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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She Wanted To BE) WANTED(1 / 2)



1



椅背和后背的角度保持在四十五度,脖子弯成四十五度,下巴呈四十五度抬起,双眼和嘴巴也张开到百分之四十五。这就是我现在的模样。



虽然我对藻川老爷爷在工作时间大剌剌地打瞌睡的行径不敢恭维,但是如果只就生理需求来讨论的话,待在这么舒服的环境下,不管谁都会想睡吧?我坐在桌面有些杂乱的塔列兰的吧台前,连切间姊妹也没有搭理我,意识从刚才就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总觉得美空停留在京都的时候,夏季就一直没有结束的迹象。话虽如此,天气也确实一天天转凉,这种有着耀眼阳光的午后最适合小睡片刻了。所以老爷爷毫无反抗地率先成为睡魔的粮食,紧接着查尔斯也在有日光照射的窗边惨遭击沉,但是睡魔并未因此减缓攻势,连我那名为理智的堡垒也即将被攻陷。他终于要入侵我的内心了吗?但是如果这里被攻破了,主城可就危险啦。大家都跑去哪了,快出来应战……



「青山先生。」



「——我找到了!」



突然有人呼唤我,我吓得惊跳了起来。结果我第一次造访塔列兰时想喊却没喊出来的话,隔了一年后终于实现了。



只见美星咖啡师站在吧台对面,正像美国家庭剧里的少女一样,露出相当诧异的表情,一直凝视着我。



「呃,对不起,我不小心吵醒你了。因为你的脸看起来很像灵魂出窍后留下的空壳。」



你真的看过有人灵魂出窍吗?「我刚才不小心发起呆来了。嗯?这首曲子是……」



因为不是平常听习惯的爵士乐,所以我马上发现店里的音乐在我变成一具空壳时换成了摇滚乐。



「这是Blur的曲子嘛,怎么会突然放起这个?」



我指着喇叭问道,美空立刻耳朵很尖地回答我。



「哦,青山你听过啊?难道你对西洋乐很熟?」



「呃,也不能说很熟啦……以前曾经被人硬拉去组乐团,受到当时成员的影响,稍微懂一点而已。」



我因为两个理由而露出苦笑。「英式摇滚」(Britpop)让九〇年代的英国取回摇滚乐祖国这个名号,而Blur则是带动这股风潮的主要推手,是英国家喻户晓的摇滚乐团。他们在二〇〇三年发行专辑后就长期处于活动休止状态,不过随着近几年再次复出,应该又蔚为话题才是。先不论他们在日本也还算有知名度,因为是只要喜欢英国摇滚的人都会知道的主流乐团,就算知道是Blur的歌,也不能算是懂西洋乐,事实上我也的确不熟。这是我苦笑的第一个理由。



「青山先生,原来你之前组过乐团啊?真让人意外。」



美星小姐惊讶地眨了眨眼。



「所以我说了,与其说是组过,更应该说是被人硬拉去组……我小时候学过一阵子钢琴,不小心被朋友知道了,就叫我去帮忙弹琴,我实在说不过他,结果我们只写了两、三首原创曲,学人家录了几次音就自然而然地解散了。」



这种被迫配合的感觉是我苦笑的第二个理由。因为我光想到要在别人面前演奏就浑身发抖,朋友的热情只撑了不到两个月就耗尽,真是让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个选曲是根据美空的兴趣吗?」



想起苦涩回忆的副作用吹跑了我的睡意,我饮尽因为冰块溶化而变淡的冰咖啡,开口问道。美星咖啡师一边收走空了的玻璃杯,一边回答:



「是的。美空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张CD,里面收录了各种和咖啡或咖啡店有关的曲子。」



「也就是主题合辑,对吧?」



如果在餐饮店播放音乐,必须支付版权费用1。不过塔列兰从以前就是使用有线广播的服务来播放爵士乐,只要支付相关的契约费用,播放C D应该不需要另外支付版权费。



1根据日本法规规定,若要在公共场合播放音乐,必须支付音乐的版权费给日本音乐着作权恊会(简称JASRAC),通常餐饮店会与有线广播公司签约,就能在店内摇放他们提供的各种音乐频道。若想播放店家自己拥有的CD,也能请有线广播公司代为支付版权费给JASRAC。



我又仔细听了听曲子。「原来如此,所以才会选<Coffee And TV>这首啊。」



她歪了歪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这是很有名的曲子吗?」



「如果要举出Blur的代表曲的话,其实还有知名度更高的曲子,不过这首歌的音乐录影带很有名喔。受欢迎的程度高到不仅获得英国国内的奖项,也在世界各地不断播放。」



「是怎样的音乐录影带呢?」



「影片主角是一个侧面印着寻人广告的牛奶盒喔。」



「牛奶盒?」咖啡师朝冰箱瞥了一眼。



「广告上放了一张青年的脸,演员是Blur的吉他手,也是<Coffee And TV>的主唱。因为他一直不回家,父母和妹妹整天愁眉苦脸,牛奶盒便踏上了寻找他的旅途。牛奶盒心情很好地碎步在街道上行走,请机车骑士让自己搭便车,努力找人的样子很可爱。不过,其中也有它在路上一见钟情的草莓牛奶被路人踩扁的段落,并不是整部影片都充满可爱的剧情。总而言之,是一部做得非常好的影片。」



「哦……对了,说到寻人。」



美星咖啡师突然用手撑起下巴说道。



「美空,你不是说过要找人还是什么的吗?结果怎么样了?」



正在店门口旁的柜台目送客人离去的美空吓了一跳,背对着我们停止动作。



这是所谓的打草惊蛇吗?「找、找人?」



「之前去重轻石的时候,你不是说了『我等的人』还是什么的吗?」



听到美星小姐的回答,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力。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啊。与其说那是想找人,应该说是跟命运的红线相同类型的意思才对吧?」



「红线……原来青山先生是这么浪漫的人啊。」



啊,刚才那句话总觉得有点在嘲笑我喔。很像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小孩对相信的小孩说的话。



这时美空从右边转过身来,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之前的确是在找人喔。」



我顿时惊愕不已。「咦?真、真的假的?」



「真的喔。大概三个月前的时候,我在找社团的学妹。」



哦?看样子她是在谈论跟重轻石那件事完全无关的话题。不过好奇心旺盛的美星小姐对她的话起了兴趣。



「哎呀,那你找到人了吗?」



「嗯,算是找到了。虽然我对结果有点耿耿于怀。」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们听吗?」



我决定认真听听美空小姐说的事情。幸好有一组客人在这时离开,店内稍微空了下来,美星咖啡师也频频点头催促她。



「我就说给你们听听吧。这是发生在六月初的事……」



美空走到我身旁,背靠着吧台开始娓娓而谈。<Coffee And TV>的旋律也正好在此时结束,我在乐曲之间的空档听见喀啦喀啦的声音,便抬眼一看,只见美星咖啡师已经拿起手摇式磨豆机,认真地磨着咖啡豆。



2



事情发生在某个夜晚,我在家里休息的时候,接到了社团学弟打来的电话。



「喂,是美空学姊吗?」



「干么,村治?已经十点了耶,这么晚打来有事吗?」



这个叫村治的男人真是差劲透了,高攀上一个可爱的女友,和对方交往了一年多后,却突然说什么「我累了」,就把人甩了,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所以我才凶他一下,他就怕得跟什么一样。



「拜托你口气不要那么吓人嘛。」



「谁叫你要甩了她,活该。」



「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重点不是这个,我联络不上你说的那位满田凛啦,她好像关手机了。」



满田凛是我在社团里很欣赏的女生的名字。她是小我三届的学妹,和同年的村治在社团认识,后来就开始交往了。虽然是学妹,其实我们社团是好几间大学一起进行活动,他们两个和我念不同大学,是东京市内的艺术大学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凛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样,有种特立独行的感觉。我很欣赏她这种气质,所以才主动找她说话,后来就变成朋友了。



你说什么啊,青山?曼特宁是什么意思啊?2你不要把我可爱的学妹讲得好像印尼的咖啡豆好不好。



总而言之,村治跟我说他打电话给凛,结果却打不通。



「你不是上个月才刚跟人家分手吗?这么快就想复合啦?」



「不是这样的,凛她最近完全没有在学校露脸,结果大学同学就骂我『还不都是你害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从昨天就一直打电话想找她,结果不管怎么打都是没开机或不在收讯范围内。如果她不肯接电话的话,还可以用『我被讨厌了』来解释,但是连打都打不通就真的很奇怪了。所以我想到如果是在社团里和凛最熟的美空学姊,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听说……你问过学校里的朋友吗?」



「这个嘛,不知道是不是她独来独往的关系,在大学里也是那个样子。虽然不至于不和人交谈,但是她要实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前,几乎都不会找人商量。我今天已经大概把能问的人都问过了,结果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凛的孤僻行径似乎比我想像的还严重。但是也不能全怪罪到她的个性上,事情会变成那样也是无可奈何的。



2「满田凛」的日文发音与「曼特宁」相似。曼特宁是印度苏门答腊部分地区所栽种的阿拉比卡种咖啡豆。



因为她当初决定念艺术大学的时候,似乎跟父母亲大吵了一架。她家好像家教很严,就算她考上想念的学校,父母还是一直强烈反对,最后等于是半无视父母的意见,硬是跑去念的。她有个就读国立大学的哥哥,比她大一岁。哥哥准备大学考试的时候,她母亲每天都开车接送他去补习,但是凛花费自己的存款去上考艺术大学的课程时,家里连交通费都不肯帮她出,她只好自己骑脚踏车去单程要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地方上课。凛曾经说过,她很羡慕成绩优秀又备受家人宠爱的哥哥。



总之,因为不顾家里反对才获得现在的大学生活,她的父母当然无法谅解。虽然勉强愿意帮她出学费,却因为老家在神户,她不得不搬出去住,连半点资助都不肯给。凛的房租和所有生活开销,都是靠自己打工来支付的。艺术大学的学生原本就是一整年都被功课追着跑,但是她又不能不打工,真的非常辛苦。她还曾经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暂停打工一阵子,房租晚了几天还没缴,结果不动产业者打电话来催缴,只好找我哭诉。不过那个时候村治先替她代垫,所以好像顺利解决了。



既然过着这种生活,无论是考虑到经济层面还是时间层面,会不太与人来往也是难免的。说不定她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刻意独来独往。



社团?凛当然足担任主唱啊,因为不用花钱买乐器嘛。



她唱歌非常好听喔。她还是新生的时候,曾经在迎新活动上稍微唱了几句,结果大家全都被她的歌声迷住了。现在因为其他人挽留,所以就算没时间,还是继续参加社团。应该说,她原本就因为没空而给人难相处的印象,如果不是歌唱得好的话,大概早就没办法在社团待下去了吧。



呃,我说到哪去了?



对,我先和村治结束通话,试着打电话给凛,结果就跟村治说的一模一样。然后我仔细一看,发现智慧型手机通讯录里的凛的资料上,有登录她神户老家的电话。我心想反正才过十点,应该没问题吧,就试着打过去。这种情况不是挺合理的吗?因为被断电了,只好回老家之类的。



「喂,这里是满田家。」



接电话的人是凛的妈妈。这时我才想起凛曾经说过,强烈反对凛去读艺术大学的人不是出差经常不在家的父亲,而是母亲。所以我突然紧张了起来,不过还是说明了情况,问凛有没有回家。



「没有,那孩子只有过年回来过一趟,之后就一次也没回来了。」



「这样啊……顺便请问一下,您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吗?」



「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真是的,也不用讲得这么难听吧?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像在发怒一样。后来我拜托她如果有什么消息就联络我,便挂断了电话,感觉凛跟她妈妈的辟系比我想像的还恶劣。就算听到女儿不见了,她这个做妈妈的也完全不紧张,与其说觉得她很冷淡,我更想跟她说「你好歹也稍微找一下自己女儿吧!」之类的。



说是这么说,一个大学生突然有一阵子联络不上的情况,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像是没有跟任何人报备,就自己跑去国外等等。那个时候我也只想到她会不会又生病了,所以昏睡到连手机没电也没发现。



后来我又打了一通电话给村治,当时已经很晚了,我们决定在明天早上去大学前先绕到凛住的地方看看。我原本还建议他要不要现在就一个人过去,但是他跟我说,如果他在这种时候一个男人跑到女生家附近,会被警察抓走。虽然我心想他被警察抓走正好,不过我又不知道凛住哪里……因为凛她觉得被人看到自己住在便宜又穷酸的房子很丢脸,所以不肯告诉我嘛,因此才会决定两人一起去,不过当时我才刚洗完澡耶,谁想顶着素颜去见村治啊。



隔天早上大概七点左右吧,我和村治会合后,就一起去凛的房间,按了好几次门铃,可是凛都没有来应门。



「真伤脑筋,你是她的前男友吧?连一、两支备份钥匙都没有?」



「没有耶,她说被母亲拿走了,所以钥匙只有一支。而且备份钥匙一支就够了吧,哪需要一、两支……」



「吵罗唆,这只是一种夸饰啦,废物村治!」



「接下来怎么办?这样连想确认她是不是生病都没办法。」



「说得也是——咦?」



我吓了一跳,因为我试着转动门把,结果门竟然轻易地打开了。门一开始就没锁。



于是我们便踏进凛的房间。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凛的住处是一间格局很简单的单人房,我们马上知道里面没有人。而且那是间感觉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空荡荡的房间,所以我们也立刻发现房间中央的矮桌上摊开着跟房间格格不入的东西。



「这是介绍福井县的旅游杂志,对吧?」



「真的耶,她应该没有时间和金钱去这种地方旅行吧?」



「你看,这里有Dog-ear。」



「哎唷,美空学姊,今年又不是狗年。」



「不是啦,废物村治,把书页的角折起来代替书签的时候,因为看起来很像狗耳朵,所以英文叫Dog-ear3啦。」



「学姊你看,她折起来的这一页上面介绍的民宿,有一间被她画了记号。」



「她可能想去住那里吧。啊,还有另一个折角——」



然后我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一页介绍的景点是东寻坊4。



一般来说都会觉得不太妙,不是吗?虽然我没去过,但是讲到东寻坊,大家都会想到那是很有名的自杀地点吧?而且凛她才失恋不久,又和父母亲关系失和,条件实在太吻合了。



我们急忙打电话给那间上面画了记号的民宿,想知道凛有没有住在那里,但是对方却以保护个人隐私为由坚决地拒绝了。就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村治跟我说:



3「折角」的英文Dog-ear与「狗年」的英文Dog year读音相似。



4东寻坊是一座位于日本福井县的海崖,名称由来传说有个叫东寻坊的僧侣在此处遭人丢人海中杀害。因为每年都会有人前来此处跳海自杀,便成了日本最著名的自杀地点之一。



「我们直接去一趟吧,美空学姊。」



「去一趟……你是说福井吗?」



「那还用说吗?如果她平安无事的话,以后还可以拿来开玩笑,等到真的发生事情就来不及了。」



虽然我很怀疑这家伙有没有意识到事情可能是他一手造成的,不过这时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凛喜欢上村治的原因了。



「不过,就算大学的课只要跷掉就行了,你有旅费可以去福井吗?我想单程应该不只一万日币喔。」



「没有。顺便一提,美空学姊,你有信用卡吗?」



「有、有是有。村治你呢?」



「我没有,不过只要有一张就够了。」



「你这废物村治!」



虽然觉得自己明白凛喜欢上村治的原因可能只是想太多了,不过遇到这种棘手的状况,我又不能不带村治去。所以我只好连村治的车资也帮他用信用卡付了,两人一起前往位于东寻坊附近的某间民宿。我们先从品川搭上新干线光速号5,到了米原车站后再转搭白鹭号特急列车,大概花了四小时才到达目的地芦原温泉车站。村治可能是距离目的地愈近就愈不安,一句话都没说,真的是一段有够难熬的时间。



我们下了电车后就在车站前招了计程车,等到抵达那间民宿时,已经大约早上十一点半了。那是一间住一晚三千日币左右的者旧民宿,推开高度大概到我胸口的生锈大门时还会嘎吱作响。狭窄的庭院里种着石榴树,还开着一朵感觉跟这里格格不入的鲜艳红花。



我原本打算直接走进去找凛,但是很不巧的,我们一打开玄关的门,担任旅馆主人的老爷爷就在里面。我们问了好几次满田凛有没有在这里,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们,这时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我。



「美空学姊——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我立刻转过头,就看到凛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站在那里。而村治则是早就紧抱住她哭个不停。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要分手的。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拜托你不要寻死!」



我那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忍着不笑出来,因为凛盯着一直揉眼睛的村治时,怎么看都是一脸困扰的样子。不过,无论如何,知道她平安无事后,我也放心了。我们跟旅馆主人道歉后,便请他让我们在凛住的和室里稍微聊一下。



我们围着矮桌各自在座垫上坐了下来,凛坐在我对面,村治则坐在我旁边。凛一开口就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不过,我不是真的打算寻死。」



根据凛的解释,她因为被村治甩了,又没有交情特别好的友人,和家里的关系也一直很尴尬,就突然陷入这个世界好像根本没有人需要自己的空虚感,一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东寻坊这种感觉会聚集寂寞的人的地方。我听了她说的话后,虽然很想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我身旁的村治似乎也相当沮丧,当我心想他真是懦弱的时候,凛却笑着说:



5为日本新干线的列车班次名称,除此之外还有希望号、回声号等班次。



「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回去了。因为还是有人愿意来找我。」



接着凛便低头向我们道谢,三个人相视而笑后,就离开民宿了。



后来凛恢复了原本的生活,每天都好好地去大学上课,放学后就忙着打工。我和村治都对彼此说「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凛偶尔会一瞬间露出有点寂寞的表情。毕竟她最后还是没跟村治复合,与其说是感觉有点难以释怀,不如说我直到现在还是很怀疑自己当时究竟该不该那么做。



3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



美空等了一段时间,让我们充分吟味故事的余韵后,才开口说道:



「凛一直坚持她去东寻坊的时候一定锁好了自己家的门。但是我们去找她的时候门却是没锁的。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觉得凛应该真的忘了锁门吧。」



「我记得唯一的备份钥匙是在凛同学的母亲手上,对吧?」



我开口确认后,美空便说了句「啊,我忘了」并拍了一下手。



「我们见到凛后,过了大概不到十分钟,我就暂时离席,伦偷打电话给她老家了。当时接电话的人是她妈妈,但是就算我跟她说『找到人』了,她也只回我『这样啊』,连一句道谢都没有。不过,那时她妈妈人在老家,而且前一晚打电话的时候也已经超过十点,来往神户和东京的新干线或飞机班次都没有了,她妈妈是不可能跑来东京的。隔天早上我们去凛家里的时间又是早上七点左右,就算搭最早的班次也赶不上。」



「这样啊……那会不会是被小偷闯空门了呢?因为她有好一阵子没去学校,又在民宿住了好几天,对吧?说不定是那段期间信箱累积的广告传单或邮件引来小偷的注意。」



「这点我也曾想过。但是凛的房间里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我后来也向本人确认过了,她说没有任何东西不见。」



唔……我用拳头抵着嘴角思考。虽然钥匙的问题也值得深究,不过首先要知道的是凛到底为什么要去东寻坊。她明明经济拮据到曾因为没钱而烦恼,却做出毫不吝啬交通费和住宿费的行动,我觉得除了她解释的理由外,应该另有隐情才对。如果从这点切入的话,凛和村治分手后的下一个月就出去旅行,代表这件事和前男友村治有关的可能性很高。美空说凛看到村治后的表情「看起来很困扰」,但还是不要采信她的主观判断比较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两人最后好像也没有复合……



适时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哈哈,我懂了,美空小姐。」



我一边说一边摩挲着下巴。美空惊讶地眨了眨眼。美星咖啡师仍旧磨着咖啡豆。



「既然村治同学陪你去找凛同学,结果让凛同学回到东京,那就代表她确实对村治同学还有感情,对吧?那为什么他都表示想复合了,两人却还是没办法重修旧好呢?唯一想得到的理由就是——村治同学趁凛同学不在的时候闯入了她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发现了门没锁的关系?」



「不是那样的。」我摇了摇头。



「在村治和美空小姐一起造访前,他就已经闯入凛同学的房间了。用的是交往时偷偷打的备份钥匙。」



美空「啊」地张大嘴巴。



「对喔,我没想到这一点。」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担心才跑进那间房间,还是有其他目的才偷偷闯入的,总而言之,后来都被凛同学知道了。房间里面应该还是有东西不见吧,例如之前借了就一直没还的东西,结果被村治同学擅自拿走了。」



我曾听人说过,就算是自己借出的东西,擅自把他人目前拥有的东西拿回来还是有罪的。不过,对凛而言,最恐怖的应该还是村治未经同意闯入自己房间才对。但是她又不能冲动地去质问他。



「于是凛同学知道备份钥匙的事之后,就突然对村治同学失去了兴趣,也不想复合了,但是看在他来找自己的份上,就没把这件事告诉美空小姐。」



「哇,感觉很合理耶。姊姊你认为呢?」



「我觉得完全不是那样。」



真是毫不留情。我对公式化地说出下一句台词的自己感到可悲。



「我刚才的推论哪里错了吗?」



「假设村治同学之前就曾闯入凛同学的房间好了,那我们以两种情况来思考吧。一种是他和美空去房间找人时,他早就已经想到凛同学会去哪里了,另外一种则是相反的情况。」



美空「嗯、嗯」地点着头。



「那么,我想就先从后者看起吧……不过,他真的可能猜不出凛同学去哪里吗?」



马上撤回前言吗?咖啡师握着手摇式磨豆机的手仍旧不停转动。



「村治同学会闯入房间,是因为他早就确定凛同学人不在那里吧?如果他没有到凛同学住的地方查看,也就是说他知道凛同学没去学校,却没有去她家找她的话,是不可能确定这件事的。他就算知道人不在,还硬是闯入,会不会是因为想先找到能得知凛同学跑去哪里的线索呢?既然如此,我不认为他会没看到在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的房间里,竟然有一本好像故意摊开来要给人看的旅行杂志放在矮桌上。」



「真的吗?但是村治他的个性很冒失耶。」



美空感觉不太能认同,但咖啡师没有接受她的意见。



「用偷打的备份钥匙进入别人房间,毫无疑问是犯罪行为。更何况他们两人早就不是情侣了。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自己做的坏事,以及让美空去看房间,找出凛同学可能会去的地方,村治同学除了刻意不锁门,制造出一看就不正常的情况外,别无他法。但是如果要做到这种程度的话,在拜托美空帮忙前,他应该会先靠自己的力量去做点什么吧?所以我怎么想都不认为他会没有去检查那本旅行杂志。」



我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但美空似乎还是无法认同,不过她噘起的双唇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喀啦喀啦」的磨豆声没有停止。



「实在很难想像村治同学明明闯入凛同学的房间,却查不出她可能会去哪里。那么,如果他察觉到她好像去了东寻坊呢?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把美空也牵连进来,是基于一个非常单纯的动机。」



「动机?」



咖啡师看了看似乎还不明所以的妹妹,轻笑着说道:



「因为他一个人没办法去找凛同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美空露出苦涩的表情。「那家伙还没还我钱。」



「没错。就算村治同学想去东寻坊,他身上也没有足够的旅费。所以他才会找上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有可能帮忙出交通费的美空。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而且也可以推测出是村治同学把旅行杂志放在显眼的桌上的。」



「什么嘛,这不就代表我的推论是正确的吗?」



我开口抗议后,咖啡师便稍微低下头,思考了一下子。



「你不觉得他的态度太从容了吗?」



「……啥?」



「刚被自己甩掉的女性,现在说不定正要从东寻坊投海自尽。村治同学就是想到这件事,才会为了筹得交通费而打电话给美空吧?宾际上当村治同学再次见到凛同学时,他也抱住她婴着说『我不会再说要分手了,拜托你不要寻死。』就算那是在演戏好了,他应该还是觉得如果对方因为被自己甩了而死,会让他很困扰。」



「但是村治却到了隔天早上才和我去房间查看。所以姊姊才会说他表现得太从容了?」美空摊开双手手掌说道:「那肯定是因为就算着急也无济于事吧?因为只要过了晚上十点,不管中途转了几次电车,也只能从东京搭到芦原温泉车站而已。」



「如果美空你知道以前的男友可能因为自己而死,还能够镇定地等到隔天早上再行动吗?,



咖啡师的反击相当尖锐直接,美空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换成我,就算没有交通工具可搭,至少会想把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告诉别人。像是硬把美空带去那个房间,或是宣称自己一个人先去查看过,然后你们两人再认真讨论该怎么办就可以了。即使要等到明天早上,如果搭首班车的话,就可以更早采取行动。但是就算美空建议村治同学先去查看,他也拒绝了,如果他真的担心凛同学的安危,态度也未免太从容了。」



在喀啦喀啦的磨豆声陪衬下,美空内心的无奈情绪似乎连我也听得出来。



「姊姊,我认为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也只能说有几分道理而已,还不足以完全否定青山的假说。而且姊姊你根本下太了解村治是怎样的人,不可能用自己的标准去想像他的行动啦。」



于是美星小姐看着妹妹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