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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我的喉咙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第一个?这怎么可……」



「我和茜子、志鹤都不曾看过有人在游戏中死去。因为士兵在游戏中也能保有记忆,所以我趁著战斗时向许多学生确认过了。所有的答案都一样,没人见过学生战死的场面。宇田川是第一个。」



这怎么这怎么可能。



因为在我上星期第一次参加的游戏中──



我感到类似头痛的不舒服感觉,突然有些呼吸困难。奇怪。我不是在上星期的游戏中看到别人死掉的场面了吗?对方是几年级的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游戏结束之后那人怎么了?不,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奇怪……奇怪……奇怪……我想不起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啊。



「没错,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薰子学姊说出了我的想法。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丢进那种游戏,刚开始时明明应该连敌人和武器都完全不瞭解,却连一个人都没有牺牲,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奇怪的事还不只这样。在游戏中死掉的人只会脱离游戏,只要回到现实世界就能继续正常过活──这种想法让我们放心地玩游戏。可是,如果之前一个人都不曾战死,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在游戏中死掉的后果呢?」



战栗的感觉从后颈爬到背上,然后逐渐爬向全身。



「为什么这间学校的一个年级只有两班?为什么每间教室的学生人数都这么少?」



突然停下脚步往下一看,才发现底下没有地面,而是一片虚空──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我感到呼吸困难,还知道自己全身都在冒著冷汗。



「……他正在消失……是吗?」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一句话。



「以目前来说,这个推测应该是最适当的。」



薰子学姊用僵硬的表情说:



「在游戏中死掉的学生也会在现实世界中消失,而且八成是分阶段进行。宇田川目前大概快要消失了。他的名字会逐渐从各种地方消失,私人物品、桌椅和置物柜也会消失,最后从我们的记忆中消失。」



「从……记忆中……消失?」



「他现在已经快要完全消失了不是吗?」



我恍然大悟,她说得对。宇田川在昨天之前还是班上的风云人物,但现在已经没人会去跟他说话,点名时也被人遗忘,听到名字也没人能立刻想起他,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之所以能察觉到他快要消失,是因为我们是司令官。因为我们留有游戏中的记忆,能够和这边的状况做比较。士兵应该不可能发现班上有一个人快要消失,因为那人已经快要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了。」



B班的同学们已经快要淡忘关于宇田川的记忆了,他们连同学快要消失都没发现。对于班上的大家来说,宇田川已经快要变成「不同学年的某个不太认识的人」了。



「大家对他的记忆还会变得更稀薄吗?」



我用嘶哑的声音问道。宇田川会渐渐变成「不同学校的某个不太认识的人」,接著变成「住在不同城市的某个毫无关系的人」,然后变成「住在不同国家的某个无关紧要的人」──



最后完全消失吗……?



「既然有像现在这样的过渡状态,那八成就是这么回事吧。」



薰子学姊一边重新看向笔电上的文字一边回答:



「我不知道他最后会消失到什么地步。例如他的户籍会怎么样?银行帐户之类的现存个人情报会怎么样?有他在内的照片会怎么样……」



学姊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从『游戏』开始之后过了一个半月,我还完全没听说过这间学校有学生失踪的新闻。我们应该可以推测他会从社会上彻底消失才对。这可不是比喻喔。」



我感到有如用锉刀削下皮肤般的凶猛寒意。



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从大到小多到数也数不清,而这些痕迹居然会完全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这场「游戏」到底是什么?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把从心底迅速涌起的不安压了回去,鼓起勇气问道:



「所有司令官都知道吗?」



「只有我和茜子知道。」



学姊无精打采地垂下睫毛。



「这还只是假设,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尤其不想让志鹤这么早知道。」



「说得也是……」



一大堆学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要是把这种令人震撼的事情告诉那位温柔的学姊,她肯定会非常心痛吧。就连我都快承受不住了。



「……学姊……」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居然承受得住。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地分析状况?」



「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我可是相当惊慌害怕喔。」



骗人。就算核战开打,这人八成也会一脸无所谓地拿蘑菇云来素描吧。



「不过,说真的。我还能够稍微保持冷静,就是记忆已经消失的证据之一。」



学姊露出淡淡笑容这么说道。



「……咦?」



「在此之前,我和茜子八成是每当游戏结束后就会调查死者的事情,确认他们正在逐渐消失,然后做出这个假设。不过,这样的记忆每次都消失了。现在正在和你谈论的宇田川同学的事,也很快就会被全部忘掉。你会,我也会。」



我举手在自己的上臂摩挲,身上的寒意一直没有减退。



「所以我们肯定是习惯了,虽然我们已经不记得了……」



习惯?习惯这种事情?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习惯。



「那个……虽然我知道发生了很多麻烦事……但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要是在游戏中死掉的话……」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要是不把我早已明白的那个事实说出来,总觉得我的肚子好像会胀破。



「在现实世界也会死掉……」



「这么想应该最为简单明瞭吧。」



薰子学姊用像是把黏土压在墙壁上般平坦且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当然,消失的人也可能只是被带到某个地方而已。我们无法否认这样的可能性。不过,那就和我们不知道人死之后会怎么样,可能会到天国或者地狱或者来世,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况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则?这明明只是游戏啊?」



「别问我这种问题。如果不是那场『游戏』的创造者,就不可能会知道答案吧。虽然前提真的有创作者这号人物存在……」



学姊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如果真要推测的话,这或许是为了增添游戏的紧张感吧。因为只要失败的惩罚够重,玩家就会拼命玩游戏。」



我稍微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这样有点奇怪。因为死掉的人会从其他人的记忆中消失,这样不就达不到惩罚的目的了吗?」



「你说得对……」



薰子学姊把手放在嘴边沉思。



「因为记忆会消失,所以谁也不会拚命玩游戏。」



我想起在近距离亲眼目睹的宇田川尸体,从鲜血淋漓的切断面中露出的骨头颜色,在教室中回荡的班上同学们的惊慌惨叫,那种巨大又恶心的怪物为了吃掉我们而一只接著一只前来袭击。根本不可能还有人能保持冷静。



尽管如此,但昨天和上星期的游戏开始之后,士兵们却彷佛都没有意识到死亡,每个人都像是在玩游戏一样忙著找寻「天使」的位置。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拥有足以迎战敌人的武装和强韧肉体,也可能是因为游戏结果对现实不会造成影响的错误认知所带来的安全感。不过,最大的原因八成是因为他忘了那些死者,以及他们死时的惨状。



那些人没有死。



在我们的认知中,这就和一个人都没死一样。我再次感到毛骨悚然。



对了,当我第一次被广播叫过来时,薰子学姊是这么说的。



『目前还没有发现游戏中的损害对现实造成影响的案例。』



我现在能体会只能用这种说法的学姊的心情了。



还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就连已经发现的这个事实都被消除掉了。



学姊肯定是亲眼目睹数十名甚至数百名学生被怪物吃掉的场面,回到现实世界后也继续观察死者们逐渐消失的过程,把他们记录下来,但最后每次都被消除记忆吧。可是,就只有接触过死亡的感觉留了下来没有消失。



茜子学姊之所以想要用各种形式到处留下纪录,也是为了不让记忆消失所做的奋力抵抗。尽管如此──



我从会议室的窗户看向校园,穿著运动服追著球到处跑的零星几道人影映入眼帘。那是足球社的社员,他们的人数连玩室内足球都不够。在过于广大的操场上找不到其他运动社团的人。



因为这是游戏,就算死掉也不会怎么样──在这个和平的谎言底下,诡异的规则侵蚀著我们的日常生活,让一切都变得千疮百孔。



当我离开会议室时,正好撞见从外面回来的茜子学姊。我畏畏缩缩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从旁边走过,却被她叫住了。



「我……我没对薰子学姊做什么坏事喔。我保证。」



我趁她开骂之前赶紧辩解。



「一看到我就说这种话根本有鬼!」那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再说,虽然不知道薫子姊怎么想,不过我可还没有信任你。」



「信任……」我也不觉得她信任我。



茜子学姊用锐利的眼神瞪著我。



「我还在怀疑你是不是敌方的人。」



「为……为什么啊!我只不过是中途参加这场游戏而已吧?我也不明白原因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啦!」



「理由不是只有中途参加而已。」



「……咦?」



「既然你没发现就算了。」茜子学姊别过头。「虽然你也可能只是在装傻就是了。」



等一下,难道她还有其他怀疑我的理由吗?



「一旦我找到证据,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我要揍你一顿,把你绑起来,然后逼你说出一切!我们实在太缺乏情报了。为了活下去,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做。」



这次换我叫住准备走进小会议室的茜子学姊了。



「干么?」她回我一个凶狠的眼神。



「那个……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你们做了这么多调查,结果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们要阻止那场奇怪的『游戏』。这不是明摆著的事吗?要是那种游戏以后也每周举办下去,大家都会一个接著一个死掉喔。」



这我明白,明白到不能再明白,所以我刚才的问题并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就是每周都想办法活下去,同时寻找逃离游戏的方法。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茜子学姊这么问道。



「……虽……虽然是这样没错,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会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做这件事……」



茜子学姊挑起柳眉。



「除了我们自己之外还有谁能解决这个问题?难道你想叫我们去拜托警察或政府机关的人帮忙吗?」



「不……不是……那八成只是白费力气吧……」



在外人眼中,我们只不过是所有人每周都会做一样的梦罢了。而且如果『游戏』系统真的能从社会上完全抹消一个人的存在,警察应该也派不上用场。



「我们当然会寻找帮得上忙的人。我一直把我们的经历写在网路上的各种地方,也有用英文对外发表,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跟我们一样被卷入类似的『游戏』之中。要是能与他们接触,就可以交换情报了。」



我傻眼地叹了口气,她连这种可能性都想过了吗?



「如果想证明自己不是我们的敌人,那你也稍微帮点忙吧。」



茜子学姊用险恶的语气丢下这句话后就走进小会议室了。



我看著关上的门,无力地倒退两步,背靠著走廊墙壁缓缓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那对姊妹有办法怀著这么坚定的意志战斗?



其他人是因为连自己的记忆被消除都没发现,才能天真且勇敢地投身于战斗中。可是那两人知道在游戏中死掉就真的会死掉。尽管如此,为什么她们还能这么冷静地做好觉悟前往战场呢?



因为没人会来拯救我们。因为不放手一搏就没有生路。



我也明白这些道理,可是精神和身体无论如何都会畏缩不前。我没办法像薰子学姊和茜子学姊那样勇敢。事到如今,我才开始诅咒自己被选为班长这件事的不幸;如果我是士兵,就不需要烦恼这么多了。







虽然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想法,但我隔天还是决定先继续观察宇田川再说。不过其实是因为我太在意他,每隔几分钟都得偷看一下他的情况。



星期五的他已经完全不会主动说话了,他连书包都没带来学校。就跟茜子学姊说的一样,点名簿上也没有他的名字。点名簿上并非多了一排空栏位,而是从座号四号之后的每个人的座号都向前递补了。B班现在座号三号的学生,是昨天之前还是四号、名叫嘉山的男学生。



第四节的体育课和上周一样是打排球。虽然宇田川有来到体育馆,但却没有换上运动服,就只是一直站在角落发呆。老师也完全不曾看他一眼。因为B班只有七名男生,既然宇田川变成那样,我就不得不跟著参加比赛了。A班的队伍中也多了个大松,每当他发球或托球失败时,其他同学就会毫不留情地痛骂他。



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记得A班也有七名男生,大松应该和我一样被其他人晾在一旁才对啊?



我像是要把手伸进模糊的记忆中乱抓一通般拚命回想。我记得在上周的体育课中,我曾经和大松一起练习。因为班和B班都分别多出一个人,为什么他们班上少了一个人?



难道A班──也有人消失了吗?



当体育课结束并换好衣服后,我在走廊叫住大松问了一下。



「喂,在上次的游戏中……A班有谁死了?」



能够毫无抗拒说出「死了」这两个字的自己让我感到有些畏惧,而更让我感到畏惧的,是我对这句话有些印象。



这不是第一次。我记得我昨天曾经问过大松同样的问题。



大松板起脸孔。



「什么?没人死吧。我可是有好好活用那些杂碎士兵,还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死过。」



不对劲的感觉不断膨胀,感觉好像快要从嘴里溢出来了。



「……可是,你明明有告诉我要是把士兵变成刺针他们就会死掉。」



「是啊。虽然我也还没试过,但该动手的时候我就会动手。因为要是不这样管教他们,那些家伙就不会遵守纪律。在团队游戏中,协调性和忠诚心是至关重要的──」



我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快步离开身边走进校舍。



绝对没错。我们的记忆被消除了,我和大松都是。



昨天的大松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不过,他们班上肯定有人死掉了。那家伙把同班同学变成刺针杀掉了,这一点我非常确信。因为如果从来不曾发动士兵刺针,怎么会知道士兵会死掉呢?而且我能鲜明地回想起那根金属桩刺穿士兵胸膛的光景,这难道不是因为那家伙实际示范给我看了吗?



尽管用这种方法杀死了好几个人,记忆还是会被消除。



我感到不寒而栗。我自己说不定也是一样。一年B班的学生一共有十六个人,如果原本有四十个人左右,那至少有超过一半的人消失。他们有可能是在游戏中被我害死,也可能是被我亲手杀掉,但我却忘了他们。



宇田川也会就这样消失不见吗?



午休时,宇田川坐在有阳光射入的窗边茫然看著外面。我走到他身旁吃著三明治。虽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但我就是没办法放著他不管。



「我今天第一次下场参加排球比赛,可是完全不行。接球太难了。」



「……是啊。」



「你排球打得不错,以前打过吗?」



「……嗯。」



「午餐呢?要去福利社买吗?」



「……不用。」



因为他勉强还有反应,所以反倒让人觉得空虚。



班上的其他同学似乎没把我和宇田川放在眼里。我瞥了宇田川的侧脸一眼,忍不住这么想「说不定我也跟他一样」。不管在不在都没差,就像是游戏里的路人NPC一样。不会以自己的意志行动或是说话,只会在被人问话时重复做出毫无意义的反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到有些忧郁。



这真的是宇田川本人吗?还是失去灵魂的空壳?还是说他早已死去,现在在我旁边的只是做得很差的替身?



放学时间一到,我立刻跑去上厕所,当我回到教室时已经找不到宇田川的身影了。他回家了吗?还是已经完全消失了呢?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久留美。



「……那个……宇田川回家了吗?」



久留美和在她旁边的其他同学都眨了眨眼睛。



「宇田川?」



「谁啊?」



感觉像是心脏被冰柱抵住一样,我慌慌张张地蒙混过去。



「啊,抱歉,呃……那人叫什么名字来著?就是我们班上那家伙啊。」



「难不成你问的是村川吗?」敷岛如此问道。



「啊,是……是这个名字吗?」我故意装傻。



「你连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得喔。」敷岛喀喀地笑。



「对了,这家伙叫什么名字啊?」村川本人指著我这么问。



「蓝……艾萨克?(注1:「蓝泽」的日文发音是「aizawa」,开头音同「艾萨克」)」「牛顿吗?」



「蓝……可爱系甜蜜教主美妆?(注2:原文是「爱され系ゆるふわモテカワメイク」,开头发音同样是「ai」)」「那是有刊载久留美照片的上月号杂志的标题吧。」「别说了!我也觉得很难为情耶!」



因为他们之后也一直用我的名字取乐,所以我悄悄溜出教室。



明明昨天只要说出宇田川这个名字,就还能让大家稍微想起他的存在,但他今天已经被众人彻底遗忘了。因为他的桌椅都还在,所以应该还没有完全消失吧。



我在回家时顺道调查了鞋柜,宇田川的室内鞋还放在里面。我稍微松了口气。







星期六,我下定决心前往宇田川的家。



我有在茜子学姊从学生管理资料库列印出来的资料上瞥见他家的地址。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在阿佐谷的宁静住宅区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总算是被我找到了。那是挂著写有「宇田川」的门牌,而且还有庭院的独栋房屋。



我向在庭院打扫狗屋的中年妇女搭话。



「那个……请问这里是宇田川同学的家吗?」



她放下握著刷子的手,把脸转了过来。总觉得她的长相和宇田川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妈妈吧。



「是这样没错……」她如此回答。



「我捡到宇田川同学的学生手册。」我说出事先想好的谎言。「因为住在附近,所以我就送过来了。」



「什么?」她露出讶异的表情,我的心因为绝望而变得冰冷结冻。



「这里是宇田川谅斗的家对吧?」



「虽然这里是宇田川家没错,可是没有叫做『谅斗』的人喔。」



「咦?」我装出惊讶的模样。「……是……是这样啊。对不起,我搞错了。」



我快步离开那里。难道已经连家人都不记得他了吗?正因为多少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才会怀著更加忧郁的心情走向车站。







隔周的星期一,我来到学校就发现宇田川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年B班教室的桌子只剩下十五张。尽管已经开始上课,班上所有人全都到齐,也只有宇田川没有出现。宇田川用过的置物柜和鞋柜都变成之前还是座号四号的嘉山同学在使用,五号以后的学生则一个个往前递补,填满宇田川留下的空隙。



就算有一个高中生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困扰,世界还是照常运作……我不禁如此感慨。不,不是只有一个。应该还有更多人消失才对,只是没有人记得罢了。尽管如此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所谓的「人间」一如其字面意义(注3:日文的「人间」就是「人」的意思),就是指「人与人之间」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有些空虚。只有与某人接触、交谈、依靠、被依靠、让人困扰、惹人生气、讨人开心、爱与被爱、被人记住,一个人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人。如果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中,那个人就和从来不曾存在没有两样。因此,要是一个人彻底消失,连记忆和痕迹都没有留下,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只要想到即便没和那场「游戏」扯上关系,像我这种人就算消失了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就让我眼前的一切彷佛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



放学后,我前往学生会室向薰子学姊报告。



「……宇田川?」听完报告的学姊问道:「那名学生在游戏中死亡,还在现实世界中被人慢慢遗忘,最后彻底消失了是吗?」



我紧盯著学姊的脸点了点头。



「我和茜子在上星期就已经听过你的报告,还调查了宇田川这位学生的资料,把结果储存在电脑中并写在笔记本上──没错吧?」



「……是的。」



「而我现在之所以对你这番话完全没有印象,是因为关于宇田川这名学生的事情已经从包含我在内所有人的记忆中被消除掉了──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是的。」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所有事情,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彷佛出生在不同的国家、呼吸不同的空气、喝不同的水、吃不同的水果、看不同的书、唱不同的歌、晒不同的太阳长大般的诡异感觉包围著我。薰子学姊在办公桌对面呼了口气。茜子学姊就站在她旁边,一边用指头深深插进姊姊肩膀一边怒视著我。



「我的电脑里没有你说的资料,笔记本里也没有。茜子呢?」



「完全找不到。」茜子学姊翻开笔记本如此回答。



「……那个……虽然你们可能不相信……」



茜子学姊用严厉的口气打断了我的话。



「我相信。请不要把我们当成笨蛋。」



「咦?」吓到傻眼的我不由得发出愚蠢的声音。



「你刚才说的『连记忆都会消失』这个假说,是从游戏开始之后我和薰子姊就一直试著验证的假说。那不可能是你这种笨蛋想得到的东西,所以薰子姊上星期肯定有把那个假说告诉你。」



……明明成功得到她的信任,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假说得到证实,但是这感觉实在糟透了。」



薰子学姊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是啊,清楚知道自己的记忆被人擅自动了手脚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茜子学姊也紧咬下唇。



「毕竟就连所有士兵在游戏中的记忆都能冻结了嘛,虽然我也认为我们司令官不可能不被动任何手脚……」



然后姬木姊妹的四颗蓝色眼睛同时看向我。她们的视线太过冰冷,让我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背脊。



「那……蓝泽同学。」



薰子学姊小声地说:



「拜你所赐,我解开了心中的几个疑惑。为什么这间高中的学生人数会这么少?为什么之前的游戏中不曾出现过死者?为什么大家都隐约知道在游戏中死掉的后果……不过……」



茜子学姊替姊姊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又多了另一个大问题。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我强忍著想要转身逃跑的冲动摇了摇头。虽然我其实知道,但却不想面对那个问题。茜子学姊无情地把它说了出来。



「那就是──为什么你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