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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礼物飞镖(1 / 2)



消失的礼物飞镖



我并不喜欢这里。无论是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大音量背景音乐、充满紫色烟雾的混浊空气、刺眼的灯光,还是聚集在这里的人狂欢的样子,我都一点也不喜欢,而且感到相当不快,甚至有些轻视。不过,我习惯了。就只是如此而已。



那晚我去了开在正对河原町通、大楼地下室里的飞镖酒吧。



向内延伸的长方形店内简单摆了总共十五张圆形小餐桌,其中几个已经被客人占据,有下班的上班族、看起来像在从事陪酒工作的女人们,以及感觉不太聪明的大学生等等,全都是人数不多的团体。他们时而大笑、时而尖叫,安静下来时还能听见飞镖机彷佛要填补空档似地发出尖锐的电子音效。照明设备的光线相当刺眼,到处都有烛光摇曳,但店内却昏暗得很不自然。亮光、声音、声音、亮光。每次来都觉得这里真是个混沌的空间。



我不太想用「经常光顾」来形容自己并不喜欢的店,但因为有几名店员看到我就亲切地向我打招呼,所以应该可以自称为常客吧。不过,这里的店员全都比习惯被人喂食的野猫还会装熟,说不定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凑先生,你会参加这次的比赛吗?」



这名年轻女店员站在吧台内侧把利口酒倒进雪克杯里,同时向坐在对面的我如此问道,她以前也曾和我交手过。飞镖酒吧的店员绝大多数是飞镖玩家,所以陪客人对战的情况很常见。



「嗯,其实我今晚就是为了比赛来练习的。」



我如此回答,接过了她递给我的鸡尾酒杯。



她所说的比赛是下下周举办的「超级飞镖杯in 京都」。如果赢得好成绩的话,就能获得参加全国大赛的机会,许多住在这附近的飞镖爱好者都会参加,是京都规模最大的飞镖大赛。我报名了数个比赛组别中的单人组。不过,很可惜的,现在的我没有能够角逐冠军的实力,心境比较类似想看看自己能闯到哪里的挑战者。



真的想进步的话,我应该去的就不是这种初学者也能轻松踏进来的店,而是只聚集了技巧熟练的人,气氛又能使人静下心来集中射飞镖的飞镖酒吧。实际上,我也知道哪里有这种店。



可是,因为最近有点忙,没什么时间射靶,所以在我的状况还没恢复之前,那不是我会想踏进去的店。我甚至害怕自己在那里惨败给其他客人而丧失自信,导致姿势乱掉调整不回来。射飞镖有时候会被当成讲究心理状态的运动,强韧的精神比技术重要许多。距离大赛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为了在正式比赛时保持平常心,调整好状态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今天才选了这间店。等待没人使用的飞镖机的同时,一边寻找适合的对手。



「那你呢?要参加比赛吗?」



我反问女性店员。因为曾经交手过一次,所以对方似乎记得我的名字,但我却对她毫无印象,只能用「你」称呼。



她停下正在替其他客人制作饮料的手,抬眼看我。



「其实我有报名双人组的比赛。不过,我很担心自己会扯搭档的后腿……我的飞镖最近才刚换了新的。」



我试着回想之前跟她交手时的情况。如果她是个让我觉得实力不足的对手,我反而会记得她的名字。所以应该只是因为快要比赛了才变得有点神经质而已吧。



「总之,希望我们都能在比赛时有好表现啰。──那你呢?」



我一开口搭话,坐在和我隔了两个座位、一个人寂寞地喝着酒的男人的肩膀便震了一下。



「咦?我吗?不,我哪有可能去参加比赛啊。」



他以搞笑的动作挥了挥手。从服装来看,应该不到二十五岁,但他的外表看起来年轻到就算他说自己未成年我也不会惊讶,是因为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证明了自己不习惯来这种店的关系吗?



肯定是这样。我在脑中弹了弹手指。这家伙一定不太会射飞镖,正是个适合拿来当暖身的冤大头。



「这样啊,你是一个人来吗?」



保险起见,我向他确认,他露出了很亲切的笑容。



「是的。我想稍微练习一下射飞镖。」



「你在等飞镖机空下来吧?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玩?」



他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已经等很久了」似地突然亮了起来。



「可以吗?我还是初学者,你说不定会觉得很没趣喔。」



「没关系啦。我这阵子也都没碰飞镖,技巧有点生疏了。你有自己的飞镖吧?」



「啊,有,在这里。」



男人从脚边的侧背包拿出飞镖盒,打开了盒盖。我看了看放在里面的飞镖,因为那独具特色的形状而瞪大双眼。



「这难道是──」



「先生,有飞镖机空下来了,请跟我来。」



这时,有名男性店员在身后呼唤我,对话便暂时中断了。



「我们先过去吧。」



男人跟随从位子上站起来的我,一口饮尽了手上玻璃杯里的饮料。附近的餐桌旁坐着看起来刚从飞镖机前回来的四名年轻男女,互相检讨已经结束的游戏。一名男人得意地解说着,周遭的其他人则不停点头赞同,但他在示范姿势的时候,应该当成支点的手肘却严重歪斜,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大概是因为自己明明也是初学者,却拚命地想让更没经验的异性对自己留下好印象的关系吧。我以有些冷淡的视线看着这名因为肤浅的理由才玩飞镖的男人,在店员的带领下朝店后方前进。



店员带我们去的地方并不是沿右侧墙壁排成一列的那六台飞镖机。他带着我们走向比那些飞镖机更后面的地方,到了像肿包一样从长方形的店面向外凸出的空间后,便转过头来对我们说:



「请你们使用这里的开放式包厢。」



原来如此,入口挂着薄薄的布幕,的确很适合称为开放式包厢。这个空间的宽度虽然有点窄,深度却很够,正前方的墙边放着飞镖机,靠近我这边的地方则摆了一张玻璃桌及人工皮沙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墙壁和地板都统一成墨水般的黑色。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使用这间包厢有点浪费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把自己的东西扔到了沙发上。



「需要什么饮料吗?」



男性店员在离去前对我问道。我弯下腰,翻开了桌上的菜单。



吸引我目光的是夹在店内制式菜单里的「Merge」广告。Merge 是装在酒瓶里的加了苏打水的利口酒,有草莓或柳橙等数种口味。广告上放了这些酒的照片,颜色相当鲜艳,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不知道为什么,这间飞镖酒吧老是推荐大家点Merge 来喝。



而今天那张广告上却出现了我没看过的句子。



新上市!适合老练男人的Espresso‧Merge!



就算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老练男人」,而且有少部分的人会来这种店好了,我也很怀疑他们是否会被这种没格调的广告标语吸引。这只是在影射浓缩咖啡(Espresso)的苦涩7而已吧。没记错的话,浓缩咖啡指的应该是咖啡浓缩萃取成的饮料。对于不太喜欢Merge 的甜腻口感的我来说,这种口味足以勾起我的兴趣。



「请给我这种Espresso‧Merge。你呢?」



我这么说,把菜单递给和我一起过来的男人。他急忙接过菜单后,犹豫了好几秒。



「要跟我点一样的吗?」



我看不过去,便如此提议,结果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嗯……那我点琴通宁8。」



「知道了。」



店员行礼后就出去了。后来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不喜欢浓缩咖啡吗?」



「不,应该说是非常喜欢……」



他露出困扰的表情,说到这里支支吾吾了起来。



总而言之,浓缩咖啡风味的东西都是邪门歪道,他是这个意思吧?我觉得有点扫兴,便不再多说,转而准备起飞镖来。



桌上除了菜单之外,还放了点燃的蜡烛和不知道为什么烟蒂没清掉的烟灰缸,以及跟笔筒一样上面没有盖子的塑料盒。盒子里竖着六支店家提供的名为「公镖」的飞镖。



我从带来的飞镖盒里拿出三支自己专用的飞镖,检查飞镖握起来的感觉时,男人则开始在我身旁组飞镖。于是我再次提起了刚才在吧台聊到一半的话题。



「果然没错,那个飞镖是飞马牌的吧?」



男人惊讶地眨眨眼,说了句「原来你知道啊」,并笑了起来。



一支飞镖可分为四个部位。羽翼的地方叫镖翼,材质通常都是纸或塑料。投掷时手指所拿的金属制的部位叫镖身,连接镖身和镖翼的棒子叫镖杆,而等同于箭头的最前端则叫镖针。玩飞镖机所用软镖的镖针是塑料制,但如果是用来射剑麻制镖靶的硬镖,镖针就是金属制的。



男人目前正在组装的飞镖,镖身的形状不是常见的圆形,而是像铅笔一样的六角形。制造这种形状的飞镖的厂商很少,较有名的就是男人所拿的飞马公司制造的飞镖,但那间飞马公司去年就停止生产这种飞镖了,因此现在是不容易买到的商品,男人刻意选择这种飞镖,也可以当成是对飞镖有某种坚持的证据。



说不定这个男人比我当初所想的还厉害。原本对他有点改观了,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轻易推翻了我的想法。



「这是某个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听他的口气就知道所谓的某个人指的是异性。他好像没注意到我失望的样子,我明明没有细问,他却继续往下说。



「总而言之,与其说她的脑筋转得很快,不如说只要一发生奇怪的事情,马上就能想到合理的解释,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个飞镖也是我才刚找到,她在当天就送给我了,可是我一个字都没有跟她提过我想要这个飞镖喔。当时我完完全全就是个飞镖初学者,但她都送我飞镖了,要是玩得很逊的话不就太对不起人家了吗?所以我就忍不住跟她约好最近要露一手给她瞧瞧,也因为这样,今晚才会跑来这里一个人练习……」



「你有带卡片吗?」



我硬是打断了男人的话。说穿了,他也是满脑子都想着要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耍帅才玩飞镖的。对于想纯粹享受飞镖乐趣的我来说,这种人是最让我不爽的。今晚就使出全力跟他玩吧。我如此下定决心。



我们接下来要使用的飞镖机,只要购买玩家专用的卡片,就能在卡片里记录分数和简单的个人资料。每次游玩的时候都可以一边对照过去的分数,一边检查自己进步的程度。



我已经把自己带来的卡片插进机器里,屏幕上显示着我注册的名称「凑」。男人慌慌张张地把手伸入侧背包,拿出卡片放进机器。屏幕的另一边立刻就出现了他的注册名称「青山」。



「玩01没问题吧?」



我投入一百圆硬币一边问道。青山点点头,回答:「没问题。」



既然要暖身,就选01吧。规则很简单,在游戏一开始所设定的总分,会随着投出去的飞镖分数减少,只要比其他玩家更早让总分刚好归零就赢了。因为设定好的总分的后面两位数一定是「01」,所以大家就直接叫它01,也是最受欢迎的一种游戏方式。



为了小试身手,我将总分设定为比较正规的五○一分,并开始游戏。



「那就由我先开始啰。」



我一这么说,青山就很干脆地礼让我了。虽然先攻的人比较有利,但这么说也是在表达别计较胜败的意思吧。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三支自己的飞镖,将指尖对齐画在我脚边的线。



无论哪一种玩法,飞镖原则上都是一局射三次。圆形的镖靶像披萨一样划分为二十等分,印在外侧的数字就是该区域的得分,从一分到二十分,没有按照顺序分配。除此之外,圈住镖靶圆周的环状区域是Double ring,正好将在半径切半的环状区是Triple ring,射中这两个地方的话,分数就会分别变成两倍跟三倍。而镖靶中间的双层圆圈则叫Bull。用软镖玩的话,在有一些游戏规则里,Bull 外侧的圆分数是一倍,内侧的圆,也就是Bull’s eye(靶心)则是两倍,但在01这类要竞争分数的游戏里,一般来说整个Bull 一律都是五十分。



我把重心放在往前踏出的右脚上稳定姿势,然后将握着飞镖的右手保持伸出去的状态,想象一条从那里延伸至镖靶的拋物线。接着集中注意力,以手肘为支点,往后拉──掷出。



──我听见了如信号枪般响彻整个包厢的轻快电子音效。射出去的飞镖命中了镖靶正中央的Bull’s eye。



「哦哦,好厉害!」



青山拍手称赞我。我很想跟他说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嚷嚷,但看到因为有空窗期而内心感到不安的自己毫无异状地投出飞镖,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要击垮他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不过,01其实还有Double in 和Double out 这两种规则。Double in 指的是在射中Double ring 或Bull’s eye 之前都不算分,Double out 则是最后一镖要射中Double ring 或Bull’s eye 才能结束。关于这两项规则,Double out 是正式比赛也会采用的常见规则,相较之下,Double in 使用的机率就稍微低了一点。不过,很多玩家都会为了能随时应付采用Double in 规则的游戏而习惯第一镖就瞄准两倍区。就这一点来说,我算是表现得不错。



顺便一提,我们现在玩的这一场游戏并没有设定Double in 或Double out 的规则。所以第一镖不管有没有射中加倍区都算得分。我的第三镖也射中了Bull,以剩下三百九十八分结束第一局,然后轮到青山上场,他的第一镖是十七分,没有加倍。看样子他本来应该是想瞄准Bull,如果采用Double in 的规则的话,那他的游戏根本还没开始。我暗自嘲笑他,一边看着他玩下去。



青山结束第一局时,刚才的男性店员正好送了我们点的饮料过来。青山拿起了装琴通宁的高球杯,我则拿起Merge 的酒瓶。外型如保龄球瓶的酒瓶装满了黑色液体,颜色的浓度与真正的浓缩咖啡不相上下。我没办法在昏暗的店里隔着酒瓶的液体看到对面,苏打水的气泡不时浮上表面后破裂。



我把酒瓶拿到嘴边,想品尝一下什么叫浓缩咖啡的苦涩。



「……唔!」



我的双唇反射性地吐出了这样的声音。



好苦。总而言之,我只尝到了残留在舌上的苦味,还有苏打水的刺激。感觉只是把浓缩咖啡混进利口酒而已,这是我对它最直接的印象。



「看起来不是很好喝呢。」



青山看我皱起眉头,主动开口询问。他或许是想关心我,但我反而觉得被轻视了,于是逞强地说:



「其实我认为这种味道也满合理的,只是我自己喝了会想加糖浆。」



「喝起来不甜吗?」



「这个嘛,我只觉得很苦。」



「那就奇怪了。浓缩咖啡通常都会加很多砂糖,弄得甜甜的才喝,开发这款饮料的人是不是不太懂浓缩咖啡呢?」



他老是说这种好像要惹毛别人的话。明明是自认为对方不懂才在卖弄知识,却感觉不到他的态度有任何恶意,因此更让人火大。我把酒瓶放在桌上,马上就开始了第二局游戏。



后来的游戏情况都跟之前一样,空窗期并未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我每一局都一定会有一镖以上射中Bull,第四局结束时总分只剩九十分。这台飞镖机是用总分低于一百分前每一局的平均得分来当Stats(平均成绩),我的Stats 已经超过一百,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相较之下,青山一局能有一镖射中Bull 就已经算好了,Stats 才勉强超过五十而已。就算到了第四局结束的时候,他扣掉的分数也还没到达两百五十分,也就是原始总分的一半。



「在店里玩果然跟在自己家里练习完全不一样呢。」



青山一边傻笑,一边不着痕迹地表达自己并未发挥原本实力的意思。我无视他的话,转身面对投掷的基线。



第五局。因为剩下的总分已经低于一百,为了能在最后以两倍区做结束,我必须分配接下来要瞄准的分数。虽然我们并没有设定Double out 的规则,但跟Double in一样,我希望能保持这种习惯。



因为我觉得自己在这场游戏里好像比较常打中Bull’s eye,所以想先保留五十分,用Bull’s eye 做结束。如果顺利的话,一局就可以结束了。



既然如此,目标就是二十了。能打中Double ring 的话当然是最好,但就算没有加倍,也只要两镖就能扣掉四十分。于是我先投了第一镖,结果射中了没有加倍的二十。这样的发展跟我预测的一样。



但是,我接下来的第二镖却犯了严重的失误。原本瞄准的是没有加倍的地方,却偏偏打中了二十的三倍。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样总分就只剩下十分。虽然只要能打中五的两倍就好,但Double ring 是在镖靶的圆周上,稍微偏一点就会打到靶外。这样一来下一局就会从剩下十分开始,变成只能瞄准五以下的数字。因为我平常玩飞镖的时候不常碰上要瞄准小数字的局面,所以能射中的自信比Bull 还低,这样一来,情况就变得有点棘手了。



大概是我的担忧影响了指尖吧。原本瞄准五的两倍,结果力道不足,飞得不够高,最后射中了没有加倍的十二。剩下的分数低于零,所以这一局不算。下一局我要从跟这局一样的分数,也就是九十分开始打。



算了,这样也比剩下十分好吧。我如此安慰自己,把位子让给青山,往沙发一屁股坐下。青山在接下来的一局射中两次Bull,一口气减了超过一百分。画面上显示着用来代表一局的得分介于一百到一百五之间的Lowton 字样。



「哎呀,总算找回原本的感觉了。」



他显得很得意地转动着肩膀。什么叫找回原本的感觉啊,刚才那一局的表现才是不正常吧?我很想这么说,但在此时跟他计较的话就上敌人的当了。内心的不安会让手感跑掉。没问题的,青山的总分还多达一百六十分,不会马上追上来。



第六局的时候我失误了,瞄准二十的两倍的第一镖打到靶外,但接下来的两镖我都想办法打中没有加倍的二十,所以总分只剩下五十。这样子就能直接瞄准Bull’s eye 了,就算打错数字,以剩下的分数来看,也足以让我轻松结束比赛了吧。



因为已经安排好自己要打的数字,让我暂时满足了,便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又倒了一点Merge 到嘴里,结果还是苦得喝不下去。虽然还剩下将近九成,但要不要干脆点新的饮料呢?就在我思考这件事的时候,青山站到投掷基线前,说道:



「我接下来想打二十的三倍。」



他轻盈抛出的飞镖真的如他所宣告的命中了二十的三倍。而且我还来不及佩服他,他就准备继续投第二镖了。既然剩下的分数刚好是一百分,那就只能以Bull 当目标了。虽然我的确是这么预料的,但当飞镖机发出轻快的音效时,我还是难掩惊讶。



青山的第二镖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命中了Bull。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如此顺利。但是我却有一种他不会射偏的讨厌预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山的背影和先前截然不同,感觉笼罩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场。他以让人联想到迎风挺立的大树般的稳定站姿拿好第三支飞镖,以毫无偏差的美丽动作抛了出去。



「喂,骗人的吧?」



过了一瞬间,我才察觉到自己在喃喃自语。



他的飞镖画出漂亮的弧线,像是镖靶那里有条线在拉一样将飞镖吸向Bull’s eye。同时符合了Double out 的规则,无可挑剔的一镖。之前明明还剩下一百六十分,青山却只用一局就拿下了胜利。是我输了。



虽然浪费了第五局是很大的失误,但我输掉这场游戏的可能性应该是零才对。因为结果实在太难以接受,我的脑中忍不住闪过青山该不会是想耍我才故意在一开始放水的疑惑。



但是,当他回过头来时,我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竟然中了。」



青山呆呆地张大着嘴巴,露出一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样子。他投第三镖时散发出来的异样气场似乎只是我的幻觉,甚至忘了要把镖靶上的飞镖收回来,一直杵在原地不动。



「射中自己瞄准的地方有什么好奇怪的,快点继续玩下一场吧。」



听到我一边不耐烦地抖着腿一边这么说,青山才慌张地走向镖靶。接着,他维持背对我的姿势说道:



「总觉得不太好意思,照刚才的情势来看我明明是稳输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打从心底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又惹毛我了。有时候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对手摆了一道,这就是所谓的比赛吧。这与是不是奇迹无关,既然已经赢了,只要坦率地为自己感到骄傲就好。这世上没有比被原本以为劣于自己的对手同情更难堪的事了。



「不过,看到这次的表现,我开始期待在送我飞镖的人面前表演了。这都是多亏了凑先生陪我练习。啊,在下一场游戏开始前,我先去一下厕所喔。」



青山露出温和的笑容,穿过门口的布幕走出开放式包厢。



我心烦意乱地独自站到了投掷线前。然后以和平常比起来有些粗暴的动作随意地把飞镖扔向镖靶。我一直反复扔着飞镖,就算打中的地方离镖靶很远,我也不在意。



在频繁出入飞镖酒吧这种地方时,偶尔会遇到有人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和露骨的侮蔑,或是完全不理不睬之类的负面态度。我一直把它当成是让敌人动摇的策略,总是随便敷衍过去。



但是这个叫青山的男人给人一种想调侃他是温室里的植物(虽然我不可能知道第一次见面的他有什么过去)的温和又傻气的感觉,以前从没遇过,反而让我火大。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是讨厌他对弱者流露出类似怜悯的样子。而且他的这种怜悯也好像用错地方了。



我把焦躁的情绪投射在右手臂上,又丢了好几镖泄恨时,有一支飞镖被镖靶弹开,飞到了我的后方。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想捡起它。我不经意地瞥向桌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镖身的形状很特殊的飞马公司制造的飞镖。是他喜欢的女人送的,他一定很珍惜那些飞镖吧。



如果那些飞镖弄丢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想象了一下,双唇得意地勾起一抹微笑。



我正坐在沙发上更换歪掉的镖针时,青山从厕所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咦?」



他似乎马上就察觉到异状了。我一边把镖针转紧,一边抬起头。



「哦,你回来啦。我们接下来玩Cricket9吧。」



「请等一下,凑先生。你知道我的飞镖跑到哪里去了吗?」



「飞镖不就在那里吗?」



我用我手上的飞镖前端指向他的飞镖,青山便双手各拿起一支飞镖给我看。



「只剩下两支,好像有一支不见了。」



我再次环顾桌面,看到了菜单、饮料、蜡烛、烟灰缸、放公镖的笔筒,以及我自己用的飞镖和镖针。全部就这些了。



正如青山所言,他的另一支飞镖不在桌上。



「好奇怪,我记得我是放在这里的啊。」



青山脸色变得惨白,一下子拿起菜单翻来翻去,一下子又探头检查桌子底下。我忍住想大笑的冲动,对他说道:



「你去厕所之后,我就一直对着机器练习,所以没注意到桌子上的飞镖不见了,抱歉啦。」



「该不会是被偷了吧?印象中那个已经没在制造了,应该满贵的。」



「只有一支吗?要偷的话一般来说都会三支全偷吧?」



「唔──这样啊……啊,不过,只要有一支飞镖就可以测试了吧?总之先拿来丢丢看,之后再偷偷还给我之类的。」



我顿时目瞪口呆。竟然觉得偷东西的人还有可能会归还,这个男的到底有多烂好人啊?而且,拿已经很难买到的飞镖来测试有什么意义吗?



我为了改变感觉愈来愈奇怪的对话走向,便若无其事地补充道:



「话虽如此,在你离开的时候,这间开放式包厢可没有任何人进来喔。」



我这句话似乎奏效了。青山一瞬间露出像是被戳中痛处的表情,然后就皱起眉头盯着我看。



「我可以怀疑凑先生你吗?」



他看起来是想威吓我,但一点也不可怕。只要把牙齿露出来,就算是小型犬也会稍微有点魄力吧。我抬起下巴说道:



「想怪到我头上是吧?你有证据吗?」



「你说你一直背对着桌子练习对吧?所以并没有目击到飞镖不见了。换句话说,你应该连这间开放式包厢的门口的情况都没看到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能保证没有任何人进来这里呢?」



这么简单的事情,看来他果然也想到了。不过,就连小学生也不会看漏如此明显的矛盾吧。



「而且,凑先生也有这么做的动机。」



「动机?」



「就是玩01输了想泄愤。这样想的话,就能说明为什么不见的飞镖只有一支了。如果你的目的不是想偷走飞镖,而是想造成我的困扰的话,就没有必要把三支飞镖都藏起来。」



我听着青山的话,反而觉得心情很愉快。感觉像是看到他戴在脸上的好人面具一层一层地剥了下来。而且,他的情绪愈激动,就会离飞镖的所在地愈远吧。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把自己的包包丢给他。



「话先说在前头,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你的飞镖。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你会怀疑我也是正常的。不管是我带来的东西还是我的身体都行,你可以检查到满意为止。」



青山好像对我的话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说了句「那我就不客气了」,把手伸向了包包的拉链。



因为我只是来这里玩飞镖而已,所以东西并不多。包包里只放了钥匙包、钱包、飞镖盒和擦手的小毛巾。青山仔细地检查了那些东西,并没有发现消失的飞镖。



「这条毛巾是湿的耶,你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青山碰到小毛巾时,对我这么问道。



「这是用来代替手帕的。我踏进店里的时候去了一趟厕所。」



他点点头,接着开始检查我的身体。



我穿得很轻便,只有外套、T恤和牛仔裤,就算是隔着衣服也很快就检查完了。青山把我全身上下包括球鞋里面统统检查一遍后,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看样子好像也没有藏在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