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斋藤笑容满面地俯瞰着玉,玉则一脸排斥地耸耸肩并吐出舌头。
「我是去得了没错啦~」
「那就跑一趟吧。等扑灭火势之后,我们也会随后赶过去啦。」
「可是呢,我碰到热源还是会觉得很烫啊。就算从烈火当中穿过去也不会死,可是基本上该烧焦的还是会被烧焦。」
「嗯嗯,我懂我懂。」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嘛~」
「阿玉,拜托你啦。那边的友军感觉实在很可怜耶——不仅孤立无援,还得跟敌人的主要部队交战。相信他们肯定既害怕且泪流满面唷~?」
「不过,很烫耶。火焰钻进鼻子跟嘴巴可不好受啊。」
「拜托你啦~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我保证请你喝酒啦~」
「实在拿你没辄耶~好啦,我去就是了啦。」
「真不愧是阿玉,这样才像话嘛~」
斋藤十分开心地拍了拍玉的肩头。
其实在斋藤尚未提起此事之前,他脑子里早已浮现「该去一趟吗?」的念头,但玉这个生性不坦率到极点的男子,若没听见什么人开口就不会想去。要是没受到别人恳求并从背后推他一把,给他这个「虽然真的很不愿意,但别人都这么拜托我了,也只好勉为其难跑一趟」的名目,他会对这种充正义好汉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打死也不肯挺身援助友军脱困。
「够罗~真受不了你耶~」
玉一边发着有口无心的牢骚,一边使劲甩了甩双肩,接着定睛远眺在道路尽头起火燃烧的联络通道。由纪人就在那片炽盛火墙的另一边。
「那我就先过去罗。」
「嗯,我们也会立刻跟上。」
玉将斋藤及第二列的士兵们留在背后,独自一人朝着陆桥直奔而去。
「阿玉也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目送玉的背影离开之后,斋藤笑咪咪地轻声嘀咕一番,接着便为了补充已经用尽的弓箭而掉头跑向第三列。
西新宿——七层楼高综合大楼屋顶——
由于能使敌人丝毫不觉痛苦地死去而被冠上「苦无」之名的铁制投掷武器,分别射穿了三名鬼道众的额头。只见未受任何折磨便丧命的三人面带安祥神情,如同香鱼石板烧一样倒卧在酷夏烈日曝晒的屋顶上。
春之门巴特所抛出的剪纸,为了追杀跳跃后空翻的羽染静而飞舞于天际。
每张剪纸都被裁成近似鸟居的形状,而这些剪纸都夹带著名唤「厌力」的鬼道众特有力量,勾勒出近似手里剑的轨迹紧追在静的背后。厌力也是一种运用呼吸法淬链而成的生命能量结晶,实则跟修行者所使用的「验力」,以及练气能手所惯用的「练气」性质一模一样。
闪过剪纸之后,静的双脚悄然无声地降落在生锈的屋顶护栏上头。
「去死吧你。」
话一说完,身穿白色无袖背心搭配深蓝色喇叭裤,整只上臂布满刺青图案的幸存鬼道众,伸长忍者刀直劈而来。静则面不改色,不发一语地运用灵活动作避过这记斩击。
拜奇袭行动奏效所赐,致使一开始的五对一瞬间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但逃过一劫的巴特及这个刺青男却是颇具实力的练家子,老实说静目前正身陷苦战当中。直到方才为止都还忙着对付重骑兵及拔刀队,接着又立刻赶至此地。被血染红的军服莫名沉重,静的举动也显得较为平淡无奇。
「呿哒·叽·咿·哇哆。」
巴特不时脱口对静抛出蕴含着厌力的感叹词,那恐怕是准备施展幻戏的前置作业吧。自幼便以女忍者身分接受训练的静之意识,比一般人更有办法抵抗幻戏攻击。但若单方面地持续遭到敌人发动术法,那就很难断言绝对安全无虞。
「叫你去死,你就乖乖给我去死吧。」
在阳光底下曝露出如同死人般苍白脸庞的刺青男,死缠烂打地追杀着静。静则迟迟无法摆脱他的追击。原本能够完全避开的忍者刀,竟在不知不觉之间撕裂静的军服衣摆、削断发丝、割破她的皮肤。
「嘿。」
静虽缓缓抽出小刀反击,刺青男却轻轻松松闪过攻势。巴特则抓准静的空档投出剪纸,接着又持续念诵奇怪的感叹词。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
忍者刀的旋转速度开始变快。藉助几近异于常人的箭步冲刺所反覆发动的突刺与斩击,使静脸上表情首度浮现一抹痛苦神色。
「咕,叽·咿哆咳。」
巴特继续咏唱咒文,静找不到机会打断对方的咏唱。
「死——吧——!」
刺青男突然以尖锐嗓声脱口大叫,一记透过更凌厉的冲刺串连而成的必杀斩击,同时迎头直劈而来。
「啧!」
静首度发出简短呻吟,藉着横向翻滚避开这一击。然而刀锋却削过肩口,导致她由颈项至上臂部位顿时冒出鲜血。
静紧咬嘴唇,中断横向翻滚动作跳向一旁,随即猛蹴屋顶护栏,呈一直线快步冲向巴特。
先收拾掉大头目,刺青男留到后面再解决。
静的深绿色眼瞳绽放出灿烂光芒,笔直射向巴特的双眼。两道视线的剧烈冲击,在半空中激荡出阵阵火花——
巴特口诵饱含厌力的咒文,对准静的双眼飞窜而去。
鬼道咒法刺中了深绿色的双眸。
「!?」
巴特从静的视野当中消失无踪。他原本所伫立的位置应该只剩下屋顶护栏而已。
静向前探出的单脚停止了动作,接着如同陀螺一般猛然转身望向背后。
空无一人。
方才明明在跟自己交战的两名鬼道众,就这么不留痕迹地凭空消失了?
突然,有紫色蝴蝶在静的面前飞舞。一只、两只、三只……蝴蝶数量彷佛变魔术似地逐渐增加。
「幻戏。」
她领悟到自己中招了。中了最应该提高警觉不可的敌人绝招——
静将小刀斜举至眼前,一步一步缓缓往背后移动。
此时此刻,再不逃亡会有生命危险。既然误中幻戏绝技,再跟敌人正面交锋也只会白白葬送性命。为今之计也只能先从屋顶跳下去再说。
但说也奇怪。无论再怎么往后退,背部就是碰不到护栏。眼前的蝴蝶数量像是嘲讽静一般不断地增加,现在已经多到几乎快填满她整个视野的境界。
静回头望向背后。只见护栏存在于极端遥远的后方。冷汗悄然自静的鬓角滑落。
「搞不好,我还满想看你的痛苦表情呢。」
她听见巴特的声音穿越蝶群传入耳中。静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能绷紧神经,以免错过任何异常变化。
「你,并没有堕落——那表示你肯定会吃尽苦头罗~」
巴特那阵嬉戏般的声音,由静的四面八方不断传来。
「就像这样的感觉~」
噗滋。
静的背部瞬间弓成「く」字状。
「呜…………」
由静紧咬的嘴唇之间,倾泄出这么一阵呜咽声。
染血的忍者刀刀尖,自静的背后刺人体内,再由胸腔下方透体而出。鲜血沿着绽放银色光芒的刀身滴落,之后静只觉一阵滚烫的痛楚直窜脊椎。
「放心吧,这点伤势并不会要了你的命。」
巴特以左手握住忍者刀的刀柄,再用右手勾着静的颈项,自背后轻声对她说道:
「这把刀呢,插入了你的内脏缝隙之间。所以现阶段还算不上是致命伤啦。你懂吗?刀刃是朝着上方刺入你的体内。只要我再多出一点力,刀尖就会「嚓滋」地刺透你的心脏唷。」
贴近静耳边轻声细语的巴特,又更进一步地推动刀身往前钻。只见刀尖一边发出沉闷声响,一边上升至静的眼前。
「唔……」
静那张打定原本维持扑克脸的脸庞,大大地皱了起来。脸色显得苍白,冷汗沿着鬓角滑落,过度剧烈的疼痛促使她双唇微微颤抖不止。
「只要我就此把刀刃抽出体外,你就能捡回一命唷。可是一旦惹得我不开心,你就等着当场毙命。听懂了没?」
巴特一脸开心地持续低语。脸上浮现得意笑容的刺青男缓缓走向痛苦不堪的静眼前,一同享受着巴特的游戏。
「向我求饶吧,秀出你凄厉落魄的求饶模样。我要看最不堪入目、最丢人现眼、跟猪没啥两样的求饶模样。」
巴特轻声嘀咕,稍稍出力将刀身微微往上提。静再次猛然弓起背部,发出沉重的闷哼。
「快……住手……」
静看着背后的巴特,开口如此说道。巴特思考片刻后,才作出回答:
「完全不及格。你再稍微动动脑筋吧。我想想看喔……『我愿意当场大便给您看,请您大发慈悲饶我一命。』你不觉得这点子颇赞的吗?然后再依照自己的说辞拉个大便来瞧瞧。办得到我就放你一马。」
「这…………」
「不说不行唷~你不说我就不会饶你一命。其实很简单嘛,说吧。呐,你再不说会死人喔~」
巴特脸上浮现僵硬的笑容,随即更使劲地把刀身深深塞入她的体内。
泪水自静的双眼夺眶而出,剧痛迫使鼻涕狂流,甚至连口水都跟着滴下,她缓缓转头望巴特。
「巴特……你这是在干嘛……」
「你问我在干嘛?我当然是在玩游戏啊。再不快点说,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喔~」
「虽然我很想再多花点时间好好享受你的变态妄想,但由于时间所剩不多,因此请容我在此刻为这场闹剧划下句点。」
静一边流下口水、眼泪及鼻涕,一边以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
只见原本紧紧贴附在巴特脸上的笑容开始渐渐剥落。
「——咦?」
「你还真以为幻戏是只属于鬼道众的拿手绝活吗?」
一只深绿色蝴蝶在巴特的视野之中飞舞,那是一只颜色跟静的瞳仁完全相同的蝴蝶。
当蝴蝶消失后——口水、眼泪及鼻涕狂流的刺青男脸庞赫然出现在巴特眼前。
巴特的忍者刀贯穿了刺青男的身体。
「巴……特……」
刺青男的躯体颓然倒下,朝上的刀锋将他的心脏剖成两半。
茫然若失的巴特背部突然弓成「く」字状。
原来是静的小刀由巴特背后刺入体内,震碎一根肋骨,再由胸腔下方透体而出。鲜血沿着小刀刀身滑落,一股并非幻觉,而是如假包换的剧痛贯穿了巴特的脊椎。
巴特转动细长双眼望向背后,只见真正的羽染静面无表情地握着小刀刀柄。
「你……会使用……幻戏吗?」
「在我的流派,这是一门名唤『止念』的招式。」
「我从何时开始……陷入幻觉?」
「自从双方目光交会之后,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幻觉。」
「……真的假的?」
「真的。」
「你……是何方神圣?」
「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派遣女忍者罢了。」
「你骗人……区区一名女忍者……根本不可能赢得过我……」
「任凭你随意解读。就如同我将你解读为变态人士一样,你想怎么解读都没问题。」
丧失气力的巴特双眼缓缓望向背后。
「你打算……杀死我吗?」
「我仿傚你的游戏,也将刀身刺进了你的脏腑缝隙之间。只要再稍加施力便可刺中心脏,不过,你觉得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呢?」
巴特仰望天空,脸上随即浮现出很难为情的笑容。
「麻烦……饶我一命好吗?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当场拉大便喔。」
「不,请你打消念头。或者该说,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
「那……放我一马啦。」
「要我饶了你亦无不可,但你或许会得到『死了反而比较好』这个结论。纵使如此也没关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任凭你随意解读。」
「饶了我吧……求求你……我保证绝不会再为非作歹了……请放过我吧……」
「好吧,那我就饶你一命。」
静无声无息地从巴特体内拔出小刀。由于伤口所造成的出血及痛楚,导致巴特的身体当场颓然倒地。
「谢谢你……在下感激……不尽……」
巴特一边在心中卯起来左右摆动舌头,一边仰望着静并开口说道。他暗自发下毒誓,改天等这伤势痊愈之后,势必将这女人与由纪一并打入鬼道,狠狠凌虐玩弄一番。
就在此时——屋顶上出现了一道新的人影。
「咦?已经结束了?该不会真的已经打完了吧?」
只见任由一头修长银发随风飘逸,以布条覆盖住眼窝的鸟边野米盖尔,跨越了护栏走近静身旁。他微微蠕动鼻头,弯腰探嗅倒地不起的巴特身体。
「咦,这算什么?这个臭臭的家伙已经死掉了吗?为什么?照理说应该要由我动手干掉才对的。」
静开口回答一脸不满的鸟边野:
「那位先生还活着,只不过变得相当虚弱就是了。」
「咦,这又是怎样?你在干嘛啊?你是笨蛋不成?为什么不给他致命一击?」
「因为那位先生要我饶他一命。」
「啥?那算什么,有够莫名其妙。那我可以宰了他吗?」
「我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妨碍鸟边野先生的自由意志。」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你该不会是个怪胎吧?算了,既是这样,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嗯?」
鸟边野的鼻子再度产生反应。似乎是因为丧失视觉而导致他的嗅觉变得更加敏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探嗅巴特的周遭,随后双膝缓缓跪倒在地,扶起横躺在地面上的巴特上半身,并将他那伤势沉重的身体拥入怀中。
巴特睁大双眼,近距离仰望着鸟边野。
「你是……什么……玩意儿啊?喂……你想干什么……」
「你该不会是个练气能手吧?若是的话,就让我在你死之前吸光你体内的气吧。」
鸟边野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之后,接着便嘟起嘴唇缓缓逼近巴特。
巴特瞬间露出无人能出其右的惊恐表情。
「住、住手……!喂,你……我没那种嗜好……喂……喂!喂————!!」
这成了他死前最后一声惨叫。
巴特在这世上所目睹到的最后一幕光景,便是鸟边野嘟起嘴唇逐渐逼近的幸福表情。
鸟边野毫不犹豫地吻上巴特的双唇,顺势将残留在他那虚弱不堪之体内的练气——也就是鬼道众所谓的厌力——吸入自己体内。鬼道春之门鬼主日日锻炼而成的无形能量结晶,全部免费转让给鸟边野。
巴特直翻白眼,身体微微抽搐不止,就这么被抱在鸟边野怀中,单方面地任凭他吸取能量。
鸟边野则露出无比幸福的表情,透过彼此的口腔吸收巴特的一切。吸收、再吸收——
「呜……」
由于这一幕实在过于惊悚,导致静忍不住发出呻吟声,并举起衣袖捣着嘴角,转眼避看两名魔人的接吻光景。静的鬓角今天首度流下一抹冷汗。
「噗哈啊啊啊啊………」
吸光巴特的一切之后,鸟边野心满意足地昂首望天,张开口腔吐出练气的排泄物。
全身乾瘪的巴特则横躺在鸟边野膝盖上。虽因厌力被吸收殆尽而变得气若游丝,但他依然还活着。他的双眼还隐约可看见无论如何都想保住一命的执着光芒。
然而在完成练气排泄之后,鸟边野立刻面露爽朗笑容,伸手握住十字形铁矛。
「哼、哼。去死吧你,哼!」
他彷佛小孩子破坏玩腻的玩具一样,以锋利枪尖噗滋噗滋地猛刺巴特胸口。巴特似乎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痛楚一般,身体每挨一枪就猛烈痉挛一下,悄然无声地命丧黄泉。自胸部伤口溢出的鬼道众鲜血跟其肤色一样,总觉得好像比平常人的血液多出了一抹蓝绿色彩。
瞄了可悲尸骸一眼之后,静挪动目光望向东方。
在密密麻麻地并列于甲州街道两侧的水泥大厦,可以清楚看见起火燃烧的新宿陆桥。第一列则被孤立于那面火墙的彼端。
「似乎赶得过去呢。」
只要就此运用练气,沿着并列成排的屋顶不断跳跃,在得到充分助跑的状况下飞越四一四号线,通过新宿车站南方出口购物中心的屋顶,便可不受火墙妨碍,直接抵达第一列友军的身边。
「鸟边野先生,你也要跟我一起赶赴第一列驰援吗?」
静出声询问心满意足的鸟边野。静早已从町役场的职员口中得知鸟边野十分迷恋由纪一事。
「由于久坂小姐此时八成正身陷苦战之中,因此或许你可藉机让她见识到你帅气的一面也说不定。」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份诱饵,但鸟边野回答的速度却是快得非比寻常。
「我去、我去。帅气的一面,秀给她看、秀给她看。」
「你懂得运用练气施展跳跃的技巧吗?」
「倒不如说我现在状况绝佳。这个臭臭人拥有相当大量的练气,而我也花了三个月的时光萃取练气。或者该说,我能施展出相当厉害的大绝招喔。」
「这样啊,那真是令人期待呢。那首先请你伸出手来。」
双眼失明的鸟边野若不让静牵着手,就根本无法移动。两个性格怪异的人手牵手,转头面向新宿陆桥所在方位。
「久坂小姐,我这就来了。」
嘀咕一声之后,静牵着鸟边野的手,就此纵身跃向隔壁大楼的屋顶。