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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一天(2 / 2)


我拼命辩解,但还是无法平息石井的怒火。



「但是添加异物的情况确实发生了啊!要不然盐的味道哪会变得那么奇怪!」



「怎么可能……真的是在我看守的时候被添加异物的吗?如果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添加了……」



「浓缩咖啡项目比完后,我们拿东西回准备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检查过自己的东西是不是也被人添加了异物。那时候我的盐还好好的。」



「不好意思,你们可以安静一点吗?」



苅田突然以有些焦躁的声音说道。



「丸底比赛完就换我了,我想集中精神。」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被害得根本没办法好好比赛耶!」



「关于这件事,虽然对石井你不太好意思,但还是等到大家都在场的时候再讨论吧。反正就算怪罪那个人也不能解决问题,既然比赛都继续进行了,我们也想全力以赴。这也是为了想让KBC再次举办而四处奔走的上冈小姐的面子着想。」



就在这个时候,结束比赛的丸底回来了。苅田拿起自己的用具,精神抖擞地走向舞台。石井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过他放开了我,在附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发生第一起添加异物事件的时候他也很生气,但是他现在愤怒的程度看起来远远超过那个时候。



总觉得就这样回去观众席也挺难为情的,我在美星小姐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为了不惹恼现场其他人,我轻声细语地对她说道:



「美星小姐,你觉得准备区可能发生添加异物事件吗?」



「很可惜的……所有的参赛者都在等着上场,多少会变得比较神经质。我们从准备室过来这里之后,就没有离开准备区,一直待在这里。别说是其他人的用具或材料了,连自己的东西也几乎没有人去碰,更何况是要趁机在装了盐的小瓶子加入异物,我能肯定绝对没有机会做这种事。在比第一个项目的时候情况也是如此。」



「瑕疵豆事件的时候,我记得所有人在开幕典礼时都曾经暂时离开准备区,对吧?有没有可能是趁那时加进去呢?」



「只要站在舞台上,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准备区的情况。如果有人在那里做什么可疑的事,马上就会被发现。」



「这样啊……刚才发生的事情果然是我害的吗?」



美星小姐把手放在肩膀上安慰我。因为继续沮丧也无济于事,我便换了个话题。



「那种有着奇怪味道的粉末,就算吃进嘴里也不会怎么样吗?我看评审和石井先生目前都还好好的。」



「我想大概是没什么大碍吧。从瑕疵豆的事件来看,犯人的目的应该只是妨碍比赛而已。如果添加的是会伤害身体的东西,例如剧毒,肯定会惊动警方。我不认为犯人打算引起那么大的骚动。」



「唔,犯人的目的吗?为什么他只针对石井先生呢?」



「如果想得单纯一点,不是和石井先生之间有私人恩怨,就是把他当成最大的敌手了吧。」



应该不会是后者吧。我悄悄地告诉她苅田对石井实力的评价。美星小姐听完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昨天也坐在你们两个中间听到了那段对话,冴子小姐也和我说了同样的事。不过,要把谁当成敌手本来就是个人自由,犯人说不定觉得石井先生的技术在这两年内有明显的成长。而且,包括我在内,这次的比赛还有第一次参加决赛的咖啡师。并不是所有人都很清楚石井先生的实力。」



我朝也是第一次参加决赛的丸底芳人偷看了一眼。他应该也知道已经发生了第二起添加异物事件,却仍旧一脸悠哉地戴着耳机听音乐。我对他连到舞台旁都带着播放音乐的机器、完全不觉得紧张的态度感到无言。虽然他也有可能是那种要靠听音乐来保持冷静的人啦。



「冴子小姐就是黛小姐对吧。你们昨天也有聊天,感觉很合得来耶。」



感觉很强势的黛和做事情慢条斯理的美星小姐,实在很难想象她们这么合得来。不过,我所熟知的美星小姐的好友,也是一位个性强势、老是瞪着我的女性。既然如此,她们两个会意气相投可能也是理所当然。



美星小姐则露出了可以解释为苦笑的笑容。



「她好像对我产生了亲切感的样子。今天早上我和明日香小姐要从准备室回来的时候明明都在等候室前遇见了冴子小姐,但她后来却根本不理明日香小姐,尽是找我说话。不过,多亏了她,我一直没有离开等候室,所以也没有被怀疑是第一起添加异物事件的犯人。」



相反地,曾离开等候室的山村就变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你们都聊了什么呢?」



「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啦。像是问对方昨天有没有睡好,或是今天早上是不是第一个来到会场之类的。而且我们有时候还会一边玩手机一边聊,根本不在意说了什么内容。」



我看了看黛。已经快轮到她上台了,她却脸色有些难看地检查着自己的用具和材料。大概是如果不确认自己的东西没有被添加异物,就会相当不安吧。



不过,我知道这并不是她脸色难看的唯一理由。当我们的视线突然对上时,我对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一小时,在调酒咖啡项目也负责压轴的山村连续两个项目获得第一,第五届KBC第一天的比赛就此结束。



六位参赛者加上我和上冈共八人一同回到了准备室。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大致搜索了准备室,确定犯人是否躲在房间,结果丸底在水槽旁趴了下来,说道:



「咦?好像有东西掉在地上。是药吗?」



离他比较近的石井和美星小姐率先跑到丸底身旁。我也追随他们的脚步靠了过去。



「是胃药吗?」



看到蹲在地上的美星小姐手里捏着的东西,我开口问道。市售药品的药包和撕下来的部分合起来,总共有两包药掉在地板上。里面都是空的。



「我尝过这种味道,我记得是白色的粉末,味道是苦的。」



听到上冈的话,苅田抱着胳臂说道:



「错不了,犯人就是把这个胃药加进了石井的小瓶子里。」



根据苅田所言,石井在上一届比赛时也做了Snow style的调酒。因为在其他项目不太可能用到盐,所以若是犯人想在调酒咖啡妨碍石井的话,在盐里加入异物可以说是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午休时间结束,大家进来准备室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发现这个药包吗?」



虽然我试着询问其他人,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为桌子底下有阴影,所以我也无法保证自己没有漏看。」



美星小姐答道。其他人好像也没有意见的样子。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重要好吗?午休时间在准备室发生了添加异物事件是不争的事实。你真的一直待在准备室的门前面吗?应该没有在途中跑去上厕所或买饮料之类的吧?」



石井伸手想抓住我的领口,我一边拼命抵抗,一边反驳他。



「我、我才没有呢。而且,就算我真的犯下这样的疏失好了,犯人又要怎么进去准备室呢?钥匙卡可是片刻不离身地带在我身上喔。根本没有人可以从那扇门闯进准备室。」



但是石井不肯这么简单地放过我。



「但是添加异物事件确实发生了,你要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我觉得这件事不能说完全都是他的责任。」



苅田插嘴说道,但他的口气听起来与其说是想袒护我,更像是在对石井挑衅。



「不是这家伙的责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石井语带威胁地说道,但苅田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我说的那样。他很认真地守着准备室的门,但还是发生了添加异物事件。」



「少说这种不经大脑的话了,我在浓缩咖啡结束的时候可是检查过小瓶子的东西了。而且小瓶子是我以前出国经过杂货店时买的,在国内没那么容易买到。所以也不可能采用准备完全一样的瓶子再偷偷替换的手法。」



石井说完后,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瓶子给苅田看。瓶栓是软木塞,上半部还镶嵌了一个刻着老鹰展翅图案的金属牌子。石井的说法感觉是正确的,要找到同样的东西并不容易。



「怎么样,苅田,这样你还敢说不是这家伙的责任吗?」



石井口水四溅地怒吼道,但苅田却露出了从容的笑容。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呢?——小瓶子里的东西一开始就混进了胃药,是石井你自己放进去的。」



听到他的推论,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石井仿佛被人戳中痛处般,明显地慌张了起来。



「你、你想说我是自导自演吗!我又不是那个人!」



「谁知道呢,我对这种事没兴趣。我只是觉得,如果他真的有好好看守的话,会想到自导自演是很直觉的想法。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都是石井你被盯上了。之所以把胃药的袋子丢在这里,也是为了让大家误以为犯人是在这里把胃药加进去的。」



石井虽然气得冒出了青筋,但他似乎知道在这里接受苅田的挑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借由深呼吸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情绪。



「……好吧,我承认第二起添加异物事件我也可能做得到。但是,第一起添加异物事件又要怎么解释呢?我昨天已经让你们看过罐子里面的东西了,在那之后到比赛正式开始之前我都没有打开过罐子。」



「如果是自导自演的话,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把罐子调包这种事,对曾经以魔术师为志愿的你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昨天也说过了,那个罐子是特别订制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制造商。」



他都说得这么肯定了,应该是很确定自己的说法可以得到证实吧。但是苅田并未因此而退缩。



「那你就是事后再偷偷把瑕疵豆放进去的吧?只要十秒就可以办到了。」



「不,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轮到美星小姐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的推论。



「如果只是把瑕疵豆覆盖在表面的话,我也想到了同样的方法,但是实际上看起来却是整个罐子都均匀混杂了瑕疵豆。」



我们数小时前聚集在等候室的时候,我曾经把罐子里的咖啡豆拨开来看。正如美星小姐所书,连底层都可以看到瑕疵豆,证明这些豆子并不是只有被人从罐子上方倒进去而已。



「要制造出那种情况的话,必须在瑕疵豆放进容器里之后用摇晃罐子之类的方式把里面的东西摇均匀才行。要是不这么做,就可以很轻易地把瑕疵豆挑出来。一直和我们一起行动的石井先生如果想把瑕疵豆放进去,然后再轻轻地摇晃罐子几下的话,或许也是办得到的。但是,我认为他不可能有机会把罐子里的东西搅拌得那么均匀。因为这么做的话,一定会有人注意到声音或动作的。」



「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办到喔。如果不是只有瑕疵豆,而是事先把瑕疵豆和圆豆混合之后再放进石井的罐子里呢?」



苅田还不肯罢休。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省下搅拌的工夫,只要能在一瞬间瞒过众人的眼睛就没问题了。不过,美星小姐仍旧摇了摇头。



「昨天罐子里装了九成满的咖啡豆。如果是把混合了瑕疵豆和圆豆的咖啡豆放进去,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把咖啡豆拨开后,连底层也看得到瑕疵豆了。换句话说,要使用这个方法必须先把适量的圆豆暂时从罐子里倒出来,但石井先生没有机会这么做吧。」



也就是说,虽然可能有机会把咖啡豆混入罐子里,却不可能均匀地搅拌,或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美星小姐所主张的似乎是这个意思。苅田看起来终于投降了,不太服气地说道:



「哼,你很偏袒石井嘛。」



「再这样下去,很可惜地,石井先生在第五届KBC大概是不可能拿到很好的成绩了。好不容易通过预赛,进入决赛,结果却输得那么惨的话,连自己的店评价也有可能下滑。即使石井先生是基于某种目的自导自演,但在他擅长的调酒咖啡项目应该会使出全力比赛才对,这是我的看法。」



「那只不过是你的主观罢了。你能够证明石井以外的人也有可能犯下第二起添加异物事件吗?」



结果美星小姐似乎觉得很诧异地歪了歪头。



「可以喔。应该说,为什么没有人想到这个可能性呢?只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思考,最可疑的人是谁根本一目了然。因为可以在午休时间的时候不会受到负责看守的人阻挠,随意进出上锁的准备室的人只有一个啊。」



咦?在不知所措的我四周、明白了美星小姐的意思的人们,视线开始集中在某个人身上。而那个人就是——



「青山先生。」



美星小姐以如同水平线般优美的角度伸出食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我。然后露出一如往常……不对,是比平常更纯真的笑容,对我说道:



「把胃药加进石井先生的小瓶子里的人就是你,对吧?」



5



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孤独感。



走出Art-ery广场,我在建筑物大门附近的木制长椅独自坐下来,陷入了失落的情绪之中。现在正好是晚上七点,太阳早已下山,吹来的风一点一滴地夺走我身体的温度。



食品展览会早在一小时前就结束第一天的展览,在高处的电灯照耀下,看起来像是相关人士的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停车场。警卫站在连接外面道路和停车场的入口旁边,以熟练的动作挥舞着交通指挥棒。



人口前方种了一排隔开停车场和建筑物的灌木丛。从方向推断,位于灌木丛另一侧的窗户肯定就是备室里的那一扇。一想到这里,我便回想起大约一小时前在那扇窗户内发生的宛如闹剧般的一幕。



「——不、不是的!我才没有把胃药加进去!」



被美星小姐冤枉的我慌张地摇头否认。但是石井却以连我的声音都盖过的气势激动地质问我。



「你为了让切间小姐赢得比赛,就在我的小瓶子里加了胃药吗?!」



「这么说来,他昨天在彩排的时候看到石井的表演,好像觉得非常佩服的样子呢。我也在那个时候告诉了他石井在调酒咖啡项目占有优势的事情。」



到目前为止意见都和美星小姐对立的苅田也很干脆地就接受了。



总而言之,情势对我非常不利。根据美星小姐的说明,如果要让第二起添加异物事件发生,必须设法解决有人看守和钥匙卡这两个问题,而能够克服这些问题的只有我,这项说明毫无破绽。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再加上对方又是美星小姐,不管我再怎么狡辩都不可能赢过她。



「可恶,果然不该让这个家伙负责看守的!而且我打从一开始就反对让不相干的候室或准备室了。」



石井大声咆哮着,我慌张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说,我也不是自己喜欢才答应帮忙看守的……况且,我也不可能有机会犯下第一起添加异物事件啊。」



「住口!你是唯一能犯下第二起事件的人,动机也很充分,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了吧?明白的话就快点滚出这里!」



实在是太过分了。我被迫接下自己不想做的看守工作,很认真地看守了,却又发生第二起添加异物事件,害我的努力泡汤,最后甚至还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并叫我滚出去。虽然石井说我的动机很充分,可是如果我想让美星小姐获胜的话,根本不该找第一项目已经弃权,不可能获得冠军的石井当目标,而是应该选择难以对付的黛或山村才对……我其实很想这么反驳。



话虽如此,但我本来就是局外人,他们叫我出去的话,我也没有立场反抗。我环顾四周想寻求协助,但是美星小姐和苅田表情冷淡,上冈和山村脸上虽然浮现同情的神色,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丸底则在不知不觉间戴上了耳机,只有黛是唯一表现出想开口说话的样子,但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了。」我叹了一口气,答应石井的要求。「我不承认是我添加了异物,不过我现在就返回大展览场,保证不会再踏进准备区后面的门。」



「差不多快六点了,如果食品展览会结束的话,参观的客人都会离开,七点的时候展览馆关闭,防盗系统也会同时启动,我们到时候也必须离开这里。」



我被上冈这句根本算不上安慰的话请出去,最后走到了这张长椅前。而且为了等待现在甚至觉得她很可恶的美星小姐,我已经在这里待超过一个小时了。



我一边感觉到自己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边操作智能手机。在旁人眼里看来,肯定会以为这是典型的现代人在玩手机打发时间,其实并非如此。我是因为要调查事情,才没有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取暖,而选择在这里承受冰冷晚风的吹拂。



为了洗刷自己背负的毫无根据的嫌疑,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找到真正的犯人。不过,能够找到犯人的线索实在太少了。从我观察到的相关人士的反应来推断,第四届KBC时发生的某件事肯定对这次的添加异物事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既然如此,我必须知道两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昨天黛对准备室上锁的问题表示关心。再来是今天中午上冈以第一次参赛为由,免除了美星小姐的嫌疑。最后,刚才被怀疑是自导自演的石井说「我又不是那个人」……综合以上几点,就算我假设上一次比赛同样发生了类似的添加异物事件也一点都不奇怪。想到这一点之后,我试着搜寻了「第四届KBC 添加异物」之类的关键字,但是并未找到能引起我注意的信息。报导第四届比赛的文章和前几届相比本来就已经是少得可怜,顶多只能找到几篇以几行字写着冠军是黛冴子的报导而已。可以说几乎是完全没有提及详细情况。



封口令。我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单字。有没有可能针对这次比赛发生的一连串添加异物事件,也像上次一样下达封口令呢?虽然只是推测,但我觉得不太可能。都举办比赛了,要是没有媒体报导的话,就无法促进业界蓬勃发展,比赛的意义会变得可有可无。如果只是担心比赛的话,应该可以只隐瞒妨碍比赛的事情,不需要完全禁止报导吧。若当时的情况严重到没办法用这种方式解决的话……



假设是这种情况好了:这次添加的异物不是瑕疵豆就是胃药,可以达到妨碍比赛的效果,但吃进人体并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不过,要是添加的东西具有毒性的话,那就是犯罪行为了。要是比赛时发生那种事,肯定恶评如潮,所以主办单位尽全力隐瞒事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事件的结论还是「自导自演」,也就是犯人在自己喝下的东西里添加异物的话,以保护当事人等理由强硬地要求外界封口也是非常合理的处理方式吧。



话虽如此,都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想完全阻止消息走漏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把「第四届KBC」从关键字里删除,改用「添加异物」和两年前的公元年份以及比赛的举办时间「十一月」来搜寻。结果找到了一则疑似在两年前的十一月刊登的文章。



「加了毒药的红茶」事件三周年——事件相关人士的追踪报导



那是由某位记者撰写,刊载在周刊杂志上的报导全文。



从标题就看得出来,这起事件是发生在第四届KBC三年前,感觉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但是因为我记得自己曾在事件发生当时看过与「加了毒药的红茶」事件有关的报导,所以不由得对内容感到好奇,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就看完整篇文章。



事件的概要如下:某大学的研究室发生了红茶被加入剧毒的事件,喝下红茶的男学生陷入昏迷,有生命危险。研究室里保管了许多实验时使用的剧毒,而用来犯案的是其中毒性较强的毒物。整起事件的原委是受害的学生和后来坦诚犯下罪行的男学生都在追求同一位女性,也就是所谓的情敌关系,两人在当天起了争执,才让加害者对受害者产生了杀意。至于让犯人起了杀意的那场争执,若要简单解释的话,就是在研究和恋爱方面都抢先加害者一步的受害者,似乎说了什么愚弄加害者的话。



警方很快地就根据各种情况锁定嫌犯,加害者也承认了自己的犯行,没多久就宣告破案了。犯案时已经成年的加害者被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起诉,记者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还在服刑。受害的学生很快就清醒过来,但还是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因此又对加害的学生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赔偿,后来判决加害的学生必须支付四百万圆的慰问金。报导的最后以那位让两名男性的人生脱离正轨的女性作结,她在事件发生后立刻就和受害者分手,也不愿接受这次的采访。



根据转载文章的网站解说,这起事件受到了社会大众的注目,就连这篇在三年后发表的报导也有好几间媒体详加介绍,多少引起了一些反响。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也曾经接连发生过瓶装饮料添入异物的事件,闹得人心惶惶。只要有办法弄到关键的毒物,要在饮料里下毒是很简单的事,如果加在红茶或咖啡这种味道苦涩的饮料里,要让对方浑然不觉地喝下有毒饮料也是可行的吧。水是人类为了维持生命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在摄取水的时候人们必须忘却可能被下毒的恐惧,所以一定很快就会有人受害。就没有添加不能食用的东西来看,这次比赛中出现的犯人算是有良心的吗……



「喂。」



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便抬起了原本紧盯着智能手机荧幕的脸。



「嗯……哦,原来是你啊。」



为了辨识背对着电灯站立的人,我不得不定睛凝视对方。



黛冴子正单手抆腰,低头看着我。



「你们终于解散啦。」



「嗯,刚才解散的。我们牢牢地锁上准备室的窗户和门,所有人都亲眼确定上冈小姐把钥匙卡还给管理室了,应该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件才对。至少在你是犯人的前提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黛小姐也认为我很可疑吗?」



我对她露出苦笑后,她也以类似的表情回覆我。



「就是因为不这么觉得,我才会来找你的不是吗?——我问你,为什么你听到自己被怀疑的时候没有说出我的名字呢?在中午休息时间进入准备室的我才是大家第一个应该怀疑的人。」



刚才一直在停车场里暖车的厢型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猛然往前疾驶,从我们附近经过,沿着通往外面的道路渐行渐远。



她说的没错。黛冴子对看守准备室的我提出要求,希望我让她一个人进入准备室。我答应了她的要求,打开了准备室的门。当然了,在这段时间内,我不仅严格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也不忘注意走道上有没有任何动静。



「我这么做其实并不是想袒护你。」



我把智能手机放进口袋里,对她说道:



「的确,如果我当时说出这件事,大家应该就会转而怀疑你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就代表我没有好好地看守准备室,对吧?」



黛以像是在鉴定古董真伪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以保证自己很认真地在看守。你进入准备室的时候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事情,也没有碰到石井先生的小瓶子,我很确定犯下第二起事件的人不是你。所以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已。」



「即使这么做会害你自己被怀疑?」



「不管你们怎么怀疑我,没有做的事情就是没有做,我的嫌疑最后应该会被洗清吧。而且相信我是清白的人好像也不是只有我自己。」



听到我的话,黛伸出食指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因为我进入准备室的时候,你监视我的眼神认真到甚至让人觉得很烦。我当时心想不可能再发生同样的事件,所以还在想你干麻这么一板一眼,真的很傻眼,不过,如果你就是犯人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认真看守。」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觉得我不可能是犯人。」



「要不然就是你做得太完美了,找不到破绽。」



「咦?原来是半信半疑啊?」



「开玩笑的,哪里完美了啊?明明就被怀疑了——」



「啊,青山先生!」



我听到展览馆大门的方向传来了呼唤声,然后就看见美星小姐快步跑到我身旁。黛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转头离去了。到目前为止不知道都在哪里鬼混的藻川老爷爷则跟在美星小姐身后,趁着和黛擦身而过的时候推销自己,不过她仍旧是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无视了他。



「我一直在找你喔,还在想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哼,我刚才还在想,干脆离开,不管你了。」



我装出冷淡的态度回答她,她便吐了吐舌头,向我道歉。



「对不起,不过,当时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只有那个办法?我被人冤枉可是很困扰耶。」



「不要生气嘛。」美星小姐把手贴在我鼓起的脸颊上。「听我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我不那么说,也一定会有人开始怀疑你,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如果我随便替你说话的话,我也可能被当成共犯,最后两个人都被赶出后台,这样子事情就糟糕了。因为这等于是放任真正的犯人继续为所欲为。」



「所以你才会先下手为强,告诉大家我很可疑?」



「没有人会觉得率先表示怀疑的我是你的共犯吧?」



看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我也没力气计较了。我一边把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脸颊上拉开,一边说道:



「美星小姐你其实没有怀疑我啰?」



「那是当然了,我很清楚青山先生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既然这样,你当初应该要给我一点暗示嘛。那时候你脸上的笑容简直就像是对凌虐人类乐在其中的恶魔……」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站起来的我,在美星小姐身后看到了正要走路离开会场的丸底芳人。电灯的光线映照出他噘起双唇的侧脸,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而且那副已经是他的注册商标的耳机也不见了。



「恶魔……太过分了……就算是恶魔也不会那样……」



「美星小姐,你看。他是怎么了啊?」



我一伸手指向丸底,美星小姐就恍然大悟地发出了「哦……」的低沉声音。



「其实你离开之后,准备室里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小争执?」



「丸底先生在我们讨论的时候一直戴着耳机对吧?他的态度好像激怒了身为被害者的石井先生……上冈小姐正在和我们说明天比赛的事情时,石井先生突然靠近丸底先生,把他的耳机拿了下来,对他大声怒吼,好像是说『你也是参赛者吧?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摆出好像整件事都跟你无关的态度啊!』之类的。」



美星小姐模仿得一点都不像,害我笑了出来,但这不是重点。我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明白石井的心情。因为就连我被他们当成犯人集体质问的时候,丸底也没有表现出像是在听我们说话的态度,让我不太舒服,所以有些在意。身为受害者的石井应该更不高兴吧。



而且丸底在比赛中解说得不是很流畅,表现很不熟练,却又对周遭的人不理不睬,一直在听音乐。一想到他那从容的态度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就觉得相当诡异。那坦然的态度让人很难想象他是第一次参加决赛。



对参加过决赛的石井来说,丸底的这种态度大概让他看了很不顺眼吧。不过,就算是这样,他好像也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我想,石井先生大概只是想让丸底先生能够听到我们说话,才把他的耳机拿下来的。不过,他可能用力过猛,不小心把耳机的线扯断了。」



「什么?」我顿时哑口无言。听说耳机也有分好坏,音质较好的价格甚至高达数万圆。既然丸底是个把耳机当注册商标般随身携带的人,会对音质很讲究的可能性自然不低。不对,就算那不是价格昂贵的耳机,如果自己那么常用的东西遭人破坏了,会露出我刚才看到的表情也是很正常的。



「因为耳机破坏而勃然大怒的丸底先生和找不到台阶下的石井先生大吵了起来,场面闹得不可收拾。最后好不容易才安抚两人,离开准备室,暂时回到了等候室。丸底先生就在那时把耳机丢进等候室的垃圾桶了。」



竟然直接丢进垃圾桶,真是粗鲁。看来丸底当时也是怒不可遏吧。我想象了一下平常他那副让人很难对他生气的态度和当时的反差,不禁有些同情他。



「上冈小姐说了什么关于明天比赛的事情呢?」



「明天工作人员会在八点展览馆开门后进入会场,站在准备区后面的门前看守。因为和今天早上不一样,工作人员要做的事情不多,所以就决定拨出一位工作人员负责这件事了。还有,在八点之前防盗系统都是启动的状态,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准备室。」



我想起了自己在看守时进行的实验。只要启动感应器,犯人也没办法在夜间靠近准备室吧。



既然这样应该没问题了。但我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地做作。



「对了,青山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刚才好像是在和冴子小姐说话。」



美星小姐问道。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告诉她实情。虽说是迫于无奈,但我还是想借此发泄一下被当成犯人的怨气,更重要的是黛和第二起事件没有关系,所以也不觉得一定要说出这件事。



「她正好经过,和她打声招呼而已啦。遇到她之前我都在用手机搜寻两年前的比赛的事情。」



「第四届KBC吗?」



「我认为曾参加上次比赛的人全都闭口不谈的事情,和这次的一连串事件不可能毫无关系。我想自己调查两年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啊。你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不,很可惜的,我没查到。」我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只找到类似这样子的文章而已。」



刚才我打开的网页并没有关闭,所以我再次拿出手机,交给美星小姐。她好像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快速地阅读着那篇文章。当她把手机还给我之后,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为了证明青山先生的清白,也就是找出真正的犯人,我们必须知道两年前比赛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关于这点,我也有同感。所以,我想现在就打电话问问看。」



我愣了一下。「你知道有谁可以询问吗?」



「是的,那个人肯定非常清楚上一届比赛发生的事。」



她带着相当严肃的表情操作着手机。



从她耳边传出的铃声响了超过十次。正当我开始觉得对方该不会不接电话的时候,铃声突然中断,我听到了对方的说话声。



因为被黛无视,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周遭闲晃的藻川先生,一边对我们说「该回去了吧?」一边走了过来。当我的注意力被他吸引的瞬间,美星小姐以清晰的声音这么呼唤和她讲电话的人。



「喂——请问是千家谅先生吗?」



6



千家谅。这个名字我当然有印象。



他正是在五年前获得第一届KBC冠军,名声传遍全关西的天才咖啡师。听说他正如我昨天推测的,赢得冠军之后还是继续参加KBC,并在第三届比赛的时候创下了三连霸的纪录。



「不过,没想到美星小姐你竟然认识千家咖啡师。」



在回家的路上,我对和我一起坐在藻川先生的车后座的美星小姐说道。



透过刚才她打的电话,千家详细地把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也就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当时果然发生了添加异物的骚动。美星小姐在听千家叙违的时候把手机转成扩音模式,千家所说的内容我也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所谓的认识,其实只是之前稍微交谈过而已。不过,最近我们还见了一次面。」



美星小姐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她说很向往KBC,那就和她很崇拜千家谅是同样的意思吧?这种害羞的情绪好像表现在她的态度上了。



「你还记得吗?在我告诉你我确定可以参加KBC决赛的那天,我和你说过的『不有趣的事』。」



「是利用糖罐找碴的事情吗?」



「我不是说当天那位客人来店里之前,有一个我认识的人也坐在同样的座位上吗?那个人就是千家先生。」



哦,所以她才说那个人绝对不会对糖罐加盐的事默不作声啊。既然是从事同一行业的专家,不可能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客气。



「我当时吓了一跳,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而且那个人在上一届KBC结束后立刻收掉自己的店,然后行踪不明了。」



「千家先生自己也提到了那件事呢。我完全不知道获得那么高评价的人竟然会落得这种下场。」



「我也是在得知那件事之后,就一直很好奇第四届KBC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前阵子再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我吓了一跳,最后只来得及询问他的联络方式而已。当时千家先生说他是知道我要参加睽违两年的KBC之后,特地前来鼓励我的。」



美星小姐说她现在也不知道千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千家到塔列兰来时她曾试图向他打听,但本人似乎表现出不太想说的态度,于是没有多问。不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尽管千家行踪不明,但据说他在第四届KBC结束后仍一直住在京都,从事咖啡相关行业的人却一次也没遇到过他。看来这个圈子说不定比我们这些当事人所想的还要封闭得多。



「他之所以不想谈论现在的生活,就像刚才电话里所说的,因为他已经不再当咖啡师的关系吧。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好像带给他很大的打击,甚至害他因为心理创伤的关系而无法再喝浓缩咖啡。」



「不过他来我们店里的时候还是很正常地喝着浓缩咖啡……总而言之,现在还是把心思放在这次的比赛吧。我们不能再让犯人继续为所欲为了。如果千家先生明天真的去比赛现场,在寻找犯人上应该能给予非常可靠的帮助才对。」



刚才电话最后,美星小姐开口拜托千家在比赛第二天,也就是明天到比赛会场看看。千家听到后好像愣住了,但他还是表示如果自己可以帮上忙的话,他很乐意接受这项拜托。而我们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一直对第四届KBC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谈的上冈和参赛者,看到千家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呢?如果这次的犯人就在这些人之中的话,一定会因为千家出现而慌张。就能够发现他们的异状来说,千家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不过——就算是那样,还是让我有些在意。



「要是一直注意添加异物事件的话,会没办法专心比赛不是吗?美星小姐你不介意吗?你好不容易才能参加自己一直很向往的比赛耶。」



我之所以用比较婉转的说法,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欠我人情。其实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如果你想替我洗清因你而起的嫌疑的话,再操心也没用,还是放松心情,好好比赛吧。



她这么聪明,应该能听懂我的真正意思才对。藻川先生把车驶进十字路口,等对面没车时右转之后,美星小姐回答了。



「因为KBC是我的憧憬。」



我窥视她的侧脸。她微微垂下双眼,脸上挂着有些寂寞的微笑。



「如果放任这次比赛发生的意外不管,也不设法解决的话,KBC的主办单位就会被追究责任,说不定真的会导致比赛再也不举办。只要比赛继续举办下去,一定还会有机会参加。既然如此,对现在的我来说,与其冷眼旁观石井先生被添加异物事件妨碍,全力准备比赛,更重要的应该是厘清事件的真相,以及防止事件再次发生才对吧?」



就算她说的非常合理,应该也不是她的真心话吧。这一个月来,我看到了她相当努力准备比赛。这还要再加上她之前没有通过预赛所花的好几年的时间。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着自己能够为向往的比赛做点什么,而得出了以上结论。所以我也尊重她的想法。



「喂,已经到了唷。」



车子正好在这个时候抵达了我住的公寓。因为距离没有很远,所以就特地绕路送我回家了。



「谢谢你,藻川先生。美星小姐今天也辛苦了,明天一定要让比赛圆满落幕。」



我下车之后对着打开的车门的空隙这么说道,美星小姐便说了声「好」,用力地点点头。我站在斜坡上目送他们离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看起来就像流星一样。



希望明天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我忍不住如此祈祷。



<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千家在电话里的话>



——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是能清楚地回想。



其实我本来是不打算参加第四届KBC的。达成三连霸之后,我觉得自己应尽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要是一直霸占冠军位置对比赛也没有好处。在第三届比赛结束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不再参加比赛的想法告诉上冈小姐了。



我之所以改变心意,是在决赛前大约一个月,拿到制作完成的第四届KBC宣传手册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因为介绍参赛者的页面上竟然有个前任冠军的栏位,刊载了我的个人简介。



上冈小姐最后还是没有接受我的要求。当我告诉她不再参加下一届比赛的时候,她表示希望我在接下来的一年内重新考虑,就连在宣传手册上也把我的简介和其他参赛者摆在一起,让我随时可以改变心意。



她都表现出这么大的诚意了,我也只能笑着接受。我想,既然她这么热切希望我参赛的话,就再参加最后一次好了。我打电话给上冈小姐,告诉她我想参赛之后,她果然非常高兴。我庆幸自己改变了心意——但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最后会导致事情演变成无可挽回的局面就是了。



第四届KBC决赛的那一天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我因为突然改变决定的关系,没有充分的时间好好准备比赛,所以不是以自己不甚满意的配方制作饮料,就是犯下平常绝对不会犯的失误,没有像往年那样表现出稳定的水平。只剩下最后一个比赛项目的时候,我勉强取得了领先,但山村明日香以些微的差距排名第二,黛冴子则紧追在她后面。可以说实际上就是我们三个人在角逐冠军的宝座。



最后一个比赛项目是浓缩咖啡,我是最后一个上台。我紧张到连指尖都在发抖呢。之前比赛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不过,要是太在意的话会更紧张,所以我尽可能专心地对着观众席解说,在操作的时候不太注意自己的手。我把咖啡豆放进磨豆机,再将磨好的咖啡粉装进滤器把手里,开始填压。接着,我把滤器把手设置在机器上,萃取第一杯浓缩咖啡。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才对,但是——



当我看到装在浓缩咖啡杯里的浓缩咖啡时,我觉得咖啡表面的泡沫——也就是Crema长得有点奇怪。



我想我应该不需要特别说明,完美的Crema纹路会非常细致,呈现如榛果般的颜色。但是当时我萃取的浓缩咖啡的Crema却自得很不自然,泡沫也很粗糙。虽然这原本就是香味浓厚的饮料,没办法百分之百肯定,但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药味。



现在想想,当时我真的是做了件蠢事。那时因为极度紧张,也不够冷静。我冲动地想着必须知道为什么咖啡会出现异状,就直接喝下那杯浓缩咖啡。我照着平常喝浓缩咖啡的方式,把需要两三口才能喝完的量一口气喝光了。



我一把咖啡喝下去,嘴里就马上出现刺激性的苦味和火烧般的疼痛,紧接着是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我立刻明白自己喝下了不好的东西。虽然想把它吐出来,但因为已经吞下去了,所以没有成功。我很快地就感到全身发软,站也站不稳,身体失去平衡,头不小心在吧台桌的桌脚用力地撞了一下。然后就直接昏过去了。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Art-ery广场的医护室床上了。



上冈小姐就在我身旁,我一和她四目相对,她就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不太灵活的舌头告诉她,咖啡里好像被人添加了对人体有害的东西,请她立刻报警。但是上冈小姐的回答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她已经把咖啡豆、水、杯子和其他东西全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像是加入异物的情况。



我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也说只是让不懂化学知识的外行人稍微检查一下是查不出来的。你想想,我只以些微的差距取得领先,出现想妨碍我的人是很正常的吧?但是,上冈小姐自己用同样的东西萃取浓缩咖啡并试喝之后,却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听到她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上冈小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就离开医护室了。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脑内闪过了各式各样的疑惑。的确有人在我的东西里添加异物,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但是,如果被世人得知决赛上发生了这种事件的话,可能会损害KBC的形象,导致比赛就此不再举办。因此才要串通所有相关负责人来隐瞒这件事吗?啊,原来我是被KBC抛弃了啊。被从刚起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贡献自己心力至今的KBC抛弃了!



为了改变当时的情况,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添加异物的犯人,让他说出一切真相。我硬是撑起自己重如铅块的身体,赶到了等候室。参赛者都还聚集在那里。我对着他们大喊:在我萃取的浓缩咖啡里加入奇怪东西的人是谁!结果,他们不是调侃我就是忍不住笑出来,或是露出害怕的样子,所有的人都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我。就连和我有私交的山村明日香也闪避我的视线,不愿回答我的问题。不久之后,有个没有参加这次第五届比赛的咖啡师站了出来,以像是代表在场所有人的态度说道:



——我听上冈小姐说了,那是千家先生在自导自演吧?



我当时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KBC不只是舍弃我而已,最后还在我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让我贡献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就算要隐瞒整起事件,会场也有目击者,没办法彻底阻止消息走漏。想让他们以为添加异物事件根本没发生过,必须编出一个能接受的剧本: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这起骚动全都是千家谅的自导自演。在攸关自己能否获得四连霸、而且排行第二名之后的参赛者还紧追不放的情况下,被逼入绝境的千家谅因为太害怕落败,试图引起骚动,想让最后一个比赛项目不列入计分标准。这就是他们编出来的剧本。



没错,为了让KBC继续举办,不只是伤了我自己的身体,连我一步步累积至今的评价和成果,还有我经营的咖啡店的评价和身为咖啡师的人生,都被当作祭品牺牲了。我拥有的一切都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被夺走了。



我已经百口莫辩,只能背负着丑陋失败者的一行名离开会场。你能够想象我当时的绝望吗?在过着失意落魄的日子时,我发现自己不能再喝浓缩咖啡了。只要一喝就会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开始觉得恶心想吐。这样一来,我也不能再继续当咖啡师了。而且,我店里的客人好像也因为我的恶名已经人尽皆知的关系而明显减少。



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把店收起来,不再跟任何人联络。直到前阵子我告诉切间小姐联络方式之前,一直持续这种状态。



——我这次之所以去找切间小姐,其实并不是为了鼓励她。当我知道KBC睽违两年后再次举办的时候,就好奇地看了宣传手册,结果发现了让我很怀念的脸孔。我对参加过两年前比赛的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切间小姐和上一届比赛毫无关系吧?



所以我才想提醒你,要你比赛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过,看到因为获得参加决赛机会而一脸高兴的切间小姐,就算我想说也说不出口。



话虽如此,在我接了这通电话之后,就愈来愈觉得我原本想告诉你的那些多管闲事的话,其实并不是多此一举。虽然切间小姐目前还没有受害,但这次的比赛也同样发生了恶意的添加异物事件啊。



这只能用悲剧来形容了。很好笑吧,我在两年前牺牲的东西最后换来了一场空,KBC再次面临消失的危机。领悟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今天应该会因为我而觉得有些心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