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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2 / 2)


然后她用圣·沃尔特语报上自己的大名。



“我是慧剑皇王国全权特使,紫神乐准将!!为同帝国军对话赶赴此地!!现在就要向桥正中进发!!请贵国也派出使节!!”



她那凛然而穿透性强的声音传向了河对岸。然而帝国一方还是一动不动。神乐便回头对后方的同伴们说,



“现在开始,就让我一个人向前走吧,那样他们就该不会那么警戒了吧。”



“我来站在先头,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尽管副长挺身而出,但神乐笑着阻止了他。



“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啊。这可是我设定的舞台哟?就让我稍稍享受享受吧。”



她这么打趣道,副长紧绷着面孔,沉默了。神乐依旧笑容不改,飒爽地从障壁顶点向桥梁走下去。



她昂首挺胸,凝视着对岸。依旧没有动静。可再凝神向晨雾看去,她便明白敌兵在对岸排成一排探着头,紧紧盯着她自己。就好像刚刚的神乐一样,他们在斜面上趴着注视着这边。绝不能让他们见到自己露怯。



——那么,走吧。



神乐鼓舞着自己,一个人扛着军旗,忍耐着右脚的疼痛,上桥时尽量不露出自己的不适。



她清楚现在敌我双方数万将士的目光正在注视着正在上桥的自己。明明在这状况下自己什么时候被击中都不奇怪,但神乐带着异常平静的心情走到了桥梁正中,停住了脚步。



然后,她凝视着桥对面。



从河面上升起的晨雾笼罩着四周,从桥梁上方缓缓飘过。



笼罩在下游天空下端的层云,遮挡住现在终于离开地平线的太阳,显得零零乱乱。从东方一点射出的几道光束穿过了晨雾,在神乐周围穿行着。



在旭日中,晨雾从河面中孕育而生。在雾中漫反射的曙光,宛若神明撒下的金沙一般。



神乐在黄金微粒的包围之中,仅仅带着平静的面孔看向桥对面。黄金色的雾一闪一闪地泛着光芒,无论堤坝也好,桥梁也好,抑或对手那边的混凝土障壁也好,将一切都包裹在其中。



明明在近郊布置了数万人的军队,还有大量杀伤性武器直指对方,唯独现在这个瞬间,仿佛误入了童话之国一般。



正在此时——



她看到从黄金幔帐的对面,有一个在肩上扛着像是军旗一样东西的人,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甚至桥梁都未有任何动静。



神乐凝视着雾霭之中,无奈恶作剧的漫反射,挡住了她的视线。



来人个子很高,拿着军旗。



她最初这么想道。



风从上游吹了过来。



黄金雾霭在风中被吹散,便可清楚看到桥对岸一侧。



——是的,你能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她微笑着。



——我的天外救星。



圣·沃尔特军旗翻动着,巴尔塔扎尔在晨光包围中出现了。



一副不高兴的表情,顶着那好像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非要把我叫到这地方来啊”的臭脸。他单手扛着军旗,浑身散发着老大不乐意的气氛,与这童话般的光景丝毫不配,向神乐走了过来。



她真想冲出去。



她真想扔下旗子,向他的身子冲去,用力地抱着他,蹭着他的面颊,环抱他的后背,一边抚摸着他柔软的金发,一边打着趣。她真想开很多很多恶作剧的玩笑,逗弄他,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咯咯地笑。



可是,她忍住了。



也不可能流下眼泪。



她仅仅露出了笑脸。



她希望能如同在飞空要塞奥丁告别的两年前一样,以自然的笑容面对自己心爱的人。



板起面孔的巴尔塔扎尔穿过了流动的黄金雾霭,在神乐面前止步了。



再会的话语也很有他的风格。



“……有什么好笑的。”



非常让人怀念的、不高兴的一句。



神乐不禁仰头朝着天空笑出了声。



“啊哈哈哈!”



巴尔塔扎尔的表情,越发不乐意地扭曲了。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那么忙,因为你叫我我才勉强过来的,给我记得感恩。”



完全是预想之中的巴尔塔扎尔的口气,神乐觉得实在太好笑,好笑得都没有办法了。尽管集两军注视于一身,她却仍然难以抑制不住笑意。



“啊哈哈哈,巴尔塔,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啊哈哈哈!”



她像这样笑也是久违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将巴尔塔扎尔放在她面前,即使是在现在这种国家千年的分歧点上,她也觉得似乎跟在Air Hunt士官学校的士官室中一样轻松。



“……别笑了,笨女人。全军都看着呢,给我严肃点儿。”



巴尔塔扎尔低声提醒着她。神乐用指尖擦着眼角的泪,终于收住了笑声。



“对、对不起,我会严肃的。”



“那是当然,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笨啊,完全没有成长。”



对着满嘴牢骚的巴尔塔扎尔,神乐恶作剧般地眼睛不断向上翻,瞟着他,伸出了舌尖。



“对不起,我道歉,情绪快好起来吧。”



她带着在士官室里闲聊时一样的强调请求着他。哼,巴尔塔扎尔鼻子嗡了一声,转向旁边。



“我可是特意远道而来了。有事快点儿说事,反正也不是什么打粮食的事。”



他也同样带着“给我看下昨天的笔记”那种毫不客气的口吻说道。



神乐将后脑勺挠得咯吱咯吱响,拜托着他。



“嗯。其实啊,事情就是——我可以停战哟,这样。”(译者注+吐槽:翻译成“我可以休战哟”的地方原文「休戦してあげてもいいよ」。这个「てあげる」强调一种“我方可以勉为其难地休战(以施恩于你方)”之意。注意,神乐和巴尔塔这段对话也一语双关,二人的对话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一对吵架后的情侣,我会尽力处理成这种效果。当然啦,这本是两国谈判的重要时刻,也就在这种神乐引领巴尔塔耍呆的过程中结束了)



“嚯?我也可以停战哟,虽然我还能打。”(译者注:巴尔塔这句是「してやってもいいぞ」,这个「てやる」也是同样“自己为对方做某事(以施恩于对方)”的意思,但比起「てあげる」还要简慢,一般用于对植物,或者非人类的动物。)



“嗯嗯,我当然也能打。可是呢,这么停下不也蛮不错的吗?这样。”



“嘛,如果你低头的话,我也可以停下。”



“总觉得这说话方式让人不爽啊。”



“这可是你拜托我啊,不要给脸上鼻梁。”



“可实际上,我想你也很苦恼吧。”



“才没有苦恼。”



“骗人,明明被人家赶出家门了。”(译者注:处理成“家门”的地方,原文「本土」)



“才没有骗人,赶是被赶出去了,可马上就能讨回来。”



“可我们还是停战更好吧?”



“所以我刚刚不是说要我停战也可以吗?”



“是说话方式了啦,说话方式的问题。”



“那该怎么说好呢?”



神乐稍稍考虑了一下,露出了究极坏坏的笑容。



“说得更像恋人一点儿。”



“………………”



“如果不愿意的话就不停战。”



神乐好像闹别扭一样手背到后面,做出踢小石子的样子。



“……你啊,白痴吧。”



“是这样吗?”



“实在太白痴了。”



说不定吧,可是,她鼓起了脸颊。



“你在我眼前,就不知不觉想要撒娇了,这不是没办法吗。”



她这么道出自己坦率的心情,巴尔塔扎尔的脸颊立即现出了绯色。



“……这可是关乎国家命运啊,我可不懂你的要求有什么意义。”



“我想要听一回嘛,你这么说话。”



她这么很可爱地歪着脑袋请求着他,巴尔塔扎尔很是不高兴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起脸来要说什么,放弃了,神乐又请求了他一回,他便又一次深深叹了一口气,仰望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视线,脸红到不能再红,很笨拙地组织起话语。



“我们,停、停战吧。”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



“嗯,诶呀,没想到你真地这么做了呢。”



“你丫!唠唠叨叨无理取闹,刚刚那又是什么把戏?!我给你面子……”



巴尔塔扎尔的脸通红如同岩浆一般,这么辩解着。



尽管神乐努力收住笑意,可无法顺利做到,她一个劲儿地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只要她看到巴尔塔扎尔的脸,就怎么也忍不住要逗他。现在神乐也意识到使坏使过头了,便向他道歉道,



“抱歉,抱歉,我不会再这样了。谢谢啦,帮大忙了,真地非常感谢。”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此后一直保持着笑容。



“嗯,OK,OK,我们休战吧。其实呢发生了点儿状况,希望能四日内撤兵,行吗?”



“……我会尽量的。我已经将第二次伊斯拉舰队的运输舰带到近海了。只要往复向近海的岛屿运输,应该能做到。”



“做得太漂亮了。因为我们这边也是乱成一锅粥,五天以后就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了;但如果只有四天的话,我可以保证毫发无伤。”



“了解。讲讲具体方法吧。”



“真是靠得住啊巴尔塔。在协定书上签字,由于必须得是官方记录,因此我会叫来同伴。”



“啊,我也会叫他们来的。”



如果是非官方的私下商谈的话,一瞬间就解决了。由于有必要在准备好的休战协定书上签字,神乐返回了桥边,挥挥手招呼着他们。马上就有五名同伴越过了壁垒,冲向神乐身边。帝国方也响应着巴尔塔扎尔的信号,一名穿着军官服的军官和身着西装的文官跑了过来。



“根据全权特派大使之间的商谈,决定缔结停战协议。从现在开始帝国军开始撤退,皇王军不得出手。这样可以吗?”



征得了两军方面军司令代理的同意,作为全权特使的神乐和巴尔塔扎尔在停战协议书上签了字。两军的文官进行了官方记录,并对神乐与巴尔塔扎尔握手进行了拍照。



“谢谢你,巴尔塔,真的非常感谢。”



拍照的同时,神乐这么说道。巴尔塔扎尔依旧不改平日里板起的面孔,点了点头。



“这种小事,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



巴尔塔扎尔那永远也不松的嘴,使得神乐的胸中感到一阵温暖。



我喜欢这个人啊,神乐这么痛切地想道。



然后,现在就要和自己最心爱的人诀别了吧。



如果能就这样抱着他,跨过栏杆跳到河里,两个人逃向海洋,那该多好啊。她这么想着。



没过多久,两军使节九完成了必要的手续,互相敬礼,回到了各自的阵营。



只有神乐和巴尔塔扎尔两个人被留在了桥的正中。



舍不得他。然而,绝不能让他察觉这就是今生的诀别。



要用最灿烂的笑容去告别。



神乐这样决意道。



“还会再见面的哟。”



神乐抬头看着巴尔塔扎尔,撒了个谎。其实在撤兵应该已经结束的四天以后,她就要去官府自首,等待着被枪毙的命运,可没有必要说出来;只要自己的笑容能留在巴尔塔扎尔记忆的一隅就可以了。



“塞西尔还好吗?清显君和伊莉雅现在也在希尔瓦尼亚王国吧。回去以后,请代我向大家问好,跟他们说我一切都好。”



巴尔塔扎尔十分笨拙地点点头,然后他低头看着神乐。



“……你来此之前,又乱来了吧。”



巴尔塔扎尔的视线瞟了一下神乐负伤的右脚,确认道。



看样子,他已经察觉到这其中有所不祥了。虽然觉得搪塞他看样子是不行了,但神乐依旧笑容不改。



“你不也是一样吗?彼此彼此。”



“……凭我的能力,小菜一碟。可对于你来说……情形应该有所不同。”



在巴尔塔扎尔那苍冰色的眼眸中,饱含了对神乐的担心。神乐的胸口一紧,然而绝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嗯?莫非啊,莫非你在担心我吗?”



她故意露出使坏的面孔,用肘部顶了顶巴尔塔扎尔的胸际。



“你变得温柔多了啊?看样子对他人亲切的基因终于在你体内觉醒了啊?”



“……不要开玩笑,混蛋。这可不是亲切。我想,凭你那种程度的能力能来到这里,一定付出了相当的努力。”



“谢谢你担心我。嘛,能到现在这一步确实费了番功夫。多亏了你啊,真地非常感谢,巴尔塔。”



“………………”



“那么,我们走吧,同伴们还在等着呢。要是打情骂俏太过火的话,说不定会遭到不必要的怀疑的。”



神乐害怕自己的真心被看穿,便几乎是强行打断了话头。她非常满意自己直到最后都能保持着开朗行止,带着笑容对巴尔塔扎尔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向着同伴的方向走了两步,在她的背后又传来了叫住她的声音。



“喂。”



神乐停下了脚步。这是今天巴尔塔扎尔极其认真而真挚的声音。



她无法回头,因为她没有自信保持笑容。



“怎么了?”



她背对着巴尔塔扎尔,仅仅用言语回应。



心爱之人的话语,十分简短。



“别死。”



她无法回应。



“七人会再次相见。”



你啊,还真是不注意气氛呢。



为什么要在现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呢。



这不是惹我哭出来吗?



(译者注:这三句神乐的独白,是本卷的腰封语。)



“是啊。”



连拼命挤出的话语也颤抖着。我无法直面你。



“在我面前不要再低头了,给我把头抬起来。”



然而在这个时候,两年前你对关在飞空要塞奥丁牢房里的我说的话响起了。



是啊,把头抬起来。



不要哭,笨蛋,笑起来。



对着湛蓝的天空,传达了笑容。



然后以脚踵为支点,她重新转向了巴尔塔扎尔。



心爱的人在黄金色的微粒笼罩中,对自己露出真挚的表情。



这个人一定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这么想道。



然而我还是要撒谎。因为我希望你能仅仅记住我的笑容。



“还会再见的,我们七人一起。”



永别了,我的初恋。



“即使不能见面,也会永远在一起的。”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直到永远。



“………………”



巴尔塔扎尔默默地注视着神乐的笑脸。



神乐再次转过身,突然间就向己方的阵营冲去,她拖着右脚,跑步的姿势十分别扭,简直就像是逃开一样。



巴尔塔扎尔默默地目送着一口气跑到雾霭另一边的神乐的后背。



——追上去,神乐打算去送死啊。



巴尔塔扎尔的心这么叫道。



——为了不让我看到她的眼泪,便从我身旁逃开了。



——追上去,抓住她,抱着她,带回自己的阵营。



然而巴尔塔扎尔就像被缝死在现场一样,一动也动不了。是因为现在仍然对着这里的敌方机关枪吗,还是因为有数万同伴在注视着这里,抑或是自己已经察觉到了神乐的心情,他也不清楚。



在雾霭的另一侧,仅仅映射出了神乐的笑容,而那笑容也将随风消散。



巴尔塔扎尔依旧无法动弹。他的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发出了呐喊。如果遵从本能的话,现在马上就能追上神乐,抓住她的手臂,抱住她纤细的身体,越过栏杆跳到河中,两人一起亡命天涯。



然而就在逡巡之间,神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壁垒对面。而晨雾已经完完全全遮住了巴尔塔扎尔的视野。



在风中,神乐留下的话语响起。



——还会再见的,我们七人一起。



——即使不能见面,也会永远在一起的。



明明是饱含希望的话语,却不知为什么伴随着痛切,一直不停地灼烧着巴尔塔扎尔的灵魂。



“紫。”



他呼唤的声音,没有回应,有的只是逐渐吹散晨雾的风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