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驹込站(2 / 2)




「你把胸针藏在手上,而且安全别针还打开着。」



放大的画面上伸出的右手手指间隐约可见金色金属,以单格慢速播放就能看到安全别针是打开的。院长的嘴角跟脸颊抽动,皱纹变得更深了。



「你就是在这种状况下握住金太郎的手,安全别针当然会刺到他的手掌,所以他才会反射性地把手甩开。」



柴木院长绝望地垂下头,紧握的双拳和两腿止不住颤抖。只见他呼吸急促,肩头一上一下频频震动。



「知道真相的只有一个人,你受到他的威胁,多半是要求封口费吧,所以你就把他杀了,对吧?」



雾村老大追加攻击。诗穗跟米奇米奇彼此对看了一眼,他们还没想到那么多。拍摄这段影片的是仓内猛。对啊!他也发现了胸针跟作案手法,所以用这个来恐吓柴木院长。



「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院长睁大了眼,似乎感到很意外。



「电车色狼嫁祸案那天,你在围观群众里,而且手上也拿着游戏机吧。我看到恭兵下车之后你在车上玩游戏机。」



不愧是雾村老大,具有过人的观察力。虽说视线范围内发生的事他都能过目不忘,但没在第一时间看出影片上的胸针,会发生这样的失误实在不像他。话说回来,他也是凡人,不是百分之百完美。



但仔细想想,当时院长在场吗?诗穗实在没办法记得所有围观群众的长相,她印象中的院长只有在他跟儿子恭兵道别的惠比寿站之前。之后因为注意力都转移到色狼嫁祸案上,压根没注意到院长。原来他之后也在同一节车厢中,到大塚站下车,混进围观群众里。



院长在一阵沉默之后,似乎做好心理准备缓缓开口。



「事情发生在色狼嫁祸案案发之前。我本来就很喜欢扑克牌游戏,所以随身携带游戏机,在等电车之类的空档玩。只要收讯范围内也有其他人在玩,就可以彼此联络对战。当时电车上有几个人带着游戏机,我先传了『要不要玩扑克牌游戏』的讯息,只要在收讯范围内的玩家都能收到。」



掌上型游戏机不需要像手机一样透过电信业者,而是由一样拿着机山口的人彼此直接交换讯息,这样不会产生时间差,但缺点是收讯范围只有十几公尺。



「结果只收到一则回复。因为是寄给我的,只有我的游戏机会收到。本来以为是接受对战邀请,没想到并不是。」



「是恐吓信吧?」



面对雾村老大的猜测,院长一脸苦闷点着头。



「那则讯息里写了使用胸针的杀人手法,还说已经掌握了证据,要我准备好三千万,近期会跟我联络。我连忙张望四周,但光那个车厢里拿着游戏机的差不多就有十个人,隔壁车厢应该也在收讯范围内,实在没办法当场确定是谁传来的。不过我有线索。」



「线索?」



「对,因为讯息里还夹带了一张男人的大头照。」



Portable Station 3D的讯息功能除了纯文字之外,也能夹带图片档案。



「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不认识,但没多久我就在车厢里看到照片上的人。我在一旁观察他,心想他可能是恐吓我的人。结果,有几名男女盯着游戏机画面走到他身边,然后一起把游戏机收起来,放进包包里,就像事先约好一样,让我觉得很奇怪。接着其中一个年轻女生就拉起那个人的手大声嚷嚷说他是色狼。但我一直观察这个人,他根本没碰到那个女生。我心想,这人被陷害了。之前在杂志上看过类似的报导,他们是嫁祸集团。我直觉受害的女生跟三个目击者是一伙的。」



院长在当天混进围观群众中,似乎也做出跟雾村相同的推理。



也就是说,传到院长游戏机上的那张照片就是若林。他是资讯创投公司的社长,那场逮色狼的戏码就是为了陷害他设下的局。根据雾村老大的推理,很可能有人希望若林失势,所以雇用了嫁祸集团陷害他。



「那四个人用游戏机的简讯功能联络,我猜他们应该没见过面。杂志的报导中也提到这些嫁祸集团的招数,成员都找彼此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么一来也不会引起警方怀疑,而他们应该也会互相交换目标的照片加以确认。那时我发现,这张大头照很可能是一不小心误转给我的。也就是说,传送恐吓讯息的是四个人其中之一,因为嫁祸集团的任务搭上山手线,然后碰巧看到我,于是连忙传了一封恐吓讯息给我。这款游戏机上市不久,所以对方还用不习惯,一不小心误把嫁祸目标的照片夹带进恐吓讯息里传给我,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犯了这个错。」



「所以你把恐吓你的藏镜人锁定在扮演被害人跟目击者的那四个人吗?」



院长点点头,「是的。」



「很容易就能弄到这四个人的姓名跟住址。他们跟员警口头报告的时候,我假装看热闹靠了过去,牢牢记住了他们的姓名跟住址。隔天诊所里又收到另一封恐吓信,看来恐吓我的人在那场风波之后跟踪我,查出我的身分了。」



「反过来说,你没办法确定恐吓你的是哪一个人,所以想到干脆趁早把四个人全杀掉。」



诗穗觉得背后突然有一阵隐隐的凉意。理论上是这样,但这样的杀机也太随便了吧。想到在日常生活中有人能落实这种行为,真是太恐怖了。



「万一真相被揭露我就完了。不只是我,连妻子、儿子的将来都要断送。我真的很脆弱,害怕得不得了,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杀了自己的心,只能让自己变成杀人魔,舍弃医师白袍底下的人性。」



院长那双混浊的眼睛就像一摊泥淖,没有一丝光明跟温暖。



「你杀了第一个、第二个人之后,到第三个人就发现他是恐吓你的人,所以才没对第四个人,也就是松宫叶子下手,对吧?」



先前曙哥说看到一名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机车男盯着松宫的住处,那名男子就是院长吧。他在执行计划之前已经查到了四个人的住址,不过当他确定恐吓的人是谁而且加以灭口之后,就不需要攻击松宫了。



「仓内猛那天喝得烂醉,我偷偷跟在他身后,被他发现之后他慌张逃命,到了天桥上大概知道自己跑不掉,才承认恐吓我,求我饶他一命。」



「但你还是杀了他?」



院长用力摇着头否认。



「不是的!是他想趁隙逃跑时脚下一滑才从楼梯上摔下去,真的不是我推的!这一点请务必相信我。」



他哀求的眼神在三人之间游移。诗穗觉得他不像在说谎,据说当时下大雨,路面很湿容易滑倒。雾村老大点点头,似乎也能理解。



「后来,我从他口袋里拿了住处钥匙闯进他家,想要毁灭证据。」



「嗯。你不知道证据究竟是什么东西,就把电脑、摄影机、USB随身碟等所有可疑的东西全都拿走。」



仓内的住处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果然是凶手闯进去,但凶手没发现藏在绿色外套衣领夹层的小钥匙。仓内把收录证据影片的那张SD卡,贴在打工的健身房置物柜内的上方。



诗穗大大叹了口气。先前听着两人的对话时,似乎不知不觉憋住呼吸,米奇米奇也一样,大口喘着气还用手帕猛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这个人不仅害得金太郎惨遭辗毙,之后还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亲手夺走三条人命。诗穗脑中浮现恭兵的脸,他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呢?虽然那个男生真的很讨人厌,此刻却让诗穗同情到心痛。



「院长你知道小舞吗?」



「是吉娃娃吧?在惠比寿公园那只狗,金太郎很疼它。」



院长望着虚空,回忆一年前发生的事。对哦,雾村老大从金太郎口中听到的那个戴帽子的伯伯就是柴木院长。那位伯伯不但常用anapaula,他在公园看到照顾小舞的金太郎时还会一直追问他读书跟准备考试的事。



「你为什么要杀害金太郎呢?」



诗穗想到遇害的金太郎,想到因为他的死而心痛的雾村老大、塚本大哥,以及最后终究得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的恭兵,忍不住就想进一步追问。



「我一时鬼迷心窍。」



院长回答时脸颊不住颤抖,他死气沉沉的双眼同时落下泪水。



「我跟金太郎的父亲武田信明是念敬明时的同学,不但同班也同样都进了网球社。他一直是我的竞争对手,不过无论我多拼命,在课业上跟网球上都赢不了他,害我成了永远的第二名,进了医学系也一样。后来我们一起进了医院,我在知识跟技术上都不及他,他随时都跑在我前面。当年把我喜欢的女生追走的也是信明,他的存在让我的青春岁月变得好不开心,最后他从原本的竞争对手变成我自己难解的心结。」



这样的关系就像恭兵跟馆同学嘛。班上老师说过历史会不断重演,就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如此。难怪金太郎说好像看过你,可能是他看过父亲在医院时的照片之类的,所以有印象。」



雾村老大总算弄清楚。



「我有两个小孩,老大卓也跟金太郎同年,他们俩还上同一间补习班。我希望至少儿子不要输。一开始卓也比他好很多,没想到金太郎的成绩突飞猛进,让我慌了起来。我不希望卓也跟我一样,我实在受不了父子两代都输给信明。我激励儿子,要他整天用功读书,他也很努力不辜负我的期待。至于我,则到惠比寿公园接近照顾小狗的金太郎,希望能不着痕迹打听出他用什么参考书、有没有请家教。不过,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资讯,后来金太郎超越了卓也,把他远远甩开。我儿子因为受到太大打击,再也不想念书,甚至精神状况不稳定,把自己关起来足不出户。」



院长擦擦眼角继续说。竟然除了恭兵之外,连他哥哥也有跟父亲类似的遭遇。看来他们家似乎有当老二的血统,诗穗不禁同情起这对兄弟。



「有一天我在车站月台上等车,看到金太郎就站在我前面。本来想跟他说几句话,却发现他摇摇晃晃站不稳,大概是准备考试太累了,精神不济。我心里觉得很危险,在一旁观察,不久之后就看到他从月台上掉下去。」



他抬起头,用严肃的眼神看着雾村老大。



「我起先真的想救他!那时的我还是个医生,身体不由自主就往月台前方走。列车虽然愈来愈近,但那时还来得及,另外有个年轻人也想去救他。不过,一瞬间我内心的恶魔说话了,告诉我如果金太郎一死,卓也,不,是我自己就得救了。这么一来我就不必再输给信明,从此摆脱心中那股恼人的嫉妒跟挫败感。等我回过神来,掌心上已经藏了胸针,而且安全别针也松开了。万一有人把他拉上来,金太郎就得救了,我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于是我向他伸出手,而且紧紧握住他的手。」



院长说到这里,紧紧咬着嘴唇。先前变得苍白的脸,现在突然涨红而且额头上还浮现青筋。这代表着他对自己感到愤怒、悲哀,以及怨叹吧。



「我以为要卓也进敬明是为他好,但我错了,这充其量只是自我满足。我太太早就看出来,所以很反对我的教育方式,她认为品行比课业重要,但我根本听不进去。我一心一意只想着不要输给信明,然后把这个想法强迫灌输给卓也。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自私造成的。」



卓也虽然从自我封闭的生活中走出来,入学考试却落榜,现在上的是公立中学,听说跟朋友相处得很好,过着愉快的校园生活。



「你打算让恭兵再走上同一条路吗?」



这次发问的是米奇米奇,他露出前所未有的严峻目光直盯着院长。



「没有。对于敬明的入学考我已经受够了,所以我希望恭兵无忧无虑长大。卓也算是我的受害者,至少我能让恭兵不要像他哥哥那样。更重要的是,我很担心警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因为金太郎的事情找上我,所以坦白说,我没把那么多精神放在恭兵的教育上,但他自己很热衷于入学考的竞争,还说要在敬明争第一,将来成为高官首长。他大概很恨我把哥哥卓也害成那样吧,他跟哥哥的感情很好,想办法爬到我头上就是他报仇的方式。」



诗穗紧按着胸口。原来恭兵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为了爬到爸爸头上而努力用功固然不是正确的作法,但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展现卑劣的优越感或是过度良好的自我感觉,而是为了要替最爱的哥哥报仇。想想这样的恭兵,诗穗甚至觉得他还有一点点可靠。



然后,她希望馆同学能成为激励恭兵的良性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