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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2 / 2)


话语中甚至夹杂了眼泪,伊桑悲切地控诉着战争的悲惨。



“战争如果输掉了就一切都完了啊,打不赢的话就完全是地狱了。”



嘴上这么迎合着他,但在内心,塞农却鄙视着伊桑。



到了这时候还搬出这些话来煽情催泪吗。虽说现在对这男人的伪君子面孔已并不吃惊了,可无论攻击敌国的医疗设施也好,还是对普通人民以及俘虏的射杀、掠夺和暴行也罢,这在战场上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吗?如果给敌方的伤兵和俘虏分粮食的话,一方面己方的供给就会更加紧缺,另一方面被射杀的普通人说不定是非正规军,在占领地域的掠夺和暴行也是赌上性命战斗的士兵们理应获得的报酬。高举着道德的标语,根本无法进行战争。



在战场上,“恶”并不是指反人道的东西。



战场上的“恶”特指“败北”。



胜者即为“善”,可获得一切;而败者即为“恶”,会失去一切。要想不败,全体国民必须拧成一团,将性命、自己所持有的东西都献给国家,动用所有的经济力量、军事力量、科学力量还有产业力量去打击敌人。在失败之后再怎么慨叹也为时已晚。



——啊,我身为乌拉诺斯人实在是太好了。



每每听闻地上的悲惨,塞农便会松一口气。最后在这场战争中获胜的会是乌拉诺斯无疑,所以自己便不会有那种悲惨的遭遇。而接下来的决战一旦结束,无论是在殖民地拼命苟延残喘的圣·沃尔特也好,希尔瓦尼亚王国也好,海德拉巴群岛也好,秋津大陆也好,都会出现刚刚伊桑所描绘的地狱场景吧。乌拉诺斯的夙愿“天地领有”终将得以实现,地上所有优质的生产资料和人力物力资源都会贡纳给天上,而地上只能抢夺从天上丢弃的废弃物以苟延残喘——这样的时代即将到来。



尽管对天地领有的想象十分愉悦,但听伊桑的那些伪善言谈实在太过沮丧,塞农便转换了话题。



“不让美绪知道她家人平安无事真的可以吗?”



“在战争结束前就保持现状吧。我觉得,成为一名出色的间谍,能为塞农阁下发挥作用,对那孩子而言可谓好事一桩……”



伊桑充满慈爱口吻地如是说道。如果翻译过来的话应该就是“作为救我出来的谢礼,我会把美绪献给您”——这样吧。



——看样子注意到美绪很称我心意了啊。



明明一个神经病,这方面却是毫无纰漏啊。



“自从十月革命以来,美绪便也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我已经通过报纸叫她回来,可却肉包子打狗,完全没有回信啊。看样子她心情很糟啊。嘛,如果身在普雷阿迪斯的话,找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等决战结束了,等我时间有了富余,我就会把她带回来与你见面。”note



23.(译者注:翻译为“肉包子打狗”的地方,原文「梨のつぶて」,直译就是说像扔出的小石子一样,打在水面上就全没了踪影)



“请一定如此。美绪年轻,聪明,又漂亮,一定能成为有用的工作员。如果阁下感觉有对其加以指导的必要的话,请不必客气。那孩子有时性子很烈,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根本不听你说的。”



伊桑带着很文雅的微笑放出了这些若让美绪听到一定会结舌的话语。塞农转过身躯,对在他们身后护卫的蜂鸟说道。



“还不知道美绪的行踪吗?”



蜂鸟点点头,回应道,



“万分遗憾。”



“毫无疑问,是斯特法诺的那些穷光蛋将她藏起来了。”



“有妮娜的残党在斯特法诺地区的贫民街一带有动静,应该可以确定他们正在准备起事。只要继续进行调查,不久便应该能推测出美绪的藏身之地。”



这时,从塞农头顶传来一阵格外沉重的螺旋桨音。



抬头一看,发现一架艾利斯阿克托斯低空驶过,向西方的天空消失而去。这实在是笨重浑浊,而且极其缓慢的危险飞法。



“黑豹的nose art……那就是‘空之王’卡纳席翁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低速飞行应该极其困难吧,真是漂亮啊。”



伊桑沉吟道。看样子卡纳席翁也回到了普雷阿迪斯。



“不让他驾驶喷气机吗?”



对这样的疑问,塞农摇摇头。



“这对于外行如我也是难以理解。可如果驾驶喷气机的话,再以螺旋桨战斗机对抗就不用上演格斗战了,卡纳席翁的技术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吧。如果是喷气机,仅仅靠一击离脱就足以玩弄螺旋桨战斗机了。”



即便在空战方面是外行,塞农还是知道这一点的。如果同为螺旋桨机的话,在性能方面不会有那种程度的差距,便能进入格斗战,但喷气机与螺旋桨机之间却无法引发格斗战——喷气机所需要做的只是靠可说是卓绝的马力来袭,逃走,再来袭,如是往复。驾驶喷气战斗机的飞行员,对抗螺旋桨战斗机时并不需要进行格斗战这种麻烦事。



“如果让外行来考虑的话,若是卡纳席翁驾驶了战斗机的话那就无敌了。”



“飞行员这个人种与我们精神构造不同嘛。比起性能来说,他们一定会更优先自己驾驶熟练的机体吧。或者说,是他们本人的自尊心之类的。”



他话音刚落,喷气引擎的轰鸣声再次返回了普雷阿迪斯上空。从远方有三个黑点迫近而来,一瞬便在头顶飞过,几乎割裂天空的高亢响声让塞农震耳欲聋。三架喷气战斗机眨眼间便超过了卡纳席翁,向天空的高处爬升而去。



被称为空之王的卡纳席翁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就如同动作迟缓的斗牛,而与之相对的喷气战斗机则是敏捷的狼——狼只需从牛的死角伸出獠牙,然后拉开距离,再瞅准时机伸出獠牙即可。



“时代在变啊,新时代即将来临,而古老的事物即将逝去。”



伊桑的话语,覆盖了卡纳席翁小小的机影。高声冲向天空的三条白色轨迹,看起来也像是在宣告新时代的到来。



“喷气式碉堡了!”“真是逆天!”“我们的时代来啦?螺旋桨机已经不需要了吧,只要坐上这个我们就最强啦!”



用推子推得跟刺猬一般的爆炸头,穿着不整的军服,耳环、纹身以及墨镜。无处不显轻薄的三个年轻人从喷气机里出来这么交谈着,一边笑着一边相互击掌。



普雷阿迪斯左岸后方,艾索罗斯机场,第一格纳库。刚刚结束试飞的三架战斗机“奥特加”,并排停在库内。三人斜眼看着机付整备员们拿着笔型手电筒检查引擎的同时,依旧不停地谈笑着。



在三机机首附近,无不描绘着蝎子。这是在第二次谢拉格里德海战中,击落了与卡纳席翁并称“空之王”的阿克梅德的三机的nose art。



此时,又有一架新机体缓缓地旋转着前置螺旋桨进入了格纳库。



“黑豹”的nose art。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卡纳席翁的机体,可三个年轻人也并未露怯,目光中甚至露出了轻蔑的神情,盯着“空之王”在同一格纳库内停机。



“不觉得挺臭吗?”“这气味的源头,是那个吧。”“快换绷带啊,臭死了。”



蝎子们小声你一言我一语地骂道,低声笑着。



打开了艾利斯阿克托斯的挡风,借着机付整备员的手,卡纳席翁从自己的爱机上下来了。为了掩盖烧伤,他的脸上缠了好几层绷带,异常锐利的眼神从那缝隙中放出光来。他右手拄着拐杖,对喷气机瞥都不瞥一眼,带着蹒跚的步履,就那样从三人面前无言地走过。



“上尉你不坐喷气机吗?”



右边的蝎子跟他搭话,卡纳席翁停下了脚步。然后他将自己那着实锐利的目光并没有对向三人,而是对向了世界最强的战斗机。



喷气式战斗机“奥特加”。



从正面看上去是三角形的机体。在机首有一台装有呈圆形安装着六挺二十毫米机关枪的伏尔甘炮,在两翼还有四门三十毫米机枪,以及两台烟卷型的喷气式引擎。据说经过改装,机首还可以安上五十毫米的机关炮,两翼下还可搭载十二发火箭弹。高输出功率的引擎使得接近音速的速度以及过去从未曾实现的重武装成为可能。



“……唧……”



那不成人声的声音,从已经烧坏的声带中迸发出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卡纳席翁无视了面面相觑的三个人,一个人出了格纳库。



“他说什么?”



“谁知道呢。”



右边和左边的蝎子手心向上,耸了耸肩。确认卡纳席翁已经看不见了,正中间的便笑着说道。



“说‘真难看’这种感觉的吧?”



这番话语,让其他两人喷了出来。



“难看的是你吧。”



“都成那样了还开战斗机,真是化石般的常识啊。”



“是对我们击落了阿克梅德感到不满吧?找准了机会当然要击落了,可恶。”



那时候,对追上来的卡纳席翁,阿克梅德使出了传说中的战技“蛇击”。阿克梅德将本在前进的机体突然直立起来,将追来的卡纳席翁顶向前方正在射击的时候,蝎子三机从其上方袭来将其击落。由于蛇击需要暂时降下机速,因此很容易从上方攻击。尽管这是蝎子三机在“空之王”之间的一对一单挑中横插一杠的架势,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击落了无人能击落的“空之王”阿克梅德,对三人的评价便迅速提升,其结果就是,他们三人被任命为仅有三架的试验机的试飞飞行员,充分享受着其卓绝的性能。



这三个在此前并没有付出特别的努力,也没收到多大关注的等闲飞行员们,因为走运击落了阿克梅德而被分配了现代最棒的机体,便张得没边了。note



24.(译者注:翻译成“张得没边了”的地方原文「増長は留まることは知らない」,直译就是说“骄傲自大得不知收敛了”)



“想快点儿上战场啊真是的,去杀敌!”



“螺旋桨机都是杂鱼吧?根本不是对手啊。再说啦,我们是英雄吧?”



凛冽的寒风刮走了三人干枯的笑声;而那风的行进前方,正是卡纳席翁的背后。



卡纳席翁一个人带着蹒跚的步伐走出了格纳库,迅速地仰头看了一下二月湛蓝的天空。艾利斯阿克托斯正组成编队在那片透明的湛蓝中穿行着。将目光转成水平,还能看到飞空舰队正在为最终决战积极地演习着。过不了多久,在多岛海的战争就要作一了断了。



——奥特加。



这一名称又一次在脑中闪现出来。



尽管持续航行距离很短,只能作为局地战斗机使用,但无疑它在现在的空战场上是最强的战斗机。无论是怎样的笨蛋只要坐上喷气机,对抗螺旋桨机都能握有主动权。拥有压倒性的速度,接受战斗还是拒绝战斗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情,只有在体势有利的时候才接受战斗,然后对着敌方发射伏尔甘炮就行了;像是那种需要忍受着苦痛去撕咬敌方尾巴的格斗战,便可以嗤之以鼻直接拒绝。



——凡人坐上那个,就能击落天才。



——接下来的空战,都会成为那样。



——时代在改变。



只要再过半年,几乎所有的飞机都会安装上喷气式引擎,而活塞引擎的时代将急速沦为过去的物种。这样的话,自己磨砺至今的用于螺旋桨机之间进行空中战斗的技术也就难有用武之地了。换言之,这就是说卡纳席翁自身难有用武之地了。



冷澈的风嗖嗖地刮着。卡纳席翁在天空的一片湛蓝之中,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仇敌阿克梅德的面影。



为了击落阿克梅德才一直活着——



这么说一点儿也不为过。他仅仅是为了向让自己深受烧伤之苦的阿克梅德报仇才握着驾驶杆,从不知何时起便被称为“空之王”了。可是应当自己亲手击落的阿克梅德早已不在人世,螺旋桨机也正在被时代的潮流吞噬。不久,自己的容身之所将不复存在。



——阿克梅德,我羡慕你啊。



能在战斗中死去的阿克梅德,不能不说是幸福的。在此时,卡纳席翁这么想道。阿克梅德他未曾亲眼目睹活塞式引擎的终结,便作为一名螺旋桨战斗机乘员在最幸福的时代完成“蛇击”,在天空中消逝。他着实觉得那种死法太让人羡慕了。



“无趣。”



即便是听到了他这番话,蝎子们也一定不懂其中的意义吧。对于他们而言,一定是驾驶着高性能机单方面地狩猎杂鱼之群这样的战斗更有趣些吧。每个飞行员都驱使着自己磨砺多年的肉体和感觉,忍耐着忍耐着不断忍耐着那向自身压来的惯性力,像这样的格斗战是不会生于新时代的天空的。在接下来的时代,空战的胜败将很大程度与地面上基地的管制系统,地上、机上雷达,电子瞄准装置、通信机器以及装有自动跟踪装置的火箭弹相关,飞行员个人的能力只不过是这诸多因子的其中一个。



这样的战斗了无趣味。



既然这么想,至少在最后。



——想来一次热血沸腾的空战。



现在,要说卡纳席翁还有什么心愿的话就只有这个了。



没有了阿克梅德,失去了目标,坐在落伍的战斗机上来回彷徨的自己,要说在最后还能有什么能发亮的地方,就是在与自己拥有相同实力的飞行员的格斗战中,就是在尽力发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战技,将头题、精神与灵魂都迫至极限互相厮杀的战斗中。如果可以实现这点的话,他对自己究竟是生是死根本没有兴趣。他希望能在这至上的一瞬间消逝在这片天空中。



——在螺旋桨战斗机完全消失之前……



——希望能来一次绝佳的一对一单挑。



对着天空献上无声的祈祷,卡纳席翁一边拖着假肢,一边一个人步履蹒跚地穿过了跑道——



麻袋里装入了潜入后宫用的衣服。在口袋里塞了少量钱,行李扛在肩上,美绪明快地笑了。



“好的,就这样了。那么,我走了哦。”



她转过头去,视线前方是伊格纳修·阿克西斯正带着痛苦的表情在床上坐着。



“怎么回事啊你那张臭脸,有什么就说啊。”



“啊……不……那个啊。”



无口的专属骑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喏着嘴,完全无法形成话语。



帝纪一三五二年,二月上旬,王都普雷阿迪斯,斯特法诺地区海德威酒场二层——



在离别之际,美绪再一次将这十月革命以来,把受伤的伊格纳修扛进来并隐居了三个多月的小屋子刻印在自己的眼中。因为兴许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你跟海德威说一下,说可以再增加一名客人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得好好向他道谢呢。”



“啊……我会向他传达的。”



伊格纳修的回答依旧吐字不清。嘛,要从这个人嘴里听到利索的回答怕是太苛求,便放弃了,美绪转过身来抓住了门把手。



“老老实实等着哦,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呢,还有组织这里起事的工作呢,准备准备以防万一。”



在逃出尤利西斯宫殿之际,伊格纳修的肩部和大腿都受了很重的伤,连日常的动作都变得不自如了;再加上阔嘴鹬投的麻痹毒侵蚀着身体,夺去了肌力。现在的伊格纳修不单过去的战斗力全无,就算和一般人打架要赢也难。



身体已经成这样了,有好几次伊格纳修还想去救克莉亚。拖着无法动弹的脚,受伤的手上拿着短刀,硬撑起衰弱的肌肉,伊格纳修这样的身影看起来极其心酸。每当这个时候美绪就会和海德威两个人一起按住他,说服他。对他说现在的伊格纳修什么都做不了;对他说德密斯托利对克莉亚抱有爱慕之心,并没有打算施暴;对他说在我们这边做好准备之前,只有等待;对他说现在伊格纳修能做的是将住在斯特法诺地区的不满分子们组织起来形成反政府组织,并提前确定行动计划,一旦开战,便可以搅乱普雷阿迪斯内部……



经过一个月左右终于恢复理性的伊格纳修,在海德威的帮助下与地下世界的居民们接触,将零乱的组织合而为一,现在已经做好了一旦事发便有超过一千五百名反乱分子为使妮娜·维恩特复权蜂拥而起的事前准备。作为给普雷阿迪斯富裕层人士那奢侈的生活提供基本保障的劳动力,斯特法诺地区的居民们如字面意思所说,正在被饲养着。时时刻刻对那种金碧辉煌的日常生活耳濡目染,而自己只能获得维持生计所需最低限度的粮食……在贫民街生存的人们那阴郁的想法远远超出美绪他们的想象,一旦碰到明火,他们就会成为在王都普雷阿迪斯内侧撕咬的狮子体内的虫子。



而现在,美绪要一个人去救克莉亚。



潜入后宫,将身陷囹圄的克莉亚救出来,将她带到这里潜伏起来,直到收到菲欧的信的清显率领着Walküre开进普雷阿迪斯的那一天为止。



美绪也清楚,这计划胜算很小。



可是,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可以抓住些许希望的途径了。



自己知晓克莉亚所踪这一点,以及自己曾有一次潜入其中这一点……



拿出勇气来,踏上这一线光明所指示的方向吧。如果不这样的话,无论何时都会闭塞在绝望之中。



——我只有放手一搏了,也只有我能放手一搏了。



这么鼓励着自己,美绪抬起头来,打开了门。



正在此时,突然间从自己身后传来了话语。



“我为一直以来对你的无礼道歉。”



美绪保持着抓着门把手的姿势,转过身来。



伊格纳修露出她未尝一见的通红面孔,眼睛朝着不知什么方向,继续着他笨拙的话语。



“……你不是什么间谍,而是值得信赖的……出色的……同志。”



这是他反复思考彻底思考穷尽思考所组织起的话语吧。简直就像是紧张得牙齿打颤,宣读着事先准备好原稿的小学生一样。



“……请让我报答你,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希望,我都会做。所以……不要死。和克莉亚一起,活着回来。”



并不看着自己的眼睛,伊格纳修依旧坐在床上,拼命地将自己的心情转换成语言。



第一次听到了这个人的内心所想啊。



美绪这么想着,放开了门把手,在伊格纳修面前蹲下,双手温柔地环抱住了他的头部。



“嗯,我会回来的,和克莉亚一起。”



有多少次多觉得伊格纳修这人又冷淡又讨人嫌,但其实他只是太过笨拙但心地善良的人。



“到那个时候,你啊,就笑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笑呢。”



“……………………”



“约好了哟,我们回来以后,你就笑。”



美绪的嘴靠近伊格纳修的耳旁,有些恶作剧般地这么低语道。伊格纳修就这么被抱着,像个木偶一样,不好意思地约定道。



“……我懂了……你们回来以后,我试着笑笑看。”



听到他充满悲壮决意的话语,美绪放开双手,低头看着伊格纳修,又一次露出了坏坏的笑。



“嘿嘿嘿,我很期待,不许毁约哟。”



“…………君子一言为定……但是,一定要回来啊。”



“太好啦!好的,绝对会回来。克莉亚、我和你三个人,一起露着笑脸拍照哟!”



美绪很滑稽地振臂以后,对伊格纳修送去了微笑。伊格纳修依旧满脸通红,只是很笨拙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人啊。



蜂鸟也是,伊格纳修也是,伍西拉也是,所有这些一开始对自己冷冰冰的人,其实心底里都存有这样的体贴和温存;而自己能够接触到这份深藏的温存,实在是太开心了。



“我们,是朋友吧。”



她这么问道,伊格纳修的脸愈发通红,嗫喏着嘴巴。尽管这嗫喏无法当成话语来听,但确认出并不是否认的声响以后,美绪这次真地打开了门。



“那么,再见了。”



“……啊,再见。”



简短地交谈后,美绪走出房间来到走廊,背靠在门上仰望着天花板。



寂静再次降临,呼地长舒了一口气。她感觉到了双脚在震颤着。



恐惧,是有的。



如果被发现抓住的话,一定会有残忍的事等着自己。如果被带到塞农跟前的话,那样便真的再也不会有正常的生活了吧。



然而,她必须去。



赌上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



为了每个人都能对彼此露出笑脸的那一天。



“我去了哟,克莉亚。”



美绪紧紧咬着嘴唇,朝着魑魅魍魉们候着的魔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