,前几天才刚和我谈分手。」



我这么说。



注3:主要读者群为中小学生的日本文库品牌。



006



「某些人把吸血鬼称为『Night Walker』,如果翻译得潇洒一点,不晓得会不会翻成『夜袭者』……没事,只是闲聊。



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只不过,像是嗜食处女鲜血,或是借由吸血增加──繁殖眷属,难以否认吸血鬼这种妖怪本身就有某些暗喻对吧?



夜袭。



我应该会说『交换誓约』。



这也是一种暗喻吧。



用不着说明细节也知道,这也是一种约定,必须双方同意才成立。至少以法律来说这样才合法。



合法──合意。



『做错事要说对不起』这句话的重点就在这里。我刚才说警察的工作不只是取缔犯人,不过严格来说,并不是针对坏人。



取缔的是违反者。



做坏事不等于犯罪。



再怎么罪大恶极的坏人,只要行为没抵触法律,就不会被取缔。肯定甚至可以成为大企业的董事吧。



所以,『做错事要说对不起』这句话,如果以红笔修改就会成为『违反法律要说对不起』才对。这句标语教给小朋友的时候会有点复杂吧。



适合高年级的小朋友。



到时候必须解释什么是法律。



或许不是解说,是辩解。



感觉像是我们这边在做坏事对吧?因为必须将没人清楚理解,从很久以前就定案而且恣意运用至今的模糊字句,当成一种绝对性的概念来说明,这就是法治国家。



看在不同人的眼里会做出各种不同的解释,从这一点来说,算是值得读者挑战的文章,却也用不着大肆吹捧对吧?称不上是可读性很高的一本书。



换言之,对于没有解答的法律来说,需要的不是解说或解释,是解读。



不过,也有人觉得这种事很麻烦,而且这种人在世间比较多。比较多,比较强,而且比较正确。



所以大家轻易就会道歉。



像是踩到脚会随口道歉那样不以为意。



好的好的,这种时候只要道歉就行吧?人们反覆依循这种教战守则进行例行性的道歉。我不会顺从这种随便的心态。不会随波逐流。



我会查证。像是检察官那样。



我会辩护。像是辩护律师那样。



我会解释。像是法官那样。



无论如何都不会顺应情势道歉,即使真的做错事也不道歉。



就算坐立不安也不道歉。」



007



命日子对我怀抱着非常纯真的印象,我当然不想破坏到不必要的程度,所以明明在准备期末考却离题的这段「闲聊」就此告一段落,不过实际上,我从高中时代一直专情交往到现在的女友战场原黑仪,这次是第二次和我谈分手。



为了当成参考用的注释,这里也稍微说明第一次的原委吧,这只能说是我的血统造的业,我的儿时玩伴背负著名为奖学金的债务流落街头时,我效法当年的父母将她藏在自己家,惹得黑仪火冒三丈到吓死人的程度。



或许算是和那个帅男友相反,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么做哪里错了,不过这个事件到最后,是我父亲拜托认识的房仲介绍免礼金免押金,几乎是住进去就有钱拿的超廉价诡异房子给老仓,才勉强平息风波……大概是终究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基本上不会做出利他行为的老仓,后来拼命协助填补我和黑仪之间的裂痕,这一点姑且在此补充说明。那真的是非常稀奇的事。八成没有第二次。



下辈子都不会有。



那次我与黑仪就这样言归于好,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了,是寒假即将结束,刚过年那时候的事。我们两人原本预定一起去进行新年参拜。



这算是今年的第一次约会,毕竟在去年年初那时候,我们身处于不该奢望能去参拜的状况。不只因为是考生,更处于高中毕业之后就会被蛇神咒杀的紧急状况,应该说是战争时期(考场如战场这句话说得真好),所以这次两人一起进行新年参拜,不只是今年的第一次约会,更可以说是开始交往至今首度成行的一种纪念日,这次肯定会顺利互祝新年快乐,迎接新春的到来才对。



即使是讨厌纪念日的我,终究也会在过年的时候庆祝一下,对吧?



目的地当然是北白蛇神社。



昔日统治那座神社的是想咒杀我们的蛇神,现在却是无害的小学五年级知心好友住在那里,这一趟除了是新年参拜,同时也是要去向她拜年。



总之,在会合地点的时尚咖啡厅,黑仪穿着应该是租来的新年和服现身。



「阿良良木,我们分手吧。」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客气的贺年话语,而是令我伤脑筋的休书。



不,可不能说什么伤脑筋之类的。



说得有趣也没用。



反倒是吓死我也。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今天不是四月一日,是一月一日啊?我差点反射性地这么吐槽(严格来说不是一月一日。那天我们全家一起庆祝元旦。我明明是大学生却领了红包),但是黑仪的表情很正经。与其说正经,应该说冷淡。



冷淡。



黑仪成为女大学生之后完全摆脱朴素气息,染了头发,涂了指甲油,化妆也更加用心。不过她现在这张毫无起伏的表情,令我想起昔日深闺大小姐的时代。



说起来,「阿良良木」这个称呼方式就令我怀念。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我们改成以名字称呼彼此,现在这样不就像是时光倒转吗?



到了这时候还上演穿越戏码?不不不,不是这样。



不是谎言,也不是玩笑话。



我知道她是认真提分手……毕竟是第二次。



只不过,基于这层意义,相较于家丑不可外扬,黑仪火冒三丈的第一次,这次她看起来明显不同──截然不同。冷淡程度和平静却咄咄逼人的深闺大小姐时代并非完全一致,看起来也像是有点憔悴。即使是面临生命危机的去年正月,黑仪都没散发这么强烈的急迫感。



这段分析当然只是在脑中某个角落进行的工作,新年刚开始就突然被要求分手的我,基本上完全惊慌失措。



「你……你说分手……为为……为什么?」



我只能做出欠缺个性的这个反应。缺乏幽默感。不过,若问我心里是否完全没有底,其实未必。毕竟已经是第二次……说穿了,就是我犯下和第一次大同小异的过错。大学生活经过半年多的时候,我也终究感受到骑脚踏车通学的极限,开始一个人在外面住。



梦想的独居生活。



前面已经提过,我搬到老仓家隔壁。那栋诡异的公寓。



老实说,不只是因为骑脚踏车通学很累,我更担心老仓开始独居后的生活,所以找上父亲有门路的那间房仲公司,想办法搬到她家附近(不是靠近车站,而是超靠近她家),但我觉得这次搬家绝对会触犯黑仪的逆鳞。老仓全身上下都是逆鳞,不过黑仪的逆鳞最近大多散布在这附近。



被发现了吗?



虽然我不太懂个中逻辑,不过只要我担心老仓,黑仪就会生气。相对的,黑仪与老仓交情还算不错,真是不可思议的关系……她们两人好像经常一起出游。



邀我一下好吗?



在大学校内也是,明明不同学系,却好像经常一起行动,从事各种活动,把我蒙在鼓里……(这么说来,高中一年级那时候,老仓好像和深闺大小姐走得很近)然而原因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猜错了。



她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我没资格和阿良良木交往。我也太自以为是了。」



「…………?」



满脑子认定会被责骂训斥的我,对这段发言感到疑惑……资格?自以为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明明没资格,却仗着阿良良木慈悲为怀趁虚而入,拖拖拉拉一直将这种不适当的关系维持到现在,我对此由衷感到歉意。对不起。」



「对……对不起?你说出这种话?」



战场原黑仪居然道歉?甚至连点头致意都几乎没做过,感觉即使在新年参拜也只拍两次手就了事的这个高傲女生,居然毫不结巴理所当然般脱口说出道歉的话语?



从常识来想,这是匪夷所思的事态。



这个世界现在究竟发生什么事?在迎接新年的同时,我转生到异世界了吗?转生到战场原黑仪会道歉的惊奇世界?



好恐怖。



异世界也要有个限度吧?



看来,果然不是回复为深闺大小姐那么简单……并非往昔的个性重现。因为在任何不同世界的战场原黑仪之中,深闺大小姐时代都是最不会向人道歉的孤傲时代。即使表情或语气和当时一样冷淡,实际上可说是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如同互为表里。



「难道说,黑仪,发生了什么事吗?尽管说吧,我会陪你好好谈。因为我就是这种男人。」



自己想想,这时候的我也说得这么不负责任,连我都厌恶自己的轻率态度,但是黑仪没有回应这句不像样的邀请,无力摇了摇头。



「阿良良木,你人真好。我没察觉这份温柔,至今不知道获得你多少疼爱。光是想像这一点,我就觉得罪孽深重到好想死。」



居然说好想死。



像是全身以自我肯定组成的这个女大学生,居然说出寻死的念头,我对此难掩困惑。她应该不是在说谎或是开玩笑,不过老实说,我不觉得她理智正常。



我偷偷瞥向自己的影子。



因为我忍不住想起那个荒唐的传说。任何人只要看见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前身「国色天香姬」,都会因为自己罪孽深重而想要自杀的传说。



这也是我的亲身经历。



苦涩却幸福的亲身经历。



不过,我以咖啡厅的间接照明映出的影子,当然不发一语毫无反应。



「我这种人,没资格被阿良良木……不对,是没资格被任何人温柔对待。回想起来,在我察觉这件事之前,大家都是温暖守护着我。这么想就觉得我能做的只有反省。反省到再怎么后悔、懊悔也无从悔改的程度。」



「首先说明原由吧。即使没能悔改,也要重新说明清楚。如果是我做错什么事,我会好好道歉。如果是在说老仓的事,那个家伙……」



难道是命日子的事?那家伙最近改叫我「小历」的这件事被发现了?



「就说了,阿良良木,要道歉的是我。如果害你这么认为,我真的是很对不起你,无从立足。要说我深重的罪孽正逐渐被挖掘出来也不为过。」



不只无从立足,也无从着手。



我原本猜测她嘴上说这么多,其实是对于我搬到老仓隔壁心怀不满,拐弯抹角以这种变化球出招,然而看来这不是深入解读,是错误解读……何况这家伙并不是以这种奇妙方式表现情感的人。



好坏两方面都是直肠子个性。



即使升学还是改头换面,这种个性基本上都不会改变。所以在这个状况,要将她的话语解释成字面上的意思才对。



黑仪是「真心」向我道歉。而且是「真心」要和我分手。



绝对不是在前来这里的途中,在别间神社抽签并遵照神谕行事。比方说抽到「恋爱──分手吧」之类的签。



说不定抽到大吉。



实际上,第一次的时候也是,她提分手之后,没有任何欺骗或试探,千真万确成为和男友分手的女大学生,对于从高中时代就认识她的人们来说,只会觉得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深刻体验到近似疲劳感或徒劳感的无力感(从国中时代就认识她的神原骏河应该也会同意这个说法),不过就算这么说,被她提分手的我在这时候当然要坚持下去。



我让跟踪狂时代的神原依附在我身上,说着「暂时冷静下来吧,黑仪」,从新年气氛切换为正经模式。



「可以不必再叫我『黑仪』了。我配不上这个称呼。像我这种人,你就和以前那样直接叫我『战场原』或是『母猪』就好。」



「我从来没叫过你『母猪』喔。」



把本名「黑仪」说成「配不上的称呼」也不太对。



「那么今后就叫我『伊比利猪』吧。」



「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到高级猪?」



既然以风趣的话语阻止我维持正经模式,看来黑仪……或者应该称为战场原的她也未必失去理智,但是我可不能因而被她岔开话题。



不然至今的感情将会逐渐自然消灭。



这应该是错的。



「不,岔开话题的──好心岔开话题的是阿良良木你才对。像是拥抱我那样好心岔开话题。真是难能可贵,超乎想像的人品。其实知晓一切却像这样装傻。没关系的,事到如今不必对我这么好了。我的渺小人格在你小心翼翼培育之下,终于达到了这个境界。好不容易才勉强达到。」



「这样啊……」



这样啊。



她说我其实知晓一切,但我就只是由衷觉得极度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如果模仿她的说法,那么我终于连一丁点都没能理解战场原黑仪这个女孩,就这么无计可施落得和她分手吗?



我没能理解的这个女孩,就这么像是劝诫般,朝着沉默的我继续说下去。



「不过,要是你继续对我好,我会成为废人。我不能就这么一直当个被你宠爱的娇娇女。毕竟新的一年来临了,我必须趁机做个了断才行。必须让你从我这不上不下的家伙身旁展翅高飞。我好歹还能以这种方式报恩。」



「听到你这么说,我甚至希望新的一年不要来临比较好……一辈子都留在去年比较好。」



我好想穿越时光。



不过之前已经做过类似的事了。



「我要将你放生到老仓同学或是小翼身边。」



「如果真的要这样二选一,可以的话我想去小翼那里……」



不过,现在完全不知道羽川翼正在世界的哪里做什么,想要把我放生到她身边,实际上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样下去我将会回到老仓身边。这将是那个春假无从相比的地狱。



比真正的地狱还要地狱。



「啊啊,回想起来,老仓同学与小翼也总是很照顾我……我也必须好好向她们两位道歉才行。神原的话……哎,神原就免了。」



「为什么神原就免了?」



依附在我身上的学妹可不会闷不吭声喔。



「无论如何,阿良良木,你今后去帮助别的女生吧。因为我现在独自一个人也没问题了。完全没问题。今后我会过着形单影只的落魄人生。」



「说出这种话的家伙,独自一个人不可能没问题吧?不准落魄。以你这种状况,我可没办法把你放回这个世界。」



「呵呵。」



此时黑仪微笑了。



看来并不是对于被告知分手之后丢脸纠缠的男人失笑,是回忆起某些往事而笑。



「好怀念。那时候的你也是这样,在我朝着孤独离去的时候追了过来。」



「那时候……?哪时候?」



「你又在假装不记得了。我当时是随风而逝的乱世佳人。」



「你的全名是战场原思嘉吗?」



「话说回来,这里的『逝』是走掉还是死掉?」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获得保送进入大学的?」



重新听她这么说,我也不敢断言了……但我至少没有黑仪随风而逝的记忆。



啊啊,不过,没错。



如果是如同暴风雨般离去的记忆……就有吧?



「……难道,你说的是最初一开始的那件事吗?我接住从阶梯摔下来的你,因而得知你秘密的那时候……」



若是这样,那可不只是怀念这么简单,我想忘也不可能忘记。这简直是阿良良木历与战场原黑仪的第一步……是起点。高中三年来,我从一年三班就一直和黑仪同班,但是我与她的物语,无疑是从那天的那时候开始。



初识。



基于这层意义,这天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无法忘怀,肯定是比元旦更重要的纪念日,但是现在……



「我讨厌那一天。」



坐在我正对面的黑仪这么说。



如同把纪念日当成忌日。



「要是没有那天的事件,我明明就可以光明正大,毫不害臊地一直和你交往下去……我再怎么懊悔懊悔懊悔懊悔懊悔懊悔又懊悔也懊悔不尽。」



再怎么懊悔也不够。



她像是再怎么病也病不完般这么说。



「不不不,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如果没有那一天……如果没有五月八日那一天,我们现在就不会像这样交往……」



虽说是「现在」,但她现在正要和我提分手……



「阿良良木,适可而止吧。你要像这样继续过度溺爱保护我多久?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已经不是女孩,不是少女,是成年女性了。」



黑仪像是终于不耐烦般这么说。别说成年女性,她根本像是耍赖的孩子,不过面对和那天一样死缠着不放的我,她不情不愿地坦承了。



如同在忏悔自己的罪。



「即使只有一次,但是做出那种暴行,天理不容的这种女人,没资格继续当你的女友。虽然只是短暂的时光,不过光是这样,我就应该庆幸自己做了一场好梦而感到幸福。我做了一个虚幻的美梦。」



「……嗯?咦,难道说……」



难道说,该不会,说不定,可能是?



「黑仪,如果是我误会了,希望你立刻回嘴纠正我的错误,但你难道是……为了那天那时候用钉书机钉我脸颊内侧的那件事道歉?」



「不然还有哪件事?」



果不其然,战场原黑仪露出比起一年八个月前黄金周结束那时候还要冷淡又平静的表情,点头向我这么说。



008



「不只是契约,男女关系也是双方合意之后建立的吧……不对,认为并非如此的否定者不在少数,所以大家都很头痛吧。



居然用了『者』。这个字戳到我笑点。



和『普罗大众』一样有趣。



被害者、加害者。



基层劳动者。



有一种强调的效果。



不过,男女关系不只是有趣或好玩这么简单吧。刚才说到双方合意,但明明交往的时候需要合意,分手的时候却只以其中一方的意见就成立,这一点也耐人寻味。



可以单方面毁约的现实。



这方面就是情侣关系与家族关系的差异吧。一旦不小心建立起婚姻关系,虽然我不小心用了『不小心』这种字眼,但是要离婚好像没那么简单。



就算其中一方想离婚,要是另一方拒绝,就会出现不少争议。包括财产分配或是抚养权之类的,只要发生纠纷,最后就得交由司法来判断。



依照法律进行裁决。



明明没犯罪,明明不是坏人,却被拖到法律面前审判。居然要请出第三方人士出面调停,只是情侣的话鲜少发生这种事吧。



说什么协议离婚,根本是纠纷离婚。



像是将棋那样,其中一方会弃子投降。



结束这一局。



『和你共度的未来不存在』这样吗?



没有裁判。或许有时间限制?



身为『过来人』的我,对于婚姻关系的破绽还有很多想说的,不过就等今后有机会吧。即使如此,夫妻的情谊还是可以斩断,但如果是纵轴的亲子关系,就真的是难解的题目了,可以的话我很想深入研究。



警察世家的阿良良木家也是这样吧?



以前的阿良良木历,再怎么扬言自己没有父母也不是孩子,依然无法改变自己有父母又是孩子的事实。



不被允许把母亲节当成平日。



如同和那对火炎姊妹永远是兄妹关系。



这部分不需要合意。



和当事人的意愿无关。



反对不了也拒绝不了。



无法抵抗。



即使能选择结婚对象,也无法选择兄弟姊妹。



该怎么说,或许到最后会拿出『又没拜托你们生下我』这种幼稚话语吵架。不过,我说过这句话对吧?



嗯。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道歉就是了。



或许是对于自己不道歉感到愧疚吧。事到如今,我可以为了自己再也无法谢罪的这件事道歉。」



009



「啊啊,我刚才说到『不然还有哪件事』,不过还有别的事喔,有很多。无数,无量大数。都是我的罪。不对,是大罪。在拿钉书机钉你的脸颊之前,我居然就把美工刀塞进你的口腔,不只如此,还动用语言上的暴力。当时你那么担心我,我却说你是人渣,是垃圾,是丢人现眼的行尸走肉,愈说愈生气。」



「我现在才第一次听你说我是丢人现眼的行尸走肉……」



「看吧,我罪孽深重。不可原谅。」



面对我无力的吐槽,战场原黑仪毫不畏缩。像是决堤般继续暴露自己犯下的「罪」。



「对了对了,我也曾经绑架监禁你。这种事即使你愿意原谅,我也不原谅我自己。神原之所以成为你的跟踪狂,追根究柢也是我害的。你差点被千石杀害也是我害的。如果没有和我交往,现在的你肯定和那个只有可爱可言的女国中生相处得很好。」



相处得很好的这种未来,如今对于任何人来说应该都是不好的未来,而且先不提钉书机、美工刀、谩骂以及绑架监禁,黑仪连千石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明显是错的。



这叫做「事实认定错误」。



当时她那么做,反倒是为了保护我……



「高中时代瞒着你考到驾照的这件事,也害你成为事后共犯……」



「咦?这也算?」



那不就什么都算了?



「因为,那时候的你不是很生气吗?我却无视于你无私的忠告不肯听劝,带你去了各种地方……广义来说,那也是绑架监禁,是再犯吧?我把你关在车上,用安全带拘束之后载着到处跑。」



「…………」



这家伙果然在胡闹吧?这个疑问再度掠过我的脑海,但我这个女友的表情很正经。不只正经,或许可以形容为严肃。



或许已经不是女友,而是前女友……慢着慢着,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吧。



好好动脑吧。



内心某处还残留过年的心情,没能好好面对现实……加上领到压岁钱亢奋到不行,穿上新年和服的黑仪也令我神魂颠倒,所以思绪无法整合。



她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为了这么久之前的事情道歉?她刚才说这不是罪,是重罪,不过真要这么说的话,这种事不只是往事,根本是尘封已久的记忆了。



「因为,这是十五年前的事啊?」



「十五年?是一年半吧?」



「啊啊……说得也是,是一年半。」



就说了,正确时间是一年八个月……无论如何,这种事早就过去了,是早就已经结束的物语,我只觉得事到如今根本不必重提。



「因为,解决重蟹事件之后,你就已经好好道歉了……现在却又拿这件事来说,这是哪门子的螃蟹卡农?」



「这不是道歉一次就能了事的问题。不,那种口头上的谢罪甚至不算谢罪。那时候的你只是被气氛影响才假装原谅我。」



就算断言我只是被气氛影响……



她刚才说即使我原谅她,她也无法原谅她自己,然而这件事已经过了太久,早就无法成为「原谅不原谅」这种程度的话题了。



蟹肉烧卖吗?



「何况你用钉书机钉的那一下,以我的吸血鬼体质一下子就治愈了……」



「可是,内心的伤还没痊愈吧?你每次拿钉书机装订纸张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这单纯只是我的手不够巧,所以慎重行事吧……



分析入微的这种道歉方式,令我莫名害怕起来了。甚至连以前像是连珠炮般谩骂的她,都比较能让我内心平静一些。



我找不到改善状况的线索,不发一语。



「钜细靡遗不断伤害你到现在,我这种罪人没资格获得你的爱。阿良良木,更纯真的女孩才配得上你。像是老仓同学或是小翼那样。」



她这么说。



「从这种观点来看,我觉得她们两个和你也是半斤八两……」



即使是WHITE羽川也称不上纯真。



至于老仓,她到现在依然会狠狠咬伤我。是真正的那种咬。



要看看她留下的齿痕吗?



顺带一提,我的脖子还留着吸血鬼的咬痕。



那个迷路女孩也经常咬我……我真的老是被咬。



「那么,请你今后对这位老仓同学好一点。因为我已经没问题了。我会传电子邮件给老仓同学说明。」



「拜托不要好吗?」



她现在说的和第一次分手那时候完全不一样……我收留陷入困境的老仓住进我家时,她说过绝对不会原谅我,如今那些话语已经不知去向了。



这家伙真的成长了吗?成长为成年女性?



这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吗?



「新年参拜就和老仓同学一起去吧。」



「住在地狱一丁目的那个女人,不可能会依赖神明吧……」



其实我现在也住在一样的地方,但是如今这件事进入不只是住在地狱那么简单的范畴……迁移的不是我,是她的心。



不过,她的变心是一种异常变化。



「因为我已经没问题了。」



昔日被蟹螯夹住的少女战场原黑仪,像是汇总也像是了结般这么说。



「至今真的很对不起。战场原黑仪由衷表示谢罪之意。请和其他女孩一起幸福度日吧。」



010



「借由表明歉意来避免实际谢罪,这也是一种技巧。回想起来,人们可说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在不道歉的状况下完成实质上的谢罪。



佩服佩服。



人们一直在研究不屈服就能认输的手段。如果伤害到某人,我会谢罪──利用这种敏感假设的这句话,就是代表性的例子。



居然用了『如果』。



这么一来,『道歉不能了事,所以不道歉』这句话或许并非不成立……但是我那个『没拜托你生下我』的母亲,不会运用这种拐弯抹角的语法。



是会直接道歉的人。



进一步来说,是会执拗道歉的人。



有够难缠的。



就算我说原谅了,要她别再说了,要她别再道歉了,她还是觉得自己内心会过意不去,总是死缠着我一直道歉。当时体弱多病的我,从早到晚都一直听母亲这样道歉。



『没能把你健康生下来,对不起』──年幼的我,每次听到寸步不离细心看护照料我的母亲这么道歉,就觉得自己的不健康在身心刻下伤痕。



这些伤比疾病还要痛。



彷佛在说我是身体方面不健康,文化方面也不成熟的最底层人类。



所以某一天,再也忍不住的我这么回应了。『不要这么说』。『我没拜托你健康生下我』。



对,你说得没错,我没说清楚对吧。而且我无法否认当时心情烦躁,所以语气变得粗鲁。或许母亲没听到『健康』这两个字。



她受到的打击就是这么严重。



我不是母亲,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适当……但是如果以女儿的立场猜测她的心情,关于当时罹患的疾病,她愿意向我道歉无数次,却从来没想到会被我像是责备般这么说吧。



居然责备了道歉的人……当时她是这种心态吗?



为了不想被责备才冒出自责的念头,这种说法终究过于穿凿附会……不过正因如此,我没说清楚也没说完整的话语才会被过度解读。



可以说是被害妄想,也可以说是加害妄想。



算是一种『被加学』吧。



哎,当然,『如果』我的话语招致误解,我会想要谢罪。



总归来说,愈是如同先发制人般不断道歉,我的反击拳就出乎意料愈是有效吧。后来那个人就再也没向我道歉了。



一知道可能会惹怒我,就不再道歉了。



虽然还是一样勤快看护照料我,不过直到今天,她连一句道歉都没说了。原来如此,既然会被责备就不道歉了,我的母亲也有这种想法吧。



我会好好道歉,所以要保证不可以对我生气──天底下居然有这种残酷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