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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后一支舞,留给我(2 / 2)


我怎么想都觉得,从现阶段已经揭晓的事实所能推导出来的假设当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妥当的推论。当然也可能只是我忽略某些重要的事,但即使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千草是赌局过来人的假设,就是有种很不一样的说服力。



『喂?』千草接起电话。『是深町同学吧?』



「没错。找到初鹿野了,听说她是在今天清晨跳海。虽然幸运地捡回一条命,但似乎暂时很难会客。」



『这样吗?』千草只说了这句话,似乎别无其他感想。她镇定得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我想问昨天没说完的事情。」我说。



『那么,请你来我家一趟。这说来话长,而且我有东西想让深町同学看看。』



「有东西想让我看?」



『如果你能尽快过来,会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说完,千草就单方面地挂断电话。



没有多少时间?



我纳闷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她想给我看的东西,会随着时间经过而消失或耗损吗?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照千草的话做,前往她家。



各式各样的事物正渐渐走向尾声。道路上到处都散落着蝉的尸体,还有密密麻麻的小蚂蚁聚集到干枯的尸骸上,从远方看去,就好像地面本身在蠢动。



不知不觉间,如雨的蝉鸣声已经改由寒蝉声占去大半,夏天已渐渐进入尾声。炎热的天气多半还会持续好一阵子,但气温已经不会再上升,只会不断下降。



我走进坡道错综复杂的住宅区,不一会儿便抵达千草家。晾在二楼阳台晒衣竿上的衣物,畅快地随风飘扬。



我站在玄关正要按下门铃时,听到庭院那边传来叫我的声音。



「这边。」



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踏上整理得十分工整的草皮。



千草已经在那里等我。



我看到坐着轮椅的千草,心中怀抱的种种疑问都一起消散。



「深町同学,我想去海边。」



千草说完,头微微一歪。



她的手上有一朵小小的白花。



*



国小三年级的初夏,我这辈子第一次体验住院的生活。



当时我受伤的部位也是脚。我骑着自行车,骑下通往海岸的坡道,动念想试试看不按煞车能冲到哪里。我一路冲到坡道的最后一小段,正觉得:「漂亮,我冲完了!」前轮就遇上高低落差,我的身体被高高抛上空中。所幸我在即将碰上高低落差前转了向,这才免于一脸栽到地上,但我的左膝重重撞上柏油路面。



第一间医院诊断为跌打伤,但疼痛非常剧烈,我别说要走路,连膝盖都不能弯。我去另一家医院再度就诊,结果发现是要两个月才能痊愈的膝盖骨骨折。这是我第一次受到严重的伤,记得妈妈比我还要慌张。



虽然我现在已有心思享受住院的生活,但对当时还只是国小三年级生,又是这辈子第一次住院的我而言,成天躺在床上度过的时间,漫长得与永恒无异。起初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消磨时间,无聊得快要发疯。那是一种好像只有我的时间停住的感觉。一天三次的用餐时间是我唯一的刺激与娱乐,虽然餐点多半很清淡,基本上就是些醋酱菜、黏稠的水煮蔬菜、调味很淡的汤、没有油脂的鱼等等,但偶尔会端出加了酱汁或番茄酱等调味料的菜色,光是这样就能让我心满意足好几个小时。



爸爸希望能排遣我的无聊,买了各式各样不同领域的书给我。当时我没有阅读的习惯,是个别说印满字的书,连图鉴都不怎么看的小孩,但由于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能乖乖看这些书。我不去想这些书好不好看、有没有意义,只是追着眼前的文字走,看着照片与插图。读着读着,我渐渐从中找出不少乐趣。



有一本书我一再重看,那是揭晓魔术手法的书,里头提到很多电视上常见的魔术,像是猜中随手抽出的扑克牌花色、把杯子里的硬币变不见、让手杖飘上空中等等。书上针对这些魔术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机关做了非常完善而仔细的说明。



尽管内容复杂又难懂,但身为魔术师的作者,行文非常流畅又好读,让我怀着一种像在听人讲述世界另一头的故事的心情,把他所写的文章看下去。现在回想起来,我多半不是在欣赏各类魔术手法,而是欣赏作者在概观这一切手法时,对于人类心理死角的想法。大多数人在提及阅读的起点时,多半会提到小说或散文随笔,我却是从讲解魔术的书中学到阅读的乐趣。



如果那时候父亲买给我的是天文学的书籍,我现在会不会成了像桧原那样的天文迷呢?不,到头来我对魔术也是一、两个月就腻了,所以就算换成天文学的书,多半也是一样吧。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假设再多也没有意义。喜欢上星星的深町阳介所度过的人生,多半会和存在于此时此地的深町阳介所度过的人生完全不一样。这样一来,或许我根本不会喜欢上初鹿野。



我住的病房是男女同房,里头一共住了四个小孩,三个男生一个女生。虽然每个人受伤的部位都不一样,但全都受了很重的伤。



对面病床上的女生似乎和我一样是脚骨折,一只脚打上石膏。她没受伤的脚极端细瘦,另一只缠上好几层绷带的脚又显得那么粗,就像招潮蟹的蝥一样不平衡。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住院生活而气闷,还是本来个性就阴沉,总之她随时都是一脸阴沉的表情。话说回来,我也不曾看过有哪个长期住院的病人会随时在病房里散播笑容。



这个女生的母亲每三、四天会来探望她一次,频率绝对不算低,但这位母亲每次来到病房,都会在十分钟内就说「妈妈很忙」而匆忙离开,没有一次例外,这似乎反而加深女孩的寂寞。每次女孩的母亲来探望她,她都努力想在十分钟内让母亲了解她住院生活的难受,单方面地诉说各种牢骚与不满。工作劳累的母亲则露出厌烦的表情,将这些话当作耳边风,随即以工作太忙为理由逃回家。相信这位母亲的忙碌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但我不由得心想,与其这样,她还不如别来探望。



等女孩的母亲离开后,她会把头埋进枕头里哭泣。每次目睹这一连串过程,我就变得很忧郁,心想她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为什么不能更坦率一点?女孩其实也不想跟妈妈吵架吧?我恨女孩的笨拙,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我是自觉到自己也有着同样的笨拙,才会那么不耐烦。



我一直很讨厌爱哭的她,而她也讨厌我。妈妈会频繁地来探望我,而且一待就很久,这似乎让她很生气。她每次都怨怼地看着我妈来到病房,帮我换花瓶里的花或是在我的石膏上涂鸦。等探望结束,病房只剩我一个人,她就会花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瞪着我,仿佛在说她绝对不会忘记这笔帐。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人一旦脚骨折住院,就得尝到各式各样的不便与悲惨。说得夸张一点,是会被夺走好几种身为人的尊严,并受到完全无法抗拒的无力感侵袭。我和她也许是为了抗拒这种无力感,才会就近找个人怨恨,藉此勉强维持活力。



我和她之间缔结停战条约,是在我住院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时候。这一天,我一如往常在床上看书时,听见天色已经昏暗的窗外传来庆典的音乐声。



我护着受伤的脚,花了很多时间用一只脚站起来到窗边往下一看,看到几十个人沿着昏暗的马路走向同一个方向。很多人携家带眷,也有很多穿着制服、看似放学回家的学生,年纪看来跟我差不多的小朋友亦不少。每个人都相视欢笑。



我观察着马路上流动的人潮,从中发现几个同班同学。我反射性地想喊他们,但在即将出声之际又打消这个念头。要是我现在和他们聊上几句,也许暂时可以排遣寂寞,然而,我一旦从病房窗户和前往庆典的他们打上照面,这一瞬间,他们和我之间就会划出明确的界线——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心想,不对,也许界线已经划出来了,只是我以前对界线的存在没有自觉。我和学校的同学们之间,已经产生无法挽回的隔阂。我躺在床上数着天花板的污渍时,他们则和朋友度过无可取代的时光,制造许多宝贵的回忆。



我觉得自己孤伶伶地被整个世界抛在后头,不知不觉间眼睛渗出了泪水。我赶紧擦擦眼睛,在泪水滴落之前就先擦掉。我坐在床上,慢慢深呼吸,用力闭上眼睛,等待泪腺的活动平息。



这时,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啜泣的声音,看来并不是我没发现自己发出了哭声。睁开眼睛一看,那个女生正从病床探出上半身,从窗户往外看。



她的脸颊被眼泪沾湿了。



我心想,相信她一定也正在咀嚼和我差不多的孤独感。



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之所以会想安慰她,是因为我早就知道这么做便能兜个圈子抚慰自己。也就是说,虽然要抚慰自己的不幸很困难,但要抚慰和自己相似的他人不幸就没有那么难。而且,只要证明抚慰与自己的不幸很相像的他人不幸并不难,要抚慰自己的不幸也就变得轻而易举。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从床头柜拿出手帕,从桌上的花瓶抽出一枝小小的白花折成适当的长度。等做完必要的准备后,我用一只脚小心站起身,叫了她一声。



她赶紧擦掉眼泪转过头来,我将双手手掌举到她眼前,让她看清楚我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睁大眼睛看看我的手,又看看我的脸,以还掺杂着打嗝声的声音问:「有什么事吗?」



「你觉得是什么事?」



我反问,并且为了解除对方的警戒心而露出笑容。我的笑容想必非常僵硬。



「你马上就会知道。」



我用手帕盖住左手,并以右手灌注念力似地摸了摸,然后迅速抽走手帕,把底下露出的白花递给她。她睁大眼睛,连连眨眼,战战兢兢地双手接下花,从各种角度端详。她确定这朵花不是人造花,而是真正的花之后,爱惜地插进枕边一个小小的花瓶里。然后她再度转身面向我,哭肿的脸上笑咪咪地露出微笑。



从此以后,我开始每天练习一种魔术,在她面前表演给她看。等吃完晚餐、餐具收走之后,她会对我招手,双手很有规矩地放在膝上,等我的表演开始。我用一只脚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摆出一副早就纯熟无比的表情,表演当天拼了命暗中疯狂练习的魔术。无论魔术表演得好或不好,她都会用一双小手拼命鼓掌。



渐渐的,我们之间不再需要靠魔术连系,也会自然而然地交谈。我们聊的几乎都是饭菜真好吃、对护士包绷带的手法不满意之类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只有一次,她提到我脸上的胎记。



「你脸上这片痕迹一直都不会好吗?」



「啊,这个呀?」我轻轻碰了碰脸上的胎记。「这是从出生就有的,不是受伤。」



「是喔,出生就有的啊……」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我的胎记。「都不会痛不会痒,对吧?」



「是啊,完全不会。」



「太好了。」她松一口气似地露出微笑。



后来,她说了唯一一次丧气话。



「如果你必须一辈子坐轮椅生活,你会怎么办?」



我表演完魔术,正在收拾道具准备回自己床上时,她对我问起这个问题。



我抓住窗框站起身,针对她所说的话思量好一会儿。



「不知道,想都没想过。你怎么会问这个?」



她低头露出空洞的笑容。「因为我说不定就会变成那样。」



「是医师这么说吗?」



「是啊。从很久以前,医师就说变成那样的可能性不是零,还说至少会留下一点神经麻痹的症状。」



我思索了很久后,回答说:



「换成是我,大概会大哭一场吧。会哭很多天很多天,尽情对妈妈、护士还有你迁怒或是耍任性。因为我觉得,如果一辈子都不能走路,闹这么几下也会得到原谅。」



她说着「就是说啊」并连连点头,仿佛每点一次头就加深认同的程度。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拉着我的袖子让我坐在床上。她用双手抬起打了石膏的脚,费力地微调好姿势后,轻轻从后方抱住我,把额头埋在我背上哭泣。



连当时的我也隐隐约约懂得这就是她的「耍任性」,所以什么都不说地接受她这般行为。她哭了很久,仿佛想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出来。当时还不满十岁的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才好,一直不说话。即使到了十六岁的现在,我还是想不到那个时候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我出院时,她说「等我脚好了就要去找你」,问了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也很想知道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但心想等她打来的时候再问就好。接着我还想到,在那之前可得先学会各式各样的魔术才行。



国小三年级时的我,乐观得远非现在的我所能相比。



我出院后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始终未收到她的联络。半年都过去了,她还是连一通电话也没打来。



等到一年过去,我领悟到自己多半再也见不到她。她不可能违背跟我订下的约定,也就是说,她的脚没治好。



我渐渐忘记这个女生。在我心中,她的存在感一天比一天淡,我只会在经过大医院时想起「对了,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女生啊」;过不了多久,这点印象也跟着消失,我连她的长相和名字都忘了。



我和她共度的这段短短的夏日回忆,就这么埋没在记忆深处。



*



那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冲下这条通往海边的坡道,现在则是推着轮椅走下去。沿路生锈的护栏都爬满藤蔓,两旁的防风林里有几千只蝉在叫,有种仿佛置身于巨大发条式玩具当中的喧嚣。



「我出院以后,荻上你很快就出院了吗?」我问。



「并不是很快就出院。」千草回答时并未回头,视线始终固定投向远方的海。「我回到国小是在你出院大约半年后。到了那个时候,班上同学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对那种年纪的小朋友来说,要忘掉一个女生,有个半年就很够了。虽然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的存在感本来就很稀薄。」



「但又不会像转学生那样得到大家的关注。」



「是啊,一点也不错。」千草无力地微笑。「开始过起坐轮椅的生活后,我的交友范围迅速缩小。并不是大家把我当成残障者而歧视我,幸运的是参叶国小在这方面的教育做得很好……可是,不管同学们再怎么不歧视我,到头来我不会走路的事实仍旧不会改变。和我在一起就会受到各式各样的行动限制,既不能从事比较动态的活动,只要遇到一点高低落差还得抬起我坐的轮椅。他们并不讨厌我,但对于和我一起行动时所受到的限制却由衷厌恶。大家一开始还觉得稀奇,很爱来帮我推轮椅,或是对于照顾残障者的自己感到陶醉,但经过一周左右,这些都会被觉得麻烦的心情给压过去,大家开始露骨地躲着我,人们自然而然地渐渐远离我。」



我能轻易想像这种过程。我想起自己就读的国中也有个女生坐轮椅,尽管大家并未讨厌她,但没过多久就开始躲着她。她总是在教室角落,加进学艺性社团那些文静的女生所组成的小圈子,拼命配合她们聊天。



「以前我形容国中时代的自己是『虽然谁都喜欢我,但我无法变成任何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但那是漫天大谎。我想被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忍不住撒了那样的谎。真正的我岂止不是人见人爱,甚至是个到哪里都受人排挤的对象。我一天会想到几百次自己是个不该待在这里的人。在这种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以前和一个脸上有一大片胎记的男生共度的日子,当成心灵的慰藉。对我来说,那段日子就是幸福的象征。是我唯一能够证明无论处在多么受限制的情形下,仍然能够得到美妙回忆的证据。然后也因为这样,我更不能和你联络。因为一旦你拒绝我,我会连这唯一的立足点都失去……可是,我进了美渚第一高中后,在班级名簿上发现那个名字。」



千草转过上半身回过头来,看着我的脸。



「上头清清楚楚写着『深町阳介』这个名字。要说我不开心那就是骗人了,能和初恋的男生在同一个班级、一起度过高中生活,简直像是美梦成真。但我心中害怕和你重逢的感情更胜过开心。现在的深町同学,未必能像当时那样接受现在的我。即使能够恢复以前那种熟稔的交情,也无望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关系。毕竟对十六岁的男生而言,要交个坐轮椅的女朋友,会有很多不便。」



她再度将视线转向前方,摸了摸自己的脚。



「我心想,只要这双脚能动就好了。不用能自由地跑来跑去,至少能让我走在一个人身旁就好。我也想谈个平凡的恋爱……然后,三个月后,我在放学后的学校里听到公共电话的铃声。那正好是五十天前的事。」



走完下坡道,两旁不再有防风林,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的巨大海面现身。在防波堤徘徊的海鸥一看到我们靠近,连忙拍着翅膀飞走。



「因为我突然能用自己的脚走路而吓一跳的,只有医师和家人。除此之外的人们,只有『啊啊,你的伤总算好啦?』这样的反应。即使对当事人来说是一辈子的烦恼,看在旁人眼里也只不过是这点小事呢……另外,睽违七年重逢的深町同学,似乎已经忘记我。当然,只要我说自己是『那个时候跟你同一间病房的女生』,你多半会立刻想起,但我特意不这么做。因为我觉得,不如干脆从头来过吧。我要忘记先前那个悲惨的自己,当一个平凡的女生。」



我们走到防波堤最前端,默默听着海浪声良久。海的另一头飘着高耸得几乎直冲天顶的厚实积雨云。



「深町同学。」千草开口。「如果那一天,坐在你隔壁的我是个坐轮椅的女生,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就无法像现在这么要好?」



「不会。」我摇摇头。「我们不会并肩走在路上,而是会像今天这样,由我推着你的轮椅。我想只会有这样的差别。」



千草开心地笑了。



「……搞不好,我根本不用答应什么赌局,只要老实说『我是那个时候跟你同一间病房的女生』就好了。」



「也许是啊。」我点点头。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和你一起在街上跑来跑去,或是偷偷溜进游泳池,所以我答应赌局也许是正确的。」她说完,并拢双手伸了个懒腰。「……可是,我好想参加『美渚夏祭』喔,亏我还和深町同学一起练习过朗读。」



然后,千草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翻了翻口袋,拿出一封信给我。



「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写在上面,请你晚点再看。」



我向她道谢,把信收进口袋里。



后来,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这个夏天发生的种种,像是千草叫醒第一天上学就在课堂上睡着的我;她带着我认识校园;我让千草吃到她这辈子一次也没吃过的泡面;我们为了当坏人而一起做各种坏事;在游泳池里裸体游泳;深夜溜出家门,四个人一起看了多得数不清的流星。



等话题渐渐说完,千草忽然仰望天空,朝正上方一指说:「深町同学,你看。」白色的飞机云,笔直在天空延伸。



我们看着飞机云,出神良久。



当我拉回视线,千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失去主人的轮椅留在原地。



往脚下一看,海面上漂着一团由海浪打在防波堤上而产生的白色泡沫。



我在防波堤边缘坐下,静静看着泡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海中。



我心想,自己迟早多半也会走上和她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