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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十字与漩涡(2 / 2)




「嗯。」



桦苗直率地点头。



梵小羊灵巧地在桦苗肩上滑了一跤。



「就是你叫我,我才来的啊!我不太方便直接到这边来,所以用这个可爱的梵小姐娃娃代替我,送到你这边来啦~」



「什么嘛,原来可以叫你过来喔?」



一面说话一面动来动去的梵小羊底下的肩膀稍稍放松。



见到他不怎么紧张的样子,梵小羊遗憾地摇摇头说:



「唔,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反应很薄弱耶。我这边啊,可是因为上百年的封禁被你的觉醒解开,终于能够堂堂影响外面的世界而高兴得不得了呢……你看!」



梵小羊张大嘴巴展开双手,做出多半是表示自由的姿势。



「我还做出了绝对能缓和气氛的二十一世纪超级法宝『小羊娃娃』啰?看到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用笑容和欢呼声援我的义务喔!」



桦苗的反应却完全相反。



「哪来那种乱七八糟的规矩啊。再说,现在闹成这样,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投向梵小羊的微暖视线,转向了周围尚未平息的恐慌。



盲目奔逃的学生和仿徨游荡的妖怪群所造成的骚动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狂乱。也许是错觉……并不是,妖怪的数量明显增加了很多。



这时,眉心紧蹙的里久插入他们的对话。



「直会,那边,也有吗?」



「嗯,你真的看不到啊?」



桦苗如此回答后──



「不只是看不到,还听不到我的声音喔。不只是造型可爱,还具备了完全的隐匿性!从里到外都和那些粗糙的『库伦布』完全不一样!」



这次换梵小羊插话了。



从她的说明,桦苗发现了新事物。



「难道说,那个库什么的就是那些东西?」



不用说,他视线所指的当然是走廊上四处蠢动的破布妖怪。



「对,库伦布,能说是歪曲命运的碎片吧。它们说话和动作都很笨拙,是因为本体还没成熟就分开了的缘故。看来『海因之手』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不太熟练的样子。」



「喔……」



有听没有懂的桦苗姑且虚应一声,接著丢出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梵小姐,你不能用你的力量消灭这些库什么的吗?」



「嗯。」



「这样啊……呃,什么!」



忍不住凑过去的鼻尖,被软绵绵的布手直直一指。



「要做这件事的人,是你。」



「咦,我可以吗?」



不只是指,还顶在他鼻尖上。



「很简单啦。应该说,你好歹也是拥有『半开之眼』力量的人,办不到就伤脑筋了。」



「那实际上要怎么做?」



其实,桦苗除了能看见破布妖怪……库伦布以外,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力量。



「你已经看过啦。就是我在那个星球上用的刻印,你只要回想那个就好。」



「刻印……喔,那个叉叉──」



回想的瞬间。



铿!



那巴掌大的图形便闪现在眼前空中,吓得桦苗向后退开。



「哇!」



当心念遭惊愕打断,叉叉图案也当场消失。



梵小羊得意洋洋地直盯他那张脸说:



「是吧?那个十字印啊,象徵著焦点稳定的秩序;是我们『半开之眼』所掌控的力量,只有它能够驱逐象徵混沌、扰乱人心的游涡纹。」



「吓、吓我一跳……刚才那个,是从哪冒出来的啊?」



梵小羊说得天花乱坠,桦苗却只是普普通通地如此回答,并看看自己的手和一旁的朋友。



「怎么了?」



里久的反应和刚才无异。会在见到桦苗的视线才这么问,表示他什么都看不见。



「没事,嗯。」



桦苗随口敷衍过去,转而注视在几步远处背对著他的库伦布。



「嗯……所以说……」



就观察至今的感觉而言,它们不会突然改变方向,应该吧。



「这样子,可以解决它们,吗……?」



「你要做什么啊?」



「安静安静……我先……」



桦苗小声阻止讶异的梵小羊,蹑手蹑脚地接近那库伦布背后,心想著叉叉刻印用指尖碰它。



剎那间──



铿!



巴掌大的刻印再度登场,这次出现在库伦布背上,将它打翻过去。



它背上彷佛被看不见的子弹以刻印为中心轰出了一个洞,黄铜色的齿轮和轮轴等零件从裂开的破布下散落一地,随即锈朽而逝;身体开了大洞的库伦布趴在地上,手脚依然动来动去。



「喔喔!」



初试身手就这么见效,令桦苗乐得叫了一声,但随即就被梵小羊泼了冷水。



「喔什么喔。不过是库伦布,没有一下就把它轰得稀巴烂怎么行啊?要想得更清楚,拿出魄力把它们杀得片甲不留!」



「你说得还真简单。」



总之为了收拾残局,桦苗依然战战兢兢地对脚下挣扎的库伦布──贴上手掌,集中心念。



铿!



刻印第三度闪现。这次依梵小羊的要求确实打下十字印,将其全身打散、消灭。



「呼。既然它们不会打过来,是比较有时间试招啦,可是──」



「──如果会打过来感觉比较好的话,现在就有啰?」



「咦?」



桦苗带著问号扫动的视野中,库伦布一齐将脸上闪动的「半闭之眼」转向了他;但没有特别被激怒的样子,只是漫步走来。



〈没有。〉



这么说,且最接近桦苗的一具库伦布──



铿!



被伴随锐利拳击的第四次刻印击中面部,整个头飞出去撞上了墙,并连同四散的零件一起消失无踪。



「啊~吓我一跳。」



「可是你反应还是挺快的嘛。」



梵小羊对松了口气的桦苗稍稍感叹地说。



强力拳击的余韵,使脚下那崩散的躯体也逐渐消灭。



低头看著它消失后,桦苗再注视自己一点也不痛的拳,点点头说:



「这样啊。」



再以如此自信的语气告诉朋友:



「桧原,我好像可以打倒那些妖怪,你先稍微蹲低一点。」



「知道了。来,老师。」



「咦?」



确定爽快听从的里久让老师也蹲下后,桦苗大致扫视左右两侧。



库伦布察觉了明确敌人的存在,甚至离开教室聚到走廊上,与逃窜的学生碰碰撞撞地逼近。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桦苗无惧于那念念有词的诡异阵容,好整以待。他动作敏捷顺畅地躲过一只只伸来的手,以伴随十字印的拳──



「嘿──呀!」



殴打。



「哈!」



殴打。



「啊!」



再殴打。



「呀呀呀呀!」



再殴打。



捱了拳击与刻印的库伦布,就这么被桦苗轰掉头、打穿肚子、上半身从肩膀整个扫平、从头顶裂成左右两半。虽说拥有相反的力量,但它们真的非常脆弱。



「很~好很好,做得不错嘛。」



不知梵小羊里头有什么构造,还灵活地抱起胸点点头。



「看来你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接下来要进入应用篇啰?」



「才五分钟不到耶?好吧,没差。」



能够实际运用力量,让桦苗的态度变得配合许多。梵小羊对这样的他再次深深点头,说道:



「不管是头上还是胸口都可以,只要想像『半开之眼』浮现在身上并使用咒力,力量就会泉涌而出,效果也会增强好几倍喔。赶快趁这段时间尽量用习惯吧。」



「这段时间?」



即使反问,桦苗还是照她所说,在心中描绘在那星球见到的纹章。也就是与库伦布头上的纹章外型相同,印象却明显相异的──「半开之眼」。



轰。彷佛点了火似的,那图案显现在桦苗心脏正上方,发出光芒。



「啊,真的有力量涌上来的感觉耶。」



「怀疑啊?」



梵小羊像是瞪了过来。



「对不起啦。」



桦苗笑著道歉,接著仔细观察不知不觉聚成可观数量、从左右推挤而来的库伦布。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一确定自己所在位置与它们的距离,就任由力量泉涌的感觉──



(好像可以这样耶。)



如双枪侠般平展双手,将食指指向左右两侧。



「嘿!」



铿铿!



十字印仅只相隔暗想刻印的时间,没透过拳的直接接触就击穿两侧远处各一具库伦布。刻印的破坏力与之前完全不同层级,从小小的一点扩散出遍布全身的龟裂,使它们几乎在一瞬间就粉碎、消灭。



「喔喔,自己发现怎么射出去啊,不错嘛。」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使库伦布们前仆后继地加速攻来。



桦苗左右看了看,问:



「梵小姐。」



「什么事?」



「那些库什么的,会和我们一样用远距离的武器吗?」



「库、伦、布!这个嘛……看起来结构很简单,应该不会吧。」



桦苗一接到梵小羊的答覆就朝其中一侧冲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里久已经惯于他的唐突行动,尽管讶异,却也在这非比寻常的气氛中不慌不乱,紧紧按住抖个不停的逢的头。



「老师,不要乱动喔。」



「咿咿……」



桦苗留下两人后,立刻踏上并非肉眼所能见的既之道。会选择这一侧,是因为距离他们──里久和逢比较近的缘故。先压制近处攻势再击溃另一方,便是桦苗判断的活路。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



桦苗狠狠打烂逼至面前的一具库伦布,作为第一手攻击。



「喝啊!」



铿!



大大的十字印浮现在打击点上,盖过遭殴击的库伦布体廓;龟裂扩散至周围空间,网一般地逮中了挤上来的其余几具,使它们当场接连粉碎。



桦苗没多理会面前七零八落地散了满地的零件,迅速掉头。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张开双手指头,指向另一侧尚未抵达里久他们的那一群。



「咻!」



铿铿铿铿!



在多重连奏的打击声中,十个十字印霰弹似的轰穿了整群库伦布。威力增强的刻印,几乎一击就使它们全部炸散,幸免的也手脚断折而倒下。



〈没有。〉〈没有。〉



「再来是……」



两侧剩余的几具库伦布也一下子就被桦苗收拾乾净,整段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



就近目睹这一切的里久和逢,以及躲进教室里的学生们,也感到怪异现象似乎已经驱除,不是放心瘫坐下来就是怯怯地探出头来。



而这成功「消灭妖怪」的少年──



「这样子就行了吗?」



依然持续著旁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与看不见的某个人物说话。那人物……唯一胜利能和桦苗共享胜利喜悦的梵小羊,也拍动软绵绵的双手说:



「厉害厉害。原来你不单纯只是个做事很突然的怪人呀?」



「谢谢喔。」



这称赞尽管非常微妙,桦苗也认为「既然看法改变了就好」而妥协。



接著从过度保护的哥哥角度,说出他自己的正题。



「不管这个了,我可以去摩芙那边了吧。」



结果──



「不行,你根本什么都没处理好喔?」



梵小羊像是非常意外地两手一摊。



「咦?」



「咦什么咦呀,真是的。拜托你,把人家的话听仔细好不好?」



大感头痛的梵,径自将该解决的正题推到桦苗前。



「我不是说过,库伦布是歪曲命运的碎片吗?你真正的工作,是找出毁灭的元凶、命运的核心……被『半闭之眼』寄宿的人啊!」



「对喔,好像有说过这件事……嗯?」



傻愣愣地回答的桦苗,表情忽然僵硬起来。



「怎么了?」



「嗯,没什么。那么,我要怎么找那个元凶?」



闪躲梵的问题之余,桦苗心想:



(那些库什么的,好像在找东西的样子。)



「你要利用『半开之眼』,顺库伦布过来的路找回去。这是应用能力,可能比较难──」



「路是说这个吗?」



急切的情绪,使桦苗插话问道。



「咦?」



在错愕得张大嘴巴的梵小羊身旁,桦苗已经看见了那条路。



以超乎视觉的感觉,明确地看见库伦布踏出的命运的足迹。



梵说不容易──虽然经过胸口闪亮的「半开之眼」纹章的大幅强化──却被他信手拈来,轻松看出那道路的能力,让桦苗感到,那与他平时用的某种能力是同一种东西。但现在更令人在意的是──



(它们一直在说「在哪里」、「没有」。)



繁杂散布的足迹,有如搓丝般逐渐集中,使人意识到必须说是来源的地点。从方向和距离大致算来──



「果然是,旧校舍吗。」



感觉,使心里发现的答案更为确实。



假如库伦布是元凶散落的碎片,或许也会带有主体的零碎思想。也就是说,「在哪里」地到处寻觅并声声悲叹著「没有」的「那个人」,就在旧校舍。



看样子,整件事的大致轮廓已经清晰可见了。



梵回过神,以一时整理不来的话,对遗憾地发现事实的桦苗问:



「喂,那个、你……为什么?」



答出的,是她从未听说的,奇妙名称。



「──『既之道』──」



「既什么?」



「可以帮助我突破危险的路线……名称和做法,都是某个人教我的。现在,应该不太适合聊这个,要赶快才行。」



「这个嘛,也对啦……嗯~所以说,你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被选中的嘛。」



桦苗搁下反过来开始喃喃解说的神秘人物──



「老师?」



「啥?」



到满面茫然的逢身边,为起先被她叫到走廊上的那件事做出答覆。



「我去找一下学姊。」



「直会。」



并对起身打算跟上的里久──



「不能丢下老师一个人啦。」



留下这句话,就循库伦布的足迹奔去。



跑得心急脚重,更抱著对真相的恐惧。



而他这方面的直觉,仍旧是相当准确。



路上遭遇的库伦布,桦苗全都不当一回事地一脚踢开,只管向前跑。为了尽快解决问题,他对于运用自己的力量,已没有任何犹豫。



目的地和昨天一样,是旧校舍。



梵小羊似乎是认为桦苗目前不需要建言,从肩上消失了。对了,她好像说过「到这边来不太方便」之类的。



这对桦苗而言是件好事。让人近距离盯著看现在这张为不祥预感而焦急的脸,感觉不太好。桦苗就这么抱著希望能早点摆脱的坏预感,奔过联络走廊。



平时第二节课的爽朗朝阳如今不知在刺眼什么,使人更为烦躁。在眼前事实的催化下,坏预感愈来愈浓。



「走开。」



那事实,便是库伦布的数量。在他们教室前遇到的完全不能比,这里简直是满坑满谷,甚至将整条老旧的联络走廊压得轧轧作响。



「走开!」



桦苗毫不拿捏或节制地发挥胸口闪耀的「半开之眼」的力量,以十字印冲开库伦布的浪潮不断前进。



「走开──!」



一次又一次地惊险甩开抓向他的手后,桦苗终于抵达昨天检查的旧校舍;接著气喘吁吁地踢开四周丛集徘徊的库伦布往三楼冲,一鼓作气地从楼梯间奔向后侧走廊──却在这里停了下来。



「!」



这层楼看不见任何一具库伦布。这里彷佛是圣域或禁地,充满禁止进入的气息,安静无声。



剎那间,桦苗有种回到昨天的错觉,愣在原地。心中的坏预感已不只是浓,还能感到它正不断地融入现实。



不久,那一刻终于到来。



以细小脚步声的形式。



慢慢地,愈来愈近。



桦苗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等待。由于他早已正确地察知现在这状况意味著些什么,怎么也无法主动揭晓真相:心中还有个角落,希望不是这么一回事。



然而,他的预感,还是成真了。



「……!」



从眼前走廊拐弯处现身的,就是山边手梓。



失焦的恍惚眼眸,在半空中游移不定;但脚步却不摇晃也不迟疑,一步一步著实踏稳双脚,向这里逼近。



那不是平常的她。



从氛围感觉得到?



不是那样的问题。



她的后半身拖拉著一整团异常大量的零件,有如膨胀起来的影子,形成极为怪异的景象。



桦苗一眼就能看出,那些看起来并没有拖慢她脚步的零件,和库伦布是一样的东西;而这样的认知,更使他无法不问:



「学姊……那是……?」



那未经思考的疑问,使手梓终于将仿徨的视线转了过来。她依然两眼无神,彷佛不见底的泥淖般淤塞;小小的嘴,抖落著颤动的声音。



〈没有。〉



那无疑是她的声音,但音调却和库伦布一样。



她的嘴,仍继续对大受震撼的桦苗吐出并非答案的字词。



〈骗人的,假的。〉



超乎悲叹的绝望之声,就这么从空壳般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滚落。



〈我的愿望,不会实现。〉



桦苗注意到。



拖在她背后的零件,体积正不断增加。



所有零件的表面,都彷佛随时会爆炸般鼓胀。



还有早该察觉的──在她胸口闪动的「半闭之眼」。



「唔!」



桦苗寄上一丝希望,并相信自己是为了这一刻才获得这个力量,朝她的「半闭之眼」伸出手臂,放出行使「半开之眼」之力的十字印。



但是──



「?」



那个「铿」的打击声没有出现。



十字印,甚至没有触及手梓。



在她前方不远,停了下来。



不。



是遭到阻挡。



止于突然出现在手梓身前,具有漩涡形象的力量。



两样力量互相打消,光芒随即淡去、消散。



「可恶!」



即使感到有些吃力,桦苗还是接连从指尖放出了数十发十字印。



但它们也尽数遭到忽然出现的力量阻挡而消散。



「学姊──?」



桦苗以为那是手梓所为而想喊住她,声音却在中途停下。



因为走廊深处,还有一个人。



身披斗篷、手持长杖的某个人。



兜帽盖过双眼,像是少女;明明看得见约略半张脸,却认不出她的长相。桦苗不觉得奇怪,不等任何人解释,就认为原因是出自她兜帽正面闪动的纹章、与自己相反的力量。



也就是「半闭之眼」。



桦苗单刀直入(但印象模糊)地向少女质问:



「你就是那个『什么之手』吗?」



「……」



少女没有回答。



只是,稍微点头。



「把学姊还来。」



对于桦苗接下来的要求,她则是摇摇头说:



「已经太迟了。」



声音和她的模样一样,即使听得见,却分不出是怎样的声音。称为「海因之手」的少女,就这么以那奇异的声音,冷酷地宣告:



「死像已经觉醒了。」



接著,将手上长杖倾向一旁的零件堆。



桦苗不禁大喊:



「住──」



同时感觉、明白到。



那小小的一戳,将会刺破有如爆炸边缘的气球的山边手梓;而那与梵所说的世界毁灭,有直接关连。



(对了。)



桦苗急忙喊出紧张的脑袋所遗落的名字。



「梵小姐!」



但为时已晚。



长杖一接触手梓身后涌出的零件──



〈全部,都给我毁灭吧。〉



在她胸口闪现的「半闭之眼」便缓缓闭上,并在化为一直线的瞬间涡漩起来。



零件堆也发出引擎运转的虫隆巨响,迸然炸裂。



「什么事~……哇!」



随呼唤悠哉现身的梵小羊大叫时,早已来不及了。



四处飞散的无数零件在两人眼前重重涡漩,将手梓掩藏在其中。猛烈的金属风暴,将联络走廊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由内搅碎且不断扩张,一层层地刨削接连走廊的旧校舍和一边的浅崖。



「学姊!」



勉强还能叫喊的桦苗,连同各式各样的碎片被轰上了高空。



肩上的梵小羊没好气地噘嘴抱怨。



「你有没有搞错,怎么在这时候把我叫出来啊!」



「别管这个了啦,梵小姐。」



桦苗感到暴风造成的滞空即将结束而心急如焚,梵却只是自顾自地说:



「再说你这个人啊,做事都没有什么前兆或脉络可循,真的是让人很──」



「要掉下去了啦!」



「嗯?喔,话说我好像没教过你攻击以外的用法嘛。」



话还没说完,桦苗就摔了一大截距离。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往下打十字印,『让自己停下来』。」



「──啊啊,吼哟!」



桦苗不知对谁抱怨地吼了一声,紧接著照梵的指示向下放出十字印;刻印随即击穿看来有点距离、约莫数十公尺远的地面。



但不见效果。



「不对不对。」



「呃,拜托!」



坠落依然持续。



「印要打在身体前面,大概就跟你第一次被刻印打上天那次差不多吧?」



「啊──!」



桦苗半自弃地大叫,在坠地前一刻向空中打出新的刻印。



霎时间──



「!」



他的身体,就连惯性的余韵也不剩地,停止了。



彷佛刚那段坠落全是幻觉的结果,让桦苗感觉很不真实;只能保持坠地前的横卧姿势,隔著十字印注视近在眼前的地面。



接著,尝试消除十字印。



从几公分的高度再次坠落。



几乎不会痛地,趴到了地上。



姿势就像只被汽车压扁的青蛙。



肩上同样摔在地上的梵小羊不太耐烦地问:



「……这样你知道怎么用了吗?」



「嗯,大概知道了。」



率直地回答后,尚未从坠落等冲击中平复的直会桦苗,瘫在地上趴了一会儿。



「──学姊?」



不久又突然回神,迅速起身。



接著,凝视前方。



山边手梓变化到最后的模样。



半毁的旧校舍边,那东西缓缓站了起来,胸口还带著闪烁回旋的漩涡纹。分不清是机械运作还是金属受重量压迫所发出的尖锐声响,遍及四周。



那是个以破布为皮肤、以机械为骨架的巨大人形物体。



远远高过三层楼校舍的头上,有个看似口部的洞,且不停吸收著不知从何而来的各种零件。原本看来不过是细瘦骨架包上坑巴皮囊的巨躯,吸收了那些零件后……以齿轮与弹簧为肌肉、以擒纵轮与棘爪为神经、以螺丝与轮轴为血管,逐渐增加体积与密度。



桦苗看得目瞪口呆,仰望那骇人的物体问:



「那是、什么……」



「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朋友海因』所创造的『死像』。它聚合了种种歪曲的命运,是一切连锁的起点,也是将世界导向毁灭的怪兽。」



在桦苗肩上说明的梵小羊,语气似乎有些严肃。



过去打倒的小喽啰根本望尘莫及,死像是那么地巨大、骇人。梵小羊的用句尽管夸张至极,但见到如此可怕的东西高耸在眼前,也不得不相信。



不到数十秒就变得分量十足的巨躯稍一动身,就将林立在校舍旁的阔叶路树扯开、从根抝断。听了就觉得痛的声音,更在其威胁感上增添现实的危机感。



桦苗皱起眉,仔细注视。



「嗯?」



巨躯的脚得到足以支撑步行的强度后,开始缓慢移动。会需要一点时间才看出它在移动,是因为过于庞大,只凭视觉难以察觉其位置变化的缘故。



「它在……动吗?我要怎么阻止那么大的──!」



说到一半,桦苗忽然发现某件事而脸色发白。



「马路边的校舍就在那个方向上啊!那边是有人用的耶!」



扫倒无数树木前进的巨型重物一步步地调整重心,愈走愈快。再这么下去,它一转眼就会跑出校外。



桦苗急忙追上去时,肩上的梵小羊说:



「虽然……这完全不是能让人放心的状况,可是死像对命运的干涉力比库伦布强多了,大概不会闹大。」



「大概?再说,这又不是会不会闹大的问题!」



在桦苗对一点也不可靠的保证抗议时,大步前行的死像已经跨越树林,抵达位在学校外缘的校舍。由压倒性体积与重量构成的巨躯,从校舍顶上露出头来逐渐逼近。不知是出于该称之不幸中的大幸的偶然,还是它体内核心的手梓意识使然,死像的路线没有经过校舍,而是穿过了校舍间的宽广铺石步道。



梵小羊说得没错,那巨大重量造成的地鸣、踏碎的铺石及铁栏杆、停在门内的车辆的哀号,奇妙地──或者说不自然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旁人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出的那场妖怪风波,仍在校园内留下不小震撼,但现在却没人关心窗外发生的更大的新问题,更别说是指著它问那是什么东西。



学院之外,也是同样状况。不如说,毫无反应的状态,更是强烈突显了这光景的怪异。在缓坡大道上来来去去的人车,都无视于开始在路中央行走的巨大怪物……不仅如此,他们还事先经过排练似的知道要避开它,彷佛是场荒诞异常的日常景象。



死像就这么确切地挤开人车,又不为人知地步步前进。



背后漩涡纹不断旋转的「海因之手」,远远地在死像上空引导它──前往终末之地。



桦苗在后头气喘吁吁地追,并转头问:



「梵小姐,这个力量,可以让我跑更快,或是飞起来吗?」



「可以呀。」



梵小羊回答得快到差点让桦苗摔了一跤。



「你不会早说喔!」



「哎哟,因为我不敢把这种能力随随便便告诉你这样的人啊。」



「现在不是……计较那种事……的时候吧……」



桦苗突然浑身没劲,快跑变成了无力的牛步。



「是没错啦。」梵小羊叉起手点点头说:



「方法跟之前停止坠落相反。只要在你现在的位置,用它『不要让你继续站在那里』就好了。和停止坠落的那个合起来用,就能在空中──」



铿!



没等人说完,十字印已经打穿了桦苗脚下。



「我就知道──!」



桦苗就这么拖著大叫的梵小羊,一飞冲天。



为了拯救困在巨躯内的少女──山边手梓。



画出粗暴得无法以「飞舞」形容的直线轨迹。



他凝视著前方,能帮他将常识、逻辑、算计等可能会令人犹豫的想法全都抛诸脑后的咒语──也彷佛找到绝佳时机般冲出了口。



「欸!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