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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 01 命名召唤师,十五个孩子(2 / 2)




这种事明明一组耳麦就够了,他们却特地从远处的另一个房间直接把声音传来,也就是所谓的传声管。原理跟听诊器一样,是透过金属管传递声波振动。



『戴上礼帽后,就由我们这边任意选择时机开始实验。跟平常一样,我们不会告诉你何时开始,做好准备。』



「知道。」



器材呈现厚重合金潜水装会有的那种架式十足的黄铜色光辉,轮廓虽然就像圆顶硬礼帽,但其真正用途其实是完全包覆整个头部,封锁绝大部分五感的夸张遮眼布。



「礼帽」的正面有个大型玻璃透镜,收音孔左右各一。实际戴看看,景物会像望远镜倒著看一样变得极远极小。



不过,这顶帽子的真正价值不在这里。



它能藉由发条与齿轮的力量,定时封锁视觉与听觉。



例如假设「窗户」三秒只开一次,受试者只能拚命记住看见的景物,依靠烙印在脑中的照片般的记忆行动。



其间,现实世界的时针每分每秒仍在前进。



「窗户」每三秒开一次,受试者每次都必须跟著修正动作,换个说法,状况很接近体验慢三秒的模拟世界。



那么,利用「时间落差」究竟要进行何种实验?



阿尔贝特戴起夸张的「帽子」,五感一遭到封锁后……



四面墙壁各滑开一部分,一群身穿护具、手拿警棍的武装男子从外面进入室内,人数超过二十。拿著的虽然是伸缩式警棍,但考虑到长度与重量,危险性比金属球棒还高。



不过,阿尔贝特连银制鲜血印记都没拿出来。



厚重帽子仍然包覆著整颗头,单眼透镜男子往前伸出右手,以食指做个轻微的引诱动作。



他不屑地说:



「乖到脑子有问题啦,你们这些别人养的狗。」



紧接著,警棍从所有方向同时发出低吼。



然而,「帽客」在「慢三秒的世界」中扭转身体,脚踏舞步。他转动腰肢,轻松闪过忽纵忽横地挥动的警棍。不对,还不只如此。他交错般刺出手刀,高抬脚跟落下。笨重的声音连续响起,理应受到最先进耐冲击材质保护的男子们一个个失去意识。



当然,「帽客」并没有看见一切。



无论是确保视野用的透镜,或是集音传进耳里的收音孔金属管,藉由发条与齿轮的力量,都是每三秒才会开启一次。



换言之,他只有等间隔的点与点。



即使如此,仍没有一发攻击打中阿尔贝特,道理很简单……



「只要从有限的影像去填补空隙就行。」



简直当成运动一样。



不对,「帽客」并不把这个房间当成擂台或体育场,而是称之为桌巾。也就是说,摆在桌巾上的不过是食材,连动物都称不上。



「肌肉或骨骼的可动范围;从现在的重心位置判断未来的动作方向;视线或指尖;从脸部肌肉的紧绷预测思考。只要稍微转一下脑袋的发条解放资源,就能『盗取时间』。」



不知道是否意识到路易斯·卡罗的一段文字。



童话中登场的「帽客」原本的职责,就是邀请永恒的少女参加无视时序的疯茶会。



透过传声管,「大人们」既像佩服又像傻眼的声音响遍室内。



『脑波没变……安定地破表,连测量都显得没意义。』



「召唤仪式不是这种小把戏。」



狂人嗤笑著。



他一边行使稀松平常的暴力一边嗤笑。手刀飞舞,双脚低吼,一步步将隔著厚重护具都能感受到困惑与恐惧的食材吃得杯盘狼藉。



「『花瓣』或spot的位置,『白棘』的弹道计算,现在叫出的被召物特性,然后是模拟一百手之后敌人会叫出什么,再从中推测获胜所需的cost与『音域』。什么都是计算,计算的集合体,大到不疯狂就跟不上。」



换成常人,光是背下大量的被召物就已经够费力了。



更别说还要推算从哪里连到哪里,遭到妨碍时如何迂回,配合对手的cost、『音域』、『花瓣』与spot的状况怎么做变化;要网罗岂止成千上万的模式,然后身体力行一步步正确实现,根本是痴人说梦。



但是,就是构得到。



「帽客」能悠然漫步于常人会被逼疯的领域。



他的那副身影会将周遭一切尽皆吞没。



据说有一种精神状态会如共鸣般传染给待在同一空间的人。



也就是一种集团心理。



或许因为如此,「大人们」才不直接与「帽客」见面。



注意到时,站在白色空间里的只剩下他一人。



「太没劲了吧,啊?我可以给你们更多时间,要五秒间隔还是十秒间隔?世界就是要慢这么多才算刚好。」



唔嗯。传声管泄漏出思索般的呻吟。



然后四面墙壁再度被切出洞口,经过设定的刺客们大举入侵。



只不过,这次没有护具保护了。



既然是电脑恐惧症,应该是属于不同于电子学的领域。一群异形除了活人健全的四肢,还配备了明显看得出是人工物品的虫翅或大钳,以及蚱蜢后脚与复眼状护目镜等,逐渐将「帽客」团团包围。



『如果这些复杂的计算能被仅仅一个公式破解呢?』



「那个女王吗?无聊。」



口气不屑的一句话。



不是为了否定「没有那么方便的东西」。



他接著这样说:



「要是有那种玩意儿,就应该被我弄到手才叫合乎情理。」



头一个。



抢在任何人之前。



前人全都失败,无法到达;或是失败,只到达了一部分。



这种让人发疯的道路。



又有一名挑战者悠然向它开战。



7



穿著手术衣裤的恭介来到了「箱庭」外圈——开发者或警卫等「大人们」支配的区域。话虽如此,他的目的并非访问某人。



作为导火线的,是一句极其单纯的话:



『我、我来保护你。』



比安黛妲·城山。



比任何人都有反抗心,比任何人都深陷圈套的一名少女。



『「帽客」又怎么样?我可是姊姊喔!』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恭介自己知道轨道偏离了「原本的目的」,手脚却正确无比地持续摆动。或许是基于「展开人工灵场的召唤师或被召物不会被摄影机或感测器拍到」这项因素,「箱庭」之中令人意外地少有电子安全网络。相对地,各种门上常常装有工匠性情的「靠机械无法重现」的锁头,但对恭介而言算不上太大障碍。无论一扇门上挂了多少道锁,他都能用双手与十指迅速开锁。



他要去的房间,是与「帽客」阿尔贝特·S·帝凡史密斯关系匪浅的「大人们」的研究室。狂人的实力货真价实,不靠小手段,不过为了进一步保证其实力,协助者是不可或缺的。从强烈影响到其技术或言行的人物下手比较快。



这是恭介与阿尔贝特之间的问题。



要是比安黛妲鲁莽介入,可以肯定绝对无法全身而退。



所以,要防范于未然。



「……」



恭介轻呼一口气,解开了最后一道锁。



在厚重门上直线一字排开的锁头全部加起来将近二位数,但花不到他五分钟时间。



门把上挂著饭店常见的那种牌子。



Don't Disturb。意译成「箱庭」式说法如下:



擅闯者一律枪杀,不加警告。



「……管他的。」



恭介将门打开一小条缝,潜入其中。



这里与信乐真沙美的「诊间」风格迥然不同。这个地方说起来,比较像金属领域的实验室。有车床、压床、各种大型工具等大概不太可能用在人体上的物品摆满室内。墙上挂著防尘面具,小天花板上有附特殊加厚空气滤网的空调设备。看来他们真的打算在这密闭空间里做金属加工。作为室内设计的前提,早已想到会飘浮著不慎吸入就会累积在肺里的大量金属粉尘。



上锁的柜子有两个,不过不用看玻璃门里的资料,恭介就猜到八成了。



(……从步行、动作或举止分隔「家人」与「外人」的假说,是吗?)



在以人脸识别等功能闻名的图像解析技术当中,有种研究是从走路识别身分。据说光是以双脚站立并使体重自然倾斜,就会凸显出指纹或虹膜般的「个别特徵」。理由出自先天性的骨骼或肌肉的长法,以及后天性的环境学习。换言之,两者都与「家庭」息息相关。



这么一来……



(这是在研究按照数值控制全身的肌肉平衡,藉此误认「家人」,或是刻意避开相同数值,确认是否能让受试者被排除在外的实验。重心偏向金属加工,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家人情谊并非建立在暧昧无形的心灵或情感上,而是依存于肌肉、骨骼等硬体?作为参考例子,说不定还组装了近似赛博格的义肢。)



恭介脑中想像著实验情景。每天只是重复看著固定于台座上的人工手脚妖异的动作,测试能否感觉到家人般的亲切感。或是也有可能与全身装满这些义肢的人们进行名为冲突的沟通……很像是那个「帽客」与协助者会做的事,想像起来还挺迷幻的。



然而,阿尔贝特从中发展,获得了精准操纵自己肉体的技术却也是事实。还有超强的空间掌握能力,也可说是用肉眼「目视」辨识家人的研究带来的副产物。



(只不过……)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作为「帽客」执著于召唤仪式的理由。



应该有个「契机」使某人宁可把「家人」定义的完成摆一边,也要把重心偏向排行榜。可能是他本人,也可能是周遭的人物。



「……」



恭介接著走向上锁的橱柜。



锁头好开到让人不禁以为是否只是这种形状的门把。恭介轻松开锁,滑开玻璃门。



一个橱柜里放著轻便型无线电收发机,大概是用来做最基本的联络。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它的振动板连往一台老旧的留声机,通讯纪录就刻在超过两百年以前使用的蜡筒上。弄到这种地步与其说是讨厌数位化,或许已经接近恐惧症了。



而另一个橱柜里的物品,乍看之下像是集邮用活页本。这里果然也免不了排斥数位化的作风,每一块邮票大小的材质都像是老照片的底片。而这些压缩了大量资料的物品,其实是……



「微缩胶片……?」



问题倒不在加密方法,而是到了现在这时代根本弄不到阅读仪器,所以不用担心内容泄漏。感觉就像拿到一份谣传有鬼魂在画面边缘闪现的音乐录影带,但是录在VHS录影带一样。



恭介想了想,然后环顾大量工具机琳琅满目的室内。



他拿起墙上的防尘面具说:



「做一个就是了。」



他说到做到。



恭介基本上只从废料盒里头拿材料用,如果还是无法消除疑虑,可以弄点小火灾假装是电线走火。多亏「矮胖子」与「帽客」等人让整座「箱庭」发生过小地震,电气系统问题的来源已经有了。



结果恭介手边得到了一台玩具显微镜般的装置。



他把邮票般的微缩胶片放在板子上,从下方打光,眼睛凑向透镜。一般来说,压缩率大概在四十倍上下,换言之,一张邮票就等于一页笔记本,活页本一页约莫等于一本笔记本,全页加起来可填满一个书柜,橱柜全部加起来就是一座图书馆了。



这样列出来,乍听之下似乎很厉害,但如果数位化,四分之一张邮票大小的microSD就够供应一间图书馆,打成Word的话,全文搜寻花不到五秒。



大概只有把什么资料缩摄在哪里记得一清二楚的本人,才能从这个柜子里瞬间取出想要的资料。还真爱用不方便当防护措施。对一无所知的人来说,只能瞪大眼睛将相当于上万册专书的资讯量从头到尾确认一遍。



然而,恭介不介意。



「来吧。」



恭介先以速读的方式,将十枚左右的微缩胶片以每片几秒的速率塞进脑海,然后从中侧写出拥有者的兴趣与嗜好,在自己脑中逐步架构出「把资料微摄位置记在脑子里的本人」的思考模式与判断标准。程度精准到如果现在有人要他立刻决定四位数的密码,他能看穿本人会反射性按下哪些数字。等这项作业结束后,他从排列在橱柜里的没有书背的活页本中抽出一本。要的那一本,要的那一页,要的那一枚。收藏得最隐密但又最常阅览,最偏好的微缩胶片是哪一片?



恭介依此类推,把胶片卡进自制的胶片读取机。



一次就猜中了。



「……这是……」



8



「太过火了。」



「大人们」之一——用大肠圈把黑长发绑成马尾的信乐真沙美,一开口就说出这句话。在隔音会客室里,隔著玻璃桌相对而坐的是个体型消瘦,却穿著厚重连身工作服的男子。



他是与「教授御前」拥有同等传说的男子。



人称「亵渎灵感」。



「饱浦先生,您应该也知道『箱庭』的目的。不对,我一个聘雇人员却跑来质问您,这种状况就已经够奇怪了。召唤仪式,或是到目前还只能偶尔侦测到存在,形成原因严格来说就如同龙卷风一样尚不明确的『白之女王』,终究只是给予十五人的压力测试,应该只是用来考验整合为一的『一家人』受到试炼或灾难时会不会四分五裂的题材;但目前的状况完全偏离主旨了。」



「……我多的是理由可以反驳,不过先听完你的意见吧。我不想花两遍工夫。」



「其实根本不用实现。」



身穿白袍与窄裙套装的美女用纤细的指尖把玩挂在胸前的银口哨,并告诉对方:



「『白之女王』就是碰不到才刚刚好。人类无论堆起多高的石墙,都抓不到天上的太阳,但是在过程当中,可以盖起史无前例的巨大高塔。女王只要有这层意义不就够了吗?在这次的争执当中反覆败北的『空龙』陷入昏睡状态,遭到活埋的凭依体艾瑞丝至今没有脱离险境。下手的『矮胖子』也因为与『帽客』交战而受伤,精神可说陷入了崩溃边缘。」



「……」



「『箱庭』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要破坏让世界和平、人类团结的正道,这种邪门歪道难道不该立刻舍弃吗?」



其实信乐真沙美压根儿就「不认为一开始提出的十五兄弟姊妹计画会成功」。



无论是何种计画,任人宰割的就是被世界舍弃的十五个孩子。



只要找个适当时机让大家知道纸上谈兵不会实现,再靠自己将用过即丢的孩子们带走也就是了。这么一来,孩子们就不会孤立于世界之外,渐渐腐朽,当粗糙的计画告吹时也不会受波及而被压垮,她可以给大家第二个「正当的」人生。她不过是以这种心情潜入计画中罢了。



这个体系只是冷酷,没有温情。



所以自己要成为给它一点温情的零件。



结果呢?



这些人让一无所知的孩子们接触召唤仪式,让他们变成只不过离开一般人的视野就会被遗忘的召唤师,这件事已经够让她满腔怒火。岂止如此,竟然还以人类之手无法打倒的「白之女王」为目标,让孩子们在封闭空间中同类相食,简直岂有此理。



「什么是正道,哪个又是邪道?」



然而,饱浦大咲这个男子——「亵渎灵感」丝毫不为所动。



看世界的方式、根本上的接触方法差太多了。



「各人观点不同,不过我认为对立也是一种沟通,也就是所谓的雨过天晴。反之因为害怕对立而压抑行动,这种构造反而很难说是真正的『一家人』,你不觉得吗?」



「……」



讲成「坦诚以对」或许很好听。



但如果变成了在一个屋檐下手握凶器自相残杀,还能说是良好的关系吗?



「再说……」



信乐真沙美不再掩饰不愉快的感受,饱浦大咲也嗤嗤笑著。



「就更根本的问题来说,我认为『白之女王』这种方法论并没有错。换句话说,不是原则,也不是一脸装懂地高谈只能偶然观测,至今形成原因尚不确定的龙卷风……是认真地将『未踏级』的顶点弄到手。」



「……您是说认真的吗?」



「在超越神话诸神的『未踏级』当中,又享有最强宝座的女王是个完全的象徵,无论是六十亿人还是七十亿人都能整合为一。既然如此,为了得到操纵方法而利用十五个人,自然不能说是错的。毕竟『箱庭』本来就是观察十五人以回馈到全人类身上的计画。」



「办不到……不对,是不能这么做!」



「当然如果用一般方法挑战会失败,但只要有万全的踏脚处,即使是垂直的峭壁也能攀越。你看过内圈的艺廊了吗?」



十五人之一的「红心女王」就时常前往那个空间。那里应该收纳了她的cos服来源「白之女王」的相关绘画或雕塑等所有资料。



然而,「白之女王」无法保存在摄影机或感测器等储存装置里,真要说起来,连正面目击到祂的人都少之又少,那里却有那么多「白之女王」的资料,光是这一点就启人疑窦。首先必须有人亲眼看见女王,从经验上得知可以用绘画或雕塑等媒体加以留存,而且还要有高度技术能正确呈现女王拥有的记号性或象徵性,否则一切都不会成立。



那种东西的资讯量,已经等同于光凭一本就能支配国家或大陆的宗教经典了。



信乐真沙美挤出低沉的声音说:



「……也就是说,有捐赠者……金主撑腰?」



「是个被称为『极彩博物馆』的人物。比起战斗,那人对收藏欧帕兹或圣髑比较有兴趣,听说范围甚至涵盖到人体。只要蕴藏了神秘现象,管他是活人还是遗体都接受。」



身穿连身工作服的男子嗤嗤笑著,口气轻松地回答。



「对方那边也有点想要一个广大的实验场所,毕竟讲到『白之女王』的问题,和平主义者的眼光盯得可紧了。若不是有这种『藉口』,一开始研究就会遭到众人攻讦了。」



「太愚蠢了!这样岂不只是计画被人从旁抢走……!」



「我告诉你。」



叩叩。饱浦大咲用手指敲了敲玻璃桌的桌面。



正确来说,是藉此震动信乐真沙美放在桌上的手机,让她注意到。



「我才不要让『这种东西』支配地球人类。在这玩意儿淹没全世界之前,我要先想想办法。当我知道在人工灵场当中,与召唤仪式相关之人会从所有摄影机或感测器中消失时,那天我高兴得快发疯了,但还不够。人必须变得更强,以免世界被『这种东西』覆盖,变成只会假装思考的肉块。」



「……」



「才十五个人根本不够,光是从扮家家酒抽取有用的资料是来不及的。是能从中获得巨大财富,但在回馈给全人类之前,『这种东西』就会淹没全世界。只要能阻止这种现象,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行为都愿意染手。毕竟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拯救全人类脱离势必发生的毁灭,而消耗十五人的设施啊。」



话音甫落的同时。



轰轰!!!整座「箱庭」被外力摇动了。



简直就像那时候的状况再度上演,一种讨厌的感觉在信乐真沙美的胸中慢慢累积起来,身穿连身工作服的狂人对著她如此做结:



「『帽客』阿尔贝特是我创造的最高杰作。所以,他构得到顶点中的顶点。这座『箱庭』只要成为等待孵化的蛋即可。」



「您明知道一旦蛋壳破裂,自己也会被裂缝吞没,却还坚持如此?」



这句话让饱浦偏了偏头。



然后「亵渎灵感」说了:



「那样有什么问题吗?」



9



恭介正在浏览缩摄在微缩胶片上的资料。



神秘中的神秘,如龙卷风般巨大耸立却又只是偶发存在的「白之女王」不只能确实呼唤出来,还要将其缝定于现世,加以自在操纵的方法论。



恭介不禁咬牙切齿。



即使如此,他仍无法阻止话语脱口而出。



「……『根本满是漏洞』。」



不可能,这样不会成立。的确,以纸上谈兵而论合情合理。但能口头说明黑洞的定义,就做得出黑洞吗?脑中能模糊浮现大霹雳假说,就能引发大霹雳吗?印在这些胶片上的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写的内容没错,但实在称不上实用阶段的设计图。要是按照这种东西进入实际作业,好一点就是一个影子也看不到,弄得怨声载道,惨一点就是随便来场爆炸意外,死几条人命。



这就叫最高等级的头脑?



从世界各地召集而来,离「白之女王」最近的一群人?



恭介重新思考:「箱庭」真的有其必要性吗?在这里达成女王完杀的目的,有特别意义吗?这个环境配得上把比安黛妲或京美他们都牵连进来,进行无人知道的最终战争吗?要不是「真正的实力派们」跟他们扯上关系,他们只会受到女王吸引,但一辈子不会偏离世界表层的轨道,是会感到欲求不满,但至少能歌颂正常的人生终老一辈子,难道不是吗……?



就在他正这样想时。



那阵震动来了。



「……!」



跟「矮胖子」或「帽客」的时候一样。震源八成在中央的模拟战场,元凶是使用了召唤仪式的模拟战。不对,包含安全基准在内,成为根基的理论并不成立。既然如此,最好将那当成游戏心态的实战。



房间里有两个橱柜。



不是微缩胶片保管库,而是另一个收藏了大量蜡筒与老旧留声机的柜子产生了变化。留声机的蜡筒自己转动起来,开始收集连接的轻便型无线电收发机播放的声音。



『在模拟战场确认到「十五人」的突发战斗,请上级做对应!具体情况是「帽客」阿尔贝特对上「柴郡猫」比安黛妲,此种状况是否在掌握之中!真的可以继续静观下去吗!怎么看等级都差太多了!这次真的会出人命!』



恭介不由得咂嘴。



(太快了……!)



事情经过再明白不过,比安黛妲说过要「保护恭介」。



是否该现在就握起练习用鲜血印记,前往模拟战场?不行,这样太慢了。「帽客」不是「矮胖子」那种采用烟雾战术的取巧召唤师,纯粹就是每一项基础能力都比人强。恐怕用不到几分钟,胜负就要分晓,就算现在呼叫电动代步车火速赶去也来不及。



更何况目前「箱庭」只有三名凭依体。



其中一人与「空龙」搭档后遭受「矮胖子」的猛攻,到现在还在医疗室卧床不起。其余两人此时被「帽客」与比安黛妲占用了。



换言之——



恭介就算赶上了,也无法发挥召唤师的力量助阵。



救不了比安黛妲。



正在烦恼时,连接留声机的无线电收发机还在继续做最糟的报告:



『紧急申请!请准许关闭模拟战场的紧急闸门!「帽客」目前已到达「未踏级」,但仍不肯停止收集「花瓣」,他是在试图召唤更高阶的存在。上次有部分墙壁因此剥落,这次灾害不知会扩大到什么程度!』



比「未踏级」更高阶的存在。



照常理想,应该没有那种存在才对。



然而,只要从脑中拿掉「常理」的框架,就会想到唯一一个答案。



『恐怕是「白之女王」!那家伙真的构到了,真的会出现在眼前。希望能趁那种东西被叫出来之前封锁现场!』



「……」



恭介极力保持冷静。



但做不到。



如果无线电的内容属实,比安黛妲必死无疑,问题不在召唤仪式的规则。就从理论来思考,假使那个顶点中的顶点拥有传闻中的力量,那么最好设想到连「在防护圆保护的状态下不会死」这项条件都岌岌可危。即使拋开一切前提,张开想像的双翼飞往极限之外,「那个」仍然站在比想像的极限更远之处。就算预料到可能会发生灾害而躲在小房间里把门锁起来,要是整栋大房子都被特大号龙卷风刮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无能为力。



即使能算出悲剧百分之百会发生,也看不到打破困境的路线。



赶不上。



一旦「白之女王」现身,被召物自不待言,连比安黛妲本人也会殒身灭命。



「不对。」



这时,恭介忽然抬起头来。



他看向夹在自制胶片读取机里的微缩胶片。



的确只要「帽客」亲自叫出「白之女王」,一切就完了。因为那是人称一旦到达就能让胜负分晓,最强中的最强被召物。到了那个关头,比安黛妲没有丝毫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只能单方面被打垮。



不过,在这当中仍然有通往下一步的提示。



没错。



只要不让「帽客」亲自叫出「白之女王」就行了。



「不对。」



穿著手术衣裤的恭介再一次环视整个房间。



他望著各色工具机,想起储存于邮票大小的微缩胶片、许多地方不完备的方法论。



他想。



也许还有自己能做的事。



「……不对。」



或许不该因小失大。



本来这一切就全是场闹剧,也许「白之女王」的完杀计画应该优先于其他任何问题。反正不管怎样,一旦用缝界召唤将女王束缚于现世并开战,这座「箱庭」都会化为地狱。比安黛妲的死只是迟早的事,为了这点琐事而危害到整个完杀计画也许是错的。



即使他很清楚。



但他还是……



城山恭介无论如何就是无法自己动手摘除可能性的嫩芽。



(……我一定会赶上。)



这只小小怪物急速动脑。



为了得到唯一的答案。



(不对比安黛妲见死不救,而且也不影响女王的完杀计画。只要能像这样不出纰漏,绕个路又何妨!)



10



掀开一层薄皮,到了另一头。



在整面墙壁被无数薄型显示器掩没的昏暗房间,「真正的实力派们」之一,统治「政府组织」的召唤师,恩赏等级到达四位数的哥德萝莉和服少女「人文主义」浅浅一笑。



「……妾等也是这么期望的。」



有的看著模拟战场的惨状。



有的看著「大人们」的丑态。



有的看著无法彻底冷酷的青涩少年。



「妾等也期望一切安排如此完善,却仍宣告失败的可能性。即使将心性危险近似于『白之女王』之人从全世界网罗至一处,计画仍以告吹做结。那也就表示世界比妾等想像的更不成熟,放著不管也没有人会构到女王,如同证明了时代的安全。」



将高级西装穿得邋遢的男子在一旁听著,啧了一声。



也就是「非法集团」的顶点,恩赏等级0的「百害之王」。



「无聊透顶……也就是说千错万错都是因为别人不听话,不是我的错就对了?说穿了不就是只要事前做好布局,即使悲剧发生也只有你能守住善人的位子嘛。」



「没错,令人哀伤的是实际上没有这种好事。那个女王绝对会在『箱庭』中被召唤出来。」



呼~~少女叹了口气。



然后正义的支配者冷酷地断言了:



「因为为防万一,作为计画告吹时重新点火的强烈火种……城山恭介,妾等才会将你投入『箱庭』。」



11



在「箱庭」的中心位置,模拟战场变得有如人间地狱。



与人数无关,这里如果有一万人就会死一万人,有一亿人想必就会死一亿人。



实际上站在红白棋盘般的地板上的只有两人。



「柴郡猫」比安黛妲·城山与「帽客」阿尔贝特·S·帝凡史密斯。



至于凭依体,「箱庭」专属的三人中有两人能活动,两者各选一人缔结契约。



「帽客」的凭依体包裹在铁处女般的戒具里。



「柴郡猫」的凭依体坐在彷佛带刺拷问椅的轮椅上。



双方为了身心不因反覆契约而发生异常,全身插满大量端子,硬是压抑住了反作用力。



这些凭依体如今身形变为了异形怪物。



被召物。



比安黛妲拚命挥动练习用的鲜血印记,使用「白棘」将「花瓣」正确打入洞中,把被召物炼成到「神格级」,本领绝对不算差。真要说起来,「神格级」换言之「就是」神话中的诸神。本来古代王朝举国进行一场大型祭典,献上千人规模的牲礼,都还不见得能让这种高次元的存在降临。如今能用个人力量呼唤出来为己所用,可以认为该名召唤师已经是能单枪匹马与古代王朝开战的高手。



这次的情况是「神格级」音域「中音」,cost7,自朱庇特的额头以完全武装的少女姿态现身,守护古代罗马都市的处女神。



但是不行。



惹上实在惹不起的人了。



「帽客」操纵大量银币直直重叠、化为一根金属棍的鲜血印记,心境轻松到一不小心可能会哼出歌来。而站在他身旁的是「未踏级」,比诸神更深邃的存在。



「善恶分明的『紫电』淑女(iu.ao.eu.ei.kub.miq.a.ci.pl)」。



那是一名肌肤病态地苍白,消瘦身躯靠在破烂生锈轮椅上的女性。只有重要部位缠著紫布的身子仅仅举起一条手臂,迅速抬起她的指尖。



只消这么一个动作,「死亡」就席卷了现场。



放出的紫色光条将世界斜切开来,把女神手持的盾牌像奶油一样裁断。即使这面盾牌本身就是附有石化女性头颅、拥有独立传说的神物,仍然轻易就被破坏。



「呀啊啊!」



比安黛妲身穿只有侧边绑起的手术衣,拚命压抑声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像被外力挤压般发出了尖锐惨叫。



宛如心脏被用力一把抓住的感觉来袭,但她仍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勉强瞪住敌人。



好可怕,的确很可怕。



但她现在不挺身对抗,这个可怕的东西就会找上别人。



找上城山恭介,「扮演」弟弟的他。



所以。



所以!



「……『没意思』。」



冷酷的声音打断了她。



「帽客」用极为……著实极为冰冷的目光定睛注视比安黛妲。明明任谁来看都是个狂人,那对眼瞳却极度率直,彷佛眺望著谁都无法窥探的深渊。



他定睛注视的,想必不只是「花瓣」或「白棘」的去向。



而是捕捉到更根本的某种事物,放出言灵:



「你很正常,但也就这样了。平凡无奇,却甘愿永远平凡无奇,一步也踏不出去。廉价,打动不了我。我就明说了,跟你打对我来说是吃亏,这就是我的感觉。」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不够疯狂,而且是压倒性的不够。我们可是在拿天上神仙当垫脚石耶,还要伸手去拿更深的存在来使唤。还有比这更大的亵渎吗?怎么可能还算在正常的范围内嘛。到这节骨眼了还相信能保持理性才叫最大的疯狂。而且是压倒性地无趣,没有生产性,最糟糕、最没意思的疯狂。」



一番话中对疯狂一下赞扬一下贬低,两种以上的意义重复出现。



恐怕真正的意涵只有「帽客」才懂。



不对……



「只有他。」



一头凌乱金发的阿尔贝特暗示了另一人的可能性。



而且是把比安黛妲这个少女的尊严彻底推到一边。



「城山恭介,只有他跟我吻合,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跟我站在同一个地方,能理解我……」



「!」



比安黛妲反射性地动了。



那已经不是以精密计算描绘胜利之路,就只是逞强不服输罢了。



然而,力不从心。



不论把「白棘」打向哪里,把哪种音域的「花瓣」打进spot,敌我差距始终没有缩小。归根结柢,「神格级」与「未踏级」名符其实地层级差太多了。在「帽客」先到达「未踏级」的那一刻,比安黛妲就应该当场败北的。然而事情并未如此发展,并不是因为她有实力。



「我已经打到这里了,你还跟得上吗?」



是阿尔贝特在玩。



为了获得想要的所有「花瓣」,完成一个有力量的名字。



「我要伸手企及『白之女王』……顶点中的顶点。不只在失常的理论中,我还要把疯狂带进这个有条有理的现实。连龙卷风这种灾害都要加入我的派对。即使如此,你还是能紧咬不放吗!你说啊,恭介!」



喀喀!「白棘」以闪电般的气势从「帽客」手边射出。



她已经连妨碍的力气都没了。



被拋下的比安黛妲只能用目光追著它的前进方向。伴随著原初的破坏之歌,「帽客」获得的「花瓣」共二十一片。而且不是随机获得,而是从字首到字尾,连一个字都没弄错顺序正确打进spot,例外中的例外。



「规定级」一百尊,「神格级」五十尊。



无视于这种层层累积的条件,直接冀求那个被召物,为了召唤想要的「未踏级」而采取了可怕的方法论。



而在那些未踏级当中,还有更深更深的位置。



那个存在只有偶发性呼唤成功,尚未发现在实战中能有计画地呼唤出来的绝对性法则。



「未踏级」无音域,cost21。



由于低音、中音、高音全是同数,本来会呼唤出惩罚召唤者的「漆黑之颚」,是极为危险的布阵。



然而这才是真正答案,描绘出的鲜血真名只有一个。



「持握真实之剑纯真无垢的『白』之女王」。



一般认为「未踏级」潜藏于比神话诸神「神格级」更深邃的地方。



而在那「未踏级」当中,又有一个存在被称为顶点中的顶点。



一被呼唤出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胜负。



完全胜利的体现者。



还没能脱离「神格级」之域的比安黛妲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自己是紧闭双眼,还是意识早已不明。混乱的头脑就连这点都判断不来。



然后。



然后。



然后。



「……什,么……?」



在无限延长的体感时间中,她听见了那个困惑的声音。



然后穿著短版手术衣的比安黛妲过了很久才终于察觉,并不是一瞬间被拉长,而是实际上的时间还在流动。



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女王的凶猛威胁没有降临。



原本一片黑暗的视野慢慢打开,理应完美无缺地结束了作业的阿尔贝特·S·帝凡史密斯反而是表情最呆愣的一个,眼睛看向「紫电淑女」。



「我明明完成了……」



朝著令人无奈的蛮横现实。



像在对构不到的最强存在提出申诉,疯狂的「帽客」喊道:



「祢为什么不回应!『白之女王』!」



12



答案很简单。



『……你所说的「缝界召唤」,近似于将呼唤出的被召物留在现世,为脖子套上锁链的技法。这种方式只要一连接就能跳过一切步骤,即刻从异界召唤出被召物,恰如把钓钩钓上的鱼放回湖里一样。』



派遣前,身穿哥德萝莉和服的「人文主义」说过这番话。



『而在被你呼唤出来的时候,该被召物既无法出于自己的意愿离去,也不会在世界的另一头被其他召唤师呼唤过去。如此,你将能把被召物完全留在现世,据为己有……换言之,只要使用这种方式呼唤出理论中的「白之女王」,至少祂就无法选择断尾逃生;这也就是完全杀死女王的第一步。』



也就是说——



因此……



「……」



恭介听著连接古老留声机的轻便型无线电收发机接连不断飞来的报告,为工具机注入生命。他用自己的头脑一个个填补房间主人拚命写下、极其粗糙而满是漏洞的理论,动手做事。他为没人看过的恶魔工具赋予形体,逐渐释放,替纯洁无垢的世界染上色彩。



之所以刻意填补满是漏洞的理论,理由很单纯。



只靠恭介独有的理论反而程度太高,光用这里所有的材料组不出工具。所以他刻意配合房间主人的做法与水准。



整体来看,那个工具是比篮球还小的器材。



一个四方形的木架台座上放著一只正圆形的银盘,让人联想到无限扩展的水面。木架里面是复杂精致的齿轮集合体,构造宛如永远不停演奏的音乐盒。



没人会知道那是以绘本中的幻想——泉中精灵为依归。



没人能理解整件事的开端纯粹是因为少年想与只能被呼唤应战的被召物成为对等关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恭介心想。



对于这个问题,过去那些实力派这样说过:



『只要能杀害以恐惧与混乱同时支配现世与异界的女王,你的梦想也得以实现,就解放所有被迫低头臣服的被召物这点而论。』



恭介做个深呼吸。



他下定了决心。



恭介伸手握住四方形木框侧面的发条,然后转动它。



他为永动装置注入了无药可救的生命。



然后一切步骤都被跳过。



少年终于邂逅了纯白的闪光。



与古老留声机相连的无线电收发机不断播放出混乱复杂的报告。



『!怎么,会……击球并未失误,但「白之女王」没有出现。也就是说,女王终究是不可侵犯的存在……吗……?』



『十分钟经过,人工灵场解除了。』



『「帽客」与「柴郡猫」双双存活。这样仍要维持不干涉原则吗!要阻止只能趁现在下一颗激发手榴弹还未扔出前,请求指示!』



「恭介这边先独占了」。



所以不论「帽客」拥有多神乎其技的本领,都再也叫不出「白之女王」了,与他对峙的比安黛妲也不会受到威胁。



结果再完美不过。



但现在不是瘫坐在地,安心地叹气的时候。



出现了。



就在眼前。



少女滑顺的银发在头的左右扎成双马尾,她比恭介高出一个头以上,并且展现出超越「蛊惑」这种陈腐形容词领域的身体曲线。服装通体纯白,彷佛将新娘礼服进一步镂空并装饰得更华美,于重要部位添加白银装饰。



不是「什么」或「哪个」的问题。



少女就像从头顶到脚底全以洁白光芒凝聚而成。



从「规定级」、「神格级」到「未踏级」一个比一个高,而她又是「未踏级」之中位于最高顶点的存在。是唯一能恣意享有王座,最强中的最强存在。对于超越天命的被召物,祂赋予了「但是胜不过这个」的框架或限制。



「未踏级」无音域,cost21。



「持握真实之剑纯真无垢的『白』之女王」。



打乱现世与异界双方平衡,催生出无尽混乱与悲剧的灾祸核心。



「箱庭」这座摄影棚布景;十五兄弟姊妹计画这场闹剧;缝界召唤这种起爆剂;统率「政府组织」、「非法集团」、「自由势力」三大势力的「真正的实力派们」的集合……在这一切的前方,站著最大最强的猎物。



女王完杀。



城山恭介在这里的理由。



既没有防护圆,身旁也没有凭依体。手边既没有鲜血印记,也没有激发手榴弹。不对,就算做好万全的准备,也不能保证能度过这个难关。对,光是要度过这个难关都是未知数,更别说恭介要靠一己之力击败女王,难度更是往上跳三级。



理解到这点——



恭介全身冒汗。



对著变得只能尽力维持合理思考的恭介……



「——哥,……人……」



「那个」开口了。



用妖艳或蛊惑都不足以形容,纵然是纯洁无垢的婴儿或六根清净的老人,光看一眼也可能从心脏中央被揪出冲动,祂那美貌就是具有如此压倒性的诱惑力。



然而与这种外貌正好相反,「那个」露出了无忧无虑的笑靥到都快能用「嗯喵~~☆」这种拟声词形容的地步。简直就像初次造访游乐园的小孩子,三百六十度全被惊喜填满的神情。



「哥哥大人!」



嗯啾!伴随著奇怪的声响,城山恭介的视野消失了。



自己是被高出一个头以上的女性抱住,脸埋在乳沟里了。



即使聪明如他,也花了两秒以上才理解了状况。



时序不明的幸福记忆 一



游泳池。



「……」



穿著类似半筒裤的泳装,恭介望著那压倒性的景观好一会儿。



还是老话一句,「箱庭」的规模实在大得可以。以五十公尺级的游泳池为中心,还有投入这么个巨大设备仍不给人压迫感的高大天花板,以及宽敞的泳池边空间。明明一扇窗户都没有,室内却充满开放感,让人不禁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地下打造的空间。



最重要的室内游泳池既没有分隔出比赛用泳道,也不是娱乐设施会有的那种蜿蜒弯曲如赛车场的环状泳池。



圆的。



眼前有面直径长达五十公尺的圆形水镜,里面的水也沿著边缘形成和缓的人工水流。



(……总之就是效率化吧。)



恭介如此分析。



只要对池水做出永久性水流,再来就跟鲔鱼养殖场一样了。如同「不持续游泳就会死」的鲔鱼能在栅栏区隔的有限空间中不停游泳,受限空间中也设计了等同于几十公里长距离游泳的训练程序。



除此之外,环境卫生应该也是理由之一。事先设计出和缓的涡流,然后只需在泳池边缘准备滤网,就会自动收集、过滤掉水中的所有杂质。想像成气旋式吸尘器就明白了。



(不采用直线,而是沿著和缓曲线持续游泳,感觉也需要诀窍就是了。)



「你在发什么呆呢?」



背后有人叫住自己。



是比安黛妲。进更衣室时,她应该去女生那边了才对。



她穿著以粉红色为基调,与其说比基尼,不如说是把荷叶边连身泳装裁成两段而成的两件式泳装。



「该不会是怕水吧?那更得好好暖身才行,不然后悔都来不及唷。哼哼~~要不然姊姊来帮你如何?由我这个做姊姊的来!」



「哦,这样啊。」



「……为、为什么要用那种略带温暖的偷笑眼神看我,请你解释清楚……呃,不,还是算了,总觉得听了反而会更挫折……」



比安黛妲变得有点鬼鬼祟祟,把小巧的臀部贴在湿湿的泳池边,细腿左右张开。她身体似乎很柔软,每当双手指尖伸向脚趾,上半身就优美地弯曲。



「恭介。」



从背后过来的cosplay少女京美好像完全进入休闲氛围,穿著白色连身泳衣。就连这种时候似乎都不愿拿掉白色双马尾假发。



而夹在她腋下的是……什么东西?像是翘起的粉红色抱枕。表面绘有红鹤的脸,不过分类上来说或许属于迷你型香蕉船。



她的另一只手上有颗表面绘有刺猬图案的海滩球。



(记得好像是「红心女王」的球赛?刺猬当球,红鹤当球棍……)



没理会恭介的反应,还在做暖身运动的比安黛妲喊出了总评:



「好下流!我是说象徵!」



「吵死了,闷骚想太多小妹妹。翘起来的棒子跟鼓得饱满的球,你要哪一个——?」



不知道怎么回事,京美把海滩球按在比安黛妲的脸上,弄得她慌张挣扎。



「更衣室会不会用?衣物柜的锁死刑级难用对吧?」



「喔,对啊,不能只是转动钥匙,要一边压进去一边转,门锁才会开。」



「啧,你知道啊?本来还想说如果你哭著来求救,我就连手带脚地教你耶。啊,当然是在女生更衣室那边喽。」



「……」



「不要这种表情嘛~~!我们是『一家人』啊。况且以恭介这个年纪来说还不算做坏事吧,等你失去这种特权再来悲叹就太晚啦!这不重要啦,嘿呀——!」



京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缩小版香蕉船扔进巨大圆形泳池里,好像这才想起泳池有水流。她也不做暖身运动就直接跳进水里,去追自动越漂越远的红鹤船了。



望著她全身上下跃动的肌肤,恭介想著一件事。



他有个单纯的疑问:当十五兄弟姊妹计画继续发展,「家人」情谊越来越深厚之后,「那方面的问题」是不是也会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例如一起洗澡,或是睡在同一个被窝里。即使看著京美每天明显成长的身体曲线,恭介仍然不太能理解。



然后恭介目光转向两手放在膝盖上做伸展操的比安黛妲。



看著比安黛妲毫无凹凸起伏,甚至可说毫无进展的身材,少年说了:



「不过如果是比安黛妲,也许的确不会太在意。」



「你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超没礼貌的念头?」



做完暖身的比安黛妲也像要追上京美,往巨大圆形泳池走去。



恭介是觉得就算笨蛋也知道,但安全起见还是开了口:



「很危险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这个做姊姊的!我才应该牵著恭介的手教你踢水……嘟噗!」



比安黛妲踩空,跌落泳池,就这样消失了。



恭介差点忍不住用手扶额。



如果对高中生年纪的京美而言水淹到胸前……水深刚刚好的话,对恭介或比安黛妲而言应该会是整张脸沉入水里的危险水深。而且为了达成类似长距离游泳的效果,池子里还有绝对不容小觑的水流。由于泳池不像大海有明确的波浪,因此感觉上只要想像成「摔落脚构不到水底的急流」就会明白了。



换言之,一旦陷入恐慌状态就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恢复过来。



京美好像也注意到了,但刚才那个红鹤香蕉船带来了坏处。它会完全承受水流的力量,因此在没有划桨的状态下要靠近比安黛妲身边,似乎难上加难。



「唉,真是。」



恭介机械性地低语,然后也从泳池边跳进水里。



从抿紧的嘴唇缝渗进口中的少许池水并不是淡水,其中带有一点咸味。没有咸到会让舌头发麻,就跟运动饮料差不多。



(……「泪池」啊。)



这也是路易斯·卡罗的象徵记号之一。



人类的细胞液不同于淡水或海水。大概是只需在池水中添加生理食盐水,就能让人有效率地进行水中训练而不会疲惫吧。



不同于实际上的河川,游泳池没有凹凸起伏的河底或岩块等等造成水流复杂交错,水流随时保持平均,因此要顺流游去并不难。恭介迅速接近不停挣扎的比安黛妲,双臂从背后绕到前面,以踩水的方式想将她拉上水面。



不料,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比安黛妲偏偏选在这时候发挥不必要的优异敏捷性,冷不防地转过身来。然后她死命从正面抱住了恭介,可以说已经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把她尚未成熟的身体用力往恭介身上贴,不只双臂,连双脚都缠了上来。



换个说法,就像抱住圆木不放的姿势,但恭介的动作也可能被束缚住。这可说是救难者遭受间接伤害的典型模式。



(现在被束缚住的只有双臂与腰部,脚还能动算是值得庆幸。)



虽然状况很蠢,但事实上的确濒临死亡边缘。



然而,恭介机械性地掌握现况后,只用双脚动作维持姿势,把两人的脸突出水面。



「噗哈!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比安黛妲。」



「呜呜呜呜唔唔唔唔——!」



「比安黛妲,不用担心。我不会放手,先从两腿松开看看。」



没有回答。



她反而用更大的力气,加重力道困住恭介整个身体。



看来即使理性沟通分析状况,在这状况下比安黛妲也听不进去。若是双手能用,恭介会试著摸摸她的头,可惜被她紧紧夹住了。



恭介在水中的心跳声与比安黛妲重叠,暂且踩水漂浮了一会儿后,总算与香蕉船京美会合了。不是她靠近过来,正确来说是她停留在泳池边的附近,恭介他们漂到了她身边。



「唉呀~~抱歉抱歉。我一时慌了,来不及应对,真该判死刑。对嘛,只要把小船扔一边,正常走过来就行了啊。」



「目前暂时没怎样。」



「那太好了,不过就我听说的,比安黛妲『即使落水也能维持十五分钟的呼吸』,所以我本来觉得没那么严重。」



冷不防冒出一句超越人类极限的话来。



也就是说,她无论是拳击的十五分钟连续打接近战猛攻,还是十五分钟连续跑短跑级最后冲刺,都只是小儿科。在无氧运动的领域,可说没人能比她更出风头。



然而,京美在意的似乎不是这点。



她还是一样紧抓著香蕉船说:



「话说回来,恭介,你怎么会这么稀奇的游泳姿势?」



「?」



「『你这不是军队式的泳姿吗』?只靠双脚保持浮力,双手高举装备以免渡河时弄湿。」



恭介不能随便回答。



就说是跟「大人们」学的是很简单,但如果京美跑去跟所有人问话,发现没有人会这种泳姿,怕会从这里产生致命裂痕。



女王完杀。



京美可能会看到大吹大擂的「箱庭」掀开一层表皮后,藏在背后的秘密。



「先别说这个了,拜托想想办法拉开比安黛妲,我的体力不是无限的。」



「对喔,说的也是,带她到我的船上来吧。好啦,比安黛妲,脚碰不到地的话,就到我这边来吧~~」



不管京美怎么说,或是抓比安黛妲的肩膀,她就是完全不动。



也许是以为别人要抢走她唯一的安全地带?



不对,与其说她是这么想的,不如说是身体不听使唤。



比安黛妲把下巴放在恭介的肩上,从正面紧贴著他,唇间漏出像在耳边呢喃的内心纠葛,被恭介听到了。



「(……呜呜呜太不端庄了竟然用两腿夹住男生的身体抱著不放太离谱了可是好可怕脚碰不到地好可怕好难为情可是放不开呜唔唔唔唔——!)」



看来她还没完全到达能一起洗澡的人工「家庭」情谊之类的阶段。



不过这样反而比较自然,让恭介松了口气。



「真夸张,好像黏在岩石地上的贝壳。」



京美坐在红鹤香蕉船上,又是佩服又是傻眼地低喃。



「乖喔乖喔~~」她摸摸比安黛妲的头,但没造成多大变化,比安黛妲还在继续恐慌当中。



「那没办法了。既然如此,就依赖死刑级的魔法咒语吧。」



「?」



就连恭介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京美面露坏心眼的笑容,呢喃著说:



「好啦,比安黛妲,我明白你找到正当理由很高兴,但是这么露骨地把平平~~的胸部贴在人家身上抱著不放,心跳加快的声音会被恭介听见喔~~」



轰!黏在身上的比安黛妲体温露骨地升高,连恭介都感觉到了。



或许在比安黛妲的心中有另一种感情高过恐惧了,她急忙用双手去推少年的胸膛,硬是拉开两人距离并说:



「我、我才没有!你误会了!还有我哪有平平……哇啵!」



「「啊啊——……」」



或许可说理所当然。



恭介与京美望著忽然失去支撑而再度沉到池底的比安黛妲,同时叹气。



顺著水流,两人一起重新开始救难活动。



Facts



◆「箱庭」有着称为关系反映图的「家人情谊指标」。当十五人的折线重叠为一时,即表示计画成功。



◆比安黛妲为了保护被人挑衅的恭介,挺身迎战排行第一的「帽客」。



◆「箱庭」的研究途中有了金主或赞助,使内容开始大幅变质。



◆信乐真沙美早就知道「箱庭」会失败,但她认为必须步上一定的轨道,否则孩子们只会分散到世界各地遭遇不同的悲剧。她将自己定位为嵌入系统的人性。



◆「亵渎灵感」饱浦大咲有着重度的电脑恐惧症,企图在网路或电子邮件淹没世界前,将主要依存于信仰或神秘学的人类提升到更高境界。然而他架构的召唤方式满是漏洞,无法正式运用。



◆恭介为了从阿尔贝特手中夺走「白之女王」以解救比安黛妲,实行了缝界召唤。



◆然后他确立了将「白之女王」以完整确实的形态呼唤到现世,加以缝定的方法。



◆呼唤出来的「白之女王」第一次与恭介见面,就忽然称他为「哥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