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受到敌方的攻击，而这边可以单方面任意地打。现在这片海域正是形成了那样如梦一般理想的条件。



“所有机体，从舰上出发！”



八神司令的命令，宣告了之后被称为“艾斯特·米兰达海上战”的开始。



同一天，上午十点四十分。



正规空母“云鹤”甲板上——



在舰桥前的飞空甲板上聚集了近百名飞行员。“预定攻击队，排队！”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机长在黑板上写下了敌方空母和己方空母的位置。“敌方旗舰空母格兰·伊德阿尔，洛洛岬西南一百三十五海里，方向一百七十度，速度二十节”。飞行员们在黑板前呈扇形排开，把眼睛睁得像盘子一样将敌方位置的情报刻印在头脑中。



详情是这样的：制空战斗机“真电”队十五架，跟在后面的舰上轰炸机“连星”队二十五架，鱼雷机“天水”队十架，在云鹤正上方保护的直掩队有十五架。以千千石为首的这音无航空队的五人，这次全员都被选在了制空队，他们的任务是在轰炸机、鱼雷机之前对敌方空母周边空域进行攻击，消灭敌方直掩战斗机。他们作为空母战斗机队的红人，为了将同伴的攻击引导至成功，便承包了最重要的任务。制空队编队长是五个庄龙一中尉，那是千千石和波佐见向音无航空队调动之后，立马就背起了云鹤航空队招牌的士官飞行员。



“制空队，发舰！！”



机长一下号令，以千千石为首的制空队就赶向了各自的爱机。登上了梯子钻进了搭乘席，发动了氢电池堆。



在后部甲板上并排的真电直流马达轰鸣着。螺旋桨的振动让大气震颤，空域突然就呈现出一片战场的颜色。



在队头，五个庄机急剧加速向前进发，在舰桥前浮起了车轮。后续的十四机也间不容发地陆续离陆起飞了。背对着在甲板上站成一排的士官们的目送，在高度四千米组成了五个三机编队，一齐将机首朝着西南方向飞翔。



千千石一如既往地由杉野、松田跟随着其左右，在五个庄小队的正后方飞着。一边看着遮风板对面五个庄的尾部螺旋桨，一边以时速四百五十公里跟在后面。



没有多久，就与其他五支从正规空母上发舰的制空队合流，大约九十架并着机翼，朝向了与巴尔德机动舰队航空队的决战场。



云很多，能见度很差。



今天的天空对敌对我，都是很难发现对方的。



一边看着右手边的艾斯特·米兰达岛影一边飞行者。为了在归途即使是单机也可以返回，千千石丝毫没有疏忽，为了将岛的形状刻印在记忆中，在航线图中记入了航线。



转瞬间就飞过了洛洛岬，从这里向前方看去不管哪里都是一片海洋在扩张着。



根据在舰桥下听过的战斗要领，巡航至敌方舰队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要迎敌还远着呢吧，在正要这样有些疏忽大意的千千石眼中，映入了异样的东西。



“什么……？”



这跟视力好不好根本没有关系，那是连门外汉都能发现的敌人吧。在先头行进的五个庄机的动摇，从那背影就传达了过来。



大概是用着“宛若云霞一般”这样的表现手法，在指着挡在前方的敌人吧。



水平距离大概一万米，挤得密密麻麻的敌方大编队简直就是漆黑一片的积雨云啊。



敌机分成了高度八千米、五千米和两千米的三层，在各个层次大概挤了将近一百架战斗机。



仅仅迎击队就有多达三百架战斗机，而且为了在距离敌方空母拉得远远的地方等待着，这边将在到达目标之前被施加反复的攻击。即使遍地都是手段娴熟之人的敌军制空队，面对着可达三倍之多敌机的穷追不舍，要完成任务是困难的。



千千石咬紧牙关。



对着五个庄机，祈祷道。



“快靠近轰炸鱼雷机，制空是不行的。”



制空队的任务就是先于轰炸鱼雷机而行去压制敌方空母周围空域。



然而在有着如此优势的敌人面前，是可以明白制空根本不可能这一点。



那么就应该放弃制空而与轰炸鱼雷机合流，不断直掩着去对敌方空母施加攻击。



既然会遭受苦战，那即使一点也好，希望这边能给予敌舰损伤。制空队如果就这样一根筋（译者注：原文「馬鹿正直」）地突入敌群，恐怕会全灭。如果制空队全灭的话，那失去保护的轰炸鱼雷机的命运就不言而喻了。



“不要突入，回来。”



一边咬着牙关一边瞪视着编队长机，然而五个庄没变要返回的意思，他只是摆出追着敌方屁股的架势，一根筋地向敌机群突入进去。



千千石的目光左右扫视着。



杉野和松田带着不安的表情望着这边。



将嘴弯成了へ形，千千石点点头。



——你们两个，跟着我。



送出了长年以来组成同一小队才能管用的手势，杉野和松田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点着头。刚刚那是万一千千石要违背编队长命令时的信号。



——我怎能忍耐配来的笨蛋士官，将我们的命交给这样的人。



难以察觉地不断收紧节流阀，千千石小队拉开了与猛进上前的五个庄机的距离。后续的制空队超过了千千石，诧异地俯瞰着千千石他们，驶过的无不是空战机会很少的空母航空队的飞行员。



——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在音无航空队平日以来多次与皇国军飞行员交手的千千石是明白这一点的。



两军技术的差距在不断缩短，在那边也有着开战以来的非常有经验的飞行员，两者都是身怀空战本领的。而且艾列斯IV的性能已经凌驾于真电之上，而且现在敌人数量有三倍之多。现在直面敌人简直就和冲向在正前面的混凝土墙壁一样，等待着的只有白白送死（译者注：原文「犬死」，意思就是没有价值的死）。



与敌机群的水平距离进入五千米之内时，黑云朝向这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了过来。



即使对于身经百战的千千石来说，那也是让他都不由得从丹田中发出沉吟的剧烈。将天空挤得不留缝隙的敌人好像已经确定了胜利一样，面对着在高度四千米飞去的这边，从上层、中层和下层一气呵成地压过来。



天空已经被敌机染上了清一色。



“不要从正面迎敌！！”



千千石向五个庄叫道，自己将驾驶杆横压下来踩下了踏板。杉野和松田也跟随左右，盘旋着进入云中。



在完全灰白色的中间，千千石向着在后面的轰炸鱼雷机去了。趁早放弃制空，去直掩轰炸鱼雷机这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千千石，还有做出同样判断的观音寺、御堂等老练的飞行员们都陆陆续续冲向云中，避开与敌机正面相对。



然而五个庄却毫无惧色。



瞪视着骇人的敌机群，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突进着。相信着经过精心训练的自己的技术，一派向杂兵群中突入的武士的架势。



跟随着五个庄的真电有五十来架。



那超过三百架的艾列斯IV的雪崩之势，一齐向前吞没了真电。



刹那间，钢铁之飞沫就粉碎开来。



那重重交叉的曳光弹的放射线，将十一月的天空切了个粉碎。



橙色的爆炸火焰绽放开来。硬铝的波涛被切裂，机翼被拧断，只剩下腹部的真电喷出了火焰坠落下去。



喷出的二十毫米机枪弹集中形成的大暴雨，将真电的机体咬成了蜂窝状。



尾部螺旋桨被刮走，漆黑的机体被曳光弹之雨所吞没，粉身碎骨。



两架、三架、四架，倏地被火焰吞没的无一例外全是真电。



急上升急下降均占优，连直流马达的马力也占优的艾列斯IV常常是两架联手对一架真电进行袭击。真电虽然也是形成一个个三机编队进行编队空战想要对抗，但由于在数量上差距太大，根本无法形成正儿八经的格斗战。有的被对方围住，有的吃了对方从上方而来的一个急下降，有的被人从下方向上突刺，全身都被枪林弹雨穿过，坠落下去。



即使总算是将历练出来的战技发挥了出来取到了艾列斯IV的身后，可将敌人收入瞄准器射击时也难免会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虽然对其进行保护是从属机的工作，但从属机也被很多敌机围着，无法进行掩护。这样一来，在击落收入瞄准器的敌人之前，自己已经被其他敌人取到背后击落了。



时间越是经过，真电的数量就越少。



艾列斯IV几乎完好无损，开始了单方面对真电进行玩弄。



虽然在空战开始时是三百架对五十架在决胜，五分钟后就成了二百八十对三十，十分钟后则是二百七十对十的决战。数量占优的敌人损失比较少，而战劣势的一边损失莫大。



五个庄尽管浑身千疮百孔，但还是不断向敌机的中间飞去。



脸上沾满了血，被穿甲弹削碎的机体碎片刺向了全身，不由分说地被进入搭乘席的大气激流摇晃着，即使这样他还是硬挣着满是鲜血的眼梢，坚决不放弃作战。



同伴几乎都坠落了。那号称无敌的真电，就算是数量再怎么劣势，怎么会单方面被艾列斯之流干掉呢，他无法相信。



他那沾满鲜血的双眼转向了周围空域。



正在飞翔的全部都是艾列斯IV青灰色的机体，真电那漆黑的机体到处都看不见了。



——制空队全灭了吗。



——无敌的真电，怎么可能被这种数量的对手干掉呢……



爆发出这样疑惑的下一个瞬间，在远远的上方有三架艾列斯IV急下降而来。



飞落下来的子弹之束，刺穿了五个庄的搭乘席。用如此薄弱的装备去承受二十毫米的弹头，这对于真电来说就等同于被炮弹直击了。五个庄的肉体同爱机一起爆炸，调入了艾斯特·米兰达海中。



炫耀着胜利的二百七十架之多的艾列斯IV，寻求着接下来的猎物——帝军轰炸鱼雷机编队。



被称为Picket驱逐舰、以情报收集为主要目的的驱逐舰游弋在周围海域，用雷达网搜索着帝军编队的位置。根据高性能电波探测器，马上就发现了要从后方飞来的帝军轰炸鱼雷机群，将那些数据向正规空母格兰·伊德阿尔的战斗情报指挥所送去。在情报指挥所将战场的情报进行综合，分析出帝军编队的方向、高度、速度，将严格选出的高质量情报向那二百七十架艾列斯IV送去。根据巴尔德的心腹拉蒙·塔斯克中校立案并开发的这个迎击系统，皇国军发现帝国军将在尚未抵达目标距离很远的地方对其施加反复攻击（译者注：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才好，但意思就是雷瓦姆通过分析，已经了解到了天上的意图，知道他们要利用轻便这一优势进行攻击）。



如今，战斗情报指挥所的数据正在向艾列斯IV编队大队长传递过来。那堪称完美的敌情报告告知了帝军轰炸鱼雷机的位置。大队长抓起无线电话，对部下们发号施令。



“发现接下来的猴山了，这次的猴子是雌的和小崽子。各位，不要客气尽管玩弄吧，不要让一只活着回去。”



巴尔德司令长官接连发出喜色外露的话语，皇国军迎击队也翻动了银色的机翼，向接下来的狩猎场而去。



一边在云中飞着，千千石想着在背后剩余的己方编队。



恐怕这时候就该被敌机的惊涛骇浪吞没，在海洋上绽放出波纹之花了吧。



他不禁为听从了愚蠢指挥的下士官们感到悲哀。因为那自大的指挥官蠢如野猪的指挥，献上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命啊。既然反正都要死，那就应该用自己的判断做赌注，然后在那样的结果下死去。



一边那样想着，将自身隐匿在白色的氤氲之中，千千石看出了敌人的打算。



——诱导Out Range攻击。



——巴尔德所瞄准的，一开始就是迎击。



那恐怕是为了故意让帝军能更简单的进行Out Range攻击，便硬是早早地让向巡哨机暴露出舰队的全貌，对着垂涎三尺准备发动攻击的帝军，用最新的迎击系统进行歼灭的作战吧。八神司令已经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巴尔德的全都中。



——然而，迎击的话，这边也很强，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让皇国军攻击的。



仅仅现在看来，皇国军匀出了相当多的战斗机去迎击。虽然巴尔德舰队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对八神舰队可能进行攻击的海域，可那样是心里没底的，这边仍然没有失去胜算。



突破云层了。



在东方天空的一角，正是此后要去进攻的己方舰上轰炸机“连星”和舰上鱼雷机“天水”的联合编队。千千石从他们面前飞过，向同伴展示了猎犬的图案，并作出了手势。



“我来直掩，前方敌方处于优势。”



有大名鼎鼎的“魔犬”前来直掩，编队幸甚。杉野和松田、观音寺和御堂等躲开了迎击的三十机作出了老把式各自的判断，前来进行直掩。



千千石凝视着空域，搜索着刚刚的敌机群。



尽早发现敌人，尽早逃开。为了尽早一刻到达敌方舰队的环形阵，避免与优秀的敌人发生交火是非常重要的。



——敌人，就在这附近。



一种浓厚的预感向搭乘席中传来。即使无法看见，在这两年内不断在战场的天空飞行的千千石是可以察觉的。



他的视线向挡在周围的断云。



从那缝隙中看到的青空的一角，稍稍有点暗淡。那常人根本无法辨别的微小的浓淡之差，便让他的直觉感到了危险。



他眼睛用力睁着。他的肉眼，贯穿了挡在前方的云。



——有了，正在前来。



从一万五千米左右的远方，大概一百几十架敌机之群，简直就像是知道了这边位置一样猛进过来。



——敌方已经将雷达索敌投入应用了。



这么确信接下来的瞬间，千千石一跃而出到了己方编队的队头，指示着敌方的位置，倾斜了机翼。



“我来领航，都跟着我！”



作出手势突破了队头，将同伴向对付敌机群时常有云做遮挡的位置引领而去。



向周围空域搜索了一下，便看到了敌方Picket驱逐舰正在海洋展开来。正是那驱逐舰将这边的所在地用雷达探测到，与母舰进行联络的吧。



——比起帝军的雷达还要出色。



帝军也有电波探测系统。



虽说是有，但性能粗劣，无法在实战中使用。皇国军看来是看出来了，帝军虽然想方设法地要将优秀的电波探测器，但其实只是专职人员驱使着熟练的技术以及第六感进行着超人类的工作而已，而并不是靠着科学技术之力。帝军士兵经过磨砺后的技术和精神力所形成的技能，对于皇国军来说只是将其看成了科学技术之力。



——在数量上不敌，如果连科学技术也不敌的话……



不祥的预感堆积了起来。



突入云中，马上就出来了，然后再次来到了不同的断云，逃开了敌机群。



根据雷达索敌所知的这边的现在位置，应该只是个大概的信息吧，最后只能由人眼去捕捉对手。那样的话，就可以尽可能地利用现在空中的状况去挽回情报收集能力的迟缓。千千石一边将敌机群捕捉于视程中，一边将同伴引领至最难被敌人发现的空域。



不久——



云之密林突然间就打开来了。



在千千石的眼中映满了湛蓝的天空和大海。



现在高度五千五百米，云量一~二，几乎是完全无法隐藏这边身影的云量。



然后，滑过这一片澄澈而湛蓝的世界的五个不祥的圆环向海洋描绘出了十字形。



放眼望去，海洋被军舰后面拖着的几千条航迹染成了白色。总共超过六十艘的舰队威容，让千千石的手不禁滴下了汗水。



直径大概五公里的五个环形阵，在艾斯特·米兰达海展开来。



以巴尔德乘坐的旗舰空母“格兰·伊德阿尔”为中心的环形阵四方，有剩下的四个环形阵描绘出十字，固若金汤。不管哪一个环形阵，在中心的都是正规空母群，其他舰艇都将对空火器对着天空，形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对空防御阵型。



“要向这边进攻了吗？”



千千石回头看着背后的同伴们，沉吟着。



敌人无不自信满满，一艘正规空母至少都配有六艘巡洋舰或者驱逐舰，将全部高射炮都对向空中，摩拳擦掌等待着帝军的攻击，要向这样的对空弹幕中突入是需要非比寻常的勇气的。



然而帝军轰炸机队、鱼雷机队并没有看出惧色。他们只是因为自己接下来要赶赴工作现场了而振奋。



阵容是急下降轰炸机“连星”队一百二十架，以及鱼雷机“天水”队六十架。那全都是开战以来由老把式乘坐的，是帝军宝贝的攻击部队。



值得庆幸的是，根据雷达索敌系统的报告，敌方直掩战斗机队全部从这个空域出去了。虽然这也是千千石引领的结果，如果慢吞吞的话就会回来了，现在这一瞬间简直就是千载一遇的好机会。



鱼雷队降低着高度。盯上更大猎物的他们的目标恐怕是旗舰格兰·伊德阿尔，他们是打算在环形阵的对空火器中钻空子向敌将巴尔德将浑身的氧鱼雷投出去。



编队长机向千千石敬礼，超了过去。



那是为直掩一直到现在表示感谢的敬礼。千千石也回敬了一下，祈祷着轰炸能够成功。



无论乘坐轰炸机的人还是乘坐鱼雷机的人都是为了让投出的弹药命中敌舰而熬过了长达一千小时以上的猛训练的人们。为了站在今天这荣誉的舞台上，他们如同字面意思夜以继日进行钻研，脱了一层皮。现在是将那成果展示出来的时候了。



对于直掩机来讲，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只需要看着他们的轰炸与投掷鱼雷，以及一同返回母舰了。



——哪怕多一架也好，成功完成吧。



刚刚这么祈祷完，“连星”队便开始了全身急剧下降的轰炸。



那是斜着切开苍穹，突入角度六十度，向着必中距离的急剧下降。



跟随着在先头的队长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沿着队长下降的路线进入急下降。那华美的下降带着猛训练的成果，配合非常密切，让人不禁赞叹起来。



首先是第一波六十架连续性地进行轰炸，敌舰为了回避而转舵的时候，再安排第二波六十架去射击击中。



怀抱着五百公斤的炸药，十五架连星斜切过青空急下降而去。



驾驶的飞行员们全身血液倒流，如果稍稍松口气的话视线就会变暗。突入角呈六十度以后，那驾驶杆就像锚一样重，靠着寻常的臂力根本无法顺利操作。全身向驾驶杆压去，不断忍耐着五~六G的负荷，在瞄准器的前方寻找着旗舰空母格兰·伊德阿尔。



在到达保护旗舰的大环形阵之前，必须越过在四周保护的环形阵。



在先行的十五架连星逼近环形阵的上空的时候，搭载在战舰、轻重巡洋舰、驱逐舰上的数百挺对空炮将苍穹涂满了火的颜色。



一瞬间，看起来就像是海底火山喷发了一样。从十字环形阵喷出的四十毫米对空机枪，在苍穹上刻印出了葬送的红十字。



连星十五机勇猛果敢地在对空弹幕中钻着空子。



对空炮之类的，还一时间打不中飞机。对空炮在短射程内要命中高速移动的飞机，那是非常困难的，只有尽可能多地发射形成弹幕才会有意义。被打中了那只是运气不好，那是迄今为止的定论。



然而那通红的火线到达天山腰腹部位的下一个瞬间——



火线爆发了。



那火球就像章鱼脚一样伸了出去。



被千万道火线围住，晃动着主翼与尾翼的连星，刚刚转起弯来，就像青虫一样的坠落了。



火线同时向后续的飞机伸出。那线到达了连星的正下方以后，简直就像是张开大网一样，火舌成比例地扩散着。



简直就是带有火的投出去的网，而且那网还像预先估算好了一样，在机体正前方张开了。



无论是多么熟练的飞行员也无法躲避。



瞬间就被网缠住，五百公斤的炸弹强制爆炸，机体连同喷出的火焰在半空中开了花。



高射炮依然不停，那是从海洋向天上打去，形成了十字形的深红色暴雨。



那一点缝隙都没有的暴雨，在骇人地接近目标时爆炸了。



十五架连星毫无回天之力，在那从下方向上方喷射的通红一片的赤色风暴中，在距离要到达的目标很远的地方，机腹中怀抱的五百公斤炸弹就一个接一个爆炸了。



看着在半空中绽开的悲伤之花，千千石只能瞠目结舌。



敌方朝上打出的对空炮究竟是何等的物质，千千石算是明白了。



“VT信管……！！（译者注：该炮弹上接有无线电感应，大为提高对空火炮的效力。VT指Variable Time）”



那种对空炮手一直做梦都想要的空想兵器，终于成为了现实在战场中出现了。



通常来说，对空炮的信管几乎都是定时信管，预先设定好想要使之爆炸的高度然后打出，但遗憾的是几乎不会命中，只是起着“比起什么都不做要好一些”这样的任务。



然而现在皇国军所打上去的明显是在弹头上搭载了电波的收发信机、接近敌机时才爆炸的近接信管。虽然一直都说在弹头那狭小的容积中压上两万G的负荷，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但皇国军却已然将这梦想的兵器投入实战了。



“不行，快撤回来！！”



千千石望着连星编队和天水编队背影叫道。他们各自的编队长也不是笨蛋，看到了这个就应该能看出来刚刚敌人已经实际安装了VT信管。



那环形阵，正是保护中心空母的钢铁之城墙壁。如果想要飞过去的话，就有着燃烧的大网在半空中高高地散开来阻止了前行的道路。如果向那种地方怀中满是炸弹就突入的话，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帝军没有名为逃离返回这个选项。



“……快停下……！！”



千千石的祈祷根本不起作用，连星的急剧下降轰炸依然在继续着。



与此同时，天水部队一边将将贴着海面飞翔一边朝着敌方的环形阵提升了速度。



连星斜着滑过空中的同时，天水在五十米的高度像是在爬行一般，达到了足以穿过炽热铁壁的战斗速度。



那些过于勇猛的鹰将要飞过铜墙铁壁的下一个瞬间——



十字形的火山喷发了出来。



那是向上喷出的炽热的雷雨。多达几千条闪光在鹰的正前方迸发着，缭绕地升起了黄褐色的烟。爆炸呼应着爆炸，连星的四肢被拧了下来，水平尾翼和主翼都被扯断，只剩下了机腹坠落下去。



暴雨没有停止，爆炸形成连锁之势，五百公斤的炸弹被VT信管散落的铁片贯穿，发出了剧烈的悲鸣声。



根本无法对敌人还射一箭，历练出来的战士们就消散殆尽了。



大量的水纹之花在海面上绽开，到处都激起了水柱。



环形阵的对空炮火就像是在炫耀胜利一样继续向上打着。连星也好，天水也好，都撞上了火焰的障壁，爆炸成了一片虚无。



“快撤回来，那是敌人的陷阱！！”



千千石的呼喊，也根本没有传达到的可能。



帝军就宛若被勾引了一样，坚决果断地向屹立在海洋上坚固无比的城壁撞去。没有一个人逃跑。



不可能，一定有什么搞错了，我来给你们证明看看——他听到了帝军飞行员那样的心声。对这眼前的光景岂止是没有害怕，他们不是只是想着自己要成为第一只贯穿城壁击沉地方空母的枪而异常亢奋吗。不管有多少同伴牺牲了，都要跨过那些尸身突破那十字环形阵。



那样的光景映入眼帘，从千千石咬住的嘴唇中流出了血。



那些都是飞行时间超过一千小时、经历了被汗水泪水和血水浸湿的猛烈训练、现在要让敌人看看那成果的飞行员们啊。



聚集起来的数量达几百之多的士兵在最新兵器面前，就像火鸡一样的被击坠了。



胸中就像涌入了熔岩一样，交织着悔恨、悲痛与愤怒，如果不硬撑着眼梢的话，马上就会有咸咸的东西流淌出来了。



“杀死那些猴子。”



坐在格兰·伊德阿尔的巴尔德司令长官那样的声音已经传遍了空域。



“这不是战争，而是猎猴，是告诉在东海的猴子们人类的伟大。”



从喉咙深处涌上了灼热的东西。千千石的内脏翻滚着，几乎已经要从嘴里喷出火焰了。



他真想要一个来发泄这种不知名的感情的对手。



敌人到处都不见了吗。



他那充血的双眼扫视着周围的空域。



直到刚刚还没有遮挡物的晴天，现在已经完全被火焰和煤烟所覆盖，视程只有三千米那般狭窄（译者注：原文的确写的“三千米”，我不确定这里是否有笔误或者印刷错误）。



暗褐色的煤烟，以及伴随着爆炸的火焰以及火之粉末、铁片、炮烟浓厚地笼罩着海域，连分辨己方编队的状况都非常困难。从敌方的迎击逃出来到达了这里的真电应该有包含杉野和松田、观音寺和御堂在内的三十机左右，但在看到这样异常战场的光景后，炮烟都遮住了互相的身影。



“混帐东西！”



吐出了脏话，突破了笼罩着的黑色、茶褐色以及暗灰色的云，千千石抬起了高度。不久以后那二百多架敌人的迎击战斗机队也要过来了，他想尽可能预先占据有利的高度。



在高度六千七百米，千千石停止了上升。



在眼下，环形阵的对空炮火仍在继续。敌舰中弹为零，炸弹也好鱼雷也好，连一发都没能投下去，环形阵的阵型丝毫没有紊乱，继续向天上喷射出骇人的深红。临近机体爆炸的VT信管就宛若烟火一样，在周围立起的水柱，无不是连星和天水的最终结局。



他的脑髓都要被烧烂了。那名为血之泪的东西，现在就要流下来了。



“会报仇的，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对毫无回天之术就坠落的连星和天水甩出了这样的誓言，千千石在空域寻找着敌人。



正在此时。



“呃……！！”



他看见从环形阵的中央，旗舰格兰·伊德阿尔在的那边，一群战斗机队向这边勇往直前地冲了过来。眯起眼睛瞪视着，数量只有十五架，那是以防万一才留下的直掩战斗机队吧。那么迟才登场的机队，大概是为了击落逃出对空炮火的帝军追尾而来的吧。



现在在这片空域的，极为罕见地，真电的数量是敌人的二倍。



这对于想要一雪海战开始以来的悔恨来说，可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千千石擦了擦渗出血的嘴角。他重新握了握驾驶杆，打开了节流阀。敌人现在高度，五千五百。这边有大概一千米的优势高度，可以进行袭击。



在空域四处游走的喷烟和炮烟，挡住了这边的身影。千千石谨慎地在烟幕中钻着，缩短了和敌方编队的距离。



从机影来判断，全部是艾列斯IV。敌人还尚未察觉。



在刚刚滑过水平距离一千米后就急剧翻转，几乎是以底部朝上的体势从上方一口气袭来。



目标是在敌方编队队首前行的编队长机。



通过将那个击落，就能阻止敌方有秩序的编队空战。



遮风板的对面，艾列斯IV机体的上表面迅速变大。这样下去的话从上方袭来的肉搏攻击就可以大大地捕捉住目标，时机太好了。



——得手了。



这么确信时，千千石按倒了十三毫米机枪的发射杠杆。



从腹部射出的通红的火线，向敌机伸了过去。



刹那间——



编队长机当场急忙躲开了。（译者注：这句话全部加了着重号）



“？！”



从敌方编队的面前不断降下，迅速将目光向旁边扫视着。



敌方编队长机简直就像剑的达人一样，那就像是通过灵活地运用步伐躲开斩击一样，他通过紧急侧转，避开了必中的一击。



嘶——（译者注：原文「ぞくり」，表示浑身恶寒的样子）



千千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家伙是。



仅仅看这一个手笔就明白敌人的本领。



——莫非，你是。



颤栗，贯穿了击坠。



岂有此理，他的牙根鸣响着。



一瞬间，他被夺走了呼吸。等恢复过来时炮烟已经湮没了周围。即使朝上看，也只能将将看见敌方编队。



千千石摇摇头，总算是恢复了冷静。



“冷静下来。”



他对自己这么说道。这里是将要决定战局的重要的空中战场，如果因为稍稍遇到厉害的人就忘我地如临深渊，那样无论自己有几条命都不够。



“要把你击落。”



这么让自己亢奋起来，他向旁边按倒了驾驶杆。



己方的三十架真电螺旋桨的声音格外高亢。虽然从千千石的位置无法看见，但现在应该已经和敌方的直掩机进入了交战吧。如果再这么磨磨蹭蹭的话，刚刚的编队长机怕是会将观音寺和御堂击落。



“那家伙，由我来击落。”



翻动着漆黑的机翼，千千石冲向了乱战的正中央。



现在敌我双方的战斗机业已交错在一起开始了激斗。



瞄准着互相的后方、进入垂直回旋的胶着之战的（译者注：原文「巴戦」，这个源于大相扑，是在三人决胜时决定胜者的一种方式，就是两个人PK，胜者和第三人PK，直到有一人连胜两场为止），有纵向翻筋斗互相射击的，那可以说是驾驶战斗机的人从正面互相对抗的华彩舞台压在天空中。



螺旋桨的轰鸣声有的高亢有的低沉，不可思议地好几种波长重叠在一起，编织起了不祥而玄妙的音调。在眼下，一百六十艘舰艇拖着白浪，紧抱住坠落的帝军和皇国军飞机，激起了几百根细细的水柱。在这到处是只有强者才能存活下去的过分残酷的天空中，很多让人压抑的喷烟萌生了出来，在空中斜斜地划过，与海面撞上了。



千千石用充血的眼睛对着艾列斯IV。



不管是哪个机体，都显得不能比现在更不好对付。仅仅是保护着巴尔德机动编队旗舰的近卫航空队，那种精良强大就远远凌驾于尼克萨斯航空队。他们让数量上二倍于他们的真电陷入了苦战。



——编队长机到哪里去了。



毋庸置疑地，最强的就是刚刚的编队长机。虽然在交错着的敌我双方之中寻找着他的身影，但果然是毫无痕迹，究竟哪一架是谁还是分不清楚。



在千千石斜下方偏右的一架艾列斯IV突然间被拧断了机翼坠落下去。现在正在敌人所在之处悠然驶过的是御堂机。不愧是老把式啊，在这乱战中依然能冷静地将映入眼帘的敌人击落。



在那御堂机的眼前，一架真电喷出火焰坠落了下去，而一架艾列斯IV从那喷烟中冲出来，拉起了机首。



御堂机马上就取得了那艾列斯IV的背后，大概他想要一雪刚刚被击坠的同伴的仇恨吧。艾列斯IV也知道自己正在被御堂机紧咬着，开足马力逃去。



御堂机依然紧咬着，开足了马力追着敌人，眼看就临近了必中的距离便一口气进行射击。然而那敌机就像是个小鬼一样用漂亮的横滚躲避着射击。



御堂和敌机进入了横向的格斗战。要论回旋性能的话真电是占优势的，敌方就等同于进入了困境之中。大概经过两到三次旋转，御堂机就能取得艾列斯IV的背后吧。



旁观着一连串动作的千千石稍稍放心了一些。



然后自己也要开始寻找其他敌机，正要翻动机翼的瞬间——



御堂机，粉身碎骨了。（译者注：这整句话加了着重记号。）



“——诶？”



那被追着的艾列斯IV冲出了爆炸的火焰，斜着驶过了刚刚御堂机飞过的空域。



那动作就像是在说击落这种程度的敌人那是当然的，悠然而华丽。



“……什么……？”



御堂机，无论是形还是影都不剩下了。



连离别的招呼，都没有机会打。



他可是在预科一期生时代的交情啊。



他可是重要的朋友啊。他可是有着好几次让千千石在模拟空战中尝到败北滋味的犀利啊。



刚刚在眼前，他以艾列斯IV作对手，正儿八经地干了一架，正儿八经地输了。



——刚刚那，究竟是什么。



他无法理解状况。他拼命理解了的，只是御堂在横向格斗战中失败了。



尽管机体回旋性能占着上风，却依然输给了艾列斯IV……这说明御堂的空战技术不敌敌方飞行员的技术。



“怎么会这样？”



他的眼梢朝空中望去。说不定御堂还会带着清爽的面孔说着“刚刚疏忽了”。虽然他抱有那样的希望，可有的，只是在半空中起舞的御堂机的碎片。



——御堂他，死了。



——被敌方战斗机给击落了。



难以置信。



那在帝军中位列前五（译者注：原文「五指」，因此会用“五”而不是其他的数字）的高超手笔，不可能在空战中被干掉。如果是因为机体性能输了那样倒是心服口服了，可输在了空战技术上，这对于帝军飞行员来说那是难以忍耐的屈辱。



——如果说能击落御堂的男人在敌人中存在的话。



——那个男的是。



让陷于忘我的深渊中恢复神志的是，是以骇人之势在面前斜着向上冲去的真电。



“观音寺……！”



他看到了御堂被击落了吧。



一直嘻嘻哈哈的那个男人，一反他平常性格地用那样的动作冲了出去，不断加速着。



观音寺的机首前方，是一架艾列斯IV。



被全速的观音寺机追着，虽然想要甩开，可观音寺却充满阴沉之气地摆弄着驾驶杆，绝对不离开对手一步。



恐怕观音寺正在追的就是将御堂击落的敌机。察觉到这一点的一瞬间，千千石也再次向那敌机追去。



应对着咬住不放的观音寺，敌机也用着好像觉醒了一般的驾驶技巧不断想要甩开他。



看着那样的动作就知道拥有那样技术的人并非等闲之辈。正在驾驶着的毋庸置疑，就是躲开千千石最初的一击，击落御堂的敌方编队长机。



敌方编队长机提升了机速。



观音寺身体前倾穷追不舍。



在他刚刚要放出三十毫米机枪弹的前方，被追逐的编队长机翻了个跟头。



那动作稍稍偏斜，是不成熟的筋斗。



看到那个的千千石的前额叶，倏地一下僵住了。



他的全身，被冰之枪贯穿了。



——那动作是。



——那个时候的。



刹那间，灵魂的惨叫从千千石的口腔中迸发出来。



“不要追，观音寺！！”



即使是带血的惨叫，在这空战场上也无法传达到。



敌方编队长机逼近了筋斗的顶点。



观音寺依旧穷追不舍，向必中的距离接近着。



千千石开足了马力，赶上吧，他一边这样祈祷着，一边大声喊着无法传达的话语。



“那是敌人的陷阱！！”



在挡风的对面，已经反转了机身的敌方编队长机扭动着机体。



那是在天空中，发生于真空中的动作。（译者注：原文「真空を発生せしめる機動だった」，不是很理解这里为什么要提到个“真空”）



那是按说在千千石之外，谁也无法完成的，那个技能。



完全没有了平时那温和的笑容，观音寺带着鬼神一般的表情追着敌人。



他胸中乱乱的，如果现在可以哭的话恐怕早就哭喊到喉咙都裂开了。他原本想着战场的无情早已铭刻在心了，但此时此刻这贯穿灵魂中枢之痛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



——御堂。



——我现在就为你报仇。



那是这九年间一直在天空中一起飞翔的战友。两人一直比翼共同竞争，切磋着技术。



那样的挚友就在自己面前在回旋决胜中落败，被击坠了。



在悲伤来临之前，让我先把这将你击坠的敌人给击坠。



观音寺他依旧粗暴地追着。敌机为了甩开观音寺的追逐一直激烈地扭动着，但观音寺集中了全身的注意力，使出所有的技术紧咬着不放。



敌人挣扎着（译者注：原文「悪あがき」，有两个意思：剧烈挣扎，以及恶作剧。单看这两个意思都说得通，但和前文联系一下，就处理成了剧烈挣扎这个意思）开始翻着感觉有些斜的筋斗。



那是轨道摇摇晃晃、异常青涩的筋斗。



——得手了。



能赶上圆圈的顶点。确信了那一点，观音寺到达了敌机的轨迹。



在飘散而去的煤烟中钻着空子，上升起来。遮风板的对面，正在逃跑的敌机变大了。



观音寺窥向了瞄准器，敌机现在正要向背面移去。



敌机即将完全“仰视地面”了，在那之前——



观音寺用手指扣动了三十毫米机枪的发射扳机。



艾列斯IV的背影超出了瞄准器的范围。



那是必中的距离，没有必要瞄准。



正当推下扳机的瞬间——



艾列斯IV，消失了。



发射出来的三十毫米弹药，划过了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天空。



“？！”



一阵惊愕，从观音寺的眼睛和嘴中彰显出来。



他将那根本不可能射偏的、从必中距离进行的射击射偏了。



敌人做出的空战动作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他无法理解。



——不。



——我知道这个技能。



虽然无法置信。



在帝军只有千千石武夫才可以做出的那一类甲等的技能，如果敌人也做出来的话。



敌机现在的位置是。



他将那大睁的眼睛，对准了后方偏右的位置。



艾列斯IV的四门二十毫米机枪，对准了观音寺机的右侧机腹。



那是根本无法回避的，必中距离。



观音寺在临终时含在嘴里的是，敌方做出的战技的名字。



“左拧转。”（译者注：原文「左捻り込み」，就是诸君熟悉的夏露露那个战技，译者这里沿用的网上流传的追忆译法。这里注音是‘伊斯麦尔·回旋’。此战技原型为坂井三郎，多谢星辰君指教，也多谢Mary提供的《天空的武士》一书供我参考。）



一刹那——



观音寺的肉体，就被二十毫米的机枪弹刺穿了。



曳光弹、穿甲弹、炸药弹，沐浴在这所有的弹丸中成了蜂窝，观音寺机粉身碎骨了。



千千石确认着遮风板对边观音寺机所绽开的花朵。



完成了左拧转的敌方编队长机，冲出了观音寺机爆炸形成的火焰，仿佛夸耀着自己的胜利一样朝着天空顶部冲了上去。



“哦哦哦哦哦！！”



千千石的大声呼喊完全跟野兽一样。



加速。真电的漆黑之翼冲破了苍穹。



目标只有一个。



他追着那击落御堂和观音寺的敌人。



那人的真身究竟是谁，早已没有质疑的必要了。



刚刚那人让这边见识的那伊斯麦尔回旋已经讲述了一切。



被天空爱着的男人。



那唯一一个，在这天空中战胜过我的男人。



我追着你，奔走过了几百多个空战场。



能击落我两位挚友的，在这地上仅你一人了。



“海猫！！”



终于，掌握了。



现在我只会将你。



只会将海猫你击落。



“不要逃走，给我战斗！！”



千千石大声喊叫着，横膈膜都要裂开了一样。



没有空闲流泪了，在此之后才会带来悲伤。他要为御堂和观音寺报仇，在此之后再尽情悲伤哀叹吧，将那失去战友的悲伤，对着大海大叫出来。



他瞪着充血的眼球，瞪视着向天空冲去的海猫的背影。



艾列斯IV的上升力更占优势，真电无法跟上。海猫仿佛嗤笑着这边一样，高高地，高高地，冲向了天空。



前方被云覆盖了。



那天空，简直就像要掩藏海猫一样，遮住了千千石的前进路线。



“滚开，别干扰我！！”



千千石狂热地跳跃着，从胸中溢出的一切感性都变成了战斗的欲望。



高度五千，五千五百，六千，六千五百。他没有停止上升，一心地追逐着海猫。



从斜上方有别的艾列斯IV前来袭击了。



根本没有进入视线。千千石凭借一瞬间的判断扭转了机体。



艾列斯IV所放出的机枪弹之束，将将擦过他的机体。那是非常危险的一击。不只是海猫，格兰·伊德阿尔航空队各个手腕娴熟。



“不要妨碍我……！”



千千石那任性的愿望，根本没人会听（译者注：也许诸君认为也可以翻译成“根本没人听到”，但原文如此，虽然也许两个意思合在一起才更全面）。



敌方飞行员注意到了那猎犬的图案。岂止没有逃走，他们都想要亲手击落大名鼎鼎的猎犬，一个接一个挑战着。千千石咬牙切齿，如果只是追着海猫的话，这边就会被击落。



“给我消失你们这些贱人（译者注：原文「三下」，原意是最下等的赌徒，三教九流那种的）！！”



对追在后面的艾列斯IV突然还击，形成了纵向的胶着之战。



两次旋转到了敌方背后，将其一刀两断地斩裂开来。



然而敌人并不害怕。他们从上方，从左右，勇猛果敢地挑战着。



“别得意忘形了，杂鱼……！”



千千石想要甩开，但敌人就是不放手。发现了猎犬标志的敌机全都朝这边袭击而来。



——海猫在哪里。



在阻挡在前的敌机中寻找着海猫，但对面什么标记也没有，想要较量也不知道哪个是海猫。



“你也给我带上标记！！”



这么肆意地喊叫着自己的愿望，千千石一个急反转降下了高度，飞进了游弋在高度四千米的暗灰色的喷烟。



视线被一片漆黑封住了。他竖起耳朵稍稍在那里面飞了一会儿，冲出了云层。



敌机仍然在追着他。在空域的同伴察觉到了，便冲过来支援千千石。



三架真电，反咬着追着千千石的艾列斯，一瞬间就展开了纵横交错的格斗战。技术和机体性能都是同种程度，数量是真电占优。



艾列斯IV坠落了，真电也坠落了，这真是凄惨的相互厮杀。这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真电单方面压制的天空了。艾列斯IV的性能凌驾在真电之上（译者注：我觉得我还需要再理解一下上一句话犬村童鞋为什么说两者性能相当）。帝军飞行员使用着娴熟的战技去弥补那性能的差距，这正是那种战斗。



“海猫……”



他的呻吟，被艾列斯IV的螺旋桨声吞没了。



想要追逐的对手已不见踪影。云也好，喷烟也好，敌机也好，简直就像是在相互协力一样，完全覆盖了海猫的身影。



宿敌的尾巴和翅膀，他连摸都摸不到。



“呣……！！”



千千石侧耳倾听。



他要聆听空中传来的声音。



然而没有回应。现在这天空好像完全成了海猫的俘虏。对千千石的恳求连讨好地笑一下都没有而只是将视线对着海猫。



Gigigi，他的臼齿响动着。



各种各样的热忱重叠在一起的感情，化成了他眼睛深处的火焰。



“不要逃走，给我战斗……！！”



回应他祈祷的，只是更多的螺旋桨的响声。



“……？！”



西方的空域浑浊起来。



就像蚊柱一样，是一群冲上天际的芥子粒。



高度八千、五千、两千，艾列斯IV挤满了这三层空间。



那是向帝军制空队来反击的皇国军迎击队回来了。那数量，大概有一百八十架。



这边的轰炸机、鱼雷机有八成都被VT信管击坠了，以千千石为首的真电队早就没有该做的事情了。



在千千石的面前，松田机驶过。他用手指指着敌方的大编队，催促着返回。仍然幸存的二十架左右的真电，也在确认了迎击队回来之后，调转机头准备逃走。在这片空域已经没有胜利的机会了，要守护的轰炸机和鱼雷机也没有了。如果是熟练的飞行员的话，会选择重新再来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然而千千石将那灼热的双眼送向了敌机群。



海猫不久在那里面吗，不是一直期望着与我进行一对一单挑吗？



那样的愿望冒出头来。



松田和杉野想着千千石两侧飞来，开始不断催促他返回。



两架从属机，面对着小队长，向他叫着让他冷静下来。



“呣……”



失去冷静的时候，那就是死的时候。



千千石他经常向杉野和松田告诫那一点。现在，这个道理跑到自己身上来了。



——冷静。



——现在，要与海猫一决胜负实在太鲁莽了。



——即使为了御堂和观音寺，也得活下来。



终于听到的空之声，对着千千石这么说着。



千千石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屈辱感沾满全身，他按下驾驶杆，回旋着逃进了云中。



杉野和松田跟在他后面。只要混进这大范围的云层中飞的话，就可以躲过迎击队的追逐吧。



——对不起，御堂，观音寺。



——我会报仇的。我一定，亲手将海猫击落。



——从今以后，和我一起飞翔吧。



他心中这么对战友呼唤着。



逃进云中以后，在那七零八落的感情中，寂寞和悲伤终于开始显露出来。



那汹涌的层层积云，帮助着真电返回。



进入了云之山峰，冲出重围，再飞进新的云层，巧妙地躲闪着敌机的追踪。



对于海战来说，无法期待靠电波来指引航向。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母舰的位置就不仅仅告诉了己方，也告诉了敌方。现在只能靠着看左手边艾斯特·米兰达的岛影向母舰前行。



确认了在从母舰起飞之际为了当作标记而记下的洛洛岬的顶端，千千石将航向调整为东南方向。稍稍再飞一会儿的话，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到达云鹤，没有必要担心敌方从Out Range去攻击己方的母舰群。现在太阳还高高在上，暂时回去重新制定一下对策，可以施加第二次攻击。与海猫的决战，姑且留待那时吧。



在如是决意的千千石的眼前，有不祥之物放映出来。



——黑烟？



真电机首前方的空域，阻塞在一片漆黑之中。



从海上生起的煤烟，将那洁白的云的下方都污染了。



——莫非。



千千石降到了三千米的高度，俯瞰着海洋。



冒起黑烟的正是八神机动舰队的正规空母。



组成了环形阵的战舰、轻重巡空舰、驱逐舰，都不知所措地在空母周围绕圈巡视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完全摸不出头绪。



并没有从敌方机动舰队而来的攻击。虽说如此，但六艘正规空母之中有四艘都起了黑烟，有的已经倾斜，无法修复；有的从舰首附近开始下沉了。



“……？！”



看了看周围舰艇的航迹，便知道他们好像在找着什么似的，在海域中迷茫地摸索着。空母不知该向哪逃去，驱逐舰只是通过拼命地驾驶想要保护在中心的空母。海洋汹涌澎湃，时而有水柱在驱逐舰的周围喷出。那是炸弹和鱼雷正在向海中投下。



正在此时——



突然间，两根白线在海洋中游走着。



那白线，向着八神司令所乘坐的舰队旗舰“防府”毫无阻碍地延伸过来。



尽管防府想要逃走，但那动作仿佛已经中了鱼雷一样东倒西歪。



释放出的白线与防府的侧腹连结了起来。那一瞬，两根巨大的水柱喷射了出来。



防府这巨大的躯体倾斜了，摇摇欲坠。甲板上的飞机落入了海中，船内好像发生了火灾，从舰桥下部喷出了黑烟。



八神机动舰队究竟是被什么袭击的，千千石明白了。



不计其数的潜水艇部队，围住了八神机动舰队。



虽然己方的驱逐舰正在进行扫雷，但那绝对不是可以扫尽的数量；再说，带有升力装置、能够越过大瀑布的驱逐舰数量就很少。八神舰队为了远征西海，有着空母然后是战舰的优先顺序，驱逐舰处在最后。由于建造飞空舰艇需要莫大的开发费用，帝军已经没有将那预算在驱逐舰身上周旋的空间了。



即使上空再怎么被真电所保护，他们并没有仔细考虑从海中来的攻击，完全一副被人抓住破绽的架势。



要打倒机动舰队，也要用机动舰队。那是帝军的理念。帝军一心想着，空母之间的决战就是航空飞机之间的决战，这是理所应当的，便过分老实地采用了清一色的航空兵力来挑战海战。



巴尔德并没有跟八神在划一路拳。（译者注：原文「バルドーは八神の土俵には上がらなかった」，「土俵」是相扑的决战场地，因此本句意思就是巴尔德避开其锋芒，攻其不备）



仿佛要嗤笑他们的过分老实一样，他们并没有用航空兵力，而是从几乎无防备的海中偷偷靠近八神舰队，施加一齐攻击。这样一来，无论直掩的真电部队有多么强劲，这根本与飞行员的娴熟程度高不高根本没有关系。



“这是……”



千千石盯着眼下，呻吟道。然而由于电力的剩余量已经不多，他必须向云鹤着舰。穿过燃烧着的己方空母群，他在海域上搜寻着应该返回的母舰。



他越是看，那被害的程度就越是凄惨。



如果从常识来看至今为止的海战的话，潜水艇什么的都是用来破坏通商用的土气的舰艇，从空母和战舰的乘务员看来，他们都一直在作为“搞后勤的”而被羞辱着。看这模样，他们现在竟然成为了海战的主要演员在活跃着。



视为珍宝的四艘正规空母遭到了巨大破坏，在燃烧着。它们根本没有从潜水艇的攻击中守护自身之术，只是一直单方面地中着鱼雷，被轰击而沉没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大概谁也没有预想到，不是航空攻击，也不是被战舰和巡洋舰炮击，而是来自潜水艇的伤害，而且这损害竟然如此巨大。很明显地，八神舰队已经在作战中输给了巴尔德舰队。



不幸中的万幸是，千千石所在的母舰云鹤趁乱悬浮了起来，在高度一千米处毫无损伤地航行着。那应该是押了赌注（译者注：原文「一か八か」，在誓约第五卷中也出现过，就是「丁か半か」，丁是偶数，半是奇数，因此也就是押奇数还是押偶数的赌博）的上升吧，其他的空母已经在海洋上爬行了。



千千石、杉野和松田三机刚刚降落在云鹤甲板上，整备员就跑过来放上了梯子，为千千石他们的平安无事而喜悦着。



“中尉大人，太好了，太好了您平安无事……”



看着满脸被煤弄得黑漆漆而痛哭流涕的整备员，他知道了在制空队中最初返回的正是自己。航空参谋以及飞空队长都带着无限感慨的面孔出来迎接千千石他们。



“被大群潜水艇袭击了。虽然我云鹤总算是离水了，但其他的空母在启动升力装置时被瞄准，遭受了难以估量的损害。”



“这从敌人来看简直就像是在对无法移动的目标射击一样，只能说云鹤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对潜的巡哨太过松懈了……”



飞空队长这么说着，沉下了肩膀。



由于这边是飞空舰艇，只要离水悬浮起来，就能防备潜水艇的攻击，然而要悬浮，就必须留在当场不动来启动升力装置。在战斗中如果就静止在那里不动的话，这对于潜水艇来说简直就是不二的进攻目标。被抓住了那样的弱点，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程度的损伤。没有损伤的空母只有云鹤以及与之同类型的战舰“真鹤”。真鹤好像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离水，而是在海洋中四处逃窜，便沿着复杂的航迹拖着航尾，最终没有损伤。



对着脸色铁青的航空参谋等人，千千石报告了制空战的始末。



那基于雷达索敌而有组织的迎击战，三倍于这边的敌机，还有即使突破了那包围网抵达了敌方环形阵最终等在那里的对空弹幕……随着报告的进行，航空参谋等人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



航空攻击被人完全防御住，而敌人的攻击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来自海中。



毫无还手之力。



从将校们身上传来了那样的氛围，千千石不由得陈述着自己的建议。



“只由我们三机，来进行第二次攻击吧。”



航空参谋长显出诧异的表情。



“我们用真电悬吊二百五十公斤炸弹，对敌方空母进行攻击。即使是连星和天水也无法逾越的大网，经过轰炸改装（译者注：原文「爆装」，后文出现这个词就直接用“爆装”了）的真电也可以逾越。”



“然而，爆装以后就无法与敌机战斗了。”



“没有与敌机战斗的必要。在将将擦过海面的敌方飞翔来搅乱雷达索敌，只要能接近敌方环形阵就是我们的胜利。”



“即使能接近空母，如果无法钻过VT信管的对空炮火的话，炸弹就无法命中。你还真是有自信啊。”



“这是奇袭。只有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接近，在被对空炮火袭击之前，这边就投下炸弹。让我们来试试。”



“可是……事到如今对方恐怕已经知道仅有三架真电前来攻击了。（译者注：「いまさら真電が三機程度で攻撃したところでタカが知れている」，感觉只能抓住这句话大概的意思，但不知是否准确）。为了要收回你们，还需要将云鹤停留在战斗海域。现在不是该冒险的时候。”



杉野倏地上前来。



“至少来次反击！如果就这样完了的话，大家都白白牺牲了！”



很罕见地，松田也赞同他的僚机（译者注：今天翻了翻夜想曲原先的翻译，才发现了这个词，这里就这么用了）的意见。



“只有我们三机的话，就可以和格兰·伊德阿尔肉搏了。即使给其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但在这里打破敌方的迎击系统，是有意义的。”



航空参谋面面相觑。千千石恳求道，



“这样能给予巴尔德以威胁，使之暴怒。这次攻击的意义就在于，让敌方司令官失去正常的思考。”



其中一个参谋登上了通往舰桥司令所的楼梯，是去向舰长请求攻击许可了。焦急地等待了好几分钟，参谋便和云鹤舰长三好上校一起回来了。



“去吧，让巴尔德知道天人的骄傲。”



电流在千千石小队三名队员的背后游走着，他们便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腰杆。三好舰长带着严格的表情对三人说。



“云鹤会在这里等待你们的归来，一定要回来，不许你们死。”



“……是！！”



千千石小队三名队员一起接受了命令。



在云鹤后部甲板上，并排放着三架真电，整备员跑到跟前装上了二百五十公斤的炸弹。在作业完成之前还要花费相当的工夫。



千千石进入待机所从整备员那里要了纸和毛笔，写下了些什么东西放入了通信筒中。



“这是所谓的纸炸弹。”



他这样简短地告知吃惊的杉野和松田。



“御堂和观音寺被干掉了，击落他们的是海猫。”



两名从属机队员都带着沉痛的表情点了点头。



“上吧，这是给他们的复仇之战。”



千千石那凛然的眼神，朝向远方巴尔德所乘坐的格兰·伊德阿尔。



“是！！”



杉野和松田在千千石背后跟随着。帝军最强战斗机小队的那种气魄，不允许他们就那样返回。



“攻击在太阳落山之际进行，只能利用黄昏。跟着我一直到最后，完全按照我的行动去做。”



“是！！”



“绝对不许死掉，把活下来作为最优先的任务。如果途中被敌机袭击了，当场就扔掉炸弹，明白了吗？”



“……是！”



千千石进入了爱机。



整备员通过拼命的作业，终于将炸弹悬挂完毕，向搭乘席竖起了拇指。



三架爆装真电的尾部螺旋桨沉吟了起来。



猛地增压，滑行了起来。



无论是高级士官还是剩下的飞行员，大家都全员出动挥动着帽子，目送着千千石小队的出发。



在大家面前仅仅点点头作为还礼，便拉起了驾驶杆。



车轮驶过上甲板，在机腹中怀抱着二百五十公斤炸弹的魔犬冲上了半空中。



在眼下，早已看惯的云鹤逐渐变小。甲板上的乘务员们应该还在一边仰视着这边，一边挥动着帽子吧。他们再次赌上了性命，留在这片海域等待着千千石他们的归还。



并不仅仅是为了御堂和观音寺。



也是为了认同了他们去攻击的舰长、航空参谋、飞空机长以及云鹤乘务员。



钻过雷达索敌之大网，甩开将近两百架迎击战斗机的追逐，突破VT信管的障壁，一定要将炸弹砸向格兰·伊德阿尔给你们看看。



——等着吧，巴尔德。



——让我来好好教教你，天人并不是猴子。



“来阻止我看看吧，海猫。”



他拉开了节流阀。杉野和松田在其左右跟随着，千千石将高度降到了五十米，将机首对向了敌方机动战队所游弋的海域。



由于经过了爆装，无论速度、回旋性能还是上升性能，都比起普通的真电降了好几个等级。战斗机正是因为轻才能参加格斗战，在机腹悬吊着二百五十公斤的重量，便无法与敏捷的对手进行抗衡。如果以这种状态跟艾列斯IV进行交战的话，即使是千千石也无法获胜，而且要逃出生天都困难。虽然丢弃炸弹进入空战的话大概可以凌驾于人之上，但那样的话将无法给格兰·伊德阿尔带来损伤。



因此在到达皇国军的十字环形阵之前不被发现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被雷达索敌捕捉到的话就完了，被敌机辨识出来也完了。这就要求千千石小队完成十分困难的隐秘行动。



三机应该尽可能紧紧靠在一起，在高度五十米飞行。



随着接近了敌方picket驱逐舰巡哨的海域，千千石将高度降了下去。为了不受到雷达索敌，只能尽可能在低空飞行。竭力集中精神，留心着僚机和海面，用右眼的一角捕捉着艾斯特·米兰达的岛影，以时速五百五十公里飞行着。



现在时刻，下午四点二十分，云量比起上午都有所增加。对于雷达索敌的对手来说，即使身藏云中也能被发现，但对于现在的千千石小队来说，比起没有云来说，还是有要好些。万一被敌机发现了，云还能带来那种藏身的安心感觉。



现在在高度二十米爬行着，简直就像是在海洋上的匍匐前进。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千千石将机身藏于浪尖之中逐步缩短与敌方机动舰队的距离。



他毫不懈怠地瞪视着上方。越是接近敌方舰队，被雷达探测出来的可能性就越高。为了最为确保将雷达索敌无效化，只能将机身潜藏在最为隐秘的地方。



那藏身之所——找到了。



千千石的嘴角吊向了斜上方。



用目光扫视着周围空域，确认了云的位置后，千千石拉起了驾驶杆。一边潜藏于云之屏风中，一边靠着在迄今的战场生活中所培养出来的直觉和经验冲向高度四千米，辨识着那“藏身之所”的背影。



那是迎击战斗机艾列斯IV的三十机编队。



那恐怕是最初迎敌的二百架编队的分队吧。将这边的制空战斗机全灭以后，便分成了中编队，正在搜索着漏网之鱼。那大概就是前来袭击目睹了VT信管性能的帝军攻击队逃跑之处的作战吧。那返回母舰的背影真是意气风发，那想要快点在同伴跟前炫耀成功“猎猴”的样子一看便知。



千千石小队，悄悄地跟在那一群的后面。



他们选择了从敌方看来常常背着太阳光的位置，从地方雷达看来会被认作是“皇国军飞机的一部分”那样不近不远、如同狐狸一般狡猾的位置，跟随着敌方编队。



——这帮人会将我们带到格兰·伊德阿尔。



一边绽放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千千石丝毫没有疏忽，慎重地、巧妙地、宛若鮣鱼那般混进艾列斯IV群中，紧贴着他们。（译者注：这是来自百度百科对“鮣鱼”的介绍。鮣鱼，是一种海鱼。身体呈细长的圆柱形，灰黑色，头小，背扁平，长有一对椭圆形的吸盘，可以吸在大鱼身体下面或船底下。）



不久——



千千石梁上那恶魔般的笑容展现了出来。



“辛苦你们领路了，笨蛋们。”



在艾列斯IV引领的前方，十字形的花在海面上绽放着。



巴尔德机动舰队。铁壁之十字环形阵。以空母为中心，大约二点五公里为半径环绕着的驱逐舰艇将高射炮对向空中。



已是黄昏了，那正是辨识敌我比较困难的时间段。千千石背对着黄铜色的太阳。只要雷达将其认为皇国军飞机，接下来只需要混过人眼即可。正是因为是只有三机的隐秘行动，才可以不被人察觉而进入肉搏。



一直领着千千石他们过来的艾列斯IV编队，朝着母舰进入了下降回旋。在收容点外侧所配置的一个环形阵，是个中型的护卫空母。虽然可以就这么混入敌方编队向护卫空母投掷炸弹，但那样太无聊了。果然现在还是想以巴尔德所乘坐的舰队旗舰格兰·伊德阿尔为目标，打他个措手不及。



一边隐藏在云中，偶尔从那毛毯的缝隙中向外窥视一下，掌握了周围空域的大概情况。



大概上来说，现在正在收纳着已经起飞的本舰航空队。所有五个环形阵的正上方的飞机都形成了涡旋状一边回旋，一边等待着自己着舰的时候。尤其在中心那个格外大的环形阵的涡旋密度相当高。在那里就是巴尔德机动舰队的主力——格兰·伊德阿尔为中心的战队。



确认着攻击目标，千千石慎重地靠近过去。现在流淌在这片空域的那么多云简直就是天之恩惠啊，说不定会将在刚刚海域上短暂散开的帝国飞行员们当作同伴呢，被空中高处和地处流动着的大大的断云所保护着，千千石混入了敌方飞机所形成的涡旋。



眼下就是格兰·伊德阿尔的威容。



悠然地收纳着部下，沉醉在今天的胜利之中。可以看到在甲板上降落的敌方飞行员，一边振臂高呼一边加入了同伴们的圈中，炫耀着自己的击落数量。



海猫，就在那圆圈当中。



说不定，他正在说给同伴们听自己击落御堂和观音寺的事。



仅仅这么一想，千千石好像就要推倒驾驶杆的机枪发射手柄了。



虽然想立马就实施攻击，但他忍耐着。敌机的注意力全都贯注在母舰的甲板上，而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正上方竟然有真电之类的。他心急如焚，但却仿佛理所应当地堂堂正正地假装成皇国军在不断飞翔着，等待着时间的逝去。



太阳落到了水平线，晚霞在空中蔓延开来。



西方天空的下部，染成了浓郁的深红色。他简直都要认为这就是今天在这天空中死去的所有帝军飞行员们的血的颜色。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向千千石的胸膛传了过来。



——御堂，观音寺，保佑我吧。



千千石祈祷着。他一边祈求一边握着驾驶杆，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在夕阳沉下去之前，所有的着舰作业都完成了。



从天空舞动下来的深蓝色，遮住了西方天空的晚霞。从水平线传过来的，是如同野火一样的真红，在黑夜的最深处燃烧着。



时机已到。



——就是现在。



冲出了藏身的云，从高度四千米，突然开始下落，由于怀抱着两千五百公斤的炸弹，那加速比起往常都要顺利。



距离目标——格兰·伊德阿尔的水平距离大概五千米左右。



从天盖降临的夜之色，掩盖了真电那漆黑的机影。



不断向搭载着高射炮的驱逐舰靠近了。如果被VT信管捕捉到的话，那就完了。



——拜托了，不要察觉到啊。



那想藏也藏不住的螺旋桨声轰鸣着，千千石从上风头以四十度角下降，突入进来。两架从属机也沿着那下降的线路。



在遮风板的对面，有着在通红的海面上浮现出巨大躯体的格兰·伊德阿尔的舰影。巴尔德就在那里，还有海猫。必须对葬送了大量同伴的他们，献上这边的还礼。



夜晚保护着这边。敌方仍然错把真电当成己方机。你们就那样为了战斗的胜利而欢呼沸腾吧，尽管认为在这片空域中没有飞着的帝军飞机吧。



在靠近到从敌舰足以用肉眼分辨这边时，千千石不断煞有介事地倾斜滑行着，很有节奏地明暗交替打起两翼的编队灯。虽然那是完全没什么意义的信号，但如果能让敌方对空炮射手在拉下导火线时感到迷惑的话，那就太好了。



伴随着祈祷，千千石小队飞过了驱逐舰艇的战斗队列。



“愿吾等的奇袭得以成功。”



他一个人沉吟着那如果有无线电的话，他将会发出的电文内容。



他窥视着轰炸瞄准器，在那十字形的准星中，敌方旗舰那宽大的甲板已经大得从瞄准器中伸了出来。没有敌方直掩战斗机，而且在越过那环形阵的城壁之后，对空炮火并没有打响。



他舔了下嘴唇，现在敌方这巨大的空母已经任凭他处置了。那是在对平常的战斗机进行空战时所未曾尝到的快感。



目标是前部升降机。



那是为了将收纳在格纳库中的飞机运送到上甲板的电梯，仅仅破坏了这个，空母就会丧失大半的战斗力。



虽然进行在爆装战斗机上的轰炸训练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但他的身体还记得那种感觉。



与目标的距离突破八百米了，他将手放在了投出炸弹的手柄上。



七百，六百，在瞄准器中敌方的身影在不断变大。在上甲板上还有艾列斯IV排成排，飞行员们以及整备兵正在用狐疑的表情仰视着这边。



五百。终于，敌人察觉到了千千石小队，千千石用着不能再痛快的表情，眺望着这些慌慌张张在甲板上逃窜的皇国军士兵。



四百。到达了必中的距离，伴随着恶魔的笑容，他毫不犹豫地拉起了投掷手柄。那一瞬间，倏地一下机体就变轻了。



与机体分开来的二百五十公斤炸弹与格兰·伊德阿尔前部的升降梯相撞，与在十米高度千千石拉起真电的机首几乎是同一时刻。



喷发出了巨大的火柱，仿佛都能听到敌方乘务员的悲鸣。



一边上升着，千千石回头看向后方。先是杉野，然后是松田，他们相继投下了炸弹。由于他们沿着与千千石相同的下降线路，因此必定会命中。



千千石对着已经凹陷的伤口，刺去了第二、第三只枪。



爆炸又连锁着新的爆炸，现在格纳库内一定成了火海吧。



一边冲向天空，一边俯瞰着后方着了火的格兰·伊德阿尔，千千石不由得送去了嘲笑。



那心情真是痛快。在昏暗的海洋上立起了粗大的火柱，这样的话，一时间离舰出发就无法进行了。他看出来敌方什么都做不了，不知所措。周围的驱逐舰在入夜后也未能发觉真电，没有对空炮的空母毫无回天之术，只好任人宰割。



真想再好好践踏一番。



千千石的胸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也没有去抑制。在左右两边，杉野和松田跟随着他，千千石再次回旋，直指格兰·伊德阿尔的正上方空域。



在格兰·伊德阿尔上搭载着的，只有重巡和十五厘米的炮塔。在设计的时候由于没有考虑到空母自己的对空火力，那样的装备只考虑到了与巡洋舰进行的炮击战。所以在直掩机已经被收纳的现在，格兰·伊德阿尔没有任何手段能对付千千石小队了。



千千石为了侮辱巴尔德，便故意在舰桥的周围回旋，然后就那样降下了高度，打开挡风。



然后，将他所持的通信筒向甲板扔去。



透过发生火灾而大喊大叫的兵员缝隙，那装入了信件的通信筒撞在了充满缓冲材料的防栅上，停了下来。



“你看到了吗，海猫。”



千千石俯瞰着格兰·伊德阿尔的兵员们，如是沉吟道。确认了在其左右，杉野和松田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飞翔着，便送出了手势信号。



迅速转了转指尖，然后又竖起了三根手指。



杉野喜悦得两眼闪光，松田好像有些困扰的样子，将嘴歪成了へ字形。



千千石对着他眯眯地笑了一下，松田带着不情愿的表情点了点头。



“走吧，三次。（译者注：原文「三回だ」，显然和前面千千石做得那个伸出三根手指的手势有关，但究竟表示什么进行三次，或者什么已经进行过三次，译者无法完全分辨，根据后文，很可能说的是翻三个筋斗）”



拉开了节流阀，获得了机速。



千千石小队冲向了群青色的天空。西边天空的夕阳余晖，将那漆黑的机影染上了血的颜色，极其愉悦得向黑暗之中而去。



格兰·伊德阿尔舰桥的三层，舰队司令所——



到刚刚为止还满脸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在这里只有愤怒。



那牛头犬的绰号没有比现在更形象了，巴尔德带着满脸褶皱，仰视着在伟大的空母正上方的敌机表演着的舞蹈。



从僚舰接到电话的航空参谋，告知巴尔德。



“对空炮已经做好准备了，要射击吗？”



巴尔德稍稍沉默了片刻，也没有转向参谋，回答道，



“两分钟以前就应该射击了。”



“……”



“连一发对空炮都不要射，把这份屈辱给我装到肚子里，不要再次以同样的形式失败了。对那些笨蛋们这么传达。”



“……是。”



将他所说的那番话，通过电话给所有构成环形阵的舰艇传达以后，巴尔德仰视着夜空。



“……真是了不起啊。”



那是丝毫不乱方寸的编队空翻。



钻过了对雷达索敌和VT信管的这份恐惧，出色地使轰炸格兰·伊德阿尔的任务成功的真电小队，现在那三机仿佛正做给他们看一样在空母上空呈编队地打着筋斗。



如果使之沐浴在VT信管中的话虽是都可以击落之。



但是，他不想那么做。



他判断，将这份屈辱分享给巴尔德机动舰队的全体乘组人员是最好的。而且在那队长机的机首描绘出来的图案，巴尔德也看到过。



“那就是魔犬吗。”



在甲板上，飞行员们和整备员看着那空中的舞动，已经看入了神。



“明明是个猴子。”



恨恨地如是低语之时，从楼梯下方一名航空士官带着翻译进入了司令所。



那手里握着的，正是魔犬丢下来的通信筒。



“这里面装着一封用天上的语言书写的信件，我来翻译。”



翻译从通信筒中拿出了信件，在巴尔德面前朗读起来。



“格兰·伊德阿尔航空队编队长大人。今天真是太精彩了，您所击落的正是我的朋友们。下次为了让我认出您，请画上海猫的标识。总这样胜胜负负地持续下去，我非常不快。让我们以一方之死来对决吧。云鹤航空队特务中尉千千石武夫。”



（译者注：上一段中，我处理成“胜胜负负”的那个地方，原文「一勝一敗」，这里可以理解为“一胜一败”，也可以理解成：接下来如果不直接对决，千千石和夏露露没有一方会死，这样子下去就会时而胜时而败，千千石对此不快，表示希望能直接决斗，决出生死。其实类似的例子在《孙子兵法》中就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那个“一胜一负”，就是说时而会胜时而会败）



巴尔德的脸颊上，展现出了饱含着狂气的笑容。



“决斗书吗，魔犬给海猫的……”



“好像是这样。但我不认为他神志正常，大概是没有搞清楚现代战役和骑马交战的区别吧。”



对着拉蒙中校的回答，巴尔德满是痉挛地说着，



“不是很有趣吗。那个武士飞行员啊，他就痴迷这种从敌我双方阵营中派出最强的勇者一决雌雄这类的古代战场啊。”



魔犬的大规模编队空翻进入了第三圈。



皇国军依旧一发对空炮都没有放。如果谁来阻挠现在这个舞蹈的话，作为骑士的行止来说那是非常不合乎礼节的。仿佛紧密相合、互相用铁棒支撑起对方一样，他们都静静地仰视着突破了几百个空战场的小队的编队运动。



巴尔德的嘴唇一端，一边痉挛着一边吊了起来。



“看到了吗，海猫。魔犬正在眼前羞辱你呢，那在天空中谁也不会输的你小子。”



三次以后，在格兰·伊德阿尔正上方捣乱的真电编队空翻结束了。



跳完圆舞的魔犬，仿佛在称赞着颇有骑士风范行止的皇国军的骄傲一样，甩动着机翼向黑夜中离去了。



目送着那背影，巴尔德爆发出了异常可怕的笑。



“魔犬哟，我来成全你的愿望吧，会为你准备最棒的舞台。你就给我试着在这混账战场上刻印下武士之魂吧。”



自己的思考究竟还正常，还是已经发狂了，巴尔德自身也难以判断。可是他明白自己现在正感应着魔犬给他带来的狂气。这与自己侮辱为猴子的对手给自己带来屈辱这件事倒没什么关系，只是情绪单纯地亢奋。在那本应该以钢铁机械的数量和质量为中心去定下战略的自己内心某处，说不定还潜藏着追求古罗马战场的那种心情……



从来没有见过此等美妙的编队空翻。



那三架真电所描绘出来的，过于完美的纵向圆舞。



对于通常表演的话，大概他会为在上空的飞行员鼓掌，直到手都发痛了吧。



然而——



一边伫立在燃烧的格兰·伊德阿尔上甲板，旁观着正在灭火的乘务员的骚乱时，青年的胸中正在灼烧的，只是一味的“斗志”而已。



仰望上空，在浓浓的群青正中，三架真电正打着编队空翻。以广阔的天空为场地，那是魔犬的舞蹈会场。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在这天空中，一直不断地寻找着其身影的“宿敌”，他终于与之见面了。



他从来不曾忘记。他在天空飞行之际，一直在敌机当中搜寻着猎犬。



他比谁都爱着天空，难以忍受在这片天空中输给谁。



他是让那样的自己仅仅一次从正面交锋败北的对手。



第二次的相遇，那并不是亲手将他击落的。那个时候仅仅考虑到有后座“搭档”的机智相助，作为一场决胜来说就已经输了。他那自信满满打出的伊斯麦尔回旋被人破解，无论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都只有那么一次。



再一次。



他想驾驶着战斗机，与猎犬决胜。



仅仅怀抱着那一个想法，青年回到了战场的天空。



现在在眼前，自己心中的敌人正在舞动着。而且他所选定的舞蹈会场，正是巴尔德扬言连一根手指也不会被碰的格兰·伊德阿尔。尽管是敌人，但那勇气与智谋确实值得感叹。



赌上自己的一切。



没有任何人妨碍。



他想与那个伟大的飞行员一对一单挑。



“你知道吗，猎犬。”



青年望着天空，送出了无法传达到的话语。



“你是我憧憬的人。”



迄今与很多飞行员战斗过，唯一怀抱着憧憬之情的就只有猎犬了。他双手合十，心想着所有的能力都超出自己。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两次交手，那在空中不想输于任何人的猎犬的想法通过空中传达了过来。



完成了空翻的三架真电一边甩着机翼一边回去了。青年只能一直目送着那背影。他那握紧的双拳似乎血都要流出来了。



“我想击坠你。”



正是因为最尊敬他，才想要从正面超越他。这是对于在天空中生存的人来说，一种自然的欲求。



那时候，有人叫了青年的名字。



那不是他真正的名字，而是为了回归战斗的队伍而赋予他的假名。直到现在还有违和感，有时候被叫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回过头来，发现拉蒙中校略有些面带难色。



“巴尔德司令官好像有直接要对你说的话。”



“……？”



“送来情书了哟，魔犬给海猫的。”



海猫背后被颤栗贯穿了。在被中校带到舰桥司令所后，巴尔德司令长官显出一副夹杂了悔恨、痛苦与快乐的复杂表情。



“即使对手是猴子，它们也不可能总是被调理的一方。”



在旁边的参谋将校，对海猫说了魔犬投下的信件内容。



那也是海猫有些印象的内容。在今天的空战中，他遭遇了不好对付的三架真电。虽然用尽了全身的秘术将其中的两架击落了，但这边已经疲惫不堪，另一架就逃走了。虽然没有确认nose art，但那一架就是猎犬。



其中一名参谋问道。



“可以夜间起飞着舰吗？”



“没有问题。”



“夜间单机洋上导航呢？”



“在返回时如果能为我发出长波的话，就没有问题。”



Hmm，拉蒙中校点点头表示置信。巴尔德收紧了脸颊上的肉。



“给敌方空母送回信去，就你一个人。”



“……”



“文字由我来写，用你的代号。”



海猫立即接下了那离谱的命令。



在夜色已完全降临之际，千千石平安无事地降落到了云鹤甲板，领着杉野和松田赶赴航空指挥所报告。



向等待着的高级将校报告了事情的始末，他们的眼睛全都瞪得大大的，三好舰长立即犒劳着千千石小队三名队员。



“打破了敌方的迎击，还有三发炸弹命中了敌方舰队旗舰。这成果着实出色，死去的士兵们也会稍稍满意一些了吧。虽然这次海战输了，但多亏了诸君，也算是看到了希望之光。所谓军神，就是在说你们啊。我为能遇到像你们这样的飞行员感到骄傲。”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称赞了。千千石挺直了腰杆听着他的话。



杉野和松田接受了招待他们的精心酿制的酒和干果，三人一齐回到了运河上甲板。在没有上官的时候，松田笑道。



“没有报告决斗书以及编队空翻这件事是正确的啊。”



“……嗯。”



“中尉大人内心还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呢。”



“……我也差不多能懂点儿人情世故了。”



假使他掺杂了那些多余的自以为是的东西的话，即使出了战果也会被大声训斥“战场可不是儿戏”吧。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啊。”



杉野这么吐露了句只言片语，俯瞰着海洋。



云鹤现在为了避开潜水艇，正在高度一千米处飞翔着。在眼下，帝军的四艘正规空母应该正向海洋下沉而去。放弃了继续进行Ho号作战，而是正在准备着与其他舰艇一起进行鱼雷攻击。为了不让敌方俘获船体，便让其自己沉没了。



不久便受到己方驱逐舰的鱼雷，四艘正规空母喷出了巨大的水柱，沉向了海底。



三个人沉默着，目送着下沉的舰影。那些舰影有的缓缓从舰首下沉，有的只有舰首和舰尾翘起，带着非常悲伤的钢铁之响动，变成了海洋的涡旋。那过去自诩无敌的八神机动舰队的主力空母，陆陆续续地被海底吞没了。



在涡旋消失以后，那海洋又是一如既往得平静。



今后的趋势，千千石已经可以看到了。



——这场战争会输。



视为珍宝的六艘正规空母，失去了四艘。那并不是致命的。



致命的是，优秀的飞行员们，几乎都在这艾斯特·米兰达海上战中失去了。



经过雷达索敌战斗机被歼灭，而很多专业驾驶轰炸机和鱼雷机的人都几乎因为VT信管被击落了。培养一个飞行员需要花费一千小时，根据帝军的这种体制，这实在是再也无法挽回的太大太大的沉重打击。真电也已经不是开战当初时那无敌的机体了。现在来说，无论驾驶技术、机体性能还是数量，全都是皇国军占上风。在今后的空战中，这边的死伤人数会越来越多吧。



正在那时……



在黑夜中，听到了某种性质不同的螺旋桨声。



“……嗯？”



与两个从属机队员面面相觑。那听惯了的沉重音调，正是艾列斯IV的螺旋桨轰鸣声。



从声音来判断，是单机。



他混在黑暗中，仿佛就是为了让云鹤能看见一样接近了过来。



刹那间觉察到了某种预感，千千石全身竖起了汗毛。



他瞪视着黑夜。躲在云中的月亮露出脸来，在星光照射之中，可以看到接近而来的青灰色机影。



云鹤的乘务员虽然也注意到了这异常情况，但由于太过突然，无法应对。



就像刚刚千千石在格兰·伊德阿尔上空那么做的，那艾列斯IV机悠然地向云鹤甲板接近着，从搭乘席投下了一个通信筒。筒在甲板上反弹了两下，便碰到了后部甲板上防止掉下去的网子，停下了。



“把这给我。”



千千石快速向诧异地拿起通信筒的整备兵身边跑去。在头上，那勇敢的艾列斯IV像是在临摹着千千石的动作一样，传达过来了优雅的航迹。



“海猫……！”



那正在驾驶的究竟是谁，不看也明白了。那恐怕是向刚刚千千石小队来寻仇的吧。



“给我打——”



炮手长的尖叫，撕裂的深夜的黑暗。



在那过程中，云鹤的高射炮呜呜地抬了起来，不由分说地要让那傲慢的艾列斯IV沐浴在对空炮火之中。



“混蛋，不许射击！！”



虽然千千石这么怒吼着，但帝军无法了解皇国军的幽默。被那么软弱的敌人给鄙视了这怎么能忍，便一门心思地打起了规模庞大的对空炮。



海猫好像在嗤笑着帝军的无谓一样，悠然地在炮火中空翻着，甩着机翼消失了。云鹤的对空炮，只好追向那化作虚无的背影。



一个小时后，航空参谋向他们传达了放在通信筒里面的文字内容。



“塞恩岛的魔犬大人。刚刚您的决斗书与编队空翻，吾等着实喜欢。如您所愿，我会画上海猫的标识去见您。我事先说好，希望您航空队的同伴都不要对我们的一对一单挑出手。时胜时败（译者注：照样，原文「一勝一敗」，也可以简单理解成一胜一败）对于我来说心情也好不起来。下次，以我们某一方的死来对决吧。 格兰·伊德阿尔航空队编队长‘海猫’”



那真是名副其实的情书回信。那是赌上了各自性命冲入敌阵，将真实的想法用文字互相传达。



他明白，海猫也想通过一对一单挑来决胜。仅仅那样，他就开心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在那喜气洋洋的现场，高级将校问了他关于决斗书和编队空翻的事，虽然他说出了内容之后被大声训斥了一顿，但胸中的剧烈跳动却怎么样都无法停止。



——海猫回应我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能一对一单挑了。



——存活的一方为胜，而死了的一方为败。



——实际上太容易理解了，这么是最棒的决胜吗。



一个人来到上甲板，瞪视着海猫消失而去的那片空域。千千石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



一边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之中，难于发泄这翻滚在心中的心情，便和云鹤航空队存活下来的人不断对饮着，在这败北的天空中飞行着。为了重新建立联合舰队的体制，云鹤便径直朝淡岛的大刀洗要塞驶去。



在他那已喝得烂醉的眼睑中，闪过了御堂和观音寺的面孔。



有朝一日会在这空中消散，他们彼此都做好了觉悟。他们只是发誓要不断飞行，直到生命的尽头。从此以后，自己的空战场上，将有他们陪伴着共同飞行吧。



——虽然也许这场战争，天上必输无疑。



——但我绝不会在空战中输的。



——等着吧，海猫。



——我一定要亲手将你击坠在海洋中。



满天的星光，洒向了这孤独的誓言。



不知为何，他无缘无故地想听优姬的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