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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战线尚远,却又近在咫尺(2 / 2)


公主——米莉霏卡皱紧眉头,对两人流眄一瞥。



「我以一位淑女的身份追究他的无礼,并非因为我是王族或总代表」



说完,她重新面对伊米纳。



「你可有什么要解释?」



死不正经也不是办法,于是伊米纳决定直言不讳地辩解



「我有一个过世的姐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一下子就慌了。我知道我做了很无礼的事情,而且说话也不太好,我向你道歉。我一个乡下人,完全不懂王族啦贵族那些的」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事情我明白了,我原谅你」



事情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这让伊米纳觉得不够尽兴。



王族都是这样的么?还是说她个人人格如此?



「你是哪里出身?」



发问的是那个轻浮的少年。他好像叫做萨什塔尔。



「我也是乡下出身。西边的莱科珊德知道么?」



「抱歉,我不知道……我来自赛莱德」



「……赛莱德」



听到这个词,对面的所有人脸色大变。



「这么说,你是……」



看样子伊米纳故乡的名字在这四年间已经变得非常出名了。想一想这也很正常,因为妖精的侵略就是从那天开始的。



「啊,我是幸存下来的」



他自嘲式的浅浅一笑。



他们即便知道村子毁灭的事情,也没有目睹那场惨剧。然而光是知道那些讯息,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依旧难掩悲痛之色。这让伊米纳觉得很烦躁,同时也很可笑。



「说起来,我们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伊米纳,她是艾莉丝。我们两个是赛莱德出身,途经此地稍作停留。我们的目的地是大要塞」



「大要塞?你要去当佣兵么?」



「没错」



伊米纳对萨什塔尔的提问点点头。



「那这位小姑娘呢?她看上去不像一位战士」



「她想成为一名护士。别看她这样,打绷带拿手着呢」



「你们到这里来之前,都在哪儿?」



「北方的山里。我一直在山里修行剑术」



「噢?这方法还真是古朴。北边是哪一带?妖精的侵略也很迅猛呢」



「我呆的山里是比米莫拉还要深的地方」



「原来如此。那边状况如何?有人居住么?空气怎样?」



「我完全没跟村民交流,不过他们生活还算平稳。因为那里不在妖精的势力范围,而且也不在推进方向上。当然,更那边的就不知道了」



「这样啊这样啊,那么……」



伊米纳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的口吻非常轻浮,然而却总让人去积极响应。换句话说,他很可能是装作闲聊行诱导询问之实。目的是为了调查伊米纳和艾莉丝。



「萨什塔尔对吧」



他还打算继续往下说,但伊米纳打断了他,问道



「你调查我们的身份有什么意义?」



「哎呀」



萨什塔尔挠着头苦笑起来,看来被说中了。



「被识破了。哎呀,真难办。怎么办,米莉霏卡?」



「……不要那么直接地把问题扔给我」



米莉霏卡吃惊地叹了口气。



「你这人试探的功夫那么拿手,却总是轻言放弃。真受不了」



她给人的印象严肃而古板,没想到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让伊米纳有些吃惊。她或许对待信赖之人时会格外随意。



「失礼了。我校学生不久前引发了一场骚乱,我们必须详查,所以我认为也需要对在场的你们进行调查」



「我们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自己缠上来的」



「我们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还是保险起见……」



「喂、喂,虽然被发现了我还是顺便问一下,这妹子跟你什么关系?」



「咦?我……那个、这个……」



目光突然转向了艾莉丝,艾莉丝慌了起来。



「多管闲事!萨什塔尔,你这人真是的」



米莉霏卡粗声叫喊。



「公主……总代表所言极是。你能不能不要损坏约萨拉教练学校执行部的格调?」



另一个男人——温特向萨什塔尔投去为难的表情。



——这帮家伙看来不坏。



伊米纳拍了拍小脸绯红困扰不已的艾莉丝的肩膀。



「……我跟她是青梅竹马。她很胆小,就别太捉弄她了吧」



伊米纳回答之后,米莉霏卡点头致意。



「恕我们太冒昧了」



「没关系,要说冒昧我们也一样。……不过,我们还在旅行途中,就指望高抬贵手早点放我们离开」



「你说的没错,不过……」



米莉霏卡突然皱紧眉头。



「其实,给你们造成麻烦的那些人,我们需要通过审判来定罪。因此,还需你稍微配合一下」



与此同时,她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困扰的样子是她在演戏。



「配合?」



伊米纳感觉事情要变麻烦了。



「我们需要过问他们所采取的行动是何性质。也就是说,要分辨究竟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还是『聚众欺压弱者』……当然,不论哪一种都是应当唾弃的行为。不过,这两种性质的罪状与处罚并不相同。前者有失骑士的资格,而后者有失绅士的资格」



「……所以呢?」



到头来,预感还是应验了。



「所以,能否让我试试你的实力?」



米莉霏卡举起手,守候在身后的一名男子——温特悄无声息地动了起来。



他迅速地走上前去,手里不知何时准备好了两把木刀。米莉霏卡接过一把,而他将另一把递向伊米纳面前。



「原来是唱的这出啊」



伊米纳不禁抱怨起来。



找了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总之就是这位公主殿下要玩。



街道上出现在与自己同龄的少年,并打晕了教练学校的学生。身为总代表的她对那位少年产生兴趣,想要试探少年的实力。



「我要是拒绝呢?」



米莉霏卡已经完全不掩饰笑容了。



「那我们就得从你的经历来判断你的实力了。具体来说,还需要再花一些时间,仔仔细细地问个究竟了」



「也就是说,刚才那种询问还得延长咯?」



「什么叫讯问,说得可真难听」



萨什塔尔装作无辜,可没人理他。



伊米纳挠了挠脑袋。



「……坏心眼的性格也很像啊」



「你意下如何?再不早作决定,温特的手可要举酸了」



「累?一小时之内维持这个动作感觉都不算什么……算了,我答应好了」



伊米纳无奈之下拿起了木刀。



「要在这里来么?」



「毕竟是修炼所呢」



也就表示,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艾莉丝,到一边去」



他对身旁的艾莉丝把手轻轻一扬,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向中央。米莉霏卡脸上挂着浅笑,紧随其后。两人拉开距离之后,相互转向对方。



温特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而萨什塔尔一副轻浮的态度,两人一边注视着这个场面,一边谈起来。



「受不了,公主殿下真爱作怪」



「我也试图阻止了,没办法呢。机会难得,要不要赌赌谁赢?」



「你开什么玩笑!你竟然要赌博,而且还是赌公主殿下……」



「喂喂喂,开玩笑的啦,别那么生气啦」



「开玩笑也要分清楚能说和不能说吧!」



「都别说了,温特,你来裁定」



公主一声令下,争吵平息了下来。



「尊、遵命」



温特端正姿势,站到两人中间。



伊米纳轻轻地握住木刀。他心想这刀好轻,而且比自己平时用的兵器要长。



——算了,怎么都好。



他视线投向了正面对峙的米莉霏卡,不禁惊讶地张大双眼。



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那是正统的架势,标准而凛然,如同剑术范本。她气息静谧、尖锐,却已缓缓地提升到一定高度,不用交手也能看出她身手相当了得。



「噢?」



伊米纳感觉自己的心无意识间躁动起来。



这是忘却已久的感觉。换而言之,这是临场比试时的昂扬。



比试——剑与剑,技艺与技艺之间角逐的纯粹较量。双方不是敌人,不以厮杀为目的。



但是,伊米纳将立刻便将这股感慨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因为他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所以这场比试——这场对决无聊透顶。



他压低身体,单手架起木刀,成自然放松的架势。



温特确认两人的气息,发出号令。



「——开始!」



同时,米莉霏卡的剑气膨胀起来。



她不露一丝破绽,堪称无懈可击,感觉不论什么时候突入都会当即遭到反击。想必她从小一直勤加修炼。



他想起拉克修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完全可以立刻参加教练学校,想必同龄的候补生中没人有你这水平──真是天大的恭维。如果自己四年前入学,肯定赢不了她吧。



伊米纳保持着距离没有行动,米莉霏卡问了一句



「你不上么」



伊米纳没有回答,而木刀的刀尖当即向他指了过去。



「那么,就由我来领教吧」



随着一声恫吓,剑光一闪。



米莉霏卡下脚踏实,缩近距离,剑微微上扬,随后挥下。一切动作均以最小幅度完成,没有任何多余,是故攻击亦如电光火石。



她瞄准的目标是木刀。她提剑上挥,完全放纵力量,用刀身将刀身盘卷进去,弹开。一连串动作均在刹那间完成,仅仅眨眼的功夫。



伊米纳的武器脱手了,飞向了空中。而米莉霏卡毫不掉以轻心,紧接着将刀尖指向了伊米纳的咽喉,定格于这个姿势。



一秒钟后,飞向远方的木刀落在土地上。



「……胜负已分!」



随着木刀落地的响声,裁判举手,宣布米莉霏卡胜利。



「厉害,是我输了」



伊米纳耸耸肩,挑起眉毛。



她的流畅动作令人感叹。拿着木刀的手丝毫没有麻痹感,可见刀并不是被强行夺走,而是用巧力使其脱手。这一击完全不靠力量,是纯粹的技巧。



「太漂亮了,总代表名不虚传」



伊米纳送去称赞,但米莉霏卡不为所动。她紧紧地皱着眉头,瞪着伊米纳。



这个样子大概持续了五秒钟。



「那个,公主殿下?」



温特诧异地喊了一声,她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她总算把剑收了回去。



「谢谢你跟我比试。这样就能够进行审议了」



她行了一礼,抬起脸,然而口不对心似的,流露着几分不满。



哎,比试简简单单地就结束了,这也难怪。



「先不提这些了」



前面都的都是场面话,比试的结果究竟会不会影响审议犹未可知。



「你们准备在这座城市待上多久?」



「大概三天吧」



这比原来的安排又延长了一天。被卷入乱七八糟的麻烦事里,伊米纳也累了,决定一边稍微养养精神一边做好准备。



「那么,住宿费用就由我们来出吧,就当给你们添麻烦的补偿,还请收下」



「这实在不太合适吧……」



「无须客气,就以此来让我们彼此和解吧」



「好吧,谢谢」



伊米纳点点头,艾莉丝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边,也深深地鞠了一躬。



米莉霏卡对伊米纳,然后也对艾莉丝,慰劳地露出微笑。



「审议结果会在你们动身前下达,届时会向你们报告」



伊米纳本想说不需要,可一想到继续纠缠下去又觉得麻烦。



「好的。哎,随你高兴吧」



所以,他举起一之后,回以笑容。



如是,将两位旅行者送出学舍之后,米莉霏卡·约萨拉·亚斯特赛仑回到了执行部办公室,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对站在办公桌前的两名部下——温特和萨什塔尔问道



「你们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反问的是温特·裘利亚斯。



他是米多戈尔兹皇国的古老家族裘利亚斯侯爵家的长男,跟米莉霏卡是青梅竹马。他谈吐举止识礼稳重,剑法也很高超。他对王室忠心耿耿,因此对米莉霏卡有过度保护。尽管白玉微瑕,他骨子里仍是个非常正直的少年。



「我是指刚才那一战。有件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在我看来,是公主完胜」



温特看不出米莉霏卡的意图,歪起脑袋。



「萨什塔尔,你怎么看?」



「我?」



另一名部下——萨什塔尔·迪伊毫无干劲地笑了起来。



他跟温特正好相反,是出身西方乡下的一介平民。他完全不懂礼仪作法,性格无拘无束,总喜欢随口胡说来糊弄人。而另一方面,出身于猎户家庭的他拥有着异于常人的眼光,擅长看穿谎言与隐瞒。



「当我提出想跟他比试的时候,你劝阻过,让我最好不要那么做」



他这么说,让米莉霏卡觉得他肯定非常强,反倒因此燃起了斗争心。萨什塔尔的忠言起了反效果,米莉霏卡不论怎样都想和伊米纳比上一场。



「然而,结果却是那样」



「嗯」



「会不会是你看走眼了?」



「不,米莉霏卡,我觉得不是。你现在的感受便是不错的证据」



她是少数可以若无其事地对米莉霏卡直呼其名的人之一。温特看他很不顺眼,不过身为当事人的米莉霏卡并不拘泥自己的公主身份,认为自己在学校里首先是一名教练生,因此对于自己没有被特殊对待觉得十分畅快。



「此话怎讲」



听到萨什特尔的回答,米莉霏卡微微探出身子。



「在问我的意见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感想」



「我的感想么……」



刚才与自称伊米纳的少年进行的比试,胜负在刹那间决出。米莉霏卡技压对手,轻松获胜。



但是——



「我有种很怪的感觉,但又无法形容它。他好像放水了,又或者是故意输给我的,但我又觉得不像。就像是……」



她一边思考一边寻找语言



「……没有赢的感觉——这个说法大概最接近」



所以她才无法释怀,所以她当时在判定下达之后仍未把剑收回。



「那是公主压倒性的胜利!」



温特插嘴道。



「那家伙在公主殿下的剑技面前完全没办法反应,一败涂地。这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我所感到的异样又如何解释。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而且从萨什塔尔的样子上看,他也完全不觉得是我压倒性胜利」



「那么,他是故意输掉的?」



「跟故意输掉又有些不一样」



米莉霏卡摇摇头,耸耸肩。



「单论比试的话,是你完胜。你的突入挑卷……『茨食』漂亮地命中了。单从纯粹的剑技来看,可能你更强」



「既然如此……」



「但这是在比试。也就是说……」



他笑了起来。



那并不是平时那种轻浮的笑容。



「米莉霏卡,如果刚才不是比试,你就输了……不,你就死了」



「什……」



那个表情近似恐惧——是苦笑。



「『茨食』命中,木剑掉落,比试的话就到此结束了。可是,如是厮杀就不一样了。那家伙的攻击恐怕在那之后才会开始。他会直接逼入剑够不到的内侧,徒手戳瞎你的眼睛,或者捏碎你的喉咙」



他的这番话完全超乎了米莉霏卡的想象,米莉霏卡吃惊得无言以对。



「在我的故乡,有个叫『黑背』的怪物。它是受伤之后脑子出问题,到了冬天也不冬眠的大熊。『黑背』比魔兽还难对付,因为它们能够预测你放的第一次攻击是否构成致命伤,一旦知道不构成致命伤就不躲不闪,但在平稳下来之后便会发动反击。那家伙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跟『黑背』一模一样。所以他一定是那样的战斗方式」



「这种想法,实在……」



——太荒谬了。



然而,米莉霏卡潜意识中的违和感消失了,思维渐渐平定下来。



米莉霏卡没觉得是自己赢了,因为完全如萨什塔尔所言,自己根本就没有赢。



对方并没有放水,而是根本没想比试。他看清了米莉霏卡的第一击『茨食』,却根本不想闪躲。



「那家伙应该知道真正的厮杀,真正地在战场上挥过剑,或者拥有类似的经历。他所在的世界,远在我们教练生的前面」



萨什塔尔如此说道。



他的眼神中、声音中所饱含的,是对米莉霏卡的警告。



「所以,最好别再跟那家伙扯上关系了。他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但身手不凡,你是想邀请他入学对吧?可是没这个必要啊,这里恐怕没有东西可以教他吧」



3



学校决定,对卡斯凯斯·吉利西亚海姆及同伙共计九人予以即日开除学籍的处分。



他们罪状之多,光宣读就耗费了近一分钟。从对无辜女性施暴未遂开始,有违教练生身份的行为,在街上拔出魔刀,以多欺少的卑鄙行径——再加上以前掩盖的大量罪行被纷纷匿名检举,罪行不容置辩。



吉利西亚海姆侯爵家的历史仅比皇国历短两百年,乃是由来已久的名门贵族。在同南方蛮夷的战斗中,吉利西亚海姆家供应了领地盛产的草药,并在后勤方面建立殊勋,由此获得家徽。是故,他们在国内威名远扬影响颇大,卡斯凯斯也仗着这份权利肆意妄为。



但是,统领这所教练学校的是约萨拉公爵家。吉利西亚海姆纵然名声赫赫,也无法企及王室。而且,卡斯凯斯的暴行罄竹难书,纵然百般偏袒也罪不容赦。



此乃王室所下的制裁,不容违抗。这样的三儿子只能是败坏家门的耻辱,父亲非但不会帮他,甚至应该还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卡斯凯斯远离自己的领土,在当地纵容自己,滥用先天之本的权力。下层贵族围绕着他巴结献媚,而这更致他忘乎所以。



最终,他太过得意忘形。



当学生被处以除籍处分时,首先会通知家庭。然后,在家里来人接或者断绝关系的书函送达之前,他们将被幽禁在学舍角落的惩罚室。



惩罚室跟学舍比起来更单调,更冷清,更无情。那里没有窗户,浴室很小,床很硬,被子很薄。门是从外侧上锁的构造,无法自由外出。换句话说,就是还算有点人性的监牢。



「……可恶」



卡斯凯斯·吉利西亚海姆躺在床上,对着空气一顿恶骂。今天才是幽禁的第一天,他已经这样骂了几十次……这个数当然没人去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心中咒骂着,涌现的感情只有愤怒和不平。



他没有罪恶感,他甚至不认为自己做了坏事。他当然意识到自己违反了校规,但他却认为自己凌驾于校规之上,应该得到宽容。



只要报出吉利西亚海姆的名号,谁都会害怕卡斯凯斯。校内比卡斯凯斯身份更高的没有几个,街上的居民就更别说了。约萨拉是一座教练都市,同时也是向亚斯特赛仑大要塞输送物资的中继站之一,吉利西亚海姆当地的草药也会经过这座城市。商会想要讨好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恶……」



——我为什么非得受这种罪不可啊。



说不定上教练学校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没有商业头脑,没有承载家族的期待,但我并没有甘于那种容忍我饭来张口的家风。我的确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从小向往骑士。只要加入了王立骑士团,还能给侯爵家长脸。啊,想起来了。入学之初我怀着满腔的希望,听课的时候特别用心,训练的时候特别卖命……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鬼样子的呢?在故乡的时候,吉利西亚海姆的名号不过是一份重负,可到了外面却成了呼风唤雨的法宝……这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我被周围那些人捧上天,不管什么都任性妄为……这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呢?



可即便想到了这里,卡斯凯斯仍旧毫无悔改之意。



在这层含义上,他很愚钝。他什么都不明白。表面上一个个都对他笑脸相迎,实际上他在校内早已成了万人嫌,比他更有气派的人总在背地里嘲笑他,而且对他巴结献媚的人也都只是看上了他的钱。



「可恶、可恶、可恶……!」



他朝着床上的被子奋力打了下去。



那帮一起被抓的跟班现在被关在了其他房间。他们现在做什么呢?那帮家伙终归是多得要命下层贵族,不需要在乎什么家族声誉,即便受到了开除处分,想必顶多挨父母两顿打也就没事了。



——可我不一样,我就算回去,家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这时传来敲门声,卡斯凯斯把脸抬了起来。



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晚上九点。晚餐结束后还不到两个小时,本家断绝关系的书函总不会这么快就送到了吧。



他心中充满了恐惧,烦躁地吼了起来。



「我从里面打不开,要开自己开!」



没过一会儿,传来锁打开的声音,门缓缓地打开。



一张脸缓缓地出现了,是西西里教官。



「你很不镇定呢,卡斯凯斯·吉利西亚海姆」



他苦笑起来。看来今天是他值班。



他本来负责的是历史学,年龄四十五岁左右,瘦骨嶙峋,和颜悦色。他性格沉稳但缺乏威严,学生们有些瞧他不起,平时总有人嘲笑他说:「呆四眼的课只会让人犯困」。



当然,拉克凯斯自己也不例外。



「什么?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了,直呼名讳成何体统」



——记得这家伙是子爵。与出身侯爵家的我身份悬殊。



但是,西西里没有理会卡斯凯斯的谩骂。



「我是来送慰问品的。当然,不是我送的」



他将双手拿着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里面放着一只玻璃杯,杯中装着饮品,然后还有一小块蛋糕。那杯应该是葡萄酒之类的东西,蛋糕的质地很寒酸,完全就是庶民吃的便宜货。



他一边鄙视着这些东西,一边问



「谁送的」



「就算你这样的人,也有人关心的」



「……啊?」



他的回答很讨厌,卡斯凯斯不禁压低了声音。



可是。



「不管怎样,你最好还是先把这些吃掉」



西西里突然间好像得意的,同时又好像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卡斯凯斯的威慑转变为困惑。卡斯凯斯入学三年都在上西西里的课,从不记得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这个男人,也能这样笑出来么?



教官枯瘦的脸上贴上了诡异的笑容,说道



「这块蛋糕,可是相当上等的。特别是,里面的果酱,乃是极品」



他慢慢地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进行断句……



「明天早上,我会来取餐具。总而言之,绝对不要剩下」



极不自然地进行调强。



就在卡斯凯斯愣住的时候,他迅速地旋踝离去。



门关上,然后上了锁,寂静再次统治了惩罚室。



卡斯凯斯皱紧眉头,但突然想到了什么,走近桌旁。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慰问品』,抓起旁边的叉子,随意地将蛋糕切开。不出所料,质地极差的海绵蛋糕中根本没放果酱。



取而代之,放入了一张折好的纸条。



他将它展开,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写着『你先等着明天就来救你』。



「……喔」



他的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救……具体是指什么?想必不是帮我逃出这里吧。再说了,从教练学校逃出去,后面等待着我的就是平民生活,这跟被逐出家门又有什么分别。这点事情,写这个的人也应该明白。



既然如此,是帮我消除处分么?或者是更加不同的方法么——比方说,引发极大的混乱,让我们蒙混过关?



「呵、呵呵、啊哈哈」



他并没有期待,也没有萌生希望。



他只是觉得有趣。



看来有人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了。而且那些人连教官都拉拢了。既然是这样,对那些人的企图不管是顺着来还是倒着来,对卡斯凯斯来说必定都是次天赐良机。



没错——肯定比维持现状要强得多。



他将纸片揉成小团,放进嘴里,用葡萄酒咽了下去。他又将蛋糕塞进嘴里,在方才异物滑过留下不适的口中咀嚼起来。



红酒也好蛋糕也好,甜中都带着怪味,老实说很难吃。这些应该是穷平民喜欢的便宜货,跟贵族的舌头可不适应。但是,他一丁点也没有剩下。证据必须全部湮灭。蛋糕上可能会浸染墨水,藏了纸的事情可能会因此败露。



将绝对算不上好吃的慰问品彻底消灭后,卡斯凯斯笑了起来。



当下,同样的东西可能已经送到了那些跟班手里。卡斯凯斯有些担心。



——那帮家伙都很蠢,能不能察觉『慰问品』的意图呢?



他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重重地躺在了床上。



残留在喉咙深处的异物感令他不住地咳嗽,但他闭上了眼,做了次深呼吸。



他已经不会再盼明天不会来到了,毋宁对黎明——事件的开始,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