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话 Daydream(2 / 2)
什么嘛,这家伙果然是个好家伙。
居然还会担心我这种人。不过带我来这里的是这家伙,她会陷入惊慌也不是没道理的事情。
可是,让她这么担心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我得想办法站起来才行——
「啊……」
然而这些思绪也轻易地被切断了。
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手脚逐渐失去力气。
同时意识越来越淡薄。
在这之中——
「————」
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庆典的乐音。
☆
「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啊?」
听到某个人这么一喊,我顿时吓了一跳。
映入眼帘的是聚集在夜空下的人潮。成群的摊贩占领了道路两侧,耳边传来吵闹的庆典乐音。
夏季庆典。
我正处于庆典的市集当中。
「奇怪?为什么我会——」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独自低喃。
这时,有人突然轻柔地拉了拉我的脸颊。
眼前是年纪大约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少女穿着樱花色的浴衣,一头长发绑成了两束,看起来就像人偶一样可爱。
她不开心似的扯着我的脸颊说:
「请别说梦话了。我们不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参加庆典吗?」
女孩以跟稚气的脸庞不搭嘎的客气口吻说。
——啊啊,对了。
我跟爸爸他们来参加夏季庆典。往系在右手上设计成卡通人物,造型十分孩子气的手表一看,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三分。
我记得烟火是从八点开始施放——
「真是的,都是哥哥害的。烟火再过不久就要开始,我们却跟爸爸妈妈走散了。」
「呜……对不起。」
对了。我受到夜市的吸引,不小心跟爸爸他们走散了。然后就这样卷进人潮之中,不知不觉成了走失儿童。
没错,跟她一起。
「……好了,我们快点去找爸爸妈妈吧。」
这么说完,她那小小的掌心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力道出乎意料地强。虽然表面上装得很冷静,但她实际上或许很不安也说不定。毕竟都走失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嗯,我知道了啦。」
为了让女孩能够稍微安心,我尽全力用自己小小的掌心回握着她的手。
我绝对不能放手。
「好,我们走吧,老妹。」
安抚似的这么说完,我便握着妹妹的手迈开步伐。
没错——我在今年初有妹妹了。
听说好像是妈妈远亲的小孩。那孩子出生后母亲马上就过世了,所以一直都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可是就在即将迎接新年前夕,这回却换父亲心脏病发过世了。
女孩年纪尚小又失去了依靠。
爸爸妈妈放心不下,于是决定收养她。
可是,她却迟迟不肯对我们这些新家人敞开心房。我想她应该原本就有些怕生。又或者是——她还沉浸在父亲过世的悲伤之中呢?她对我们总是有些疏远。
我不能对这样的她置之不理。
因为,她在哭啊。
她总是瞒着我们拚了命地忍住哭声独自哀伤。
我想她一定是对于在不熟悉的家与家人之中生活感到不安吧。如果是小孩子的话,这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不过从没有大声哭喊这点看来,她或许算是坚强的了。
可是即使如此,她依然是个幼小的女孩。
所以——我给了她巧克力。
那天看到独自哭泣的她之后,我不禁想鸿自己的第一个妹妹做些什么。为了稍微止住她的泪水,当时我把随身携带的巧克力折成两半递了出去。
于是她稍微对我敞开心房了。
她一定也厌倦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吧。从那天起,她就称我为「哥哥」,跟着我到处跑。在那之后——她也渐渐跟其他家人打成了一片。不过最后语气上还是有些疏离就是了。
经历这些事情之后过了半年,八月某日。
我跟已经彻底成为我家一员的她一起走在夏季庆典的市集之中。
「……找不到呢。」
「放心吧。我想爸爸他们应该也在找我们才对。」
「要是铃音姊也能一起来就好了……」
「没办法,谁叫姊姊生病了。」
我一边回答,一边用小小的身躯挤开人群前进。
没错,我姊樱铃音今天留在家里看家。
因为她的夏季感冒迟迟没好。可是她却说「别管姊姊,大家开开心心地去玩吧!」,所以我想大概马上就会好了吧。而且她还喊着说「拜托带礼物回来喔!」这姊姊还是一样活力充沛呢。
「铃音姊真的很棒呢。一开始我还误以为她是个脑袋有点奇怪的人。」
「你的想法八成没错喔。」
「才、才没这回事呢!而且铃音姊长得又高,身材又好!我将来也想变得跟铃音姊一样!」
「…………」
「……哥哥?你怎么突然不说话呢?」
「不、不……我总觉得那对老妹来说太困难了。」
为什么呢?我完全无法想像这家伙身材变好的未来。话说回来,拜托你别说想变得跟姊姊一样。那种人要是有两个的话,这个国家就毁了。
「呜呜……才没这种事呢。」
妹妹像只小动物似的眼泛泪光。
呜哇,糟糕。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眼泪快要溃堤而出了。跟我们成为一家人之后,这妹妹依然是个爱哭鬼。
不过没关系。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已经确实做好了准备。
「来,老妹。」
我从背上的小背包中取出巧克力片,然后将它分成两半递给了妹妹。
「晤……」
她一双大眼注视着巧克方片。
「……哥哥太奸诈了,总是像这样给人家巧克力。而且这是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的对吧?」
这么问完,妹妹便开始咯吱咯吱地啃起分成一半的巧克力片。
……好可爱。
看着这样的她,我直率地心想。
掌心传来柔软的触感。
她那小小的手掌——
「——我说老妹啊。」
「…………?什么事?哥哥。」
「——!不、不,什么事都没有!」
妹妹好像很幸福似的啃着巧克力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别开了视线。她低声说了句「哥哥真奇怪」后,便重新开始啃食巧克力的作业。
「……唉。」
——又没能说出口了。
我在心中这么呢喃着。
我想这时候的我大概喜欢上妹妹了。
初恋。
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对象一定就是她。
那个时候。
把巧克力分给哭泣的妹妹时,她对我展露了微笑。
带有泪水的小小笑颜。
那个时候我大概就喜欢上她了。
要不然我哪会特地花自己的零用钱买巧克力给她啊。对于小学生而言,连十元单位的小钱都攸关生死啊。
所以——我心想总有一天绝对要告诉她我喜欢她。
那是十分孩子气的愿望。
年幼的我首度体验到无比直接的淡薄情愫——
「啊……」
这时。
吃完巧克力的妹妹抬头仰望天空。
一瞬间——轰声大作。
看来在找到爸爸他们之前烟火就开始了。从庙会中看到的天空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话说回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看烟火呢。还有跟身穿浴衣的妹妹牵手也是。
「呜——烟火开始了。」
「没办法。既然这样,我们就两个人一起看吧。我想爸爸他们八成也在看吧。」
这么说完,我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或许我是想要两个人像这样一直在一起也说不定。
烟火。
当七影绚烂的烟火照亮妹妹的脸时——我这么心想。
「——是啊。」
点头附和我说的话后,妹妹也回握我的手。
同时宛如开错季节的樱花般展露微笑。
「————」
——啊啊。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段时光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我不经意地想着这种事情。
没错——我确实这么想。
「——啊,是爸爸他们。」
发现在道路另一头朝这边挥手的身影,妹妹高兴地大声欢呼。
「太好了,哥哥。」
然后。
她开口说。
「这样就能回家了。」
「——咦?」
不知道为什么。
妹妹无心的一句话让我严重动摇了起来。
「?为什么要那么惊讶呢?铃音姊生病在家看家,所以今天看完烟火要早点回去,我们不是早就这么说好了吗?」
妹妹理所当然似的轻声说。然后她拉着我的手打算走向爸爸他们。
可是——
「——不行。」
回过神来,我已经反过来拉着妹妹的手拔腿跑了起来。彷佛——想要逃离前来迎接自己的爸妈一般。
「哥哥,你要去哪里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逃走啦!要不然……要不然……!」
然后话语中断了。
怎么?
不逃走的话,我们会怎么样呢?
前方到底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着我们啊?
「…………哥哥。」
夏季庆典。
庆典乐音高声响起,妹妹在人群之中呼唤着我。
然后她以非常哀伤的语气说——
「不能逃走喔。」
「——咦?」
一瞬间,场景切换了。
彷佛DVD的快转功能一股,我们置身其中的影像改变了。那是跟刚才所在的庙会会场毫无相似之处的狭窄空间。
车内。
我想起来了。这里是爸爸车子的后座。我坐进了这里。身旁还有妹妹也在一起。
「——哥哥。」
面对混乱不已的我,妹妹开口说:
「不管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改变。因为,这里是哥哥的梦中啊。」
「你、你说梦中……!」
「没错。所以——」
一切都会照着已经发生的剧本进行。
用非常悲伤的声音这么说完,妹妹露出了哀感的微笑。
刹那间——冲击传来。
车身剧烈摇晃。
什么东西粉碎的尖锐声音响起。
——交通事故。
当我回过神时,车子已经正面撞上路旁的电线杆停下了。没错,车子已经无法运转了。
「啊……」
好痛。
全身彷佛快要裂开的剧痛。
事故的冲击恐怕让我受到了严重的碰撞吧。我那小小的身体疼痛不已,没有失去意识几乎可说是奇迹了。
「呜、呜呜……!」
可是——在一瞬间转变成地狱的车内,我只是拚命地挪动身体。
坐在邻座的是身穿浴衣的妹妹。
我想她大概也跟我一样,身体被事故的冲击所创。面对额头流下一道血柱失去意识的妹妹,我拚命地——抓住了她的手。
「咿……啊……」
明明只是抓着她的手而已,我的手腕却痛得好像快断掉了。这不是什么比喻,我全身上下或许都骨折了也说不定。
「呃、呜呜呜呜……」
我一边发出已经不成声的惨叫,一边想办法靠着无法随心所欲移动的身体逃走。
快点。
要是不逃出这里的话——
「…………!」
我好不容易用另一只手握住门把,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门打开。
一瞬间——我从缝隙间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一如往常的城镇风景。跟风云变色的车内大相迳庭的和平样貌。不知道是不是那画面——让我稍微松懈了注意力。
「啊……」
身体钻出打开的车门时——我感觉到人在车内的妹妹的手轻易地溜出了掌中。
消失的柔软触感。回不来的温热体温。我立刻回过头去,试图再度返回车内抓住那小小的掌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
第二次的冲击撼动全身。
敲击着鼓膜的声响很像方才在夏季庆典上听到的烟火声。
同时车身爆出了红光。
火焰。
大概是受事故冲击影响外漏的汽油因为什么缘故点燃了吧。刚才乘坐的车子眨眼间摇身一变,成了照亮夏天夜晚的篝火。
「呜……」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平安无事。
我一定是被车子爆炸焚毁时的冲击吹跑了。
所以,只有我看到了那一幕。
接二连三从附近民家聚集而来的人群。疑似从旁边撞上车子的大型卡车。高高升起黑烟的熊熊火焰。彷佛耳鸣般自远处响起的庆典乐音。
然后——
「————哥哥。」
在这段白日梦之中。
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