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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待夜晚的训诫(1 / 2)



阻止激进分子的圣堂爆破计划,和在过程中发现的新型键器。



警察和边狱院、以及谍报机关展开了一连串关于这起事件的调查,至今已过了快一个月。



审问在事件发生之际所逮捕的犯人,研究键器,在城里搜集情报等等相关工作同时分头进行,当初没想过事情竟这么快就趋于明朗,但现今的状况仍不甚理想。至少弗格还没听到什么好消息。



先是在搜查开始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狱中十四名犯人中有六名喝下预先藏好的毒药自尽身亡。这是思想犯常有的行为,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只能怪刑务官太过粗心大意没能阻止这事发生。



虽然对剩下的八个人继续进行审问,估计那些人也是一问三不知吧。事实上,证言都是一致的。他们都是经由炼术师公会的介绍而接下工作,连爆破圣堂的计划都一无所知。



警方也向炼术师公会要求公开情报,想来公会是不会做出半点回应的。这也是理所当然。公会毕竟是由从事此业的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生活甚至身家安全而组成的自卫组织,就算对方是国家机关——不,正因为牵扯到国家权力,他们更是绝对不可能做出出卖同伴和交易对象这种事。



边狱院那边仍在进行那条手炼的相关研究。似乎也还不到足以称为水落石出的阶段。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检体只有一个的关系。



而国家谍报机关究竟进行了什么行动,说实话弗格并不清楚。他们是彻底的秘密主义。恐怕在取得一定程度的成果之前,是不会向这边透露半点情报的吧。但无论如何,他们确实握有能解决事件最关键的钥匙。



从市井间的草根活动到潜入激进派阵营的调查行动,谍报部涉猎的工作范围真的是相当广泛。就连警察也束手无策的炼术师公会,谍报部应该也有办法靠些暗地里的活动多多少少挖出一点情报。说不定他们还可能带回另一条手炼呢。



话虽如此,在不确定搜查进度只能默默等待的状况下,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特别是……弗格还有一个让他烦恼不已的理由。



那就是,艾儿蒂的情绪一天比一天还要差。



从她最后外出的那一夜开始——正确来说,是三十二天前的下午才对。



塔楼地底下——被烛火漠然照映的房间中,美丽的艾儿蒂米希雅公主坐在摇椅上抱着膝盖,刻意叹了一大口气。



「……你骗人。」



怨慰的视线投向坐在床上的弗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搜查行动一直没有进展,但只要再过一些时日……」



弗格一边搔着头,一边试着解释。



「吵死了。」



看来艾儿蒂并不打算听弗格解释。



「不是说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吗?你这骗子。」



摇椅被晃得咯咯作响,艾儿蒂不满地噘起嘴。



「骗人、吹嘘、不守信……弗格是大笨蛋。」



「不是嘛,就说了是因为……咿,危险啊!」



突然有什么东西朝弗格的头部飞来。



伸手挡下,一看,原来是颗枕头。



是在炼术操作下朝自己飞来的。环视一圈,发现丢在房间地板上的人偶娃娃、手鞠、故事书之类的东西都离地飘浮起来,好像随时会往这边砸过来。



「书本不好吧,会很痛耶。」



「是吗?那接下来就用这个。」



艾儿蒂鼓着脸颊,往绘本瞄了一眼。



「请别这样啦!」



弗格蹙起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要说一如往常,确实是一如往常没错。



——总而言之,她就是个孩子。



比起十五岁的实际年龄,艾儿蒂的精神年龄显然低龄许多。原因浅而易见,就是被长期监禁在地底牢房的关系。她没有外出的自由,所以牢笼里就成了只属于她自己,可以恣意而为的国家——就是这种充满矛盾的生活造就了现在的她。



话虽如此,现在的艾儿蒂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两人初遇当时,艾儿蒂的状况更糟糕。不仅完全不懂忍耐,人格上所欠缺的部分大概全被残虐和阴郁填满了。不顺心的东西就马上毁掉。生命或单纯的物质都一样,看在艾儿蒂眼中根本无足轻重。相对于无法外出,她在牢狱之中的所作所为就像主宰一切的神——事实上,在充满浓郁毒气中的牢笼里,艾儿蒂确实是等同于神的存在。把盈满周围的毒气当作原料,像捏面人般创造出这世间的森罗万象,当然也能将这一切破坏殆尽。无论物质或是生物,全凭她的一时兴起而生,一念之差而死。



或者,是因为她把那些不自由加诸到自己身上——因为无法离开这里而产生的暴躁脾气,让她只能全部发泄在自己的创造物上头也说不定。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会再做出为了杀戮而创造出假想生物这种事了,但一遇上无法抹去心里阴霾的状况时,她就会像这样乱扔书本、枕头或布偶娃娃。



「你真的那么想出去吗?」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坏心眼,但弗格还是忍不住说了。



「那样的话,就算不牵着我的手,你也能自己走在街上了吧。」



艾儿蒂瞬间愣住了,没一会而就满脸通红地鼓起双颊。



「那、那个跟这个是两码子事啦!」



三本绘本来势汹汹地朝这里飞来。



「……嘿咻!」



每一本都精准地朝头部攻击。避开了两本,伸手挡下一本,弗格无奈地把书再次放回地板上,听到摇椅那头传来别扭的、有些寂寞的嘟嚷声。



「那有什么办法……因为外面……很恐怖嘛。」



就是这么回事。



跟怀着恶劣情绪频繁追问什么时候才能出门的态度相反,艾儿蒂十分不善于应付外面的世界。从两年前第一次外出到现在一直都没变过。



在外头的她,跟在房间里有如暴君的行为举止简直是判若两人。对于他人的视线和人群总是胆战心惊,每当有人上前搭话,她也只会躲在弗格身后。在街头走动时,她总会感到不安,结果就是每每总死命要求弗格牵住她的手。



即使如此还是坚持要出去,不知道是单纯想说些任性话让弗格伤脑筋呢,或者是比起恐惧,她更想得到父亲的关爱——可能两者皆有吧。



「真是的……再不试着去习惯可不行喔。」



毕竟,老这么得过且过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除了自己和伊欧之外,弗格希望艾儿蒂也能和其他人互相交流;为此,她才必须习惯街头、还有与人群相处。



但她本人似乎不这么想。而且还……



「伊欧……伊欧!」



用气愤的口气呼喊栅门另一头那个熟悉又亲昵的对象。



「怎么了?艾儿蒂米希雅殿下?」



待在楼梯旁边的侍女探出脸来回应道。



她当然不会进来。但艾儿蒂一看到她,脸上马上露出广得意的神情。



「你听到了吗?弗格刚才对我说那种坏心眼的话耶!」



「喂,弗格?」



不晓得该说是理所当然还是真让人困扰,每次遇到这种状况时,伊欧是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她对艾儿蒂实在保护过度了,这么形容或许才正确。



伊欧瞇起了眼睛,眼神凶恶地瞪着弗格。



「你可别太自以为是了,可以麻烦你不要欺负我的艾儿蒂米希雅殿下吗?」



「呃,艾儿蒂不是你的艾儿蒂吧?」



「重点不是那个啦!你别想岔开话题!」



「所以我说了,我真的没有欺负她啦!」



弗格大动作地耸了耸肩膀。



「而且真要说的话,伊欧小姐实在太宠艾儿蒂了,你老是这样……昨晚也拿烘焙甜点给她当消夜吧,我可是很清楚的喔。」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



伊欧和艾儿蒂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因为那里掉了一张包装纸啊。」



无奈地撑着额头,弗格手指着睡床边的地板。



「我本来不想多说什么的……但到底要我说过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呢?不管艾儿蒂再怎么想吃,也请你不要半夜让她吃甜食。」



「人家才没说想吃呢!」



「我搞不懂你这样说是想包庇伊欧还是想冤枉人家?」



「是我自己送过去的,不是艾儿蒂米希雅殿下的错!」



「我搞不懂你到底是想包庇艾儿蒂还是突然性格大变啊?」



伊欧吐着舌头朝弗格呸了一声,艾儿蒂也哼哼两声把脸转开来。



看来情势真的相当不利。



要说谁对谁错,弗格句句有理,但那两个女生也不会因此就乖乖反省。既然如此,不如就换个话题吧。



「……总而言之。」



咳了一声后,还刻意把眉头挤在一起。



「艾儿蒂,请你乖乖听话。没办法出去的事,不管我再怎么道歉都没用不是吗?偷吃甜点的唞,我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我才不是因为不能出去才生气的……我没办法原谅的是你对我说谎啦,弗格。」



艾儿蒂还足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坐在摇椅上的她,把膝盖抱得更紧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就是在闹别扭嘛。



弗格无余地耸耸肩。



既然都这样了,自己不管说得再多都只是浪费口水。不如就让她说完想说的话,等她自己气消才比较实在。



弗格当然也知道得过且过并不好。这位公主殿下必须学会忍耐、也必须学会聆听别人的话。而这件事——负责让她长大成熟的——不是别人,正是弗格的工作。



这件事可不容易,认识至今已经九年了,想起那个空泛得一点也不像人类的艾儿蒂,现在的她确实大有进步,但还算不上完整。



「那么,我会努力让这个谎言别再继续下去。」



嘴上说着为对方好的话,弗格站起身,觉得心里满是负疚。说老实话,关于这件事,自己根本没有可以可以努力的地方。



拿出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是时候进宫了。还得去听听王权派的议员对于搜查的进展报告。



「我会想办法让你尽早出去的,这样你可以原谅我吗?」



艾儿蒂没有回答。



只是满脸不悦地将转开视线,继续摇晃着椅子。



所以弗格吁出了不晓得是今天第几次的叹息,走出监牢的铁栅门离开房间。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离去之际,弗格苦笑着对站在一旁的伊欧开口。



「……拜托什么啊?真受不了你。」



完全不给一丝期待,她还是不肯跟自己站到同一阵线。



往自己身上剌来的冰冷视线实在很没道理,弗格无计可施,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螺旋阶梯,快步的走上去。







一直到几乎听不见少年走上楼的脚步声后——



伊欧•特莉姆偷偷瞥向栅门的另一头,窥视着艾儿蒂米希雅的样子。



「公主殿下?」



试着呼唤,却毫无回应。只有摇椅轻微的吱嘎声。



在这种时候,伊欧真的很想走进房里摸摸她的头。若能待在艾儿蒂米希雅的身边给她一点鼓励,减短个二、三年寿命根本不算什么。



但艾儿蒂米希雅是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的。刚认识彼此的时候就不用说了——但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伊欧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也就是说,她知道不能让伊欧身处在充满毒气的牢里,这样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若是自己走进栅门里,她肯定会脸色丕变立刻阻止吧。



那份关怀让她欣喜,同时却也感到痛苦。



不得不远离亲近之人的心情是什么感觉?希望有人陪伴,却不得不只身一人的孤独有多么噬人?然而,她却得逼自己做出那样的抉择。「因为不想失去,所以从来也不得拥有」。



伊欧无法待在她的身旁。



想陪着她,却办不到。



因此才感到气愤——对那个一脸尴尬,转身便离去的少年。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立场。被夹在王室和艾儿蒂米希雅之间,他一定也有许多难处吧。安抚耍任性的年轻女孩可不是平常人办得到的,若不是经验老到的绅士,肯定得吃不少苦头吧。



但就算如此,他也未免太迟钝了。



「公主殿下。」



所以,伊欧沉声开口道。



背对着栅门,不去看那头的艾儿蒂米希雅。



「伊欧明白你的心情。」



这个可爱又美丽的小公主委屈的不仅仅是不能外出。对艾儿蒂米希雅来说,外头是个很恐怖的世界。若没有特殊理由,谁还会专程想去会让自己感到害怕的地方呢。



想达成任务来获得国王的褒奖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但并不是直接的动机。比起父亲鲜少给予的赞美,身旁就有更令她感到欣喜的存在。



说什么为了让弗格伤脑筋,而故意不乖乖听话——这完全不是真的。



那个少年却没有理解这一点。明明做什么都以艾儿蒂米希雅为第一优先,那家伙却没搞懂最关键的一件事。



「下次我会严厉地把那个迟钝的小子训一顿,请您别再不开心了。还是我现在去烤些饼干?我会加很多牛奶喔。」



过了好一会儿,艾儿蒂米希雅才是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我不要吃饼干。」



「别说这种话嘛。」



伊欧转过头,轻轻笑了。



「吃点饼干不是不错吗?弗格那边,我会去说说他的。我想他一定也会觉得很抱歉,不会跟公主生气的。」



艾儿蒂怯怯地抬起头。



「真的吗?」



「是啊。」



——就是这么回事。



就像他把艾儿蒂米希雅看得很重要一样,在她的心中,弗格的存在也比什么都珍贵。珍贵到让伊欧都忍不住嫉妒了。



所以他才没有发现。他根本不明白。



打破了「最近就可以出去了」的约定,而让艾儿蒂米希雅气愤难平的原因是——她一直期待着能和弗格手牵着手走在街上。



对这个总被炼狱毒气缭绕的少女来说,那大概是会让她感到无比喜悦的事吧。



不晓得那算不算恋爱。她还太小,无法意识到那种感情。



可是——不管是恋爱还是亲昵,不能理解女性的心情还袖手旁观的男人,身为女人绝对没办法原谅。



「说起来,那家伙似乎比公主殿下更不长进呢。」



伊欧自言自语似的叹了口气,艾儿蒂米希雅愣愣地抬起视线瞥来。沉郁的脸色终于被笑容取代了,伊欧轻轻耸了耸肩。



(插图155)



「从以前到现在一点都没变,那家伙也差不多该要学着了解女人心了嘛。」







理查德德贵族院议员是位二十八岁的青年。



贵族院议员,这样的称呼并没有错,但或许显得有些不敬。只有在不得不与那群议员们召开表面上似是提倡社会地位平等的议会时,才能公然这么称呼他。在议事堂以外的地方,若有人胆敢把他当成区区一名议员,就算他本人不在意,但周遭肯定会投以相当严厉的谴责眼神吧。



毕竟「理查德德议员」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十分特殊的。



议员基本上都是称呼其姓氏。这也是现今议会中,贵族院议员们的实力证明。对贵族来说,没什么比血统更为重要,所以他们希望以姓氏作为个人的识别,并将之习惯化,让下议院的那些庶民院议员也不得不跟着仿效。



但是「理查德德」并不是姓氏,而是名字。



为何不直接称呼他的姓呢?那是因为理查德德所拥有的姓氏,在这个国家里比谁都来得高贵,不论是谁都耳熟能详。甚至是不是能随便喊出口的。



理查德德•米尔•拉耶。



列位大公爵,是当今国王汤马斯•米尔•拉耶的亲弟弟,也是目前排第二顺位的王位继承者。换句话说,只要玛格丽特公主不以女王的身分登基,同时王妃也未产下其他子嗣的话,下任国王的暂定人选就是他。



在王族之中,他也被策封了王属军总司令官之职。



王属军——由精挑细选过的一百二十名骑士加上身手老练的二十五名炼术师所组成的王家私设军队。不同于警察的命令系统,他们平时是王宫的护卫,名义上是王家亲卫队,实质上是为了进行特殊任务的独立部队。



弗格和艾儿蒂在身分上也归属于此,名义上是王属军禁卫游击队。这是形式上为了证明他们两人的存在而特别成立的小队,其下所属只有这两人。



尽管如此,这位亲王是弗格的直属上司这一点依然是不变的。



这样的他,也获得国民相当程度的爱戴。



凭借的就是他宽大的器量。



说起来,他和相貌平庸的现任国王恰恰相反,理查德德是个拥有中性美貌的青年。高挺优雅的鼻梁和细长的眼眸将他的容貌衬托得相得益彰,嘴唇不薄也不厚,笑起来很娇柔,发起火来令人畏惧,张开嘴时充满贵气,闭上时显得威严,那张脸上丰富的表情确实充满了教人向往的魅力。他还有一头柔软微卷的亚麻色长发,从正面看时十分精焊,背面则是带有女性特质的清秀典雅。



他的个性温和,同时也兼备了聪明才智。对待下面的人绝对会以符合王家风范的举止相待。退守在年龄有段差距的兄长、也就是现任国王的身旁如同献身般辅佐着,彷佛能将过往王宫里泛滥的王位争夺、兄弟阋墙互相残杀的丑陋历史用清水洗涤得一干二净。



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是如此美丽,闪动着耀人的光辉——就像国民将王国的现状托付给国王一样,国家的未来可说是都寄予在这个年轻亲王身上了。



但是,这位受到众人憧憬的大公爵,今天脸上却笼罩着一片乌云。



坐在椅子上的理查德德向前来进谒的弗格扬起手。



「唷。」



那双清丽的眼眸底下浮现一层淡淡的黑眼圈,由此想见他昨晚应该没有入眠吧。



「……报告的内容很糟吗?」



弗格单刀直入的询问。



对理查德德还算信得过去。主要的原因是,他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他的身分高贵并且不拘泥小节。对待弗格这种身分卑微的人,也能以毫不在意的态度好好相待,这一点让弗格对他抱有好感。至少他不会端着高贵的身分讲些无聊的讽剌。



「是啊,没错。很糟,简直是糟透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挑宗明义地讲,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理查德德从倚子上站起身,往身后的窗户走去。



「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就干脆一点,从结果开始说吧。」



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苦涩地开了口。



「匍都恐怕……就要掀起战争了。」



「……咦?」



就算是弗格,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了。



战争。



那也就表示——



「当然不是双方派出军队直接开打啦。可是,就是这样才棘手啊1



「这是……什么意思?」



理查德德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